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船行到河道湍急处,船上的三个女人发生争执。其中两人坚持要去千城,另一人却持反对意见。
“千城人杀了我的父母和兄弟,我绝不去千城!”黑发褐眸,脸色苍白的女人说道。
商人城已经不复存在,城内势力各自为战,乱成一团,城外势力趁机渗透,多方挑拨甚至亲自动手,等城里的人反应过来,形势已经无法挽回。
城主府和大量屋舍被付之一炬,是谁放的火已经无从追查。等火光消失,除了青石堆砌的城墙,城内仅存残垣断壁,证据和线索蕩然无存。
有能力的商人聚集起来,集合狩猎队和船员打造新的聚居点,不屈服任何一方势力。少数商人转投他城,为其他城主效力。普通城民沦为劳力和僕役,运气好的话,会被各城狩猎队吸纳,摆脱尴尬的身份,重新成为城民。
城内的制药师被哄抢。
最先动手的是猎人城,城主萧开出很不错的条件,并给出承诺,保证制药师在猎人城的安全,为他们提供充足的材料,条件是按照规定的数量和品类制药。有近三分之一的制药师接受条件,主动登上猎人城的改装车。
千城、红城和黑城等势力紧随其后,条件不如猎人城优渥,招揽的制药师自然不如前者。
铃兰有制药的本事,却痛恨在城内劫掠的狩猎队,不愿意接受招揽,被黑城人强行扣押,利用藏在身上的毒药才得以脱身。
蒂娜和美娜跟着她一起逃出来,她们和铃兰不同,是主动找上黑城,受到的待遇却和想象中天差地别,自然要逃走。
三人合力杀死看守,抢到一艘準备运送兽皮和布匹的商船,一路顺流而下,将沦为废墟的商人城抛在身后。
经过数日航行,船上的食物将要耗尽,三人就何去何从发生争执。
“千城是最好的选择!”蒂娜有一头金色的长发,海蓝色的眼楮,半点不像她的母亲,更像她早就死去的父亲。
“猎人城都是亡命之徒,我们没有办法立足。我们杀了黑城的人才逃出来,红城距离又远,只能去千城。哪怕困难一些,总好过在荒原上流浪。”美娜支持蒂娜的观点。
姐妹俩是双胞胎,不仅相貌一样,心思也趋近相同。
她们早有打算,一旦抵达千城,就割掉铃兰的舌头,把她献给城里的斗兽场,换取在城内居住的权利,再将兽皮和布匹出手,换得的粮食应该能支撑她们熬过最艰难的时期。时间长了,凭她们的容貌和手段,总能找到几个蠢货驱使,日子不会比在商人城时差多少。
铃兰会制药,她们知道。她藏在身上的药已经用完,她们同样清楚。
一同出逃是机缘巧合,更是不得已。这个女人很骄傲,肯定不愿意被驱使,不能带来好处,那就干脆毁了她。
二对一,她们佔据优势。
在蒂娜和美娜的眼中,铃兰是一只待宰的羔羊。她们不会让她有机会翻身,割掉她的舌头,砸碎她的手指,她会制药的本事永远不会被旁人知晓。
见铃兰格外抵触去千城的计划,姐妹俩对视一眼,同时做出决定,单手抽出藏在背后的匕首,一左一右扑向铃兰,锋利的刀尖避开她的脸蛋,专门朝肩膀和大腿扎去。
铃兰早有防备,几乎两人一动就向后急退,同时弯腰,惊险避开蒂娜的攻击,却不慎被美娜划伤腿。
血从伤口涌出,铃兰忍住痛,咬牙拔出随身的匕首,架住蒂娜二度砍过来的刀锋,同时抬起受伤的腿,猛扫向美娜的腹部。
三人在甲板上缠斗,一刀接着一刀,蒂娜和美娜配合默契,铃兰逐渐落入下风。
双胞胎姐妹露出嗜血的笑容,分别持刀扎向铃兰的胳膊,打算让她失去反抗能力。铃兰同样在笑,笑容中满是凶狠。
“你们打错了主意!”
说话间,铃兰丢掉匕首,两手牢牢抓住蒂娜和美娜的胳膊,指甲用力嵌入两人的皮肉,身体猛然后仰,落向湍急的河流。
蒂娜和美娜惊慌失措,她们拼命想要抓住船栏,手却同时滑了一下,只能惊恐地瞪大双眼,随着铃兰一起落入水中。
这个女人的力气怎幺会这幺大?!
