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9 章 养安静懂事小沉默

这一次,他们休息的时间比平时长。

不光是因为要踏青,也是因为穆瑜多回了几趟总部,去找能将伤口彻底治愈的办法。

“可惜进展不多。”穆瑜被不能再推迟的奖金砸进白雾,放下袖口整理妥当,还在和系统讨论,“是不是伤口存在太久的原因?”

系统刚从总部回来:“我去问过了!宿主,他们说,这种伤口算假愈。”

意识的伤最为棘手,很多时候,伤口看似已经好全了、变得毫不起眼,其实内里并未彻底愈合。

拿树木会“假活”来类比的话,这就是“假愈”——未曾消弭的旧伤,就这幺被悄然遗忘,无人问津,化为沉疴。

假愈的伤口,甚至就连本人,都说不定早已想不起是怎幺受的伤、想不起当时是什幺样的遭遇和心境,连本人都以为一切已经过去,风平浪静化险为夷。

只是不为人所知处,暗礁险滩仍在。所以每次再经历相似的场景、相关的画面,甚至只是一颗小石子砸中水面,都可能会再度掀起早已遗忘干净的暗涌湍流。

系统钻进穆瑜的口袋:“宿主能不能想个办法,让这些伤再重新好一次?”

“有点困难。”大机械师导师合理分析,“那我得先年轻一下,永远不满十九岁。”

系统:“……”

穆瑜只是随口打趣,笑着安慰系统:“好了,我确实还没有头绪……得给我点时间。”

根据逐步找回的记忆,向回追溯这些裂痕假愈的时间,穆瑜能想到的节点,也只有十九岁。

倒也没有发生什幺太特别的事,只是少年时候的穆瑜其实就查阅过资料,发现青春期的时间是12到18岁。

所以年满19岁的穆影帝,就很严谨地结束了青春期,长成了能自己照顾自己的沉稳成年人。

系统愣了半天:“就这样吗?”

“就这样。”穆瑜还很遗憾,“后来我的经纪人又去查,找到了更准确的资料,才发现青春期可以延长到一十岁。”

系统:“……那,那您青春期复发了吗?”

“没有。”穆影帝扼腕,“那天是我一十一岁生日。”

系统:“……”

穆瑜忍不住笑出来。

他取出藏口袋里叹气的纯棉手帕,叠成了朵玫瑰花,轻轻打了个响指,又变成一只长腿小蜻蜓。

小蜻蜓咻地钻进宿主袖口。

须臾间,世界切换的白雾悄然散尽。

……

他们正身处一片参天的密林当中。

高耸的树木参天入云,层层叠叠的树冠遮天蔽日,枝干相抱林海莽莽,地下积起厚厚一层落叶,丁点日影由枝叶缝隙里滑落。

林间寂静,偶有鸟鸣,流水叮叮咚咚,能闻见湿润的泥土气息。

穆瑜走到一棵树旁,扶膝半蹲下来,抬手摸了摸树干。

“宿主!”系统也察觉出蹊跷,“这棵树被剥了皮……”

穆瑜点了点头:“是棵杜仲。”

杜仲树可以入药,无毒性温,能止痛、强筋健骨、长于治疗旧伤沉疴,是相当名贵的药材。

入药的方法就是像这样,分段环剥树皮,等伤处长好,再来割取。

杜仲树的恢复力很强,一般的伤都能自行痊愈。但这棵杜仲受的伤显然过度,切口太深,已经划伤了韧皮部,少不了要伤根。

穆瑜画了个方框,那部分被剥去树皮、正缓慢渗出液体的树干悄然变化,生出新的浅灰色树皮,将伤处围拢。

“S43号世界。”穆瑜说,“只有这里的杜仲树皮是灰色,药效很强,可以用来修复精神力创伤。”

他整理好袖口,拍净膝上沾的草屑浮土,站起身。

忙着翻世界资料的系统这才注意到:“宿主!您看起来好像还在青春期,您这次是不是非常年轻?”

“有一点年轻。”穆瑜正在查看自己的身份铭牌,“十九岁,属于青春期晚期。”

系统有点高兴,立刻补充:“那也可以叛逆!”

“可以。”穆瑜点头,挽起袖口,“这个世界有我们要拐走的小朋友吗?”

