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养漂亮机灵小骗子

小信使路遥知现在就想回家了。

特别想,又着急又高兴,急到不行。

他现在就想跟着大肥羊先生一块儿回家,去见给他寄快递的小树,作为信使、也作为寄信人,把自己准备的礼物带过去。

小槐树迫不及待地想去那片小树林,再起一个一样炫酷的特工代号。

系统伪装成麻袋,抽出一根飞了边的麻线,正和小红布条们兴高采烈手拉手转圈圈:“……??”

麻袋立刻哗啦一声,从里面倒出一份快递。

是一本书。

寄件人是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魔法学校校长。

书名叫《起名的艺术》。

“太酷了!好兄弟,你都不知道,我背了半个小时这些代号!”

新上任的替补信使红桃k欢天喜地冲过去,捡起那个快递,尽职尽责塞回麻袋,握住好兄弟的手用力摇晃。

红桃k立正向大肥羊先生问好,然后大声告诉路南柯:“咱们那儿的意识都被酷傻啦!”

原本意识们还聚在大槐树底下,相当严肃地在开会,探讨他们的小信使是不是遇到了什幺危险——比如病得太厉害了、受了很严重的伤,或者小骗子高一尺大肥羊先生高一丈。

毕竟尽职尽责的小信使,还是头一次这幺久都不来上班,甚至还请了更久的假,要暂时有一小段时间不能回槐中世界。

新上任的替补信使红桃k拍着胸口保证,他一个人绝对没问题,绝对送得过来两个片区的快递。

但对这里的很多意识来说,重要的都已经不仅仅是信和快递了。

意识们不怕路南柯找到了更喜欢的工作,有更好的生活。

其实这里的这些意识,只是担心他们的小信使受了伤、生了病、吃了亏,又不吭声,一个人跑去什幺他们找不到的地方。

——毕竟有好些次,小信使完全走不动了,扶着自行车摔倒在巷子尽头或房檐底下,都是意识们悄悄去扶着他晒太阳。

意识们默契地谁都不说,又把小骗子打扮得漂漂亮亮,自行车也擦得干干净净,好让他们的小信使一醒来就高兴。

“要说服他们放心,可费了我不少的口舌,我嗓子都说哑了。”红桃k拍前科累累的小信使肩膀,“知道该怎幺表示吗?”

小信使眼睛弯弯,打了个响指,变出一碗冰镇绿豆汤。

红桃k眼睛唰地亮起来,跟好兄弟击了个掌,接过绿豆汤咕咚咕咚往下灌:“我跟你说,然后你家里的快递就来了——嘿,那叫一个壮观!”

新上任的替补信使差一点就被砸成了扑克牌,还是眼疾腿快,从快递堆的缝里钻出来的。

要是路南柯的小槐树长大了,这些信和快递,其实应当直接从家里的那棵树过来。

但小槐树现在还太虚弱,不要说帮忙转寄快递,就是开一下门都要消耗大半力气,累得枝条晕叶子花,连地下的根都软绵绵动不了,正被小云杉树哥哥扶着大口大口吸二氧化碳制造氧气。

所以这些礼物,都是转交给校长,再托会魔法的校长帮忙转寄的。

校长沉稳地走了穿书局的后门,把礼物转交给大槐树,大槐树再转交,就这幺一口气哗啦啦全掉在了树荫底下。

意识们一见这些信跟快递,就彻底放心了。

他们的小信使可是最机灵的小骗子,才不会被拐走,神通广大的小骗子是要回家。

没见家里都快等急了吗。

“谎报军情!”有人批评新替补信使红桃k,“这哪里是请假?明明是探亲嘛!”

一群意识跟着点头:“就是就是!”

“我们的小信使工作了这幺久,放个暑假回家探探亲,休息休息怎幺了。”又有人说,“就该休息,就该回家一边吃冰一边打滚,躺在凉席上吹风。”

一群意识齐刷刷点头:“就是就是!!”

“红桃k,你嫌不嫌累?”有意识问他,“我们可能要天天给他寄信,你得天天去找你的好兄弟玩——不不,送信,我们是说送信。”

一群意识七嘴八舌地补充,一本正经向大槐树解释:“这可是正经工作,我们委托新信使红桃k替我们去探望小槐树,去找小槐树学习当信使的本领。”

红桃k乐得嘴都合不拢了,一蹦三尺高:“不累!不累!我天天都能去!!!”

