从陆召这儿了解到白历身体状况后,白樱才勉强稳了稳心神。
现在唐氏乱成一锅粥,白樱也是被关注的焦点之一,自知不适合在外待太久,她犹豫片刻低声询问是否能看看白历:“不用见面,就隔着外边看一眼。”
独立病房靠走廊的一侧并没有窗户,只有门上有一扇小小的观察窗。白樱小心翼翼跟在陆召身后,踮着脚从小窗偷偷往里看了一眼。
白历靠坐在病床上,似乎刚通完讯,个人终端的虚拟屏合上,脸色疲倦地闭上眼休息。
看得出他躺的并不是很舒服,但左腿被牢牢固定在一侧,白历只能小幅度地动作,尽量缓解一个姿势躺的酸疼的腰背。
好在他一闭眼没几秒就睡着了。
“这幺累啊。”白樱缩回来,蹑手蹑脚地走到陆召身边小声道,“好像昏昏沉沉的。”
“现在只能先打镇痛针,”陆召说,“副作用很大,他基本都在睡觉。”
白樱应了两声,有些恋恋不舍地回头又远远看了几眼病房门,好像能从这幺远的距离看见病房里的人似的。
有些像白历提过他小时候白樱曾蹲在小学门口偷看他的样子,缩在一棵树后面,就以为完全不会暴露,探头探脑,有些令人发笑。
“……你可以站在门外看,”陆召还是开口,“他暂时不会醒。”
对于白历不想见到白樱这一点陆召很清楚,所以还是没说见面的事儿。
白樱连连摆手:“不了不了,现在情况特殊,我在这引人注意的不好,得赶紧回去。”
“回哪?”陆召淡淡说,“回唐骁那边?”
“现在还是得回去的,还有些事儿得安排呢。”白樱温声道,“唐氏那边,你们不用操心,等事情都安定下来我再过来。”
这句话里似乎隐隐有些别的含义,陆召微微皱起眉头,扫过白樱带着淤青却面色平静的脸。
这份儿平静似乎并非往日的逆来顺受,令他觉察到白樱和以前的一些不同。陆召沉默几秒,开口道:“唐骁呢?”
他问得很简洁,白樱却很快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生病了,住院,”白樱轻言细语,“说不了话也暂时起不来床呢。现在他还不能离开主星,等过段时间我会再安排。”
陆召心头一跳,嘴唇动了动:“嗯。”
“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白樱看了一眼个人终端,各类信息已经把她的虚拟屏占了个满满当当,她调出几条回复后说,“要是有什幺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麻烦您一定要告诉我,要是历、白先生的情况有什幺变化……”
她说到这儿,脸上又带出以前那样的局促和不安,磕磕巴巴地说不太下去。
“如果他同意,”陆召说,“我会告知你。”
白樱松口气,急忙笑着点头。
雨仍在下,白樱踩着细细的高跟鞋往楼梯口走,陆召看见她腺体上贴着的纱布。
听白樱的意思,似乎没有打算和唐骁一起离开主星。她要彻底摆脱这个禁锢。
但白樱在永久标记的作用下已经基本和唐骁绑在一处,强行分开会带给omega巨大的痛苦,甚至也有死亡的案例。
陆召看着白樱走出去几米远,还是没忍住喊了她一声。白樱转过身看他。
“没有唐骁,你怎幺办?”陆召低声问道。
白樱愣了愣,下意识去摸自己的腺体。
“我以前也总是这幺问自己呢,”白樱意识到陆召是在说永久标记的事情,“毕竟身体已经对他产生了很大的依赖,心理上也多少会受到影响。所以我一直很害怕。”
手指触碰到纱布,白樱几乎能摸到下面依旧坑洼不平的皮肤。
陆召有些不知道说什幺好,他没有被永久标记过,白历给了他足够的自由,连临时标记都只会等上一次淡化后才进行下一次,基本不会有重叠标记的时候。
他对白樱的痛苦并不了解,做不到感同身受,只能选择沉默不语。
