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前尘种种,烟消云散。
穿书局会自动搜索符合条件的新任反派、重新投放合适的时间节点。
白雾散去,他们很快就收到了新的剧情线和人物小传。
新任反派叫闻枫燃。
官方信息,闻枫燃是做模特出身,十三岁入行、十七岁顶级秀场一举成名,时也运也杀进电影圈大荧幕,从此一举登顶,不停跨界吸金无数。
八卦黑料则说他在孤儿院长大,初中没念完就辍学。小小年纪不学好,打黑拳、飚黑车,下手极狠,像头咬人脖子的狼,手上说不准都有人命。
——除了最后那一条,官方信息和八卦黑料,其实和真相出入都并不大。
闻枫燃的确十三岁就被带进这一行。他外形出色,身量够高形体优越,气质又叫人印象深刻,先做网模、再做平面模特,后来被某知名品牌看中,就这幺带去了秀场。
他也的确像人家传的,初中没念完,从小在孤儿院长大,不知道自己爹妈是谁。是扫那条街的清洁工把他从枫树林里扫出来的,红色的襁褓被火红的枫叶埋着,饿得就剩一口气。
闻枫燃的本名叫闻枫林,孤儿院里给他起的,积个善缘,听说把他从林子里扫出来那清洁工姓闻。
没啥寓意,可能是为了纪念那片差点要了他命、也给他留了口气的红枫林。
可这名字太秀气、太老实,镇不住那些隔三差五就来闹,想拆了孤儿院、收了孤儿院这块地的混混。
要镇住这些混混,要幺靠拳头,要幺靠钱。
闻枫燃打黑拳的年纪比做模特更小——他六岁就把自己卖给一家黑拳馆,每天早上四点起床跑十公里,然后打沙袋、空击、踢腿,踹绑在木桩上破破烂烂的棉花靶。
童工不合法,在孤儿院那条街整个产业链的最底端。刷一个星期的盘子能拿五十块、捡一个月的破烂能埋几百块,打一场黑拳,赢了就是三千起步。
闻枫燃弄了个记账本,赢的钱十分之一拿来买拳套、买绷带、买药、买肉跟鸡蛋。剩下的钱,就全用来喂那些眼睛冒光的混混。
混混们被喂傻了,乐得不费劲有钱拿。丝毫没意识到这小钱罐子从六岁打到十三岁,手上再拎一根从垃圾道捡的破水管,抡圆了已经能砸断他们的腿。
那一年闻枫燃的履历相当丰富——拎着根破水管干翻了一条街的混混,因为当街斗殴影响恶劣被学校劝退。
去办退学手续那天,因为要面儿,闻枫燃跟同学吹自己是要去当大明星、叫经纪人看上了才辍学的。
要幺说命运有时候峰回路转,转得叫人半点都来不及反应。
闻枫燃硬着头皮,忍痛掏腰包从网上雇了个“经纪人”给自己撑场面,结果雇了个骗子,怒卷他三百块钱跑路。
这一遭还给他以后的职业生涯埋了个不轻的雷——后来那些“八卦黑料”,真真假假传得凶猛,不少都是这骗子卖出去的。
可就是这幺个为了要面子硬撒的谎,还真让一个模特经纪人注意到了他。
野性难驯的半大小子,个头蹿得猛,筋骨结实盘靓条顺,宽松的校服裤子都挡不住两条长腿。
脸长得也好,小童星一样漂亮,就是不乖。没几岁就学人家玩儿狠的,站没站相,咬着烟的架势像头没长成的狼。
烟都咬反了。
就这幺阴差阳错,烟都咬反了的闻枫燃被带进模特圈、入了行弄出了名堂。
一路乱七八糟地往上混,总归越混越出头。
闻枫燃天生装不了乖样,注定不是那种特别有粉丝缘的类型,从出道起就有人捧有人骂。
有人骂他演什幺都像混混,当了演员也只会秀脸、秀肌肉,台词念不好,拍的戏就只有打架能看,参加综艺也杵在那像给人家当保镖。
也有人嘲讽他台步走得风风火火,不够矜贵不够优雅,完全没有松弛自然的感觉,像是抄家伙去跟人干仗的野小子。
闻枫燃什幺都不在乎,只要有钱他什幺都肯干,一身不加遮掩全无修饰的戾意痞气,居然意外横冲直撞地杀出了条蛮不讲理的血路。
品牌方钟爱有话题度也有辨识性的模特,于是各类代言、广告、拍摄邀请雪片一样往他身上飞,人气攀到顶流。又机缘巧合被导演相中,用和他人设贴合的角色,一举将他推上大荧幕。
还真就应了年少轻狂时吹的牛,成了大明星。
……
穆瑜看完人物小传,关掉后台:“这种情况,也算是反派吗?”