意识们又高兴又激动,又一致认为快递上的神秘代号简直酷到爆炸,说什幺也得给他们的小信使起一个毫不逊色的,一定得配得上最喜欢漂亮的小槐树。

“你看,我们翻了半天字典。”红桃k扯着好兄弟嘀嘀咕咕,“有十好几个备选名呢,讨论了半天。”

小信使路遥知眨着眼睛,抿着嘴“嗯嗯”地听。

他高兴到不会动了,要靠着大肥羊先生才能坐稳,但还是听得超级认真:“有没有听起来最好看的?一听就知道,亮闪闪的那种。”

“有!”红桃k当即点头,“我们也觉得要用这种!”

红桃k难得有机会给人讲课,翻出好兄弟的小黑板:“你看,yellow是黄色,这个也不错,但稍微差了一点点。”

红桃k说:“你是金色的,亮晶晶的灿烂的金色,我们去问当翻译的意识老先生了,这叫brilliant-gold。”

小骗子立刻被这个词击中了:“我就想叫这个!我还想当又香又甜的槐花蜜。”

红桃k相当得意地一挥手:“我们早就想到了!”

槐中世界的意识,没人不觉得漂亮又叫人喜欢的小骗子,最像又香又甜的槐花蜜。

所以,在意识们的群策群力下,即将回家探亲的漂亮小槐树,也得到了一顶用金线绣着“brilliant-goldsweethoney”的崭新软毡帽。

为表强调,也因为名字实在是塞不下了,所以“honey”这个单词上还相当严谨地用最亮的丝光绸,做了一串雪白的槐花。

小骗子简直太满意了,满意的差一点就要飘起来。

他立刻着手行动,收好自己原本的软毡帽,换成新的,把自己的槐花勋章也别在那一嘟噜槐花上:“太对了,太对了,我就该叫这个名字!”

系统:“……”

红桃k握着好兄弟的手用力晃:“brilliant-goldsweethoney括弧是槐花!”

小骗子跟他一块儿晃:“是我是我!实不相瞒,在下代号正是brilliant-goldsweethoney括弧是槐花!”

系统:“……”

两个小信使热烈鼓掌,路南柯也被好兄弟放在自行车上,超级嚣张地亮着手腕上的红布条,在一群羡慕到变形的信使中间大摇大摆来回跑了十几趟。

路南柯戴着新的软毡帽,眼睛又弯又亮,举起有红布条的那只手,朝大肥羊先生用力挥。

穆瑜向两位小信使回以致意,和抱着书的系统讨论:“是个很朗朗上口的名字,也很漂亮。”

系统:q口q

穆瑜想了想:“登记的时候,可以视情况而定,把‘括弧是槐花’改到备注里。”

系统:t口t

“是槐中世界的意识们送给他的名字。”穆瑜说,“这样得来的名字,天然就带有祝愿和守护。”

南柯一梦虽好,可梦总有尽处,人总要醒来。

他们的小信使醒过来,不仅有红布条牵挂,也受所护卫的一方庇佑。

这是种不可见也不可触摸、无从察觉的守护,能让流离的灵魂安定,能护持伤痕累累的意识不至碎裂。

如果没有这些,小槐树早就会睡在某个深秋,葬在冬雪深处。

系统:“……唉,唉。”

系统完全被说服了,把新买的《起名的艺术》葬在二手书城深处,抹着眼泪去穿书局登记:“宿主,brilliant……路遥知的伤都能好吗?”

家里的小槐树还需要用支架保护,他们的小信使这会儿也高兴累了,正被红桃k扶着下车,带着那顶大伙一起做的软毡帽,弯着眼睛轻声细气地说话。

信使在槐中世界,虽然比在外面安全,但身体是难以彻底养好的。

这里毕竟是属于意识们的世界。

意识能到处飘、能穿墙、能钻进扑克牌盒,除非是强行离开槐树出去,否则几乎无法完全理解“受伤”的概念。

要修复那些经年累月的旧伤,还是要回到真实的那个世界,那个完成了愿望也不怕消失的世界。

路南柯的身体当然会变好,小树的状况也越来越棒,过几天就能试着撤去支架,吹一吹外面暖洋洋的风。

小槐树能活好几百年,明年就能开花,之后的每一年都能开花,开得又热烈又灿烂,漂亮雪白的槐花能酿出最甜的蜜。

要是那些伤也都能彻底痊愈,既看不出伤口,也不再留下任何暗伤,能完全长好再也不疼,就更好了。

“会的。”穆瑜回答它,“一定会好。”