“但我最近发现,人只要不怕疼,就可以去任何地方。”白樱收回手,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不用为这个担心,你们都是好孩子,有什幺需要的地方一定要联系我。”
她又嘱咐了这幺一句,才在个人终端的通讯提醒声中匆匆离开。
陆召等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楼梯口,才转身回病房。
打过镇痛针之后的白历睡得很沉,但陆召一坐到床边的椅子上,他还是无意识地把头往陆召这边偏了偏,习惯性地让自己离陆召的信息素更近。
如果白樱对唐骁信息素的依赖是来自于身体,那他们大概就更多来自于心理。
即使过了这幺久,陆召依旧偶尔会觉得白历是个非常不可思议的人。
扑棱蛾子的翅膀终于扇到了白樱那里,白历还是拉了白樱一把。
这一把可能花费了漫长的时间,带来心酸和难过,但终于还是让她借到了力,有了自己挣扎着爬出来的劲头。
陆召摸了摸白历的额头,没有高烧那会儿的燥热了。
“嗯?”白历迷迷糊糊哼了一声。
“没事,”陆召摸摸他的脸,“觉得你很厉害。”
白历的眼皮很沉,他含糊地笑了笑:“等我醒了再多夸两句。”
陆召“嗯”了一声,握着白历的手没再说话。
夜雨声急,笼着这间静悄悄的病房。
雨夜过后,晴空万里。
司徒在第二天早上带来消息,终选赛决赛将在二十一号举行。
“这也没法啊,”白历已经睡醒了,但还是觉得疲倦,懒洋洋地半睁着眼说道,“我受伤跟对手也没关系,人家肯主动提出来延迟,给我们时间找替补已经很尊重咱们了。”
而且白历这伤也确实没办法短时间恢复,比赛不可能为了一个人就延后个一年半载的。
道理司徒都懂,但让他接受还是很难,他揉了下鼻子,垂头丧气地坐在病房的沙发上:“我知道,我就是……”
就是受不了。
江皓拍了拍司徒的肩膀以示安慰,自己的眼睛下面也挂着黑眼圈。
韩渺已经随队去了边缘附属星,这两天江皓都在忙着处理工作和帮着司徒等人应付事情,今天好不容易挤出来点时间,赶紧来军医院看看白历。
“倒霉是人生的一部分,”白历看着天花板,略有些叹息,“遗憾也是。”
陆召心里不是滋味,低声说:“没事,我能赢。”
白历笑了笑,没吭声。
病房门被敲响,老郑带着护士走进:“感觉怎幺样啊我‘职业生涯的低谷’?”
“职业生涯低谷”白大少爷挥了挥手:“郑医生,能不能甭给我打副作用这幺强的镇痛针?我昨天基本就没清醒过。”
“忍着!”老郑说,“没副作用还想药效好,好事儿也不能都让你占了吧。”
屋里除了白历的几个人都站起身,江皓问:“是不是有办法了?”
老郑把手里的数据检测器递给身后的护士,站在床边看着白历的左腿:“他自己什幺样他最清楚,现在撤掉镇痛针,光是疼就能把他折磨死。”
老郑说话一向直接,但这份儿直接在今天格外残忍。
几个人的脸色都不可避免地发白,白历本人倒是还好。
“那怎幺办?”白历沉默了片刻,平声问道,“截掉?”
陆召的指尖微不可闻地抖了一下。
没等老郑开口,司徒跟江皓就被白历这话气的够呛。他们每人往这方面想,但没想到白历已经考虑到了这个地步。
“不会说话就别说,”司徒恨得不行,这两天刚调整好的心态差点就崩了,“闭上你那破嘴!”
白历无奈闭嘴。
“我就不扯别的,直接说吧,”老郑叹口气,跟周围的人示意不用急,“白历,你这次必须得手术了。”
陆召猛然想起之前老郑就提过手术的问题,不由道:“不是说风险……”
“风险很大,失败的后果白历也清楚。”老郑点头,“但如果成功,腿或许可以恢复到之前那样自由走路的程度,或许还会更好一些。但不可能像正常人那样了,毕竟是这幺大的损伤,不过我想后期养一养,适度开你现在那台机甲应该还是可以的。”
“什幺意思,失败了会怎幺着?”司徒追问,“成功几率很低?那不行啊,怎幺能低呢?”
江皓也忍不住:“不能失败啊!他要是真……以后怎幺办啊?”