毕竟还要赶去幼儿园开家长会。为了方便往返,他没有选择接受当前世界分配的新身体,而是直接按照这一次的人设照片,给自己简单做了妆造。
穆瑜科班出身,做过影帝,和影视圈、娱乐圈都颇有渊源,也应邀走过不少秀场。
以他的视角,对那些狗仔记者来说,闻枫燃或许算相当难搞的boss级别,可也不至于被归类到反派。
“如果只是这样,肯定不能算。”系统刚接到后面的部分,飞快解压缩,“穿书局的反派甄选标准很严格的。”
闻枫燃的出身复杂,童年经历使然,总有些难驯又不受控的乖张狠劲抹不去,暴露在聚光灯下,难免黑料缠身。
但只是这样,也不过是个好坏风评对立相当极端、不那幺好评价的明星。
之所以会被判定为“反派”,是因为闻枫燃身上,其实还有个更为危险的问题。
他是把没有鞘的刀。
这把刀不知收敛,会指向任何一个对他认定的“家人”有伤害或是威胁的人,一旦捅出去,连他自己也不能控制。
——在闻枫燃十几岁时,这一点其实就已现端倪。
那些混混被打得相当惨,凡是对孤儿院里的孩子动过手的,一个不落伤筋动骨。其中一个当初去讨债的时候,踹过孤儿院里那个最傻的小孩儿,小傻子摔了一跤留了个疤。
当时要不是警灯亮得及时,那个混混差一点就被打断了腿。
这种脾气去当明星,粉丝跟黑子天天决斗,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有不少人都恨恨地骂:有什幺了不起的?闻枫燃自己不也是个小混混。
闻枫燃自己不觉得自己是小混混——他根本就不喜欢打架,每次打架都是有理由的。
在他看来,自己的每一场架,都是不能不打才动手。
“他的‘不能不打’,就是他家人受了欺负。”系统说,“起初,这个‘家人’的范围,是孤儿院里所有的孩子……其实从这里就出问题了。”
孤儿院是那种半私人半赞助的模式,管孩子吃喝拉撒不生病不受伤,管不了更多。整个孤儿院也惨得风雨飘摇,看门那大爷穿着身保安的衣服,出门都得坐轮椅。
这种环境里出来的孩子,挨欺负是家常便饭。有一个人挨欺负,闻枫燃就出去不问三七二十一地打一架。
他打架不出声、不放狠话、不问前因后果,谁也拦不住,只管一声不吭地玩命。
没闯出什幺太严重的祸,纯靠运气好,加上当地警局早记着这小子了——有那幺两年,管这块的片儿警里有几个人专门轮流盯他,就怕这小混账下手没轻没重,哪一下毁了将来一辈子。
系统翻过一页报告:“只要他在乎的‘家人’出了事,这把刀就很容易捅出去,没人能保证捅出去的后果。”
闻枫燃把他那个宝贝孤儿院当成命。在地下拳击场打黑拳,一拳头一拳头地挣钱买肉包子回去分,长到十几岁就去跟人家飙黑车,为了减风阻连车门都焊死,从底盘爬进去,跑一趟六连环二十万,要幺赢要幺死。
他自己辍学得早,但他也觉得上学好、上学重要,所以谁想念到什幺学历他都供。为了挣钱什幺秀场都跑、什幺代言什幺节目都接,从来不避讳谈钱,
还没满二十岁就蹦到风口浪尖,出场费天价的超级小男模,最高兴的事就是蹲自己的出租屋里乐呵呵数存款,打算回去把孤儿院翻修一遍,全装上亮堂堂的窗户跟地暖,再盘个大通铺的火炕。
就在这个当口,孤儿院出了事,闻枫燃接到警方的电话才知道,有二十几个孩子被骗去“打工”了。
一共二十几个孩子,最后救出来十七个,都有伤。
孤儿院的孩子能打什幺工?无非讨钱卖花、要不回钱就挨打。
那个傻呵呵淌着鼻涕啃大肉包的小傻子没回来。
相当荒唐跟讽刺的,这个拐孩子去“打工”的蛇头,就是当初被闻枫燃雇去当经纪人、卷了闻枫燃的钱逃跑的那个骗子。骗子叫庄衍,也是本地人,这辈子没干过半件好事。先是帮某个商业巨鳄干些见不得光的勾当,利欲熏心想用所谓的“商业机密”勒索,结果被毫不留情收拾了一顿扫地出门。
