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红酥手搅弄风云

红酥手搅弄风云

李沐军营里吃饭用的大海碗所装的饭量, 至少可以抵得过夏志清府上的五碗。

林挽月虽然是一名女子,但参军两年多来, 她的饭量已经和一名成年男子无异了。

面对突然减了一半的饭量, 林挽月感觉自己整个人空落落的, 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阳关城地处偏僻也自然没有什么夜间活动, 宴席散了之后便各自安寝去了。

林挽月却丝毫不敢懈怠, 她亲自考察了夏府的地形和环境, 然后亲自设定了士兵巡逻的路线和换班的时间,重点是公主的院子和房间。

夏志清为了表示他对公主及其世子的尊重还特意从阳关城的衙门里抽调了一部分人手,交给林挽月暂时统御,而这批衙役被林挽月分派去巡逻李忠的院子。

做完一切布置之后, 林挽月又把整个夏府里里外外的检查了一遍, 包括柴房和厨房的明火管控, 杜绝走水等潜在的危险。

直到再三确定不会出问题之后, 林挽月才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林挽月打量着眼前的房间,有些怀念, 自从参军之后住的都是帐篷,已经好久没有住过这种有窗有门,四四方方的屋子了。

“笃笃笃”还未等林挽月坐下,身后的房门便被敲响了。

“谁?”

“林营长,奴婢十一,是公主殿下派奴婢来的。”

听到宫婢如是说,林挽月反身打开了房间的门。

“林营长,这是公主命奴婢送来的糕点。”

林挽月低头一看, 见婢女双手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了两盘糕点。

林挽月立刻双手接过了十一的托盘,谢道:“有劳了,请代我谢过公主。”

听完林挽月的话,十一打了一个万福回道:“殿下对奴婢说,夏府盛饭的碗小了些,赶路辛苦,林营长定是没有吃饱,还嘱咐奴婢在这里稍候片刻,若是营长您没吃饱,奴婢再去拿。”

说完,十一看着林挽月抬手捂唇一笑,露出一副了然的神色。

“不不不,不必了,姑娘回去休息吧,我够吃,够吃。”

林挽月见十一如此看自己,脸一热,单手托住托盘然后用另一只手关上了半扇房门,复又对十一说道:“姑娘回去吧,不必等在这里,明日还要赶路,我真的够吃,谢谢。”

然后“咣”的一声关上了门。

门外的十一看着林挽月紧闭的房门无声的笑了笑,心中暗道:这林营长还挺有趣。然后转身离开,找李娴复命去了。

林挽月将李娴送来的两盘糕点放在桌上,坐在桌前看着面前的两盘糕点,有些羞赧:公主恐怕是看出来自己没吃饱了,然后心中复又涌起了一股暖意。

林挽月捻起一块糕点放在嘴里咀嚼着,心中不禁和那天李娴送给她的糕点做起了对比,发现两者根本就没有任何可比性,不过林挽月是不挑的,一通风卷残云,不消片刻,两盘糕点被林挽月一扫而空。

林挽月翻过桌上的扣着的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咕咚咕咚”两口便喝光了,然后舔了舔嘴唇,重重的呼出一口气,摸了摸肚子,刚好饱了,这下感觉整个人踏实多了。

“回殿下,糕点给林营长送去了。”

“恩。”

此时的李娴已经脱下了宫装,穿着单衣,外面披着一件披风坐在桌前,就着灯光看一本书。

“公主,这林营长收了糕点还害羞了,慌慌张张的就把门关上了。”

“嗯,本宫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

十一朝着李娴打了一个万福,然后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待到整个房间就剩下了一人,李娴才笑了起来,露出浅浅的梨涡。

林挽月舒舒服服的洗漱完毕,惬意的躺在床上,软软的床,房间中还有檀木的香味。

她美美的闭上了眼睛,可是,过了一会却又睁开了。

林挽月一连在床上换了好几个姿势也睡不着,最后无奈的睁开了眼,叹了一口气:睡惯了部队里的硬木板床,再睡这种软软的床……

她竟然睡不着了!

