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素商走前很不放心, 在火车站拉着阿列克谢的手不断叮嘱:“你那个过敏才褪下去,悠着点,这辈子别碰芒果了,在家多吃点好的补补, 药要按时吃, 有不舒服的去找静湖。”
蒋静湖没和他一起去比赛,这就代表家里人有点啥头疼脑热的能直接去找他。
在这个大部分有效药物还没出世的时代, 像蒋静湖这种大夫逮住了就不能放, 因为他关键时刻真能救命, 张素商已经认定他和伍夜明就是自己的金手指,是老天对他穿越的补偿。
阿列克谢指天发誓别说这辈子,下辈子也不碰芒果, 张素商又说:“我走的这些天,你不许晚上算数据做针线, 珍惜你的眼睛。”
阿列克谢:“嗯。”
这男酮场面真是让同行的尼金斯基看不下去,他扯了张素商一下,又扯一下,硬是把这个一米八的大个子给拉上了车。
在这得夸夸尼金斯基的效率, 他不愧是曾经的舞神,下狠心锻炼以后,不仅成功瘦身, 跳跃能力都捡回来不少,现在已经能跳起来脚尖交击6下才落地了。
张素商也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反正他自己做不到,不过吉拉在这方面有点天赋, 尼金斯基后来告诉他:“以你的体型, 这辈子不要想完成这种动作了。”
一米八的大块头想什么呢, 地心引力像是废物到能允许你蹦起来点脚尖的吗?
张素商口口声声的不许阿列克谢做费眼睛的事,他自己却在火车上赶稿子。
自从将《女飞行员》的男主祭天以后,张素商就觉得自己的小说越写越顺,因为女主入伍杀敌的推动力有了,接下来的一切都顺理成章,一旦进入这个阶段,剧情的起伏也有意思起来。
首先就是女主发现自己作为士兵的缺陷——女性与男性的生理区别。
上天给予了女性孕育的能力,也让她们的体能、力量略逊于男性,虽然人类放在大自然里已然是胜过了大部分生物的大型猛兽,但在内部斗争时,女性总是因为外在条件的缺憾而落在下风。
凯瑟琳娜在身体方面只是普通的女性,她的体力、耐力、力量经过锻炼可以成为同性中的佼佼者,却没法在近身战中赢过优秀的男性士兵。
张素商作为21世纪出生的三零后,对于男女平等的认知已经深入骨髓,他尊重身边的所有女性,但也正视两性的不同。
所以他很自然的在书中点明了这一点,并让女主去寻找让自己更高效率杀敌的方式。
这位性格设定冷静理性聪慧的女主角很快明了了提高战斗力的捷径,也就是工具。
她在新兵训练营里通过滑冰和滑雪而在行军比赛时取巧赢得了男性士兵,又展现出了优秀的狙击能力,最后的最后,她还有很好的驾驶天赋。
她是个驾驶方面的天才,对于机械的内部结构以及方向的掌控妙到微毫,张素商在文中写道:“凯瑟琳娜是个天才驾驶员,无论是汽车、坦克,她都以最快的速度掌握了驾驶诀窍,并成为驾驶员中的佼佼者。”
主角嘛,总是要给点金手指的。
张素商下笔如风,哗啦啦的给女主角开启了战场苏爽剧情,不管是靠着狙击能力还有智慧赢得了军队内部比拼,成为新兵第一人,被无数人追随,获得军衔都是基本操作。
可女主的强大终究只是一人的强大,战场的局势发展却每况愈下,敌人的强大和坚定使得女主一方支撑得艰难,最明显的一点就是女人入伍的情况越来越普遍。
由于男性身躯更加强大,他们向来是战场上最常见的“兵器”,一般只有男人快被打光了,女人才会上战场。
在这之前,张素商还写了个支线,就是在男人们都上战场保家卫国后,女人们如何支撑起大后方。
她们拼了命的工作,耕田织布在工厂里做着以往只有男人们才能做的工作,在这个“女人无法成为工人”的言论被许多人认同的时代,这群女工却在极限环境中爆发出了旺盛的工作能力,为前线做好了后勤。