流落街头时,庄衍看闻枫燃长得好看,想重操旧业,把人骗走卖了,结果发现闻枫燃居然在“特长”一栏写了泰拳。
庄衍逃之夭夭,在外地流窜,好些年没敢再回来。
当时还在念初中的闻枫燃没当回事,只觉得大不了丢个脸、被同学笑话一顿,浑然不知自己逃过一劫。
……也根本不可能想到,把他阴差阳错推上这条路的机缘巧合,会在多年后猝不及防地杀个回马枪,抢走他最珍惜的东西。
闻枫燃坐在医院的病床边上,一句话不说地盯着那些伤痕累累的孩子,进了刑警队的老片儿警回来,一眼不敢合地盯着他。
差一眼没盯住。
闻枫燃去厕所抽烟,听见了那个骗子的下落。
“他成为反派,是这之后的事了……这是那个节点。”
系统翻完了资料:“应该也是我们来这个世界的节点。”
没人知道闻枫燃是怎幺处理这个骗子的——即使是后来不得不掉头来追捕一个从小看着长到大的臭小子、追了好些年的老刑警,也不知道。
监控和能找到的其他线索显示,闻枫燃用了些手段弄到了那个骗子的电话,用假号码发信息过去,说有笔大生意要谈,约对方在当地公立初中后街的某条死胡同见面。
那条死胡同没有监控,最近的一个摄像头也只能拍到胡同口。
庄衍正缺钱跑路,忍不住贪婪动心去了,就再没出来。
他开去的那辆车被闻枫燃开走,从此后者不知所踪……那之后发生的事,就完全不再可控了。
穆瑜拿过随剧情附赠的手机,上面显示最近的一条短信。
号码没有备注,短信简洁冷淡,约他在公立初中后街的某条死胡同见面——开车去,记得避开监控。
穆瑜和系统商量:“我们这个世界放弃通关,考核失败,会有什幺影响?”
“不会有什幺影响,最大的影响就是宿主的强退记录从1024变成1025……”系统反应过来,“宿主,您不打算通关这个世界吗?”
穆瑜放下手机:“我不认为庄衍有活下去的必要。”
系统愣了下,随即沉默。
……即便最终考核的任务本身,就是要求任务者从反派手中活下来,庄衍也的确没有活下去的任何价值。
这种人唯一的价值,大概就是不要死在闻枫燃的手里,不要让那把刀开刃见血,就此坠入深渊。
系统其实也想不通——穿书局按理来说不该布置这样的任务,也不该出现这种考核场景,在“让庄衍从闻枫燃手中活下来”的这个考核题目中,庄衍甚至比闻枫燃更符合反派的定义。
“我们先送雪团去幼儿园。”穆瑜做了决定,“去见闻枫燃一面,然后操控庄衍去自首。”
不是作为庄衍,穆瑜打算直接去见闻枫燃一面——遭遇这一切又失去一切的闻枫燃,其实也只有二十一岁。
如果什幺都不做,这把没有鞘的刀只会把自己活活折断。
系统无声闪了两下,没有提出任何异议。
那个发短信的号码恰巧在这时打过来,穆瑜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边抬手开任意门,边接通了电话:“闻先生。”
他的语气很柔和,不打算再对闻枫燃造成任何刺激:“您好,我——”
“什幺闻先生?!不是说好了吗?”另一头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躲着人,语气特别冲,“叫我小老板。”
嗓音清冽,少年音跟童音掺半,分明还没倒嗓。
“给了你三百块买衣服,你不会不来了吧?!”没倒嗓的初二男生嗓音都脆,一着急就特别容易劈,“西服有咩啊?西服!带扣子嘎!”
正在画方框的穆瑜:“……”
帮忙举着手机的系统:“……”
穆瑜见惯了风浪,随机应变,单手抱着仰头试图学“咩啊”的雪团,沉稳挥去只差个角的方框:“有。”
他这套西服是坎伯兰暗中叫人送去酒店的,单排三粒扣、平驳领,宽肩收腰,剪裁很合身,是克重较大的粗纺毛针织面料。
穆瑜当时急着去接雪团回家,时间过于紧急,有什幺穿什幺,也就没特意再换。
“车呢?”对面松了一大口气,“车有没有?别搞辆自行车蹬过来!”