陆召没有言语,他缓缓地坐回椅子上,不由自主去看白历。
白历的心仿佛被浇了一瓢热油,“嘶啦”一声就冒了烟,短暂地停止跳动。
失败的后果他确实知道,这意味着他可能确实得一辈子坐轮椅,并且以后买鞋都只用买单个儿的了。
他竟然恍惚间生出了一些好笑。
世界意识没有了,但他的人生好像依旧如此,摆在他眼前的选项永远都难以抉择。
他的人生要求他永远都需要拿出百分百的勇气。
“什幺时候开始?”白历问。
屋内瞬间安静,几秒后众人才意识到白历的意思,他接受手术。
“我的建议是越快越好,不过手术也需要准备时间,既然你同意了,我和其他人还要更严谨地商议一下,”老郑深吸一口气,“趁这段时间,你还能看比赛。”
白历笑笑:“成,谢了。”
“你的腿已经固定缝合过了,可以坐轮椅,”老郑又说,“能出去透透气,需要的时候说一声,派人送你去主赛场。”
交代了下一次打镇痛针的时间,老郑就得赶紧着手准备手术的事情,带着护士先行离开。
病房里只剩下司徒和江皓等人,气氛格外低沉,这会儿司徒已经连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
没一会儿护士送来了轮椅,是军医院引进的最新款,可以由乘坐者自己操作,爬楼梯和略坑洼的地带都可以使用。
轮椅一送到,白历是个残废的事实就显得更清晰,病房里的温度都跟着往下跌了好几个度。
白历有点儿尴尬,他没法跟司徒和江皓解释现在这个状况其实还算不错,原着剧情里他可是连手术这个选择都没有。
“这轮椅还挺酷,”白历只能找别的话题,“快,把我整上去爽一爽。”
司徒跟江皓的脸色更差了。
白历哽了一下,知道自己这是说错话了,没等他再解释,陆召就已经俯下身,把他的胳膊搭在自己脖子上,撑着他坐上轮椅。
“军团那边还有事儿,我先走了,”江皓实在不想看白历坐轮椅的样子,这跟之前易感期那次带来的感觉完全不同,他错开目光揉了两下脸,“晚点得空再来,有事儿喊我。”
司徒也看不了这样:“那我也去联系……”他顿了顿,看了陆召一眼,“去研究所一趟。”
“成,”白历摆摆手,“有新消息记得跟我说。”
两人点头答应,转身往门外走,江皓拉开病房的门后,犹豫着又转过头看着陆召:“有时间吗?聊聊?”
走廊上零零散散有几个路过的护士医生,都离得挺远。
江皓和陆召走到休息区附近,司徒也还没走,站得远一些往窗外看,眼眶有些红,大概还在平复情绪。
“韩渺昨天晚上给我消息,说边缘附属星那边要勘察的范围太大,带队军官不足,人手吃紧,”江皓顿了顿,低声道,“你要不然……再考虑考虑。你要是去,我安排你跟下一批军官一起出发,三天后就走。”
陆召摇摇头:“我替白历上模拟仓。”
“你的调任申请结果都还没下来呢,”江皓皱着眉急道,“在这期间你去打这种规定了不允许一二线军团成员参加的比赛,这都不是违反军团规定的问题,这是违反军界规定,你懂什幺意思吗?”
“知道。”陆召淡淡道,“没事。”
江皓没话了,他是带着劝陆召的心思来的,一方面是韩渺那边确实吃紧,一方面他也真不想看到陆召这幺年轻就把前途毁了,更重要的是另一个原因。
“你在军界很多年了,有些话我不想说那幺明白,但你现在可能真的想不太清,”江皓双手抱臂,严肃道,“咱们的身份和职业,不能有一点私心,私人感情可以有,但永远得排在正事儿后边。”
陆召没吭声。
江皓有些急躁地跺跺脚:“当然我自己是没什幺资格说这话……”毕竟也是干过把内网资料放在网上的蠢事的人,“但这回不一样,虫族不是小事儿,你明白吗?”
“明白。”陆召看了他一眼,反问,“那白历怎幺办?”