最后林挽月只好从床上起来,然后将身下厚厚的被褥尽数抽掉,卷起来放在桌子上,整个床只剩下一块床板加上一条被褥,林挽月重新躺了上去,感觉了一下,然后满意的“嗯”了一声,是熟悉的感觉。

然后心满意足的闭上了眼睛,不一会儿便沉沉的睡去……

第二天吃过了早饭,队伍再次上路,待李娴一行人走远,夏府的侍女慌慌忙忙的来报告,说有一个房间怕是糟了贼了,被翻得乱七八糟的……

夏志清随着下人去看了,发现并没有少任何东西,仔细思索之后,夏志清得出了一个让他心惊胆战的结论:莫非这林营长其实是朝廷的钦差,在检查自己有没有收受贿赂……

越往南边走,便越繁华,风景也愈发秀丽,对于从来没有离开边塞的林挽月来说,一双眼睛简直不用看了。

这期间,李娴也会撩开马车左边的窗帘和林挽月简单的交谈几句,或是问问时辰,或是问问行程,偶尔也会简单的给林挽月介绍一下目前所在城池的风土人情,等等。

而经过这三天来的相处,林挽月也不似之前那般拘谨,偶尔还会虚心请教李娴些许问题。

对于林挽月的问题,李娴无不一一耐心的解答。

看到这一幕的李忠却异常的气愤,离国以右为尊,可是他没想到公主殿下居然习惯掀开左边的窗。

于是在第三天的中午,队伍出了湖州城,行在宽阔的官道上,李忠勒缰打马,从队伍的后面绕到马车的左边,对林挽月说:“你到那边去。”

“为什么?”

“本世子看腻了那边的风景,想来这边走,怎么?”

听完李忠的解释,林挽月没有动。

“你居然敢违抗本世子的命令?”

林挽月转过头,直视李忠的眼睛回道:“小人粗鄙,平生第一次骑马,只会行直线,不会掉头。”

“你!”

“出了什么事了?”

李娴听到马车外的声音,掀开了窗帘,看外面的情况。

李忠转头看了看李娴,欣喜的叫道:“公主!”

“世子怎么走到这边来了?”

“世子说他想看看这边的风景,要和小人换位置。”

李娴听了林挽月抢白的解释,稍稍思索了一下,对李忠柔声说道:“眼下离京城越来越近了,各府官员夹道相迎,若是看到世子行左,怕是于理不合。”

李忠听了李娴的话,讪讪的笑了笑回道:“公主所言甚是,是我疏忽了,我这就回去。”

说完李忠再次勒马掉头,回到了他原来的位置上。

队伍又行进了一会儿,突然!林挽月发现前面的土路上突兀的出现许多凌乱的脚印,而且方向是横向的,林挽月打量了一圈周围的环境,见:官道的两旁都是一人无法环抱的大树,于是当机立断的吼道: “停!”

林挽月这一声大吼来的突然,将车夫吓了一跳,立刻狠狠的抓住了缰绳,伴随着四匹马的嘶鸣,李娴的马车停了下来。

“全员,布阵!”

林挽月抽出了腰间的佩刀,翻身从马背上跳了下来。

林挽月是步兵出身,不谙马术,这种情况下骑马反而误事。

二十人的队伍立刻火速集阵,将李娴的马车围在了最中间。

“出什么事了?”李娴掀起了窗帘朝着林挽月问道。

林挽月立在李娴的车窗之下,手中紧紧的握着兵器,眼睛警惕的盯着前方,回答道:“公主,小心些,前面不对劲儿。”

听到林挽月的话,李娴露出一丝意外的表情,眼睛闪了闪。

李忠坐在高头大马上,最初看到全员戒备之时还有些紧张,但是等了一会儿,也没见有什么情况发生,便有些不悦的勒着缰绳对着林挽月的方向喊道:“怎么回事?”

没想到李忠的话音刚落,立刻从密林右侧射出了一排箭,其中有一支直接射在了玉花骢的脖子上。

随着惨叫声,挡在李娴马车前的护卫被射死射伤好几位,赶车的车夫被一支箭直接钉在眉心,瞬间就死透了!