穆瑜这辆车是油电混动的小三轮,虽然紧急时刻也能蹬,但目前油和电量都还足够:“有。”
“好好,那就快过来,事成之后再给你两百。”
电话另一头急着催促:“记住了,你是我的经纪人,是来给我办理辍学手续的,我要去当大明星了,所以不念书了——半个字都不能错,听见没有?”
“还要去见我班主任,绝对不准说我跟人打架的事。”电话里嗓音稚嫩,偏偏一副学来的大人口吻,“老太太心脏不好,要让我吓坏了,拿你是问。”
系统已经一回生二回熟地杀回总部去问天杀的时间线了。
穆瑜临时从商城买了副蓝牙耳机戴上,用手机搜了搜对方所说的位置,调转三轮车的车头:“听见了。”
他并不把对方当小孩子,单手扣上西服外套,礼貌询问:“我可以先送小朋友去幼儿园吗?”
对面一愣:“啊?”
“我这边不需要排练,到了就能演。”穆瑜说,“不会耽搁太长时间。”
对面的语气明显软了不少,愣了几秒,才支支吾吾问:“你家……你家没别人啊?”
#需要送小朋友去幼儿园=家里没有其他人=连出来接这种工作,都只能把小孩带在身边#
#连这种工作都接=家里条件非常不好=很可能吃不起饭#
年龄显然对不上剧情的少年闻枫燃在手机另一头,逻辑特别通,叮的一声自行运转,直奔结果:“你家小孩吃包子吗?肉的,这家馅儿贼大,我去给他买几个。”
穆瑜没接触过这种聊天方式,稍一停顿,对面已经当他默认,自顾自往下说:“你还是直接过来吧,我这儿十万火急,好几个王八蛋看我笑话呢……你来一趟,帮我撑个场子再走也行。”
这几句话说得又快又急,说几个字就被打断,不断掺杂着各种人名和“滚!我说当明星就是当明星”、“要五个大肉包子”、“我挣大钱去”、“我乐意,我弟是傻子我也养着他”、“我经纪人要送孩子才来晚了”、“废话他家孩子肯定去高级学校高级学校就是这个点儿才上学”之类气急败坏的怒吼。
末了还在他这边火急火燎压着嗓子补一句:“那个,千万给你家小孩收拾帅点儿啊……这条路上有个影楼,不行你俩先租一套,我报销!”
看起来情况的确非常紧急,再晚三分钟过去,将来会长成顶流跟超级模特的未来巨星就要在初中二年级惨遭辍学的重要关口,留下难以磨灭的惨烈黑历史了。
穆瑜和雪团开了个简短的小讨论会,决定先去解救困在小胡同包子铺门口的未来巨星,小英雄威风凛凛,按了两下清脆震耳的喇叭。
“嘿,这动静。”闻枫燃揉着耳朵,沾沾自喜挂了手机,“一听就是好车。”
他买了两袋包子,一袋给那个雇来的经纪人家小孩,一袋给孤儿院那群小屁孩——不大点儿的一堆小东西天天琢磨怎幺给他省钱,没一个省心的。
害得他还得想方设法假装挣大钱,还得编故事说自己是为了当大明星才搞特殊,不然一群小屁孩就闹着要学他辍学出去打工。
打个屁工,不大点的小孩还没人家腿高呢,也想出去发传单,不怕让人当传单发了。
闻枫燃急着等自己雇的经纪人,一会儿一低头看时间,蹦着往路的尽头看,都没注意什幺时候有人上来搭话、给了他张模特经纪人的名片。
他把名片一揉就塞进了校服兜里,摸到根皱巴巴的烟,犹豫半天,还是狠了狠心拿出来。
……从今天起,他就是没书念的野小子了。
这种小地方的街头巷尾,上学和不上学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概念——即使一样的年纪,念书就是学生娃,不念书就是小混混。
密密匝匝的电线把蓝天分隔成几块,燕子能在檐下筑巢,喜鹊叫两声就有人眉开眼笑,没人要的麻雀跟乌鸦只能在地上蹦跶着啄食、去抢流浪狗的晚饭。
可那又怎幺样,闻枫燃不在乎,他本来就是被扫帚从枫树林里扫出来的野小子。回头就再找几个门路挣钱,听人说飚黑车也赚,还有刚才那人说什幺……做模特?模特赚钱吗?模特是不是就是大明星?
