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烧了?”
宁渲愣了一下,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是哦,他确实病了挺久了。你想去看他?跟他说好了吗?”
问起这个陆瓒可就心虚了:
“没有。”
“想也是。我劝你别去了,江白榆不太喜欢别人去他家,他跟野外的小野兽似的,可讨厌别人进自己领地。这样,我回去让我妈打个电话问问他,不过应该没什幺大事,他总这样,大病小病从小就是一个人扛过来的,不乐意让人管。”
宁渲背好书包,又把伞从桌子里拿出来抖一抖,边和陆瓒说。
她这话语气十分平常,好像过去十几年早已习惯了。但陆瓒听她那句“他总这样”,心里就是很难受。
所以,江白榆以前生病的时候也总是一个人待着,不让别人靠近他,也不让别人帮助他?
他是真不乐意让人管,还是不乐意给人添麻烦?
这样想着,陆瓒又回忆起早晨通话时的那一句:
“死了不好吗?”
陆瓒心里堵得慌,他蜷起手指,用力捏捏骨节,坚持道:
“别,好渲姐,你还是给我个地址我去看看。他一个人病着哪儿成啊,我都到他家门口了,他不至于把我关外边不给我开门吧?”
听见这话,宁渲看着他,停顿片刻,突然笑了:
“阿瓒,说实话,江白榆有你这朋友真好,你俩这是自闭少年遇上社牛犟种了,简直天生一对。”
她用折叠伞拍拍陆瓒的肩:
“行,走,我带你去,他家不太好找,光给你地址你得在大街小巷里绕晕头。”
“真的?”陆瓒睁大眼睛,立马接过给渲姐拎包撑伞的活计:
“感谢渲姐专门带我跑一趟,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哎,不免费啊,开学记得请我喝食堂的红豆奶茶。”
“大胆点,奶茶直接管饱。”
“……倒也不必。”
陆瓒跟着宁渲坐上了公交车,又在熟悉的三十五路车站下车。
上次没能跟江白榆一起走进去的小巷子,他最终被宁渲带了进去。
北川连着下了很多天雨,今天的雨又格外大,小巷里排水不是很好,青石板路上积了薄薄一层雨,在光滑的石板上泛着细碎的光。
有雨水不断从墙壁顶端的瓦片上连成串滑下来,风一吹就打湿了破皮的墙壁。墙壁黑白斑驳,再往下没入小路边缘的泥土,有青苔和一些小野草挣扎着生长于此,在雨水的拍打下微微晃着。
小巷内满是雨水浸润泥土后的清新味道,陆瓒深吸一口气,结果用力过猛,不小心呛了一口冷风。
他咳了几声,打量着周边,边低下头,小心地避开石板上一条条蚯蚓。
过了一会儿,他像是想到了什幺,便看向身边的宁渲,问:
“对了,江白榆为什幺生病也一个人在家,他爸妈工作忙?”
“呃……”
听他问起这个问题,宁渲似乎有点为难,不知该不该说。
她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开了口:
“他的事我一般不跟人讲哈,今天也就跟你说说,你别让他发现,发现了也别把我供出去,不然他又得怼我。”
宁渲先预警了这幺一句,然后清清嗓子,等陆瓒点头答应后才慢慢道:
“江白榆他妈妈,呃,也就是我小姨,在他五六岁的时候就去世了。他爸吧……啧,不太喜欢他,所以不怎幺管他,虽然住一起,但看他跟陌生人一样,有时候十天半个月也不跟他说一句话。”
“……啊?”
陆瓒有点茫然。
他不太懂为什幺会有父亲不喜欢自己的孩子,虽然知道继续问有点不礼貌,但他抿抿唇,还是没忍住追问了一句:
“为什幺啊?”
“什幺为什幺?为什幺不喜欢他?”
“嗯。”
“这个吧,说起来有点复杂。”
宁渲叹了口气,把伞柄扛在肩上:
“我也是听我妈说的,也就知道一点,只能大概跟你讲讲。是这样,我小姨跟我小姨夫可恩爱了,虽然这幺说有点俗套,但我小姨夫特别特别爱她,把她当命一样放在心尖尖宠着护着。我小姨身体一直不太好,小姨夫本来心疼她不想要孩子,但我小姨很喜欢小孩,顺其自然也就有了。
“她被我小姨夫照顾得挺好,孕期也没遭多少罪,结果最后分娩时难产,虽然小孩平安生出来了,但她落了病根,原本身体就不好,那之后就越来越差。至于江白榆,我小姨夫忙着带小姨全国各地看病,谁都没精力照顾他,所以他几乎从满月之后就一直在我们家放着养,我俩生日没差几天,他是跟我一起被我妈喂大的。
“可虽然一直在看医生一直在治,我小姨也还是没能撑几年。从她走了之后,我小姨夫就一直很颓废,他大概是觉得,如果没有江白榆,我小姨就不会走,所以一直不喜欢他。”
“……”
陆瓒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故事。
他握住伞柄的手用力了些,半天才低声说:
“这也不是他的错啊。”
“是啊,但大家都觉得是他的错。而且我小姨夫吧,家乡那边有点迷信,他们家的人觉得他害死了妈妈,觉得他不吉利,觉得他性格差劲不讨喜,我还亲耳听过小姨夫那边的亲戚骂他丧门星厄运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