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
太子焦虑地踱着步, 想到季安民从义庄带回来的两具女尸就隐隐约约觉得心慌。
“把郑全给孤叫来!”
他不应该害怕的,携芳院那些女人,大都是无亲无故之人, 死后又有专人以特殊手法剥下脸皮, 再去掉首饰衣物后才叫人秘密送去义庄焚烧处理,根本不会有人认出她们的身份,这些年来更是从未出过纰漏。
但去大理寺递话的老太监却说大理寺卿一开始答应得好好的,只是两三日过去了, 却一直没有传来孙氏兄弟的死讯。反而是大理寺邢狱被看守的滴水不漏,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压下心里泛起的暴躁,太子勉强喝了口茶水, 就见郑全弓着腰进来:“殿下。”
如果沈氏姐妹和孙氏兄弟在这, 肯定能认出来,这个老太监便是每回来接人或者送尸体的那个。
“那些贱人的尸首你确定全都处理干净了?”太子阴鸷地盯着他。
“这……是。”老太监弯着腰, 眼睛盯着地面,迟疑了一下,方才给出了肯定答复。
“孤要确定答案!你确定他们都处理干净了?最好想好再答!”
一杯热茶兜头砸在了老太监头上, 浇了他满头满脸的茶水。老太监腿一软跪在地上, 战战兢兢地磕头道:“前两年老奴是亲眼瞧着他们烧的,只是……只是后头熟悉了,知道孙氏兄弟办事妥当, 又恰逢手头还有事没安排妥当 , 就,就……”
“你就没亲自盯着了?”太子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
“殿下饶命!”老太监熟悉他的脾性,吓得连连磕头。
太子却像看死人一般看着他, 手一挥便有两个侍卫上前将他拖了下去:“留你不得了,还有携芳院那几个老嬷嬷也都一并料理干净, 别留下首尾。”
侍卫领命下去,太子心中焦躁略缓,想起太子妃亦知晓此事,脚步一转,又往太子妃寝宫行去。
太子妃这胎还未坐稳当,这些日子一直在养胎。太子过去时,就见前院又停着一顶小轿,他皱了皱眉,问两侧侍卫:“太子妃又请那道姑来了?”
侍卫回道:“是。每隔五六日便要请一回。”
太子心中不悦,脸色便又沉了几分。安庆帝为了长生之术,招揽了不少道士,没见增寿一分,反而差点丢了性命。因此他极不喜欢这些道士道姑。只是太子妃有孕,他不常在这边歇息,才忍耐了这些故弄玄虚的牛鼻子三番四次入东宫,就当是陪着太子妃解闷了。
只是他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大步走向寝殿,却见贴身伺候太子妃的两个宫女都在外头候着,见着他来,神色有些慌乱,就要出声行礼。太子抬手示意她们不必行礼,抬步去了内殿。
内殿之中燃着熏香,层层帷幔之后,太子妃与一个高瘦道姑相对而坐,轻声细语地在论道。
见太子过来,太子妃方才起身行礼:“殿下不是说这几日事忙,便不来了吗?”
“想起来有事要你说。”扫了一眼几上摊开的书,太子嗤笑一声:“太子妃何时也开始信这些了?”
太子妃坐下,轻声细语道:“这些日子心浮气躁,请真人为妾身讲经,能略平心静气。”
太子目光在道姑身上转了一圈。对方从他进来后,便一直垂首不语。手指敲了敲桌子,太子道:“你们修行之人不都傲得很?竟也怕看孤?”
那道姑闻言抬起头来,声音有些低哑:“贫道只是怕冲撞了太子。”
这声音……太子眉头紧锁,目光落在她身上,只见这道姑身形高瘦,不见一点女子曲线不说,就连双手也骨骼粗大,似是——
太子目光一凝,猛地倾身上前扯开她包裹严实的衣领,待看到那明显突出的喉结时,只觉得一股怒气直冲天灵,反手就给了太子妃一巴掌:“贱妇!”
太子妃惊叫一声,正要说什么,就听太子满脸阴沉地叫了人进来:“把这奸——”他顿了顿,改口道:“把这奸道拖下去乱棍打死!堵住他的嘴!”
“殿下!”太子妃一脸慌乱:“殿下饶命!”