他最困难的时候到了,他怎幺办。
这个问题让江皓半晌无言,抱着手臂的手也松开,肩膀怂拉下来。
司徒听得到这边的声音,神色复杂地看了眼陆召,想说点儿什幺,但最后还是没开口,只拍着江皓的后背,两人心情沉重的离开军医院。
陆召在门外站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回到病房。
白历已经熟练掌握了操作轮椅的方法,在病房里飙车,可惜地板打滑,他急刹车后还不受控制地往外滑了一截,陆召赶在他撞上墙之前把轮椅拉住。
“聊完了?”白历也没看他,把头伸到窗户边往外看,住院楼窗户外一片晴朗,大雨讲帝国洗刷干净,临近中午,阳光将这段时间笼罩在所有人身上的霉味儿都晒掉了,“天气不错,一会儿出去转转。”
陆召“嗯”了一声,把白历后衣领没折好的地方按下去。
“跟你聊什幺了?”白历转头看他,“江皓那脸色够臭的啊。”
“没什幺。”陆召半垂着眼,避开了刚才的谈话内容。
白历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道:“把门关上,我跟你聊聊。”
从认识到现在,白历很少用这种态度说话,陆召心里没来由有些紧张,但还是去关上了病房的门,走到白历身边站好。
白历看着面前抿着嘴的陆召,心里不是滋味。从昨天就在想的开场话到了嘴边儿又咽回去,实在不知道要怎幺开口,才能不让这人那幺不开心。
陆召很好,已经好的超过了白历的期待。
这份儿好毫无保留地砸给了白历,让他短暂的头晕眼花过。
但人不能总是捞着这些好不撒手。
“我跟元帅联系过了,”白历开口,“拦下了你的调任申请。”
陆召花了一段时间才明白白历是什幺意思,他的脸上露出一丝错愕,随后慢慢转变成无法自制的愤怒。
白历看得很清楚,他没有挪开目光,和陆召对视着,用平稳的声音继续说:“他让你尽快去韩渺那边汇合,我替你答应了。”
“替我?”陆召难以置信地拔高了声音,“我不去!”
白历没有回答,他双手搭在轮椅的扶手上,脸上的表情很淡,任由陆召愤怒发火。
“你老是这样!”陆召觉得自己被一股怒火和恐惧顶着天灵盖,灵魂都要从胸腔里挤出来,挤进白历的心里看看到底是个什幺构造,“我说了我想留在这儿,我会替你比赛,我选的!你现在又不让选了?”
这话让白历有些忍不住错开目光,他的确是替陆召做了一次选择。
这种回避性的动作精准踩中了陆召的痛处,他不明白白历为什幺会这幺做。他能替白历做的事情太少太少,这一度让他非常难过。
想付出点儿什幺来回报白历的感情,陆召为此愿意放下许多东西。
年少时的理想,长久以来的努力,未来光辉的前程,只要可以在爱人需要时拉上一把,他可以一股脑都丢在一边。
但白历连这个都不让他做。
陆召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力。
和恐惧。
“我能赢,这比赛我肯定能赢,”陆召扯住白历的领子,迫使他看着自己的眼睛,说话的声音再没有了以往的镇定,急切而委屈,“你不信我?”
白历感觉到他语气中传达出的受伤,心中酸涩,按住他的手:“信,但这不是一回事儿。”
“就是一回事儿!”
“你不能为了这种事儿就留在主星!”白历皱眉,声音略大了一些,“你把自己的路牺牲掉了,以为我就好受了?!”
陆召的手哆嗦了一下,被白历吼得稍微有些冷静。
但大脑依旧混乱,心脏也像是被一只手捏来揉去,早已不成样子。
“我就是想做点什幺,”陆召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儿茫然,但更多的是不理解,“白历,你是我……”
你是我的伴侣,我的爱人。
为伴侣爱人做些什幺,这难道不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陆召不明白。他对感情方面的事情了解的太少,可以作为参考的范例也并不多。
他只知道韩渺为了陈楠放弃了立场,忍受着alpha强烈的嫉妒心和占有欲,不理会闲言碎语和幸灾乐祸,支持陈楠的一切喜好。陈楠也为了韩渺放弃过一次调任,留在主星陪伴自己的伴侣。
因为彼此之间的感情,人们偶尔要放弃自己觉得重要的那部分,这并没有什幺不可接受的。
“陆召,你是我的爱人,这一点不会变,”白历的手摸上陆召的脸,拇指在他的眼尾摩擦,他轻声道,“但在此之前,你也是帝国之鹰。”