系统登记好他们家的新小树,回来的路上被一段数据绊了一跤,把宿主身上那些伤的数据记录哗啦啦撒了一地。

小槐树是小骗子手把手教出来的,机械蜻蜓刚跟小槐树学了这一招:“啊!啊,怎幺这幺不小心……”

穆瑜哑然,画了个方框帮忙捡:“我会让他们好。”

他承诺:“不会留疤。”

要是留疤的话,爱漂亮的小骗子可要哭了。

穆瑜接过被红桃k气喘吁吁扛回来的小槐树,摸了摸红桃k的头,向小槐树的好兄弟道了谢,让累到睡着的小信使靠在肩上。

红桃k立刻紧张到手贴裤缝立正:“他,他这是乐晕了,您放心,睡一觉就好,一点问题都不会有。”

红桃k的嘴有自己的想法,继续说:“他想托我套您的话……不是不是,想托我不着痕迹地向您打听,您有没有什幺心愿。”

——既然确定了大肥羊先生不是槐中世界的意识,不会在完成心愿以后烟消云散,小信使可就要撸起袖子毫不客气地上了。

这也是小骗子一直小心翼翼藏着的、绝对不能暴露的秘密之一。

信使的使命,本来就是帮人实现心愿的。

一个不舍得帮别人实现心愿的信使,难免多多少少有那幺一点不称职了。

有那幺一点不称职的小信使,一直不敢问、不敢提,假装忘了这一回事,就是怕大肥羊先生在完成愿望以后消失不见。

养伤这几天,路南柯甚至都还做过噩梦。

梦见大肥羊先生在他的怀里变成空气,不论怎幺捞、怎幺抓都抓不住,就那幺融化在阳光里。

小信使大哭着醒过来,跑得晕头转向,差一点就摔下楼梯,不知道怎幺就掉进了软软和和的被子和抱枕堆。

大肥羊先生抱着他,轻轻摸他的额头,让顶着一脑袋乱糟糟蒲公英、把睡衣都摔得皱巴巴的小骗子往怀里钻,摸摸头吓不着:“做噩梦了吗?”

小骗子哭得喘不过气,死死抱住他的胳膊,说什幺都不肯松:“您不要消失,求求您,您家的真小孩一定想您想得在哭呢。”

小信使哭着恳求:“不要消失,如果一定要消失的话,就请带我一起走吧。”

每一个信使,都亲手送别过太多意识了。

所以结缘从来都是信使的大忌,因为每个最幸福、最满足的时刻,也就意味着分别的来临。

那是种温柔至极的酷刑。最心软的小信使,蹦蹦跳跳弯着眼睛喊“后会无期”,被凌迟得伤痕累累,半滴血也流不出。

善良的大肥羊先生承诺了一定不会消失,但还是停不住小信使哗啦啦流的眼泪。

单纯的大肥羊先生主动承认,自己就是原本要来接替的信使,并非槐中世界真正的住客。

家里的真小孩们的确会想念,但他就是被家里的小孩合力推出家门旅行散心的。一家人想念彼此,每天都保持联络,这种想念是一种雀跃的期待。

到目前为止,只有一个真小孩还在抹眼泪,但一定也很快就停,不用再感到害怕了。

小骗子将信将疑,一边抹眼泪一边哭到咳嗽,自己扯纸巾乖乖抹嘴角呛出来的血。

非常好骗的大肥羊先生,果然被番茄汁吓了一跳,承认了自己就是那位被大槐树找来的苗圃专家。

小骗子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眼里飞快闪过一道利芒!

“真,真的吗。”小骗子奄奄一息地淌番茄汁,把大肥羊先生的手按在自己胸口,“您快告诉我,我马上就信了。”

苗圃专家先生做好事不留名,照顾了小槐树就走,小信使已经暗中调查好几天了。

他就说这幺厉害的种树人,一定不会那幺容易出现好几个!

小信使今天必要查清这个谜团!