河上溅起三朵白色的水花,落水的双胞胎姐妹奋力挣扎,试图摆脱水流的吸力,游向一块凸起的巨石。
她们越是挣扎动静越大,大群的变异鱼被吸引,锁定落水的猎物,迅速包围上去。
在落水的那一刻,铃兰就屏住呼吸,尽量放松身体,漂浮在水面上,幸运的抓住一根浮木。
商船距离她越来越远,她没有办法回去,只能尽力爬到浮木上,撕扯外套的下摆,用扯下的布条绑在腿上,避免血腥味在水中扩散。
她是抱着同归于尽的心思跳下水,没想到自己还能活。回头向后望,水面已经不见蒂娜的身影,只有大团散开的血。美娜在惊恐尖叫,下一刻就被拽入水下,再也没有浮上来。
铃兰强迫自己收回视线,牢牢抱紧浮木,在途经孤岛时,幸运地被半淹在水下的商船拦住,没有继续向下游漂去。
她又冷又饿,从浮木上翻滚下来,身体落入水中,苦涩的泥浆涌入嘴里,被呛得不断咳嗽。求生的欲望让她拼命站起身,抓起一根堆在岸边的树枝,支撑着身体,一步一步向岛上走去。
水下已经有鱼群聚集,还有一条巨大的鳄鱼,都不是她能对付,再不走她一定会死。
铃兰向岛屿中心跋涉时,叶安正忙着处理野猪肉。
野猪皮毛粗糙,尤其是颈后到脊椎的一串长毛,坚硬锋利,用刀割下来,钻个孔就能当钢针使用。
叶安烧了两大锅热水,忙活了大半天,连饭都没来得及吃,总算将野猪毛刮得差不多。
不想屋子旁边留下太多血腥味,叶安将野猪拖到水潭边,放血之后,收拾起心肝等能吃的内髒。肠子和肺很难清理,叶安只留下一截小肠,其余的全都丢到水潭里,便宜了里面的变异鱼和变异螺。
野猪肉不好切割,短刀不趁手,叶安只能用铁锹砍。铁锹砍得卷刃,才将两头野猪拆解得差不多。
猪头暂时放在一边,猪腿抹上盐,肥肉割下来炼油,肥瘦相间和纯粹的瘦肉切成条,一半做腌肉,另一半做成燻肉。
叶安没有经验,腌肉还好,燻肉差点做成烤肉,还烤焦了部分。烤焦的野猪肉没有浪费,焦黑的部分切掉,剩下的用水煮,撒点盐也是相当美味。
制好的腌肉吊在绳子上,味道算不上好闻,却是旱季和雪季的保障。燻肉不太成功,接下来的几天,叶安不打算吃小米,顿顿都是这些不成功的燻肉。
忙得差不多,叶安正準备收拾起工具,屋子里的雪貂忽然发出尖锐的叫声,一起沖到门口,叫声中充满敌意。
叶安飞速抓起短刀,快步来到门边,透过半开的门扇向外望去,看到一个浑身泥浆,样子异常狼狈的女人。
这个女人的出现让他想起不好的记忆,神情沉了下来。
屋外的铃兰没有继续前进,站在五步远的地方,丢开手中的树枝,做出一个让叶安惊愕的举动,她开始脱衣服。
捕捉到叶安在门前闪过的身影,铃兰有九成肯定屋内是一个男人,而且是一个很强的男人。
她不想死,她想要活下去。
现在的她无法证明自己是制药师,只有一样东西能获得对方的帮助和怜悯。
脱掉上衣,铃兰仅穿着一件薄薄的衬衫,摊开双手,展示出自己的身段,也告知屋内的人,她身上没有任何武器。
片刻的停顿之后,铃兰用沙哑的声音道︰“如果你能给我吃的,让我有个地方睡觉,我就是你的。”
叶安愣住了,有一瞬间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他的喉咙有些发干,却不是因为躁动,而是一种愤怒和物伤其类的悲哀。
他是男人,屋外是个年轻的女人。但他首先是个人,不是畜生!
如果这是个陷阱,如果女人背后还藏着狩猎者,他该怎幺办?
铃兰全身被水浸透,冷得牙齿打颤,从岸边走到这里耗尽她全部体力。屋内迟迟没有回应,她终于坚持不下去,软倒在了地上。
叶安仿效变异蟒,尽可能扩散自己的意志,搜寻可能存在的威胁和敌意。
三分钟后,叶安终于推开屋门,快步来到铃兰身前,警惕地扫视四周,用兽皮将她裹住,横抱起来走回屋内。
铃兰的身体很冷,叶安将她放在地炉边,又给她裹上一张毯子。隔着两张毯子,用绳子将她捆了起来。
貌似无害的小兽同样凶猛,一样能够杀人。这个女人来历不明,叶安不会放松警惕。
铁锅内的水开始沸腾,汩汩冒出气泡,叶安倒出一碗放在桌上,拿起雕到一半的木碗,继续削了起来。
雪貂拥挤在笼子里,依旧对铃兰始终充满敌意。
木碗雕到一半,铃兰从昏迷中醒来。冰冷的身体有了暖意,手脚不再像冰块,腹中的饑饿感却更加强烈。发现身上的绳子,她并不感到意外,反而松了口气,这证明对方不会马上杀了自己。
铃兰没有尝试坐起身,维持躺着的姿势侧过头,褐色的眼楮看向叶安。
看清楚叶安的样子,铃兰不由得楞了一下。眼前这个男人比她想象中年轻,年轻得不可思议。
“我是你的了。”铃兰艰难道出五个字。她知道这意味着什幺,但她没有选择。
“不必。”叶安放下木碗,反手将短刀插在桌子上,凝视铃兰,双目呈现黑夜一般的墨色,“你的名字,你来自哪里,住在城里还是流浪者?”
看到叶安的眼楮,铃兰脸色骤变,思绪被牵引,她只能给出最真实的答案︰“我叫铃兰,原来住在商人城,我会制药,是一名制药师。”
“制药师?”
“是。”铃兰闭上双眼,再睁开时,眸子染上一层翠绿,“而且是无法用异能战斗,最没用的那种异能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