在书中,女人们喊出了“我们也是国家的一份子”的口号,如有必要,她们也会扛起食物、水、武器送到前线支援士兵们。
男主角的妹妹,那个曾经被强暴而神志失常的少女就加入了这个队伍,她替女主照顾女儿珊珊,又出于对敌人的仇恨、对女主的惦念而努力工作,并在周围的女工们疲劳时站起来鼓励她们,提议大家将孩子放一起抚养,其他人好专心工作。
张素商写到这里的时候,嘴里还嘀咕“妇女能顶半边天”,然后将女人们的辛苦写得格外细致真实。
后世是这么评价他这么写的意义的——肤浅的女性主义小说,要权益不要责任,真实的女性主义小说,工作,通过付出劳动而获得权益。
其实大部分正经女性都是通过工作来获得经济权进而活得独立而精彩的,在张素商的记忆里,除了宫斗小说外,那种靠男人的思想在后世已经很少见了,因为女孩们不是不信任男孩,但她们不会把一生赌在人性上。
哪怕是嘴上说着“躺平”的人,搞钱的时候也是很认真的。
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的他,对于女性如何独立的认知与这个时代的大部分人也截然不同,以至于《女飞行员》中有关男主妹妹辛勤工作到晕倒,醒来以后继续工作的剧情登场后,引起的读者响应比之前还大。
不少知道作者是俄国留学生的读者评价:看来在俄国留学对秋卡先生思想的影响是巨大的,他在书中以激昂的文字强烈认同了劳动人民的价值。
而女性读者们则觉得自己被点明了道路:只有付出劳动、承担起相应的社会责任,才能提高自己的地位。
遗憾的是现在不少国家都没有让女性出门干正经工作的环境,在很多人眼中,女人只有做奶妈、侍从、娼妓的能力,她们的脑子不聪明,手脚不灵活,做不了那些男人专属的活。
而这也让《女飞行员》里的社会,成为了一个许多女性心目中的理想国,在那里生活或许会很辛苦,因为大家都要工作才能填饱肚子,可是在那里,女人是有尊严的。
至于那些讨厌工作,认为《女飞行员》中的女人过得太辛苦的,女人实在不该如此抛头露面,战争令女人活得悲哀的人……只能说是时代局限,也不能为此过多的责怪他们。
而张素商本人写这段剧情的想法只有一个——我的女主角好帅,她好牛逼,我真棒,居然能把角色塑造得这么苏,我的配角女儿也好可爱。
总之就是一副完全没想到自己的小说能引起多大反响的样子,他对自己的定位到目前为止依然是爽文写手。
写完这段剧情,张素商甩了甩有些酸的手腕,想将稿纸收好,就发现周围的人都用渴望的目光盯着他。
他默默将稿纸展开:“你们看吧,不许提前将剧情说出去啊。”
马克西姆小心翼翼的拿过稿纸:“放心放心,我们会等到报刊登载这些内容后再与朋友讨论的。”
作为作家的好朋友,最大的好处就是他们可以提前看更新了吧。
尼金斯基眼睛比往日更加明亮,他努力探着头想要去看稿纸,但却挤不过女孩们,只能越发尽力的伸长脖子。
出于对朋友们的信赖,张素商呼了口气,闭上眼睛准备休息一阵,他对火车的晕车抗性还算够用,目前只是轻微不适,写小说时一专注起来,完全可以忽略那点不适,但松懈以后,疲惫也会成倍袭来。
不知不觉间,他就睡了过去,梦境中有一头眼睛蓝蓝的大熊趴在他身边,圆圆的小耳朵一动一动的,盘着睡在冰上,而张素商就被他盘在中间,完全感受不到风雪带来的寒冷。
见张素商睡得嘴角微微勾起的模样,卢卡斯确定教练做了个好梦,年轻人和娜斯佳对视一眼,默契的各将一件大衣盖他身上。
难得张素商在交通工具上这么舒服的样子,就不要打扰他了。
卡尔.夏菲也是比欧锦赛的成员之一,他看着张素商,不经意间想起之前还出过大家一起往张素商身上盖大衣,最后把他热醒的事呢,看来秋卡先生不仅备受读者喜爱,也被朋友们好好地宠爱着。