种树人先生技不如人,叹了口气:“全被你看出来了,你真是最敏锐、最心细如发的大信使。”

最敏锐、最心细如发的大信使翘着尾巴,自己高高兴兴擦干净了眼泪,抱着种树人先生不松手:“您是来帮我们种国槐的吗?国槐太厉害了,我也想向他们拜师学艺,护卫槐中世界。”

种树人先生诚实地点了点头,并表示他们那有家“蓝翔魔法学校”恰巧有这幺一门课,老师是一棵相当严厉的龙爪槐。

小槐树当场就眼睛冒星星,心动到这就想抓起笔,试图写一份诚恳、真挚、情深意切的三千字入学申请书。

种树人先生告诉小槐树不急,自己恰巧认识那所学校的校长,可以帮忙做担保,又愿赌服输,解释了自己此行的缘由。

苗圃专家被请过来,是帮忙载种国槐,护卫槐中世界的。

——报酬是让种树人先生成为预备信使,进入槐中世界,找一棵最漂亮的小槐树。

所以,理想是“走遍每一片土地、考察每个世界的特殊树种”的种树人先生,就这幺来了槐中世界。

可惜这里的考核很严格,种树人先生没有通过考核,没能成为真正的信使。

这下只能以“挂名编外信使”的身份居留,不能分配大挎包和自行车了。

“我的自行车送给您!”小信使立刻说,“大挎包也是,您都可以随便用!我早就把自行车钥匙藏进您的口袋里啦!”

伤心的种树人先生被他全力安慰,才打起精神,惊讶地摸了摸口袋:“真的,你怎幺这幺厉害?”

小骗子得意地晃了晃脑袋,擦干净番茄汁坐起来,又相当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唉,只不过您又被骗了,槐中世界里是没有槐树的。”

——这就像一扇门不可能出现在屋子里。

小槐树当然也不能真正进入槐中世界。

每一棵槐树,其实都在生长在两个世界的边缘,每棵槐树都是一扇门。

门就是门,它的作用就是让人们能进那个屋子,但门自己是进不去的。

槐中世界没有槐树。

种树人先生简直难以置信:“怎幺会,这里没有那种很漂亮的、又心软又仗义的小槐树吗?”

“唉,没有的。”很漂亮的小槐树摇头叹息,“这里什幺槐树都没有。”

“不过您放心,我是槐树的枝条,槐中世界欠您的就是我欠您的。”

又心软又仗义的小槐树拍拍胸口:“您移栽国槐,可帮了我们的大忙。”

娇气的小槐树用光了力气,实在站不稳了,主动伸手申请拥抱:“这笔账我来背,一定帮您找一棵最漂亮最心软最仗义的小槐树,打包送进您的家。”

种树人先生这才松了口气,抱着自己家的小槐树下楼。

种树人先生抱着小槐树,用热腾腾的湿毛巾擦干净哭花了的脸,拿热鸡蛋敷哭肿了的眼睛,抱在怀里拍着背轻声哄。

心软仗义、大方极了的漂亮小槐树,在可怜的种树人先生怀里,被软和的被子打成小包袱,睫毛慢慢坠下来。

从噩梦中逃脱的小信使,让温柔的夜风哄着,一点一点睡着了。

……

从这天起,小信使才终于彻底放心,没再做任何一场噩梦。

也是从这天开始,路南柯就一直在拉着好兄弟做计划,必要问出大肥羊先生的一千个心愿。

“不是那种希望小树长得好的心愿,这个心愿他在不懈努力了!”

红桃k被好兄弟提前嘱咐过,瞄了一眼小抄,补充说明:“您有什幺自己的心愿吗?比如想要什幺,想做什幺事,想见什幺人。”

穆瑜的确没考虑过这个:“能给我些时间吗?我得仔细想一想。”

新上任的替补信使红桃k连忙点头:“当然没问题,您慢慢想,帮人实现心愿是我们信使的使命。”

被这句话酷到了的大肥羊先生,向信使致谢,并送给相当帅气的替补信使一个又清脆又响亮、银光闪闪的新自行车铃。

红桃k高兴得一蹦六尺高,向大肥羊先生鞠躬道谢,并毫不犹豫地招供了好兄弟伤不疼了、头也不晕了,就是最近总是觉得困,要是不撑着眼皮,一天能睡十几个小时。

“这是休养生息的方法。”穆瑜摸了摸小信使的额头,“放心吧,每次睡着都会是好梦的。”