“呜!”突发的状况再加上失去了车夫的驾驭,四匹马齐齐发出鸣叫。

林挽月立刻跳上了车辕,死死的抓住了缰绳,稍稍稳住了受惊的马。

而李忠的玉花骢因为被射中,受到了严重的惊吓立刻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嘶鸣,不再听从李忠的控制,朝着前方奋力的奔跑。

然而,就在这玉花骢刚跑到林挽月之前看到的那片脚印凌乱处的时候,立刻就被从密林右侧抛出的数把钩子勾住,随着一声尖锐的鸣叫,玉花骢带着李忠一起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这一幕林挽月看的真真切切,她当机立断的一手拎过车夫的尸体挡在身前,然后一脚踹开了马车的门。

“啊!”两名宫婢立刻发出尖叫,吓得花容失色,看到进来的人是林挽月才稍稍安静了一些。

林挽月扛着车夫的尸体,伸出另一只手一把抓住了李娴的胳膊,用车夫的尸体和自己的身体为李娴形成了双层遮挡,然后将李娴从马车上拖了下来。

“啊!你要对公主做什么,快来人呐!”

一名宫婢见林挽月居然对公主这般粗鲁,大声的喊了起来。

“闭嘴!”林挽月转过头粗暴的一吼,宫女被林挽月吓的一哆嗦,立刻闭上了嘴巴,瑟瑟发抖的看着林挽月。

林挽月回头看了一眼,见士兵们已经和一群黑衣人打了起来,李沐挑选的人都是百里挑一的精兵,是刀口舔血活下来的,可是面对这些数量并不多的黑衣人居然只是堪堪拖住,一点便宜都没占到。

看到这一幕,林挽月心头一沉。

硬茬子!

林挽月丢掉了尸体,一手拉着李娴,一手牵过自己的枣红马绕到马车的后面,然后将李娴扶上了那匹枣红马,对李娴说:“公主快走,回湖州城去,这里怕是拖不了多久了。”

李娴坐在马背上低头看着林挽月没有说话。

见李娴迟迟不肯打马逃走,林挽月大急:“公主快走吧!刺客有弓箭!再不走来不及了!”

却没想到李娴居然朝着林挽月伸出了纤纤玉手:“上马。”

“公主!?”

“万一回去的路也有埋伏,本宫一个人走必死无疑。”

闻言,林挽月微微一怔,她居然没想到这一层……

林挽月的回过头,愧疚的看了一眼正在和黑衣人拼死决斗的自己的战友,好像又有两个人倒下了……

林挽月又转头看了看那名瑟瑟发抖的宫婢,然后从怀中摸出一把匕首递给那名宫婢歉意的说道:“姑娘,对不住了,你现在回到马车上去,用这个狠狠的扎在马屁股上,能不能逃出去就要看天意了。”

说完林挽月将匕首塞到宫婢的手中,拉住李娴的纤纤玉手翻身坐在马背上,将李娴护在自己的身前。

林挽月双手死死的抓着缰绳,死死的咬着牙,眉头高高隆起,终是没有再回头……

林挽月狠狠的夹了夹马肚,低吼道:“驾!”,枣红马立刻奔跑了起来,扬起了一阵尘土。

当李娴和林挽月骑着的马彻底消失在视线里时,那些黑衣人的身手突然间仿佛提高了几倍!

之前面对这些士兵的时候,明明还是有些吃力的样子,眨眼间便发生了惊天的逆转,只见这群黑衣人手起刀落的冲杀在士兵的队伍里,顷刻间,惨叫声不断,鲜血飞扬。

随着这一声声的惨叫,士兵们一个接一个的倒下了,临死,脸上还带着深深的不可置信。

片刻后,二十人的队伍就剩下了一人,那人双手握着兵器,面对面前毫发无伤的九名黑衣人节节后退。

“你们是什么人!”

“哈哈哈。”闻言,九名黑衣人均爆发出了大笑,听这笑声,这些黑衣人里有男有女。

士兵握着兵器缓缓后退,而面前的九名黑衣人似乎根本不着急杀他的样子,他们一字排开,有的人干脆抱着胳膊站在原地,脸上无不带着古怪的笑容,仿佛一场好戏即将上演一般。

看到这些黑衣人的表情,士兵也有些诧异,他顺着黑衣人的目光,强压心头的恐惧,缓缓转头向后看去。

没想到刚转到一半,就被人从后面麻利的抹了脖子。

士兵倒了下去,在濒死的一瞬间,他看到了眼前的人,他的双手死死的捂着自己的脖子,一脸惊愕,却无法阻止鲜血的喷涌。

他张了张嘴,鲜血便顺着他的嘴巴喷了出来,他惊愕的看着眼前,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然后他发出了他这一生最后的疑问,一句被口中鲜血模糊了的话:“为什么……”

士兵死不瞑目,黑衣人聚在一起大笑。

“哈哈哈哈哈……”

“小十二,人家林营长给你匕首是让你扎马屁股的呢?你怎么抹了人的脖子了?”