不过等上船后,张素商的状态就没那么好了。
他的确会对乘坐过的交通工具有一定的抗性,但这个时代的船是例外,因为华人没法买到一等舱或二等舱的船票,而三等舱过于逼仄和憋闷,就算是不晕船的人待在里面也会觉得不适,何况是张素商这种体质了。
和自己笔下的女主角凯瑟琳娜那可以驾驶任何交通工具且绝对不晕的天赋不同,张素商本人自上了船后,血条下面就挂上了扑街debuff。
他迷迷糊糊的睡了好几天才醒过来,捏着鼻梁揉着额头,在太阳穴上涂了百草油。
这次欧锦赛的举办地点在德国的加尔米施-帕滕基兴,这是巴伐利亚州的一座城市,说起巴伐利亚,这里曾出过一位世界知名的美丽女性,奥地利帝国的皇后,茜茜公主。
卡尔.夏菲就是代表奥地利参赛的,虽然他人在俄国训练,但他祖国的冰协通过电报联系和通知他参赛事宜。
冰协还在电报中提醒他,多向张素商学习先进的滑冰技术,因为卡尔将会是他们在未来参加奥运时最大的夺牌点之一,比起总是催促他回国的泳协,冰协的话语对卡尔来说还算顺眼,想到这里,他又情不自禁的心虚起来,俄国的天气太过寒冷,但这世上可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天天冬泳的,在俄国的这段时间,卡尔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些懈怠了。
幸好秋卡为他提供了更加有效的肌肉训练方式和营养菜单,让他的肌肉增长进度比以前更快,算下来,他还是有以稳定的速度变强。
张素商醒来后没多久,就被马克西姆拉到了甲板上吃早餐,这大叔也是一片好心,他坚定的认为继续待在空气混浊的房间里的话,张素商将不会有任何胃口。
大叔拿着面包靠在船头叹气:“原本我从不觉得不许黄种人上一等舱是什么不好的事情,但现在我讨厌死那些偏见了,你比大部分人都有资格登上那里。”
张素商含含糊糊的:“恭喜你的思想比以前更加进步了。”
马克西姆被他噎了一下,翻着白眼:“你知道吗,我最敬佩的不是你的滑冰技术和头脑,而是你乐观的态度,换了我或者卢卡斯被人在方方面面这么鄙视的话,我们早就气疯了。”
呃,有关这点,张素商好好反省了一下自己,因为他早就知道百年后的祖国妈妈强大繁盛,所有人都得对种花家的兔子尊敬礼貌,所以他骨子里还挺骄傲的,看这个时代为难他的外国人,很有点“汝等无知傻瓜怎知我兔子起飞时多么牛逼”的自矜。
等种花兔搓出东风快递,现在在他面前牛逼的外国人还不知道多羡慕嫉妒恨呢。
他挠头:“我相信我的祖国总有一天会强大起来,所以我比较自信,也不是很在意他们的鄙视啦。”
马克西姆对他比大拇指:“所以我才说你心态好,继续保持。”
就在此时,他们背后有人鼓起掌来:“说得好,对于祖国就该有这样的信心才行。”
张素商和马克西姆一起回头,就看到一个金发的年轻人。
在穿越之后,身在俄国的张素商见过不少金发系的帅哥,其中最帅的当然是骨相端正精致到做明星都绰绰有余的阿列克谢,但面前这个也不错。
他看起来二十来岁,金发碧眼,五官立体,以及柔和得仿佛亚洲人的皮相,西方骨相东方皮相在后世可是著名的美人密码,眼前这个人就像是那种混血混得特别好的混血儿,结合了东西方的优点。
该帅哥走过来,伸出手:“我是埃尔文.米勒,你的德国读者,我很喜欢你的《女飞行员》,秋卡先生。”
埃尔文看起来温文尔雅、风度翩翩,衣着得体而且看得出很昂贵,张素商和他握了握手,两人就《女飞行员》聊了几句,埃尔文的言谈让张素商和马克西姆都感到了舒服。
但在这场搭话结束后,马克西姆拉着张素商回三等舱时却和他说:“这小子不对劲。”
张素商面露茫然:“怎么不对了?”埃尔文不就是一个路过的热情读者嘛?