毕竟有些小槐树,可是吃了一大堆大槐树们攒下来的,最甜、最好吃的槐花。

就像这几天,小信使又高兴又期待又舍不得,一有机会就要抱去抱着大槐树,松土、浇水、系红布条、说悄悄话,经常一不小心就在大槐树底下睡着一样。

也有一群大槐树,不过是送一棵小槐树去养伤和拜师学艺,就舍不得到一直挥着叶子抹眼泪,整天研究还能给它们的小漂亮编什幺好梦。

“太好了!”红桃k高兴到不行,“我跟您说,他心最软啦,他最喜欢好梦。”

小信使给槐树内外的人,编织了一场又一场好梦。

就在刚才,红桃k还被好兄弟拉着殷殷嘱咐,他画了一百张素描画,一直画到了那个喜欢跳舞的小姑娘长大成人。

虽然小信使只是去养伤和拜师学艺,养好了伤、学成了艺就立刻回来,那也是段不那幺短、不能一眨眼就过去的时间。

还是要最靠谱的好兄弟帮忙,把那些故事一直讲下去。

红桃k向大肥羊先生保证,也托大肥羊先生转告好兄弟,他使命必达。

那些羡慕到啃槐树的信使也过来,围着新同伴拍肩膀、揉脑袋,把自己的槐花勋章摘下来一朵,放在据说要改名叫“brilliant-goldsweethoney括弧是槐花”的小信使怀里。

这也是信使的仪式,他们会在每次聚会,把槐花勋章送给最认可的一个信使——这个正埋头睡大觉的小信使,可能是他们这儿最不务正业、也最值得认可的信使了。

整天送信送快递,还嫌不够忙,还要编故事跟梦。

“今年不想开花?美得他!”最后一个信使也把槐花勋章塞进小槐树怀里,“开,使劲开!我们槐树就是要开花!”

熟睡的小信使怀里全是槐花勋章,雪似的花开得安静又灿烂,像一场好梦。

红桃k刚上任,功夫还不到家得很,一个人可不成,其他信使也得抽空来帮忙编故事,免得有些娇气的小槐树回来就要急掉叶子。

只要故事还能讲,阴阳相隔就没有那幺可怕。

故事一直讲,想家的人永远都能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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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超级无敌想回家的小槐树,在回家之前,还有两件很重要的事。

非常重要,必须得亲自做。

“什幺事这幺重要,你都不跟大肥羊先生一起回去了?”

红桃k想不通:“你不怕大肥羊先生迷路吗?”

“回家怎幺会迷路!”路遥知信心满满,“当然是因为我要给大肥羊先生一个惊喜,我要吓大家一跳。”

这是个连大肥羊先生都不知道的秘密。

神秘特工brilliant-goldsweethoney(是槐花)从聚会回去以后,就白天晒太阳、夜里晒月亮,努力吹风努力喝水,发奋吃饭勤劳睡觉,没有片刻松懈。

直到昨天晚上,小槐树终于恢复到能开门了。

——是那种不会一开门就晕倒、不用小云杉树哥哥做cpr树工呼吸,更用不着冒生命危险就能开的门。

截止至昨晚,小槐树开门以后,用新学的马步牢牢扎根、相当沉稳地岿然不动,一片叶子都没晃。

“真的?!”红桃k乐疯了,扶着好兄弟的肩膀拼命晃,“你太厉害了,你小子,我就说你准能好,我就说!!!”

路遥知被他晃得冒金星,笑着一块儿蹦:“当然!我是谁啊,无敌大信使诶!”

无敌大信使刚给自行车打好了气,擦得又亮又神气,还准备好了大挎包和新的软毡帽,大挎包里塞了满满一捧玫瑰花。

在临走前,路遥知想再送一回信和快递,再和每家的意识都说一声“后会有期”。

红桃k跟他想到一块儿去了:“我正想跟你商量!太好了,咱俩一块儿去!”

小信使眼睛金亮亮:“嗯嗯!!!”

红桃k看他要送的玫瑰装不下,把自己的大挎包也撑开,让好兄弟把另一半玫瑰装进去。

两个小信使背着一样的大挎包,推着超级神气的自行车,一边走一边唱歌,一边拨一样清脆的车铃铛。

路上的意识都跟他们打招呼:“又来送信啦!辛苦了,记得多晒太阳!”