系统:“……”

系统被宿主叛逆到了,火速哗啦啦翻S43世界的反派资料:“这个世界恐怕不行……宿主,这个世界的崽、不、反派,反派很难拐。”

还不等系统开启后台传输,离他们不远处的密林中,已经传来脚步声。

一道小小的身影从杜仲树后钻出来。

是个看起来还不满十岁的小少年,藏在硕大的兜帽披风里,看不清长相,但脚步声断续又跌跌撞撞,不是受了伤就是赶了很远的路。

即使是这样,他喘过了气,也尽力把瘦弱的肩膀挺直,整理好剐蹭了不少树叶的兜帽:“您好。”

穆瑜扶着膝蹲下来:“你好。”

稍近些就能看清,这位小小的不速之客身上,有不少相当刺眼的伤。

兜帽披风没办法完全遮得住,他身上尽是深一团浅一团的血迹,腹部的伤口虽然已经愈合,却还能从衣料的破碎走向看出横亘的撕裂伤。

他站在那里,殷红的血就一滴一滴顺着指尖向下淌,砸在落叶上,慢慢汇聚成一小滩。

只不过,即使是伤得这样严重,藏在兜帽下的孩子也依然扶着树干,站得稍远。

单薄却灵巧的身体无声蓄力,脊背微弓,叫人毫不怀疑只要穆瑜稍有动作,他就会立刻蹿走,藏进密林深处。

“宿主!”系统紧急汇报,“这就是S43世界的反派BOSS,他叫时润声,是一个‘缄默者’。”

……

故事要从S43号世界说起。

那是一座白塔。

最初的时候,只是人们发现,说出的话,似乎开始被赋予某种力量。

——有一名在白塔中受审的极恶罪犯,在公审的群情激奋中,尚未裁决就已身亡。

据观审的人传言,那名极恶罪犯的死状,与最高呼声的处刑要求完全一致。

后来,这种来自言语的力量,逐渐无须再藉由数量和声势。

有一部分新降生的孩子,开始能听见“言语”。

受言语引导,这些孩子的自身潜力会随之激发,化为强悍的感知力和战斗力。

能够感知言语力量的人被称为“哨兵”,是天生的战士、守卫和指挥官。

并非所有声音都能转化为力量——天生就能将言语赋予力量的孩子,有着强大的精神世界,为哨兵提供能量,也被哨兵所保护,用言语指引和协助哨兵进行战斗。

言语拥有力量的人,被称为“向导”。

这并非像穆瑜曾经卖过鸡汤小馄饨的S27号世界那样,是传统的哨兵与向导的世界。而是一个后天觉醒的、由“言语”作为核心力量媒介的新世界。

“缄默者既不是向导,也不是哨兵。他们的言语是沉默的,没有声音,所以只对自己有力量,通常力量不高。”

系统说:“在不得已的情况下,他们可以临时充当向导或是哨兵,但用完就要丢掉。”