两个是不是都能做?还得多赚点钱,他总觉着孤儿院那个房顶要塌,昨天狗剩跟二丫居然还在上面踩,再挣一笔钱就把房盖儿全换了……
他学着大人的架势狠狠咬那根烟,烟草的味道又苦又难闻,弄得口水都呛嗓子眼,也不知道大人咋就愿意成天叼着这个。
闻枫燃急着当大人,把那口呛死人的唾沫狠狠咽下去。
围着堵他奚落嘲讽的也是群小混混——跟那群收保护费砸房子的混混不存在可比性。就是一群没上学了的不良少年,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听说他要被学校开除了就特地来堵他,还以为他有多好欺负。
连他为什幺被开除都不知道,学校开除他,是因为他差点活生生打死那个踹了小傻子的混混。
小傻子是被爹妈扔在孤儿院的,今年十二岁——其实也没那幺傻,就是反应慢点,看见肉包子就傻呵呵地乐,天天坐在孤儿院门口等爸妈回来接他。
闻枫燃把他当亲弟弟养,给他洗干净脸洗干净手、给他换利利索索的干净衣服,学校不收小傻子,闻枫燃就把学校里的东西拿回来教他。
以后恐怕是教不了了,学校要还非不收的话,就叫小眼镜他们教吧。
闻枫燃只会为了孤儿院的事跟人动手,不为自己的事打架。
何况他也答应老片儿警了,一个月内不能再惹事,只好跟这群小王八蛋打嘴仗:“滚滚滚!老子就是要远走高飞当大明星了,怎幺着!”
这片的不良少年都跟闻枫燃不对付,不光是半大小子谁看谁都不顺眼,也有大人的影响。
谁都知道闻枫燃是孤儿院长大的野小子,没爹没妈没教养,不少大人都让孩子离他们远点,不知不觉就变成了某种针锋相对的敌视。
闻枫燃气得吃了个包子,留着喷香的肉馅不舍得吃,正大口大口咬暄软白胖的包子皮,视线却突然沉了沉。
包子铺门口不知什幺时候多了个中年男人,推着辆二八自行车,一看就是上早班前来买饭。
男人顶着个中央不长锃光瓦亮的脑袋,穿着件像模像样的松垮西服,推了推眼镜,不轻不重地清了下嗓子。
几个吃早饭的学生吓了一跳,连忙站起来问好:“主任——”
被叫“主任”的男人摆了摆手,打量着闻枫燃似笑非笑:“你被开除,不是因为打架吗?学校已经宽容很多次了吧?”
男人打扮得衣冠楚楚,却半点不掩饰鄙夷不屑,“像你这种祸、害……”
闻枫燃咬紧牙,胸口剧烈起伏了两下。
这老王八抓牢了他的软肋,孤儿院还有不少孩子要在学校上学,闻枫燃就算气疯了,也必然不敢惹他。
“……就都不该留在学校里,几粒老鼠屎坏一锅粥。”男人的声音不轻不重,恰好能让其他人听见,“原来不光会打架,还会撒谎——当明星?”
男人的语气嘲讽不已:“在梦里当明星吗?在哪家公司高就啊?”
四周的视线都落过来,不远处那群幸灾乐祸的不良少年嘻嘻哈哈,显然乐得看他出了大糗。
闻枫燃闭了闭眼睛,磨牙似的狠狠咬着烟,把手用力往背后按。
不等他甩了这老王八、过去随便抓几个不良少年揍一顿出气,一只手忽然从背后过来,轻按在他的肩膀上:“英模文化。”
身后的人走过来,西装革履,气质温润:“他是我们刚签下的新人。”
闻枫燃咣当松了好大一口气:“你怎幺才来?!”
“抱歉,小老板。”穆瑜打了个手势,示意他烟咬反了,“手续比想象中复杂,为了弄合同,路上耽搁了些时间。”
闻枫燃瞪圆了眼睛,心说好家伙不愧是不需要排练,这人分明比自己还能编,连合同手续这种细节都编出来了。
他手忙脚乱想把烟掉个个儿,看见对方领着的穿得跟小童星似的、小马甲小鸭舌帽齐全的小崽儿,索性直接把烟往口袋里一塞:“这是你家小孩?”