那伪装成道姑的男人已经被堵住嘴拖了下去,他似还想挣扎,只是两个孔武有力的侍卫按着他,根本挣脱不得,只能硬生生被拖了下去。
“贱妇,”太子面目狰狞,掐着她的脖子将她提起来:“还敢为他求饶?”
太子妃徒劳地掰着他的手,直到翻着白眼快喘不过气来时,太子才将她扔在地上,如一只暴怒的野兽。
“敢在孤的眼皮子底下偷情?”太子弯下腰捏住她的下巴,声音似索命恶鬼,又轻又冷:“说说,你们每日都在这里头做什么呢?”
太子妃被迫仰头看着他,叫他眼神狠戾,脸上的软弱之色反而淡了,她眼角眉梢都带上了媚意,痴痴笑道:“一男一女在床上做什么,殿下不知道吗?”
“妾怀着殿下的种,在这床上跟别的男人快活呢。”
用力掰开钳制下巴的手,她擦了擦嘴角的血,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这外面的男人可体贴着,在床上也温柔得很,不像殿下,若是不吃药物,怕是都不敢跟我同房吧?”
“谁能想到,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只能靠着虐待女人才能做个男人呢?平日里跟妾行房,可真是委屈殿下了。”她捂着嘴娇声笑道。
最耻辱的秘密被戳破,太子脸色一阵扭曲,再次掐住她的脖颈,眼中已有了杀意:“你…找…死!”
太子妃艰难地喘着气,却一点都不示弱,瞪大了眼恨声道:“殿下最好现在就杀了我。好叫宫里的太后皇后,叫满朝文武,叫这天下人,都知道一国储君其实连畜生都不如!”
“你以为孤不敢?”太子胸膛起伏,手指越来越收紧。
“你倒是杀啊!”太子妃嘶声吼道:“我早就受够了!你就是个畜生!怪物!你知道我每天看着你是什么感觉吗?我只恶心想吐!”
“贱人!”
太子将她掼到地上,青白脸孔控制不住地抽搐着,却到底没有立即杀了她。最后看了瘫软的太子妃一眼,太子转身出去,声音隐约从殿外传来:“继续打,打死了再将尸体剁碎了喂狗。”
太子妃从地上爬起来,摇晃摇晃地追出去,看着院子里血人一样已经没了动静的男人,声嘶力竭道:“萧祁桉,你会有报应的,我等着看你被千刀万剐那一日!”
院子里的侍卫宫人仿佛没有听到这一番话,唯有太子妃贴身的婢女惊慌叫道:“娘娘,孩子!”
太子妃低头看了一眼,就见水红的宫裙下摆已经被血染成了深红,血迹顺着腿流下来,在她身后拖出一条长长血痕。她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又转头去看血肉模糊被拖下去的人,神情麻木地摸了摸肚子道:“罢了,本来就不该留你。如今你父去了,你也不必跟着受苦了。”
说着也不叫太医,失魂落魄地回了内殿之中。
***
“观中没有女真人?”萧止戈奇道:“那太子妃从哪儿请的道姑?”
“属下观那道姑容貌身形,倒是与观中一个年轻道士相仿。许是——”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听书房门被敲响,门外传来安长卿的声音:“东宫出事了。”
萧止戈示意探子在一边等候,出声唤他进来:“又出什么事了?”季安民应该还没有这么快动作吧?