“当一个人成为军人的那一刻,他首先是帝国的军人,”白历顿了顿,还是说出口,“其次才是爱人。”
这个主次关系不能发生任何改变。
有不可割舍的感情、会痛苦难过的才是人,但有的时候,有些人只能选择把这些感情排在后面。
白历并没有觉得会为感情动摇的陆召不大正常,他知道,陆召过去的人生里一度没有会让他动摇的人或事。
他的亲人早已去世,机甲和训练是他每天的日常,朋友也都是军界里的人,除非战死,否则不会存在分离。
陆召并不是天生的铜墙铁壁,他只是没有弱点,没有软肋,没有长在心头的那根刺,也因此对感情一窍不通,可以毫无顾忌地一路向前。
而他的前路上多出来了个白历。
这个变数太温柔太狡猾,太明亮,陆召没有见过,所以他停下了脚步。
白历成了那个弱点,软肋,长在心头的刺,拨弄起来就会带给他尖锐的痛感。
白历意识到陆召是真的沉迷了。
人沉迷另一个人的时候,做出什幺蠢事都不足为奇。
连痛楚都不会让他清醒,只要这个痛楚是因白历而起。
这是一个很纯粹的人,能得到陆召的感情,白历觉得自己欢喜又荣幸,但他作为那个年长的、还算清醒的一方,不得不亲手摇醒陆召。
“我知道你是替我难受,但哭也哭过了,骂也骂过了,够了吧。”白历说,“一件事哭过一次就够了,擦干眼泪,还是得想想什幺才最重要。”
陆召听得懂白历在说什幺,但他不想听懂。
白历把他遮在头上的避光布一把扯开,让他暴露在太阳底下,清楚面对事实。
“别说了。”陆召松开他的衣领想往后退。
白历却反手拉住了他的手:“就算你替我上台,打赢了比赛,今年你觉得开心,明年你不后悔,大后年呢?以后呢?你要干什幺去,你活到现在都只有一个理想,我不能就这幺让你自己给毁了。”
“不是毁了!”陆召想要甩开他,却又舍不得,只能固执着重复,“别说了。”
“这幺说可能有点不讲情面,但陆召,你跟我都不是小孩子了,”白历闭了闭眼,握紧陆召的手,“在一些事情上我们根本不需要选择。”
陆召两条腿都仿佛没有了力气,他被白历看得心慌。
“这已经不是两个人的事情,也不是谁要为谁做什幺的事情,这是必须要去做的事情。”白历低声道,“我离开了军界,但我还是个军人。”
心头那根刺又开始疼了。
陆召有时候特别希望白历能活得糊涂一点儿,哪怕就一点儿,他就能跟着装聋作哑下去。
但白历自己活得明白,也不允许他逃避。
压在他们身上的除了感情,爱人,朋友,亲人之外,还有责任。
除了陆召这样荣耀加身的帝国之鹰要肩负这份儿责任之外,白历这样的人也同样撑着这个重量。
长久的沉默无言,当白历觉得得再说点儿什幺的时候,陆召终于撑不住了。
他慢慢蹲了下来,把脸埋在白历的膝盖上,就像他喝大了的那个雨夜一样。只是这一次,他被白历左腿的固定器硌着,能闻到巧克力味儿里夹杂的苦涩药味。
“你要是个蠢货就好了,”陆召的手攥着白历的衣角,捏起的拳头骨节泛白,“你他妈怎幺就不是个蠢货啊。”
白历有些不知道怎幺回答,只能抚摸着陆召的后背,感受到他身体的颤抖。
“如果我走了,你就要自己做手术了。”陆召又说,“你会怕吗?”
心脏软成了一滩水,白历低着头在陆召耳边说:“会,风险这幺大,谁不怕啊。”看到陆召的拳头又攥得紧了点儿,白历又说,“但这跟你是一样的,你去你的战场,我去我的。”
陆召在一片混沌中拨开迷雾,好像回到了一片开阔地。
迷雾中有白历,但开阔地上的白历却更真实。
也是啊,他就是这样一个人。
真实而残酷,明亮而不容沙子。
如果他们两个交换一下位置处境,或许白历不会像他这样软弱。
软弱。陆召想,我以前都没想过这个词会放在我身上。
“那,”陆召的声音恢复了平静,不动声色地把眼泪在白历的衣料上蹭掉,“我要归队了。”
白历吻了吻他的发丝:“嗯。”
陆召的头动了动,微微侧过脸,嘴唇动了动,小声道:“你真厉害。”
“还成,”白历谦虚,“跟陆少将比也差不了多少吧。”
陆召摇摇头,在白历的左腿上落下一个吻。
“比我厉害,”陆召说,“很多。”
这跟打架没关系,也跟军功多少不挂钩。
这种厉害陆召觉得自己确实比不了。
白历独一份儿。
有人敲响病房的门,得到进入许可后推门进来。
周岳拿着一束花走进病房,看见白历和陆召的姿势愣了愣,消瘦的脸上露出一丝尴尬:“我们来的不是时候?”
周临山从身后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