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图明明是NancyDeer国内御用摄影师许可在这套图里最喜欢的一张,然而文件在路许的手中游了一圈后,这张图被扣了。
但这毕竟是老板的决定,许可不会太多地过问,因为单是其他图片就足够撑起那期时尚杂志的版面了。
江乘月有平面拍摄的经验,但没有参加过这么正式的拍摄,他眼睛里的好奇与青涩和路许想要的灵感效果契合度很高。
那身被路许亲手改过的衣服和特别设计的战损妆面,给江乘月看向镜头的目光添了点意味不明的欲望感,眼尾下方的伤妆效果,把自由与禁锢的矛盾发挥到了极致,说不出是勾人还是让人不由自主地遐想。
许可不得不承认,路许的造型监制很强,难怪自打路许回国以后,国内好几个明星的团队都想给他递合同。
与此同时,姓陈的学人精在自己的工作室里,挑灯夜战,手抄了满满一本的心得。
路许其实没想那么多,这套图意境的灵感来自于诗句,而妆面的灵感却来自于那天他不小心抹在江乘月眼尾下方的那道玫红色唇釉。
他擅长打破原有的风格,于是这次出手就想打破了江乘月身上那种脱俗的本真气质。
参与拍摄的人赞不绝口,路许却对自己有些生气。
对他来说,这张图其实有点失败,他没能完全打破。
脱俗还是江乘月的,俗却成了他的。
路许私吞了一张图,坐在黑咖啡的苦味里,在绘图板上多画了几条灵感。
他的设计常年被批“端着架子”、“装逼”、“故意讨u国皇室欢心”,他在这方面的才华本就领先同行,品牌多得是人夸,这些评价他没在意过,也不打算动自己一贯的设计思路。
但江乘月今晚带他在人群中走了一遭,的确让他有了点不一样的想法。
奢侈品靠价格同普通消费者拉开壁垒,NancyDeer作为奢侈服装品牌,在品牌运营上也会有同样的思路。
只不过,现在的路许在想,他真正想做的奢侈品牌服装应该是让消费者发自内心喜欢但可望而不可即的,而非单纯地用采用大品牌套路用价格和配货去pua消费者。
不得不说,虽然审美水平为负,但江乘月的确送了他一个惊喜。
路许摇着头笑了下,把软尺折了几道,搭在了塑料模特的肩膀上,怕太晚睡会影响了江乘月,于是直接上楼了。
江乘月在听学姐付悠然发来的语音。
“学弟。”付悠然说,“我建议你们改改队旗,这个logo相对于旗面来说太小了,而且过于秀气,没有摇滚乐队的感觉,你们在音乐节现场没有优势。”
乐队队旗的logo,是江乘月自己胡乱画的。
浅橘色的漆面上画了几只黄色的小蝴蝶,和红色小花瓣。
“这年头,乐队旗都开始内卷了。”江乘月坐在地上,无奈地叹了口气。
路许在楼梯口就听见付悠然的那句语音了。
这么晚了不睡,还和女生聊天。
他在门边站了两秒,随后就听见了江乘月的说话声。
江乘月的本意是抱怨,听在路许耳边就有点亲昵的意思,路许当场就皱了眉,进门时说话的语气也算不上好。
“我的旗丑吗?路哥。”江乘月问。
“丑。”路许毫不留情地说,“像是你乱放辣椒面的番茄炒蛋,我幼儿园时就不涂这种简笔画了。”
江乘月:“……”
江乘月大受打击,哭丧着脸,把宝贝了一晚上的乐队旗给扔到了一边。
说丑就算了,路许还又凶他,沮丧翻倍了。
路许计较江乘月这个点听女生的语音,原形毕露地刺了两句,装模作样地捧着书看了15分钟零29秒,才发现手里的《百年孤独》是倒过来的。
他转头想和江乘月搭话,却发现江乘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
江乘月喜欢蜷着身体睡,像一只没什么安全感的小动物,路许知道他在写编曲的晚上会吃褪黑素,因为那些鼓点和音符会因为兴奋让他睡不着。
江乘月大概是累了,卷着被子,呼吸声均匀,嘴巴微微张开了一条小缝。
这栋路家祖上留下来的住宅卧室很小,盛夏时空调的冷风刚好吹在江乘月躺着的位置。
江乘月无意识地卷了点被子,往床中间的位置挪了挪。
但他心里始终有条标尺,像是把路许初来乍到时对他的排斥给刻进了骨子里,怎么翻身都只守着自己那一小块地方,不会越过床中间的“三八线”。
乖得很让人生气。
路许刚刚烧起来的那股无名火还没消散,他本着给自己降降火气的目的,把空调给按到了最低温,关灯躺下了。