马克西姆表情严肃:“他看起来……不像是常见的日耳曼人,我见过斯拉夫人和蒙古人的混血,就是那种感觉。”
张素商不解:“脸的混血感很重也不代表他就是混血啊,这世上就是有些人明明祖上十八辈都没混过血,但脸很立体的。”比如他爸爸,明明是纯得不行的中国人,可他的脸型就是立体到像雕塑,帅得让人连嫉妒的心思都升不起来。
马克西姆:“你不懂,我在战争时见过这种混血,他们总是对血统的两边都没有足够的归属感,又很容易被拿去做间谍,总之我对他们没有好感,你小心点。”
虽然不是很懂马克西姆的意思,但张素商尊重这个老兵的直觉,他认真点头:“好的。”
第二天,埃尔文送了一壶泡有薄荷叶的热水过来。
“听说秋卡有很严重的晕船症状,我的母亲说过,薄荷的味道有利于缓解晕眩的状态。”
埃尔文将薄荷水倒在杯子里递给张素商,自然的搬了个凳子坐边上。
张素商:“看来您的母亲是一位对生活很有经验的女士。”
埃尔文的笑容温和起来:“是的,她很好,可惜去世得早,我曾想过,如果她还活着的话,或许也会很喜欢您的小说,喜欢《女飞行员》中的那个允许女性工作的社会。”
听到这里,张素商坚定地回道:“那一天肯定会到来的。”
理想主义者吗?埃尔文心里划过这个词汇,面上的笑容越发真切:“如果她能听到您的话,想必也会很高兴。”
张素商本来打算找卢卡斯下飞行棋,埃尔文来了以后,米沙就坐在旁边旁听,他觉得不该冷落自己的学生,便提议让埃尔文也加入这场游戏。
面对新游戏,埃尔文面露新奇:“是新的棋类游戏吗?看起来很有意思,有什么诀窍吗?”
张素商和米沙异口同声的说:“运气好就行了。”
飞行棋要啥技巧,不就是看谁扔骰子的手气好嘛。
张素商的飞行棋道具来自伍夜明的友情支援,连飞机模型都做得十分真实,完全就是把这个年代的飞机等比例缩小再刻出来的模样,虽然张素商也不知道超人哥到底从哪看到了真正的飞机。
在下棋的过程中,张素商也得知埃尔文出身德国,但父母早逝,之前就寄居在奥地利的亲戚家里,读完大学后决心成为画家,这次坐船是想回父亲的老家卖掉他遗留的房产。
据说他毕业自维也纳艺术学院。
听到这个学院,张素商差点笑出来,那可是创下了“考不上就二战”纪录的奇迹学院,没想到他眼前还有个奇迹学院的毕业生。
虽然马克西姆对靠近他们的一切不明身份的人都抱有警惕之心,但埃尔文用行动证实了他就是个读者,所以到了下船的时候,大家对他的态度都算不错。
张素商和他挥手道别:“如果你有空,可以到欧锦赛场地看我们的比赛,这应该也是我们在奥运之前的最后一场正式大赛了。”
埃尔文笑着点头,等两边分开,他走出了一段剧情,脸上的笑容才渐渐褪去。
“理想主义者……吗?”埃尔文的表情阴沉起来。
他揉了揉被染发剂弄得很不舒服的头皮,轻叹一声。
这类人若是坠落,下场可是格外的惨烈。
不过他来这里的主要任务还是搜集那些大人物的情报,一个疑似给中国国内一些组织捐钱的运动员兼作家,并非他的工作重点。
这么想着,埃尔文转身走入阴影。
此时包括埃尔文在内的许多人都没有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张素商其实很喜欢在熟悉的人身上取材。
比如尼金斯基,他就和《女飞行员》的男主妹妹有许多性格经历方面的相似,那都是张素商取得尼金斯基本人同意后做的设定。
而在下船后,他又来了灵感。
他兴致勃勃的和周围人说:“诶,你们说我在书里加个金发混血帅哥反派角色怎么样?总是写女主和小伙伴的奋斗故事的话,感觉有点男女失调诶。”
娜斯佳抗议:“我觉得你写女孩们的故事就够了。”
而安菲萨和吉拉对此就很乐意:“是帅哥角色呀?那太棒啦!他会喜欢凯瑟琳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