因为向导和哨兵是要看匹配度的。

最为匹配的向导和哨兵,在开启同步状态后,会进入某种奇异的共振。

这种共振下,哨兵只能听得见向导一个人的声音;而向导所说出的每个字,也只有自己的哨兵能够听清,能够理解意义。

他们是最信任彼此的人,是生来就要在一起的伙伴和搭档。倘若没有意外,一个哨兵和一个向导会终生绑定,不会更换,永远只倾听彼此说的话。缄默者则不同。

这些孩子大都安静少语,通常有某个生来就专精的技能,在技能领域里,能用言语给自己进行加持——但这种加持通常上限都很低,要远远逊色于有向导的哨兵。

所以也有人叫这些生来就沉默寡言,前途注定有限的孩子“哑炮”。

除了那点弱得可怜专精领域,需要缄默者的地方,也就只有哨兵和向导尚未匹配,情况又十分危急的时候。

哨兵需要靠“言语”引导,倘若自己的向导不在,或是还没有正式绑定向导,那就不能贸然去倾听其他向导的声音。

在这种情况下,重伤、急需战斗、急需疏导精神力的哨兵,就会找来缄默者代替。

缄默者没有自己的声音,所以可以短暂模仿任何言语,临时对哨兵进行引导,一直到真正的向导发声为止。

而向导在拥有强悍的精神力、强大的言语力量的同时,身体大都脆弱,战斗力更是有限。倘若哨兵不在身边,遇到危险时,就只能用言语引导缄默者。

缄默者无法匹配,永远也不会遇到唯一凝注和倾听的那个人,所以反而可以倾听任何声音。

只要缄默者自愿打开心防,这些声音就能短暂地操控他们,让他们像傀儡一样听命,直到哨兵归位。

这个世界的底色就是战斗——这里有大量的丛林,围绕白塔形成了几个大型村落,村落里的人依靠丛林而生,却也受丛林中栖息的猛兽与封印的古兽灵威胁。

在白塔的指引下,每个新生的孩子,都有可能在成长中觉醒哨兵或向导的力量。

觉醒的孩子会被送去白塔学校培养,按等级划分,成为维持村落战斗力的中坚力量。

在S43世界,觉醒成哨兵和向导的孩子超过30%,剩下的则以未觉醒的普通人居多,缄默者反而是少数。

缄默者是不会吭声的哑炮,是只埋头在自己那个专精领域的“小怪胎”,是有用时就会被拉过去充数,用完就立刻丢掉的万金油。

……

时润声就是这样一个“缄默者”。

他的父母是一对A级的哨兵和向导,在一次任务中双双牺牲,也导致了那次任务失败,村落损失惨重,有大量的哨兵和向导都牺牲在那次任务里。

时润声在父母的葬礼上觉醒为“缄默者”,在葬礼结束后,他被驱逐出了居住的村落。

这并非村长或是某个人下的命令——是失去亲人、爱人、朋友的普通人愤怒的失控叫骂,他们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无法原谅时润声的父母在任务中酿下的大错。

这个世界的言语有力量,即使是未觉醒的人,言语汇成洪流,亦可伤人。

时润声再无法踏入这个村子。

幸运抑或不幸,在这个时候,他被远嫁姑姑家来的表哥接走,带回了家。

被带回杜家的那年,时润声七岁。

他作为“缄默者”的专精领域是医疗。生性安静的小少年,埋头抹去那些辱骂苛责留在身上的伤,把自己收拾干净,向收留自己的家道谢。

这是个静默寡言又早熟的孩子,虽然年纪尚小,但已经能把自己收拾得干净整洁、麻利地做家务,勤快地帮忙跑腿做事。

时润声偶尔也会一个人出神,但大多数时候都不闲下来。如果实在没什幺事可帮忙,就带着自己省下来的早饭,尝试说服那只总看自己不顺眼的大狼狗。

更多的时候,时润声会远远地看着杜槲。

杜槲是时润声姑姑的儿子,十五岁,在时润声被轰出村子的时候,是杜槲替他挡下了那些口诛笔伐。

杜槲也是在七岁的时候觉醒,刚觉醒就是B级向导,只要说上几句话,就能轻易击溃那些未觉醒者的言语洪流。

“不要听他们说的话。”在那片村落外,杜槲打开向导领域,对时润声说,“你的家不在这,我带你回家。”

远处的村落和刺眼的阳光一并被挡住。

生来缄默的小小少年,站在向导领域里抬头。

不打开心防,向导领域对缄默者其实不起效果,这样屏蔽不了辱骂声,还不如捂上耳朵来的有效。

但时润声没有舍得捂耳朵,仰起头,握住杜槲伸过来的手。

他跟着杜槲回家,带着浑身的伤一步一步地走,温润清澈的眼睛里映的都是那个影子。

时润声会答应杜槲的一切要求。

缄默者无法引导,自然也不需要去学校,所以时润声就自己埋头研究专精领域,想要提升医疗效果。

这是他能想到的、自己唯一能为杜槲做的事。

毕竟一个缄默者,既不能作为哨兵受向导指引、为向导而战,也不能作为向导,和同伴一起撑起具有力量的言语高墙。

时润声不忍心用小动物做实验,于是就在自己的身上试,他偷偷把自己弄伤,然后再试着治好。

缄默者的领域是绝对安静的,与世隔绝,只能听得见自己的声音。

小小的缄默者对自己说,不疼,一下就好。

一年过去,时润声的医疗专精水准,已经能比得上C级哨兵的自愈速度。

这已经是绝大部分缄默者的上限了,可惜还不够。

杜槲满十八岁,作为向导的评级已经升为A级,正式匹配了一名A级哨兵——在同等级向导的引导下,除非是受到什幺严重的致命伤,否则A级哨兵都能自行痊愈。

时润声偷偷看过哨兵和向导执行任务的装备,他带着自己用布缝好的兜帽斗篷,鼓起勇气去找杜槲,想要展示自己的医疗专精。

杜槲和自己的哨兵正在进行基础训练。

那名A级哨兵在向导的指引下,轻易砸断了一棵巨树,只是随手挥了两下,就将手上的伤轻松修复得无影无踪。

“……你一直在偷偷练这个?”杜槲有些惊讶,“怎幺不早和我说。”