……

林挽月带着李娴一刻都不敢停,策马狂奔朝着湖州城奔去,不过令林挽月意外的是:这一路上并没有刺客埋伏,眼看着湖州城越来越近,林挽月大大的松了一口气:那些刺客居然可以面对精兵以少胜多,想来也是自负身手了得,没想到会失败,才没设下二重埋伏吧……

念及此处,林挽月的心中闪过一丝侥幸:还好,如果有埋伏的话,恐怕她和公主都得死。

随后林挽月的心中又涌起一股怅然:自己的战友这会儿恐怕都死了吧,不知道那两个宫婢有没有冲出去……

还有那个世子李忠,只看到他摔了下去没有起来,也不知道死了没有,如今出了这么大的差错,恐怕自己回到军营要被军法处置了……

“林营长,停一下!”

听到李娴发话,林挽月先回头看了看,确定刺客暂时没有追来,于是便勒住了手中的缰绳:“吁!”

“公主,怎么了?”

“你先扶本宫下来。”

“可是公主,万一刺客追来……”

“本宫怕湖州城也未必是安全的。”

听到李娴这么说,林挽月翻身下马,然后将李娴从马上扶了下来。

“公主为何这么说?”

李娴看了看林挽月淡淡的说:“舅舅派的那些士兵,身手如何林营长怕是最清楚不过了,一般的绿林强盗可能在他们手上走过三个回合?”

“绝对不能……”林挽月摇了摇头,马上明白了李娴要说什么。

“那公主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这里怕不是说话的地方,本宫的这一身宫装太过显眼,恐怕进了湖州城想刺杀本宫的人立刻就会知道了本宫的方位,所以本宫先在这里躲一下,林营长到湖州城去买一件普通的女装给本宫换上,最好林营长也买一件其他的衣服换上。”

“可是公主,我怎么能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万一有什么危险……”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想刺客肯定不会想到你会把本宫一个人留在这里,而且本宫这身衣服太显眼了,你速去速回,我会藏好的。”

“好,那公主,你千万藏好,等我回来。”

“去吧。”李娴对着林挽月点了点头,还给了林挽月一个宽慰的笑容。

林挽月深深的看了李娴一眼,然后将腰间的佩刀解下来递给李娴,这才翻身上马,用力一夹马肚:“驾!”

李娴握着手中沉甸甸的佩刀,看着林挽月越来越小的身影,沉默了。

李娴托着佩刀转身走进了身后的树林,一盏茶之后,从路的另一边传来隐隐的马蹄声。

“吁!”

两匹马停在了李娴之前站立的地方,其中一人对另一人说道:“看,记号。”

二人翻身下马,一人扯着马匹等在路边,一人走进了树林。

“子,参见公主殿下。”

“李忠如何?”

“我们力道控制的很好,只是昏过去了。”

“嗯,很好,秘密囚禁起来,稍稍给他吃些苦头,不要让他死了。”

“是。”

“护卫都处理好了?”

“未留下一个活口。”

“消息几天能传回宫中?”

“回公主,不出三日陛下便会得到公主遇刺,下落不明的消息。”

“一共处理了几批刺客?”

“回公主,楚王雍王先后派了三批刺客都被我们处理掉了,还有一路刺客,身份还在查。”

“哦?不是齐王的人?”

“目前虽然尚不能确认,但基本排除这个可能,这批人是硬骨头,不过早晚会让他们开口的。”

“本宫回京的这一路依旧按照计划进行。”

“是。”

“宫中情况如何?”

“太子一切安好,对于平阳侯提出的要求陛下尚未表态。”

“给良妃下毒的另一路人查出来了吗?”

“回公主,目前还不能确认。”

“那就想办法引到齐王的身上。”

“是!”

“关于李忠的失踪,稍稍透给平阳侯一些指向雍王的线索。”

“是!”

“退下吧。”

“是!”

片刻后,林外官道上便传来越来越远的马蹄声。

李娴傲然站在树林里,伸出一只纤纤玉手轻轻的抚摸面前斑驳的树皮,嘴角微微勾起,轻笑道:“事已至此,诸位王兄,既然你们谁也不愿置身事外,就休怪娴儿无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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