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地上有许多人,中央是一个穿着婚纱的女孩子在拍照。
顾析。
奚年听到她说:“说起来还得感谢我舅舅,要不是他提起来我都忘了我还有套房没卖,房子一卖生活质量直线上升啊。”
这话说得不好接,她的做法当然没什么问题,但是跟一个将死之人讨论她那些惦记她遗产的亲戚,不管是什么态度,都不太合适。
好在顾析看见奚年和夏柏阳,冲他们招了招手。
“阳阳去换衣服。”
奚年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们,夏柏阳用拳头抵着唇,轻咳一声:“析姐请我来当模特。”
奚年看看顾析身上的白色婚纱,婚纱照的模特?
夏柏阳很快被人带去换衣服,顾析却把视线放到了奚年的身上,目光灼灼:“你出场费多少?”
奚年:“……”
奚年最后和夏柏阳换上了一样的西装,成了顾析拍婚纱照的模特。
他拒绝不了这样一个生命进入倒计时但依然在笑的人。
顾析今天化了新娘妆,看不出来一点病容,但体力毕竟放在那,一套衣服拍半小时,她需要休息一个小时甚至更久。
一套婚纱写真,她拍了足足三天,她请了很多的“模特”,奚年只在第一天和夏柏阳一起来过。
最后一天他收到了一份来自顾析的请柬,她举办了一场草地婚礼,不过这次没有“模特”了,只有几位伴娘,安若若,夏柏阳的表姐都在。
顾析站在草地上,拿着话筒:“我这一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光顾着挣钱搞事业,没好好享受人生,所以我得趁现在好好弥补。”
“第二后悔的就是没好好谈一场恋爱,为了避免婚姻没进就要先进坟墓,所以我得先结个婚,其实本来我是想在海边结婚的,不过现在也去不了,草地也行吧。”
“喂喂喂,哭什么啊,我还没哭,全世界有哪个女人能跟我一样,找那么多帅哥拍婚纱照?给我笑。”
“行了,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奇迹嘛,别奇迹了,我都快把积蓄花光了,要是这时候告诉我我还能活几十年,那不是奇迹是噩梦。”
“哎对了,这是我准备在葬礼上放的,我一个主持人,自己的葬礼说什么都不能让别人来。”
……
“女士们先生们,姑娘们小伙们,最后的最后,我要告诉你们一条人生至理,想做什么立刻就去做吧,有喜欢的人,立刻向他告白,就现在,立刻,马上。”
这是顾析给自己策划的婚礼,也是葬礼。
死亡总是带给人触动,奚年看着言笑晏晏地为自己主持“葬礼”的顾析,忽然想到那天在片场,傅绥拿着粗犷地耳钉,站在“他”墓碑前的画面,忽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冲动。
他从来没有过的冲动,他想告诉傅绥,他喜欢他,奚年喜欢傅绥。
然而他毕竟还有一点理智,最后也只是打开微博切到了@岁岁年年的号,用私信给傅绥发了一条:我喜欢你
奚年看着私信界面,等待了大约一分钟,一分钟后,欲盖弥彰地加了一句: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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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琳并不清楚这几天在干什么,只当他是在休假,她奚年发了一张长图,这次是条漫。
代表奚年的小人头上光溜溜的,一家主打“生发”的洗发水找上门来,奚年愤怒拒绝,表示:我不脱发。
奚年甚至不知道这个事,聂康直接拒绝了。
林琳问他:“这样的可以吗?”
“聂总说,想办法告诉粉丝你不会代言这类产品,我就画了这个。”
粉丝总是很关心他的钱包,有时候会跟品牌的官微进行一些友好的互动,一般艺人即便不合作也不会这样明晃晃地拒绝。
奚年猜测,这是谈崩了?谈崩了也不至于这样。
因为生发水大概率没有作用?可以到时候问聂康。
这样想着,他回复林琳道:可以
奚年保存图片的时候觉得画风有点眼熟,不过没有细想,直接切换到@奚年的号发了微博,然后再切回来。
他点进傅绥的主页看了一眼,微博依旧停留在上一条,@岁岁年年的评论依旧在第一,而傅绥也依旧没有回复。
私信……
奚年犹豫片刻,没有去看,即便这是他明确否认过的,不是自己的账号,他也不想去面对结果。
而写他就没见过哪个明星会看私信的,刚出道的倒是有,要不然就是夏柏阳那样的,反正傅绥不会。
奚年叹了口气,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他又去那位互关的画师主页看了看,随即他发现,这么久过去她只更了一条,还是天几天更新的。
和之前的条漫不一样,这一次他画了一副完成度非常高的画,可以给杂志当插画,可以报价四位数的那种。
背景是海边的公路,海面上夕阳映照,公路上很空旷,只有一辆摩托车,车上是两个男人。
这次不是Q版的,奚年可以看见两个人的长相,明显能看出是他和傅绥。
这张画无疑画得很不错,看转发量就知道了,不过觉得这个图有点眼熟,像是哪里见过。
奚年笑了一下,可能是错觉,刚才看林琳的图也觉得眼熟。
紧接着他笑容缓缓收敛,意识到了一个被自己忽略的问题。
林琳发给他的图是Q版的条漫,之前@你来点单我来画更的也是这也样条漫,风格有点像。
而他、或者说她这次更的那一张图,和给奚年画的那些很像,不过上了色,完成度更高,但是确实是一样的风格。
凑巧?
可是更新时间也很巧,这幅画明显需要很长时间去创作,而林琳这两天正好有空。接二连三的巧合,往那种微妙的熟悉感似乎也变得可以捉起来。
奚年仔细回忆,终于想起来“眼熟”的根源,这不是他们去石城之前,林琳误发给他的那张图吗?