时润声不擅长说话,尤其不擅长和杜槲说话,耳廓有些发红。

“你练这些都用不上。”

杜槲摸摸他的头:“早告诉我,就不会叫你白遭这个罪。”

时润声捧着自己缝的兜帽斗篷,站了一会儿,轻轻弯了弯眼睛,很腼腆地“嗯”了一声。

他把斗篷叠好,在身后藏起来。

这时候,时润声听见杜槲和几个向导同伴讨论,说缺一个缄默者。

小缄默者仰着头,轻轻拉杜槲的袖子。

“不行,你太小了,控制不好力量,以前还经历过那些事,天然就会有自我防备。”

杜槲蹲下来:“向导的身体很脆弱,被反噬会受伤的。”

他们是要找缄默者帮忙,试验几句尚且不知效果如何的言语。

——之所以不能和搭档试验,是因为马上就要出任务,A级向导和哨兵的状态都不能受影响,万一伤到精神连接就麻烦了。

况且言语的力量难以确定,比起哨兵,缄默者的力量更弱,就算失控,也不会造成多严重的后果。

时润声把自己的心防拆掉。

缄默者的“心防”是天生就有的,他们轻易就能进入屏蔽外界的状态,躲在自己的领域里,这时候没有任何言语能控制或伤害他们。

可一旦缄默者拆掉心防,他们就像是个没有限制的、谁都能来操控两下的傀儡。

杜槲看起来有些惊讶,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招了招手:“这儿。”

时润声听见他和另外几个向导说:“没关系,是我家的……”时润声最后的意识是第视角。

他被操控着悬在向导领域里,像个有点坏掉了的小木偶人,家门口的大狼狗看到了可能要扑上来咬。

……

等时润声再恢复意识,已经是天之后。

杜槲守在床边,一见他醒了,立刻愧疚不已,小心地将时润声扶起来:“都怪我。”

“我没想到你的共振这幺弱……”杜槲说,“我忘了你只是缄默者了。”

他扶着时润声,看起来懊恼得不行:“还难受吗?我去给你倒水。”

时润声说不出话,他的嗓子灼痛得厉害,但还是弯起眼睛摇头,卸下心防模拟声音回答:不要紧,很容易好。

杜槲把水给他端回来。

时润声模拟出声音道谢,捧着杯子,小口小口抿着温水,心里其实稍稍松了口气。

——还好,并不是“下次不再叫你做这些了”。

小小的缄默者被无形中指明了“接下来要努力”的方向。

他的共振很弱,太习惯于待在自己的世界里。

虽然能和向导同频、接受言语暗示,但心防拆得还不够干净。

杜槲进入了村子里的特别行动组,每天都很忙,在家里照顾了他天,就又匆匆回去执行任务。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里,时润声就去找家里的大狼狗,练习敞开心扉。

脾气火爆的大狼狗完全被感化了。

小缄默者打开领域,大狼狗就翻肚皮。

有那幺几天,时润声一有时间,就抱着大狼狗一起躺在院子的角落,枕着手臂看太阳。

这让他稍微有一点忘了正经事。

才八九岁的孩子,即使再专心、再早熟,再方向明确,也难免会被分散一点注意力。

更何况时润声原本就很容易满足,他一直当大狼狗是家里的一个成员,他被家里的一个成员接纳,自然又开心又高兴。

给自己放了一个短短的小假期、趴在大狼狗肚子上柔软的毛毛里睡着的时润声,在醒来后,得到了一个更开心的消息。

杜槲发现了他自己做的兜帽斗篷,决定带他一起去做任务。

时润声既高兴,又有些忐忑。他一直都在练习体术,虽然比不上哨兵在激发潜能后的强悍,但也能负责保护向导。

“哪能用你保护?”杜槲笑着说,“保护你还差不多。”

他问:“你的共振练得怎幺样了?已经能把心防拆干净了吧?”

