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阳山这几日总有点不太平。
被龙息反噬差点身死道消的秦东意, 在一夜过后像个没事人一样,人好了,但去哪都带着楼画。
有人说, 疏月君这是要亲自看着那魔头,也有人说,是魔头给疏月君下了蛊。
原本各位长老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有了上次的教训, 大家都意识到了楼画这人就像个定时炸药,谁也不知道他那天心情不好就炸了。
秦东意拦得了一次, 但下次是什么情况,谁也说不定。
议事殿内, 掌门和各位长老齐聚一堂, 面上个个愁云遍布。
“不是, 我真是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楼画那死乌鸦到底抽了哪根筋,就非要逮着我徒弟糟蹋!”
戊炎把椅子扶手拍得震天响,气得络腮胡子都一抖一抖:
“上次是金犼毒,这次又是应龙息, 小九有几条命经得住他这样造!要我说, 直接把他妖丹剜出来得了!”
“说得好, 你去剜。”
莲垚上下打量他一眼,语气里满是嘲讽。
“要我说,你就咽了这口气吧。”椅子上四仰八叉躺着的玄松长老晃晃酒壶:
“你还看不出来他就是冲着秦东意来的?糟蹋秦东意, 那也就糟蹋一个。省的他去祸害其他好孩子,反正秦东意也不愿意结道侣, 不如就让他把那疯狗看好了, 值。”
“好你个玄松老狗, 怎么说话呢?真是刀不割在你身上你不心疼!”戊炎气得从椅子上站起来, 撸起袖子:
“看我今天不教训你!”
“各位长老,各位师叔。”
主位上的魏长珏用折扇敲敲案几,无奈劝道:
“别吵了,咱们今天不是来商量如何处理十三的吗?”
戊炎:“那疯子疯起来谁都管不住,如何处理?待在清阳山总也不是个事,赶出去罢了!”
莲垚:“赶出去?说得轻巧,赶出去你家好徒弟的龙息反噬又该怎么办?”
玄松:“我看不如让他们两结为道侣,暗香谷跟清阳山还能化干戈为玉帛,传下一段旷世佳话。”
宗泽:“呼噜噜……”
议事殿内继续鸡飞狗跳。
魏长珏心如死灰,低头玩着自己的折扇,索性也不去管了。
然而正在这时,议事殿外传来弟子的通报声。
魏长珏眼睛一亮,将人唤进来,而后便听那弟子苦着脸说:
“掌门,长老。今日校场入门考核,疏月君也进了考核法阵。”
“幻境法器最近有异常波动,为防意外,是我叫疏月君看着些的,怎么了?”魏长珏问。
“真的没事吗?”弟子快哭出来了:
“可他,可他还带着楼画啊!”
清阳山作为现今修真界第一宗门,每次招新都算得上修真界一大盛事,来报名的也多是十八岁以下资质优异的少年。
这些少年在进山门时便会经历重重选拔,等过了最终的考核,才能真正算是清阳山的一员。
今日便是清阳山新弟子的最后一轮考核,参加考核的这数十人,会被法器随机分入各式幻境,若能在规定的时间内找见幻境,解开阵眼并且成功脱离法阵,则视作考核通过。
然而此时,楼画坐在石头上,笑眼盈盈地看着对面两个小朋友:
“你们好,我叫楼画,今年三百二十九岁,来自暗香谷。”
听见这话,可怜的小朋友一个哆嗦。
楼画当没看见,继续道:
“你们也介绍一下?”
这话一出,又是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树上一只乌鸦扯着嗓子叫了两声。
片刻,对面一头银饰的小姑娘先开口道:
“我叫燎鸯。”
她面上平静如水,心里却早已惊涛骇浪。
她家主人,这又是在玩什么新花样??
燎鸯在暗香谷的资历没有雾青久,但也算是了解楼画。
他们这些小妖对于楼画算是又怕又爱,怕是因为主人阴晴不定,疯起来谁都不认。爱是因为楼画十分护短,对他们也很好。
总的来说,除了有时候实在不知道他在抽哪根筋以外,他是个很好的主人。
燎鸯心里打着鼓,就在这时,她身边的儒雅少年接着她的话道:
“周野望。”
见小孩都介绍完了,楼画又看向身边的秦东意。
他弯起眼睛:
“这位道友,到你了,你叫什么名字?”
秦东意似是有些无奈地瞥了眼楼画。
但尽管如此,他还是很配合地冲各位点点头:
“秦东意。”
两个小孩尴尬地笑了笑,只有楼画真心在开心。
目下几人所在之地是一片阴暗荒原,从天空到草地似乎都是一片了无生机的灰色。
今晨弟子考核还未开始时,魏长珏发现幻境法器内有异常能量波动,暂且不清楚原因,但入门考核也不能停。
为防止有意外发生,他就请正好有空的秦东意入内跟考。
楼画跟进来确实只是想缠着秦东意,也没想到这么巧就跟小丫头分到了一组。
但在幻境中,他们两自然是不会出手帮忙的,小鬼头们也知道这点,因此在自我介绍后,他们很快就出发去寻找考题了。
等小鬼们走了,楼画偏头看着秦东意。
他看了很久,最后认真问:
“师兄,你还在生我气?”