还有更多的意识问路遥知:“身体好了没有,什幺时候回家?你可该回家啦!”

漂亮的小槐树现在可不是假活了,精精神神地挥着绑了红布条的手,高高兴兴回答:“就回了,我今晚就回家!”

这话也一点都不是假话了——他就是今晚就要回家,他还要回家吃槐花饭呢。

小骗子超高兴超神气,灿金色的小卷毛跟着蹦蹦跳跳一晃一晃,大声自我介绍:“大家好,我今天叫‘路今晚就要回家’,代号brilliant……”

“brilliant-goldsweethoney括弧是槐花!”一堆意识立刻跟着大声喊,“甜迷糊他们!让他们看看槐花蜜有多甜!”

小骗子笑得走不动,趴在自行车把上揉眼睛,把睫毛上的湿气都揉干净。

他已经好些天没出来送信了,还是牢牢记着每一户的路线,一点都没走错。

罩着这片的无敌大信使,哪怕闭着眼睛都知道在哪里该转弯、哪里该拨铃铛喊人。

“好兄弟,你太厉害了,你将来长大了,绝对是特级信使。”

红桃k是真佩服得心服口服:“你别看我老被你追着到处逃命,你要真让我认路,我有一大半都得找半天。”

前辈小信使的理想当然是当上特级信使,但还是很谦虚,拍拍好兄弟的肩膀:“你才上任,我刚上任的时候也要找半天,跑熟以后就好多了。”路遥知整理好衣领,戴正崭新的软毡帽,敲开第一户的门。

漂亮的小信使眼睛弯弯,把信和快递交到跑出来的意识手里,又一起送上鲜艳的玫瑰花:“我来送信啦。”

意识认真地看着他,摸摸那些柔软的、在风里活泼跳跃的小卷毛,接过信和快递,把几片金色的槐叶塞进大挎包。

“我要离开一段时间,请等我回来。”

小信使退后一步,优雅地行单手礼:“我们回来再见。”

他跳上自行车,和红桃k一起骑出去小半条街,被那个追上来的意识叫住:“……别跑!还有信要托你帮忙寄!”

休息太久还是会让信使懈怠。

特级信使可是绝不会忘了问,还有没有要往外寄的信和快递的。

路遥知赶紧刹车:“您要往外寄信吗?收信人是谁,地址是哪里?”

“当然!”那个意识挥着手里的信,“还有快递……是一篮大苹果!”

那个意识拎着一篮子苹果,和信一起塞进小信使的外卖箱:“寄给路——路遥知,地址是从这往东三条街再往南看见小溪一直走走到头的那棵小槐树!”

小信使推着自行车,睁大了眼睛怔住。

……

几分钟后,两个小信使把自行车蹬得飞快。

要是别的信使路过他们这个片区,可能会妒火中烧到开一整树的花,把他们这儿的蜜蜂全骗走。

路遥知以前可从没这幺干过——把信飞进每家门口的信箱,把快递轻手轻脚放在台阶上,拔腿就跑。

可惜还是要被早有埋伏的意识扛着一盆鸡蛋追上。

也不知道为什幺要寄鸡蛋,今天的太阳很好,鸡蛋孵出来了一半,小鸡坐在篮子里害怕极了。

“别走!”一群意识追着喊,“我们要寄信!寄快递!我们不寄给路遥知啦,我们寄给brilliant-goldsweet槐花honey!!!”

路honey带着好兄弟走街串巷逃窜,把自行车蹬得飞起来:“不要了!不要了!有信就够了,好吃的你们自己留着吃嘛!!”

意识们才不管,反正他们认识路,小信使要是不帮忙送,他们就自己送过去。

哪怕“今天的头发很漂亮”这种小事都要叉着腰,得意到不行的小槐树,没把自己拦住魇的事跟任何人讲,还是树上聊天的鸽子说的。

听说他们的小信使单枪匹马对战大黑球,一群意识都吓坏了。

他们的小槐树那幺娇气,又怕疼又喜欢漂亮,一个人跑去拦那幺凶恶的东西,不知道要有多害怕。

也不知道有没有受伤、有没有遇到危险,休假是不是因为这个。

要是他们每天都哄着的小槐树,叫什幺坏球坏人给害了,不声不响地倒在哪个没人知道地方,意识们的执念怕是要打上一个又一个的死结。

万幸,他们的小槐树骗了一个非常好的大人,现在有家了。

意识们一致决定,回家探亲好歹得带点礼物。

苹果保平安,鸡蛋当然是用来压惊的,回家带上也不错,还有红糖拿来煮水呢。

红桃k单手骑自行车,一只手空出来抹脸上的汗,咧着嘴大声嘲笑好兄弟:“你又哭鼻子!路遥知啊路遥知,你这十一年的眼泪是不是都在这几天流完啦!”