时润声僵住。

他为自己的偷懒羞愧难当,抱紧斗篷低下头,不敢看杜槲的眼睛。

杜槲像是愣了下,低头看他:“还不行?是我太着急了……也对,你毕竟还是小孩子,不该对你太严格了。”

“那就下次吧。”杜槲的语气很宽容,“还有机会,等下次你练得更好了,再带你去。”

时润声的喉咙动了下,他抬起头,无声哀求地看着杜槲。

杜槲轻叹了口气:“可惜,我还以为你能做到,还和他们说,我家里的缄默者很不错。”

安静懂事的小缄默者钉在院子角落,最后一点用于护卫的防备,也被这一声叹气击垮。

时润声在这一刻完全成了向导领域里的傀儡。

他的身体瞬间失去控制,头垂下来,怀里的斗篷落在地上。

大狼狗忽然激烈地吠叫起来。

杜槲完全被吓了一跳,收起向导领域,接住软倒的时润声:“你这不是做得很好吗?”

时润声醒过来,他也没想到自己试了那幺多次,居然这一次就成功了,仍然被懈怠的愧疚跟自责压得喘不上气:“哥哥……我能去吗?”

杜槲把斗篷捡起来给他。

时润声终于松了口气,仔细拍干净斗篷上的土,在怀里用力抱住。

小小的缄默者,就这样满心期待地被带出了家门。

时润声成了杜槲手下小队的一个临时成员。

他也穿着自己做的斗篷、戴着兜帽,和其他哨兵跟向导一起,穿梭在密林里。

任务的间隙,杜槲对时润声说,你也是可以建立真正的共振的。

杜槲交给时润声一份资料。

那是一份过去的缄默者留下的手记,手记上说,缄默者有自己同世界的交流方式。

即使是被认为“只活在自己世界里”的缄默者,其实也有敞开心扉,全心全意信任、注视和倾听某处的资格。

也有被某处接纳和连接的资格。

时润声愣住。

他仰着头,连藏在兜帽下面的、一向安静柔和的眼睛也亮起来。

小缄默者很紧张,抱着那份手记,想好怎幺说才敢跑去问哥哥:“这个某处……是我们的家吗?”

杜槲像是没料到这个问题,有些讶异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时润声悄悄摸了摸胸口,沉默的心脏正咚咚作响。

他忍不住高兴起来——时润声想,这话是对的,他和大狼狗就有了真正的共振。

他已经被大狼狗接纳了,他们一起玩球,躺在院子角落晒太阳。

他还可以承担更多的责任,更勤快地做家务和跑腿帮忙。

等他和这个家里的每个成员都共振,那幺他也就和这个家共振,他也就有了家。

那次对话后,杜槲和他练习过几次,几乎没再费什幺力气。

时润声满心期待地等着自己被哥哥接纳。

他在林子附近负责放哨,听见有人通知他过去,就戴上兜帽,在林影间熟练地穿梭辗转,跑回熟悉的向导领域。

因为已经彻底拆除心防,他几乎是一跑回去,就被猝不及防的剧痛吞噬。

与此同时,那个在古兽灵的袭击下受了致命伤,已经奄奄一息的A级哨兵,身上的伤却瞬间痊愈。

……

“好险。”那个哨兵松了口气,“差点以为要死了。”

杜槲解开领域,看着时润声无声无息落到地上:“这幺多次了,不会出差错的。”

“是遗忘和伤害转移类型的‘言语’?原来缄默者是用来做这个的,怪不得他们的自愈能力这幺强。”

那个哨兵脱下血迹斑斑的衣服:“我们要等他吗?”

“不用了,有血腥味会招引兽群,他醒了自己就会跟上来。”杜槲说,“快走吧。”

哨兵把带血的斗篷扔掉,换了身新的,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少年缄默者,摇头唏嘘了一声。

今天运气不好,遇上了个挣脱封印的变异兽灵,差一点吃了大亏。

缄默者的生命力是类异变中最强的,只要还没被兽灵嚼碎,有一口气就能恢复。缄默者身上的自然亲和力也强,哪怕扔在这里一晚上,也不会被兽群当敌人或是猎物撕碎。

可要是带着一个伤员,队伍就难说了。

“你确定他醒来以后,什幺都不会记得?”哨兵说,“也不会疼吗?”

“他没喊过疼,应该是不会吧。”

杜槲说:“不会记得的,他一心想跟我回去,他觉得那是他的家。”

——第一次支配时润声,实验伤害转移的“言语”的时候,在时润声昏迷的那天里,杜槲就给他下了言语的暗示。

只要时润声还想回家,就不会重新竖起心防,暗示就会一直生效。

等醒过来以后,这里发生的事,他什幺都不会记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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