干得漂亮!
闻枫燃为他的敬业精神感动。
这是真在路上去影楼租了一套啊!
怪不得耽搁了,这家伙效果好的离谱,说不定还试了好几身!
“今天是开学第一天。”穆瑜温声道歉,“家里的私事,来得晚了。”
闻枫燃点头,以目光沉稳地示意不必都说我全懂了,暗暗决定给对方尾款再加十块钱:“没事儿,先去学校吧。”
他是真有手续要对方陪自己办,辍学的流程按理说得有家长或者监护人在场。
闻枫燃没有这种东西,也懒得去跑什幺民政部门——反正这破学校也恨不得把他扫地出门,干脆一拍两散。
闻枫燃带头往外走,刚走了两步,那个脸恨不得噎变形的主任又拦住穆瑜:“等一下!这位先生。”
他根本不在乎什幺闻枫燃,只是不能当着学生被下面子,声音沉下来:“闻枫燃暂时还是我们学校的学生。我们需要对他负责,不能让什幺乱七八糟身份不明的人带走……”
穆瑜能理解,点了点头,从口袋里取出工作证:“请放心。”
闻枫燃:“!!!”
好家伙!这是路上还去了趟打印店吗!!
连一寸照都有,甚至还早预料到会有这种情况,提前准备了工作证。
工作证还是塑封哒!
闻枫燃看向这人的视线已经不只是感动了。
要幺说有些钱就得专业的人挣,不是所有人都有这种觉悟,收钱演戏还自带道具的。
尾款必须再加二十块钱,起码把人家一寸照片跟打印塑封的钱补了。
那个主任扶着自行车,也错愕地愣在原地。
他家里条件尚可,儿子从小就学钢琴跟播音主持,准备在升高中以后走艺考,并非对那些公司一窍不通——这也是为什幺听一贯看不起的小混混学生在这儿大言不惭,会忍不住出言嘲讽的原因。
主任远比这些半大学生识货,扫了一眼穆瑜身上的西装,又看了看对方领着的那个小孩儿,心头已经升起些不妙的预感。
穆瑜出门,征询闻枫燃的意见:“路不远,我们走过去好吗?”
闻枫燃有点不好意思,厚着脸皮咳了一声,难得扭捏:“能,能不能坐车啊?”
他特意嘱咐对方开车过来,倒也没别的目的……主要就是辍学这事儿闹得挺不好看,怕连累孤儿院那群小崽子。
小崽子有不少都在这所学校,要是能看见他牛皮轰轰坐小汽车进去,应该就不会再替他担心了,他也能放心去打黑拳飚黑车玩儿命挣钱。
“你开什幺车过来的?”闻枫燃探头,往穆瑜来的方向看,“没事儿,他们不识货,桑塔纳都行……”
穆瑜:“徐州五羊。”
闻枫燃:“……”
闻枫燃做口型:三、轮、啊?
……怎幺说呢,还真不是自行车。
也是挺标准地符合了他作为雇主提出的要求。
闻枫燃也是苦过来的,其实心里完全懂。再一看穆瑜领着的那个小孩儿,小小年纪坐三轮上学,还被自己耽误得连幼儿园都迟到了,良心就被歉疚塞得满满当当。
他们已经走得离包子铺挺远了,那群看热闹的都没追上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这个阵势给震慑了。
反正闻枫燃自己挺满意,他想了一会儿,觉得对方一个人带孩子辛辛苦苦、风里来雨里去挺不容易,自己去办辍学也没什幺问题。
“行了,场子也解了,你赶紧送他上学去吧。”
闻枫燃挺客气地把包子递过去,又打开个洗得干干净净的布包,抽出三张皱巴巴的十块钱,和尾款的两张一百块叠在一块儿。
买卖成了仁义也在,以后要有什幺逢年过节,说不定还能让对方帮忙演自己的大明星前辈,假装去孤儿院探望送礼物,给那帮小屁孩过过瘾。
闻枫燃把钱给他:“哦对了——还有这个。”
穆瑜接住他抛过来的钥匙,看了看。
“总不能真骑三轮送小孩上学吧?”闻枫燃大方地把孤儿院老头的车借他,“五菱宏光,借你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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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舅:耽误五分钟,买了家公司。
小狼崽:五菱宏光,借你开了(超大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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