睡着的江乘月被空调的冷风吹到了梦里,梦见了一座巍峨的雪山,空中还飘着小雪花,他穿着睡衣睡裤在白雪皑皑的原野上漫无目的地走着,骤然偶遇了一栋林间小屋。
他路哥守着火堆,招手问他要不要过去取暖。
路许在夜色中闭着眼睛,慢慢觉得自己心头的无名火灭得差不多了,他刚攒了点睡意,心口的位置突然多了点发丝的触感,痒痒地,在他的心口轻轻地挠了一下。
先是一下,随后是很多下,接着就一发不可收拾。
路许的半个身子都僵了。
他刚才调低空调温度的时候绝对没有恶意,但报应似乎就应在了他的身上。
江乘月被冷风吹得越界了,温和地贴着他,睡得安稳。
路许:“……”
无名火是没了,心头火又窜起来了。
kyle变成了fire。
肩颈处的蒲公英纹身都要烧糊了。
出事了。
路许僵着身子没动,一只手抬了一半,没能落下去,只能虚虚地环着江乘月的肩膀,像是搂抱的动作。十几度的相对低温环境里,路许却感觉自己像是被放在火上烤。
路许一直觉得自己心里有座美术馆,呈放着他从十几岁到现在的所有设计灵感,从平庸、不为人知,到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是五位数起步的市价。
现在有一朵小火星,从天而降,轰然把他的美术馆夷为平地,在焦黑的土地上,长出了一段新生的藤蔓。
身体的某个地方悄悄地苏醒了,不断地向他传递着絮絮叨叨的话语——
衣服多余了。
被子多余了。
江乘月的衣服也多余了。
这就吵得路许有点头疼了,他动了动手臂,手腕内侧擦过了一个柔软湿润的东西,他拿残存的理智想了想,那应该是江乘月的嘴唇。
江乘月一觉睡醒才发觉自己“超线”了。
他在梦里无意识地越过了两人间那道“楚河汉界”,气势汹汹地攻打了路许的地盘。
他睡意没散,突然想起来路许昨晚睡前对自己的恶劣态度,打了个寒噤,赶紧悄悄地往自己的地盘挪,后背却抵在了路许手臂上。
路许睁开的蓝眼睛里没有半点睡意,手搭在江乘月的脑袋上轻轻地抚弄了两下。
江乘月没动,只是想到了那只素未谋面的小鸟Nancy。
Nancy被路许抚摸脑袋的时候,会和他一样眯着眼睛,舍不得离开吗?
江乘月想踢开点被子起床,一抬腿,膝盖却碰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
“这是……晨勃啊?”江乘月羡慕地问。
不愧是他路哥,正常的生理现象都这么优人一等。
路许的蓝眼睛生无可恋地扫了他一眼,蓝色都黯淡了,像是翻了个白眼。
“路哥你真的大。”江乘月凭借刚才的触感,真诚地夸奖,“我羡慕了。”
他能感觉到路许不高兴,但不知道为什么,所以他在脑海中做了个检索,找到了网上看过的那种最能让直男心花怒放的话,照本宣科地夸了一句。
果然,他路哥的眼睛似乎又蓝回去了。
路许感觉自己好像又行了。
这种行的心情在看见江乘月戴耳钉的瞬间又摔回了谷底。
准备出门的江乘月站在镜子前,歪着脑袋看自己的左耳。
江乘月先前说过,耳钉不能戴右耳,有特殊意义,直男都戴左耳。
于是,路许看着江乘月低头找耳钉,心里略有些烦躁。
“啊啊啊啊我的幸运耳钉找不到了。”江乘月急着出门。
那耳钉是他在成都时,从一个玩塔罗牌的姐姐手里买的,说是戴着能有好运,能遇到爱情的那种。
“非得戴?”路许掀了下眼皮。
“好看啊。”江乘月说,“男生戴耳钉很有气质的。”
其实只有好看的男生戴耳钉才很有气质,路许没和他争论。
路许从工作室的墙上拉开了一只小抽屉,从里面单拿了右边那只银白色的小鹿耳钉,用拇指和食指捏着,在江乘月的眼前晃了一下:“借你一个?”
“这个好可爱!只有一只吗?”江乘月接过来,“可以借吗?”
“戴吧。”路许说。
这是NancyDeer下一季打算做的小饰品,还没上新。
银色小鹿的鹿茸是立体的,好像是单右边设计。乱戴的人很多,江乘月没多想,把小鹿戴在了右耳上,扛着他那面“加了辣椒面的番茄炒蛋”旗出门了。
路许听着院门关上的声音,嘴角弯了弯,摊开手心,手心里有一只银白色的小翅膀耳钉——
江乘月刚才没找到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