当时林琳立刻撤回,他没来得及保存。
虽然是草图,构图已经很清晰了,奚年又仔细看了看这张图,尤其是人物造型和画面结构,十分确定,就是之前之前看到过的草稿。
所以,画的是他和傅绥?
所以,那位酷爱画各类cp产出频繁,近期专注于“年岁”但更新不定画手,就是他的助理?
第50章
奚年想了想, 决定当做什么都不知道,避免双方的尴尬。随即他不可避免地联想到自己,想到自己和傅绥。
傅绥会不会也跟像他一样, 看穿不说穿?
但是奚年暂时没有什么更好的处理方式, 傅绥没有问,他不能再去否认,没有合适的机会, 也不方便主动承认,只能继续保持这种不上不下的状态。
奚年有一些后悔,为什么要除了追星还要剪视频,还要加入粉丝群,如果再让他选择一次, 他一定自己一个人玩。
顾析依旧三天两头地在别墅里举行聚会,除了最初的那一场“婚礼”,还有后面的泳池派对、假面舞会等,奚年基本每一次都会收到邀请, 去了两次之后,顾析说:“你不用每次都来,我就是不想一个人呆着,找人来陪我说说话而已, 你有空来就行。”
奚年跟她认识不算久, 就算这几天频繁地参加她的聚会, 他们之间其实还是没说多少话, 他跟大部分来参加聚会的人也不熟,但奚年依旧一次次来了。
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
顾析说:“我后面会举行一场拍卖会, 我算算……应该也没多久了, 到时候你一定要来啊, 我有东西留给你的。”
“什么东西?”
“保密。”顾析眨眨眼,随即又说,“不过还有一些东西找不到合适的主人,你有兴趣的话可以带走。”
她拿出来一个笔记本,奚年看了看,娟秀的字迹写了一页又一页,每一行都列着一件物品,大到家具,小到发圈,许多东西上面已经打了勾,应该就是已经找到合适的主人,还有一部分没有安排。
她在安排遗物。
奚年参加过的葬礼不多,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他父母的,父母双方都来了不少人,似乎所有人都觉得自己有相应的义务,应该帮助奚年这个半大的孩子操持葬礼。
他们告诉奚年,晚上也要睡在灵堂,要请人做法事,要哭。他们还介绍了一位“法师”,介绍了“代哭”的人。
除却高龄死去的长者,葬礼大概都是那样的,充斥哭喊和绝望,殡仪馆里等待的过程中,在他的亲属们同情的话语中,所有的人都在看他,看着一夜失去双亲,全场最不幸的人。
连一个和他差不多年纪,失去了父亲的人,都短暂地停止了哭泣。
奚年麻木地看着,听着,一直到他父母的遗体火化完毕,到他见到傅绥。
奚年抬头看了一眼顾析,他头一次见到这样全然由“自己”安排的,不带阴翳的,明亮盛大的告别仪式。
奚年继续看笔记本,认真挑选着自己一定会用到,一定不会辜负的东西,往后翻了一页,他看见了几样奇怪的东西:“汤团”、“团圆”、“元宝”。
奚年知道有些地方管汤圆叫汤团,团圆是什么?这三个放在一行,看起来像是名字。
顾析注意到他的目光,笑了一声:“这是我的宠物,三条鱼。”
“你会养鱼吗?”她目光中有一点希冀。
奚年摇摇头,她算不上失落,轻轻叹了口气:“养鱼的人很多,但是会养鱼的人不多,给它们找新主人也不太容易。”
奚年想到了家里的水族箱,想到了被傅绥隔离出来观察的那条鱼。
他们出门之前,傅绥把那条鱼放进了另一个鱼缸里面,他回家之后傅绥还打电话问过鱼的情况。
奚年在先征询傅绥的意见和先答应顾析之间选择了后者,不过他也没把话说死,只是说:“我认识一个会养鱼的人。”
刚才顾析说要“会养鱼”,不过奚年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去证明一个人“会养鱼”,想了想说:“他养了十几年了。”
这样听起来像是个职业养鱼人,不过傅绥确实从很早就开始养鱼,第一条鱼,如果奚年没有猜错,应该是他送的。
是他从公园的充气小水池里钓的五元一条十元三条的小金鱼,他第一次钓到鱼,兴冲冲地送给了傅绥。
虽然是傅绥在养,但他依旧可以每天去看,可以根据傅绥总结出来的食量去喂小金鱼。
顾析猜测道:“傅绥吗?”
傅绥从来没有在什么访谈中说过他养了鱼,粉丝也不知道,奚年不知道为什么他一说认识一个会养鱼的人顾析就想到了傅绥。
“嗯。”
接着他想到,顾析也是认识傅绥的,可能不需要他做这个“中间人”。
顾析却说:“那麻烦你帮我问问了。”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笑笑说,“我没本事叫他收我的东西。”
奚年想到了燕导做的渔夫帽,傅绥的分寸感、距离感很强。
顾析在那三个名字后面打了一个勾,奚年没有阻止,傅绥应该是会同意的,实在不行,就当是他收到之后转赠给傅绥的礼物,不过还是得跟他说一声。
奚年独自回到江城之后,只给傅绥打过两次电话,一次是不太熟练地报平安,第二次是为了一个快递,签收人是傅绥快递。
他和傅绥在购物的时候一般都不直接用自己的名字,傅绥用单字“傅”多一点。保险起见他就打了个电话确认,傅绥也不清楚,两天后才知道是赵路阳送的。
傅绥也给他打过两次电话,一次是告诉他,如果不想自己做饭,可以联系家政公司临时请一位厨师过来,一次是问他鱼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