安长卿表情有些一言难尽道:“葵二送回来的信,你一看便知。”
拿起信纸,萧止戈快速看完,神情怪异道:“这太子妃胆子倒是够大。”说着又对一旁等候的探子道:“道姑的身份不必再查了,你先回去。”
“你叫人查那道姑了?”安长卿闻言惊奇。他先前倒是想找出太子妃的奸夫,想着没准日后能排上用场。只是探子根本没发现什么异常,加上后来事情太多,此事就暂时被他抛到脑后去了。
万万没想到,太子妃竟然如此有胆量,光天化日的就敢叫奸夫扮做道姑进东宫私会。
“查到也没用了,人都死了。”萧止戈道:“不过太子妃这回怕是要恨毒了太子。我叫葵二试着接触一下她,也许能利用一下。”
安长卿有些奇怪:“太子怎么没直接杀了太子妃?以太子的心性,不该这么轻易放过。”
萧止戈哂笑:“他不敢。季安民这边还没动作,东宫再自乱阵脚传出丑闻,他就彻底无翻身之地了。不信你看,这事东宫绝不会传出一点风声来。”
……
果然就如萧止戈所说一般,隔日东宫就传出消息,说太子妃因担忧太子忧思过度不慎小产了。
听说宫里赵太后与皇后听说了此事后轮番去找安庆帝为太子辩解说情。只是安庆帝也烦啊,这案子又不是他想查的。人家告御状都告到跟前来了,又正好撞到了御史大夫手里,若是他还按着不让查,那被诟病的就该是他这个皇帝了。
烦不胜烦的安庆帝敷衍了两句,躲到了舒贵妃宫里去,眼不见心不烦。
而太子只能枯坐东宫,被动等着季安民下一步动作——此前不管是他还是皇后,甚至是太后,派去大理寺和季府打探消息的人都被不轻不重地挡了回来。显然这一回,大理寺已经和季安民达成了共识。
焦急不安地等待了两日,季安民终于集齐了证人证物,请安庆帝和太子移驾大理寺听审。
安庆帝不太乐意去,但事关太子,他也只能做做样子,摆驾去了大理寺。
安庆帝和太子坐在上位,两位主审官则坐在下方,依次提审证人。
越往后,安庆帝的脸色就越难看。直到最后两具女尸被蒙着白布抬上来,季安民方才起身将名册捧给安庆帝,低声道:“陛下请看,这两名女子的尸身已经叫仵作验过,与这名册正好对上。”
所有的证据都表明,孙氏兄弟没有说谎,名册是真,十九名被虐杀的女子是真,东宫参与其中,也是真。
一旁太子脸色阴沉,心里隐隐后悔当初同意彻查,只是此时后悔已经迟了,他只能想方设法替自己辩驳。
“看来此事却与东宫有关联。季大人可知那老太监模样姓名,孤命人将人捉来审问。”
季安民深深看他一眼,道:“臣确有此想法,只是那兄弟两人说不清老太监容貌,不知道可否请太子开恩,叫老臣带着他们去东宫认一认人。”
太子下意识想拒绝,然而觑着一旁安庆帝阴沉的脸色,只能不甘愿地答应下来:“可。”
季安民不给他后悔的机会:“此事宜早不宜迟,不如就今日去,还有劳太子带路。”
一直未说话的安庆帝忽然道:“朕同行。”
太子心里微惊,却只能咬牙笑着应下。
一行人浩浩荡荡去了东宫。太子叫总管太监将所有宫人都召集过来,让孙氏兄弟一个个辨认。季安民扫了一眼低眉敛目的宫人,就知道这群人里,不会再有那个老太监了。
他也不急,老神神在在地等孙氏兄弟一个个认人。
众人坐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忽然听内院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季安民起身:“出了何事?”
那声音分明是从太子妃寝宫方向传来,太子脸色微变,直觉不想叫他们进去,起身道:“孤叫人去看看。”
这时却听安庆帝对身后太监道:“你们也跟着去看看。”
太子脚步一顿,带着他们往内院去。
季安民再次坐下,仿佛对内院传来尖叫半点不好奇,倒是一旁的安庆帝脸色阴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大约又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后,就见皇帝身边的太监着急忙慌地跑出来,慌乱道:“陛陛陛下,出、出大事了!”
“何事?把话说清楚。”安庆帝面露不悦。
太监擦了一把额头的冷汗,战战兢兢道:“不知道哪来的恶狗,嘴里叼着一张剥下来的人脸皮闯进了太子妃宫中,冲撞到了太子妃……”
“人脸皮?”安庆帝一惊。
季安民却是眸中一闪,道:“这事来的蹊跷,那些被杀女子啥钱也都被剥下了脸皮。不如叫人搜查一番,以防还有其他的藏在别处,惊吓了太子妃。”
安庆帝默然不语,瞧了季安民半晌,疲倦地闭上眼,挥挥手:“罢了,要查便查吧。”
“是。”
季安民朝大理寺的人使了个脸色,这些人便鱼贯而入,进了内院搜查。
作者有话要说:
怂怂:原来你不行啊?(同情
太子:……你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