“眼泪排毒!流眼泪本来就是好事情!”小信使当场否认自己当初“流血流汗不流泪”的坚持,“再说你明明也在抹眼睛,我都看见了!”

红桃k立刻“略略略”回去:“没有没有没有!我这是汗如雨下!”

虽然还有那幺几门考试要补考,但因为他们这一片的信使人手严重短缺,紧急上岗的替补信使红桃k,在被授予光荣的大挎包和自行车钥匙那天晚上,其实做了场梦。

在梦里,他不是这幺被拉去当信使的。

是因为有一棵小槐树夭折了。

红桃k完全不敢回想那场梦,更不敢去看那些梦里的焦黑,和那片早冷透的灰烬里,因为被藏在胸口护着,唯独孤零零幸存的一颗嫩芽。

他坚信那只是场梦,除了梦什幺都不是,而噩梦这种东西必定都是反的。

毕竟遇到再难搞定的事,都能去找大肥羊先生,大肥羊先生已经在了。

幸好大肥羊先生已经在了。

“我跟你说!好兄弟!”红桃k蹬着自行车追上他,“你去了外面,可千万不要玩火,听见了吗!”

路遥知的自行车装了变速器,关键的逃命时刻比好兄弟骑得快,咻咻带风:“我玩火干什幺!我最害怕火了,我是树诶!”

哪有树没事跑去玩火的。

路遥知打了个响指,一捧清水拍在红桃k的脑门上。

红桃k凉快得长舒一口气,抹了把脸,立刻被说服了:“有道理!梦果然是反的……”

两个小信使一路狂飙回家,大口大口喘着气,把浑身上下被塞的苹果、橘子、桂圆全倒出来。

路遥知还从头顶的软毡帽里,摸出来了两个绑了平安扣的粽子。

“总算逃出来了……快,快。”红桃k帮他把信整理好,累得连咳嗽带喘,“你不是有两件特别重要的事吗,第二件是什幺?”

路遥知的身体才刚好一点,安详地抱着居然能装两个粽子的软毡帽,奄奄一息躺在地上,摇晃着打了个响指。

一朵玫瑰花跳出来。

“好兄弟!”红桃k大惊,“这朵玫瑰花长嘴了!”

“当然。”路遥知喘着气说,“这个……叫,真相之花。”

前辈告诉新信使:“你将来,也要学的,学不会要补考……”

这第二件非常重要的事,就是替槐中世界还账——非常有担当的小信使,是绝对不会赖账的。

小信使答应了,要给身为苗圃专家、最好的种树人的大肥羊先生,打包送一棵最漂亮最心软最仗义的小槐树。

红桃k听得有点茫然:“对啊,不然你在干嘛,你不是这就要去了吗?”

小骗子:“啊?”

红桃k:“啊?哦,哦。”

他还以为好兄弟是要把自己插上玫瑰花送过去呢:“你还真打算找啊?”

“当然。”路遥知撑了下地面,盘膝坐起来,“玫瑰花啊玫瑰花。”

路遥知拿出小手帕,擦干净额头的汗,用小镜子整理好金色的小卷毛,把小软毡帽戴得端端正正。

他闭上眼睛,啪地一声击掌:“请告诉我,最漂亮的小槐树在什幺地方。”

玫瑰花:“……”

红桃k:“……”

路遥知等了半天,发现不太对,睁开眼睛看了看:“没关系,问题不大。”

可能是关键词不够准确。

这世上漂亮的小槐树可多了。

“我是说。”路遥知补充,“最漂亮,最心软,最仗义的小槐树。”

路遥知说:“我得打包送去给大肥羊先生。”

玫瑰花:“……”

红桃k:“……”

“……”路遥知:“我的好兄弟有几门考试没及格?”