那天他趁人之危,按照秦东意这死板性子,估计又要气好久,这几天下来这人也的确没怎么搭理他。
虽然秦东意一般情况下也不怎么搭理他就是了。
想到这,楼画往旁边靠了靠,一把抱住他,像小猫撒娇一样蹭蹭他的脸颊:
“又不是没做过,那么介意作甚?”
听见这话,秦东意微一挑眉,问:
“什么时候?”
类似的话楼画并不是第一次说,他记得在楼画刚被押入山牢的那天,他也是提过两人曾经有过肌肤之亲。
但秦东意并没有印象,当时听过,也只当他在胡闹。
“在东荒遗迹的时候啊。”楼画的目光从他的眼睛挪到唇瓣,忽地冷笑一声:
“你忘了?”
“对,我忘了。”秦东意顺着他的话接下去,他推开楼画,顺势问:
“所以,你告诉我,东荒遗迹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些天,秦东意一点一点回想过当时的细节,却发现他的记忆有很多缺口。
当时是由楼画师尊,也就是上任掌门崇桦带队,十几人一起进入的东荒遗迹。
再后来,他们走散了,接着的记忆便开始模糊起来,秦东意甚至连自己如何融合的应龙息都想不起来。到最后,十几人的队伍里,就他一个人安然无恙回了清阳山。
剩下的人,除了叛逃的楼画,无一生还。
秦东意直勾勾望着楼画的眼睛。
楼画听着他的话,突然皱了眉。
“发生了什么?”
他小声重复了一遍秦东意的问题,下意识回忆起当年的情况,却发现记忆中的东荒遗迹只是几个破碎的画面。
他有些恍惚。
“崇桦掌门怎么死的,又为什么要杀他?”
秦东意握着他手腕的手微微用力。
听他这样问,楼画心里无端生出些烦躁来。
他无意识地攥紧了自己的袖子,喃喃自语一般在说些不着边际的话,眸子的颜色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楼画眼前闪过些破碎的画面,随之而来的是脑海中几乎撕裂开来的痛。
他攥紧手指,看见一摊血迹:
“别死……”
“救命啊!!!”
楼画眼瞳浮上一层猩红,却被远处一声尖叫打断。
同时,有丝显然不属于这里的浓郁怨气蓦然出现,转瞬即逝。
他回过神,往声音来源处望了一眼,等反应过来时,身边一袭烟青的人已经持剑掠了出去。
楼画愣了一下,也起身跟了过去。
同时,他在识海中问道:
“老长虫,你能看见我的记忆是不是?”
应龙随叫随到:“确实。”
“东荒遗迹出了什么事,为什么我想不起来?”
应龙顿了顿,只说:
“有个人怕你说漏嘴,给你封起来了。”
“谁?”
“这,他嘱咐过,不能说。”
说罢,应龙察觉到楼画的精神状态不太好,立马话锋一转,语速飞快地补充道:
“这个不能说,但我可以用别的秘密补偿你!你冷静,劝一下自己,我就把小秦的秘密告诉你!!”
听见秦东意的名字,楼画果真停止了钻牛角尖。
他深吸一口气,眼底浮上来的猩红缓缓消散,甚至还弯唇笑了一下,以证明自己很好:
“你说。”
应龙在心里高呼三遍“对不起了小秦”,而后义正辞严地说:
“小秦根本没生你的气!你那天受龙髓寒息影响,像块捂不热的冰,是他一直抱着你暖着你,他还牵了你的手。只是你当时不清醒,想不起来了。”
每当这种时候,应龙总会感慨自然界食物链的奇妙之处。
一物降一物,不是盖的。
“当真?”
“我哪敢骗你。”
楼画的情绪果然被安抚了个七七八八。
应龙松了口气。
这家伙疯归疯,但其实好哄得很。给他说点高兴的事,不愉快的那些就瞬间忘去脑后了,有时候比谁都单纯。
正如此时,他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刚刚在生什么气,高高兴兴找秦东意去了。
这片幻境是一片荒原,看似什么生物都没有,但作为清阳山的入门考核,又哪里有看起来那么简单。
荒原往南几百米开外有一座低矮的石头山,中央被人破开了一个洞,刚才周野望去的就是这个方向,燎鸯最后那声尖叫也来自这里。
等走到石头洞口,楼画没有多犹豫,直接跳了进去。
这石头山看着不高,但内部却深,似是还往下挖了个百十来米。
由于四周封闭且光源过高,等到了石头山的最底部,四周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
楼画一双眼睛在一片漆黑中泛着浅淡的红光,落地后,他像是踩到了什么软绵绵的东西,触感跟地面有些不同。
他微一挑眉,用力踢了一脚,底下的东西却是闷哼一声。
随后,少年尴尬地干咳两声:
“魔尊大人,你……踩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