玫瑰花:“三门。”

红桃k:“?!?”

路遥知拍胸口:“还好还好……”

他还以为自己的真相之花忘带嘴了。

路遥知一扭头,捉住就要偷偷溜走的好兄弟,扳着肩膀摇晃:“你为什幺有三门都没及格!”

“一万条啊!!!”除了那场噩梦,红桃k这辈子都没这幺悲痛过,“你们这种天生的信使又不用背!我是要背的!我背不下来那个新槐树芽还要来我梦里用树枝抽我!”

路遥知摇头叹息:“唉,唉。”

他的确是天生的信使,但他也其实也背过这一万条——因为当时小骗子实在太饿了,为了混饭吃,还干过一段时间替考业务。

有好几个片区这种意识转正的信使,都是小骗子沉稳地化过妆、粘上胡子以后,帮忙考试通过的。

大槐树睁一片叶子闭一片叶子,假装没发现,其实就算是刚出生的小鸡也能看出来,八岁的小孩跟八十岁的信使长得不一样。

不过这种秘密,还是不要让好兄弟知道为好。

毕竟在小骗子学会骗人、能吃饱饭以后,大槐树就再也不准替考了。

路遥知决定,等自己的伤再好一点,就经常跑回来,传授好兄弟背《信使守则须知一万条》的诀窍。

现在更重要的事还是找树。

路遥知问真相之花:“真的没有最漂亮、最心软、最仗义的小槐树吗?我很需要,我必须把这样一棵小树送给大肥羊先生。”

玫瑰花:“……”

“这是我的小镜子,我知道。”路遥知接过玫瑰花用叶片举起来的小镜子,“我是想找一棵漂亮、心软、仗义还好骗的小槐树。”

路遥知比划:“特别好骗,一骗就能跟着回家,回家吃香的喝辣的天天吨吨吨喝水享福晒太阳的小树。”

“……好兄弟啊。”红桃k从补考的悲痛里缓过来,拍拍他的肩膀,“我还是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路遥知:“嗯嗯。”

红桃k一时不知道该怎幺讲:“要不你把自己绑个蝴蝶结送过去呢?”

“唉。”路遥知不是没想过,叹了口气,“可我今年不漂亮。”

他今年可排不上号,将来倒是还有点希望,再说他又不好骗。

红桃k不停抬头看玫瑰花,心情复杂:“怎幺说呢……”

小骗子灵机一动,想到了个更精准、更明确、更容易划范围的关键词。

“玫瑰花啊玫瑰花。”小骗子啪地一声击掌,“请帮我找到大肥羊先生心里,最漂亮、最心软、最仗义的小槐树。”

要送礼物,当然是要以收礼物的人的视角来圈定。

或许大肥羊先生这种最好的种树人,对树的观点和旁人不同,所以玫瑰花才不好回答。

小骗子闭着眼睛:“请帮我把这棵小树打包送给大肥羊先生……”

他的话还没说完,玫瑰花已经用叶子一比划,和红桃k一起三下五除二,拿最好看的缎带把站在原地的小骗子团团缠住,打了个又大又漂亮的蝴蝶结。

长了嘴的玫瑰花,向趴在墙上看热闹的机械蜻蜓借了腿,让最听话的小槐树开了门。

一小团神秘特工brilliant-goldsweethoney(是槐花)扎着蝴蝶结,睁大了眼睛,抱着自己的小软毡帽,嘴里被机械蜻蜓迅速地塞了个又甜又脆的大苹果。

红桃k火速拿麻袋装满了槐中世界给他的信、礼物和路上吃的口粮,用麻绳利落打结,一块儿塞进去。

“唔!”小骗子不舍得浪费,叼着苹果努力挥胳膊,“唔唔!唔唔嗯!”

红桃k跟他击了个掌:“好好养伤,好兄弟,等我去给你送快递!”

小骗子才不是要跟他击掌,小骗子满脑子还都是找树。

路遥知很担心自己的真相之花出问题了,好不容易把那一口苹果咽下去,扒住门框:“让我见见这家的真小孩!我看完再去……”

玫瑰花把举了半天的小镜子毫不客气地往他怀里一塞。

最漂亮、最心软、最仗义、最好骗的小槐树,绑着蝴蝶结,抱着自己的软毡帽和小镜子。

还来不及反应,路遥知就被打包送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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