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这话, 雾青明显愣了一下。
但很快,他就点头承认道:
“是。”
“原因。”楼画侧目看着他。
雾青不可能把以前那些事告诉楼画,但也不想说谎骗他, 于是只能选择沉默。
楼画微微眯起眼,也不知在想什么,而后,蓦地笑了:
“跟个将死之人置什么气?”
雾青有些意外, 微微睁大眼。
随后,他又听楼画道:
“虽然那疏月君确实好看, 但比起清阳山,我对玉骨教更感兴趣一些。怪物先不捉了, 今夜之前, 你去找燎鸯示好, 问问他们的意图和计划。我们可以帮他们,但有个条件。”
楼画顿了顿,随后才道:
“我想见见,他们那位传说中的……金犼教主。”-
另一边, 秦东意手中拎了只又像兔子又像猫的小怪物, 想了想, 最终将它放进了储物戒中。
随着储物戒的灵光流转,他眸光微微一顿,察觉到自己身后那阵轻微的脚步声。
回眸, 来人果然是雾青。
雾青一双青碧色的眸子没有一丝波澜,但平静如湖面的眼瞳中却映着秦东意的身影。
他冲秦东意一礼, 开门见山道:
“玉骨教意图在九阴山对贵宗不利, 我家主人意帮其成事。疏月君, 你自己多留心。”
秦东意动作一顿。
他看向雾青:
“既然他的意思是要助玉骨教, 那阁下,又为何有此提示?”
雾青抿抿唇。
他只说:
“你是他重要的人。”
如果秦东意真的死在这里,如果有一天楼画想起了所有的事情,雾青怕他会痛苦后悔。
秦东意微微叹了口气。
他冲雾青道了谢,随后,还是没忍住,问:
“他……好吗?”
“主人很好。”
雾青答,但这之后,他不知出于什么想法,还说了更多事情,似乎是在强调自己的回答:
“凤凰一族只有凤凰先祖有涅槃之力,主人本该死在三十年前。但当初应龙前辈分出了自己的血脉来淬炼主人的骨血,最终赌赢了这个可能性。所以,主人现在不是半妖,他是承着应龙本源之力、同凤凰先祖一般纯粹的神兽之身。
“他出生就在暗香谷,他是天之骄子,他生来就是暗香谷的尊上,他有新的、完整的人生。他,很好。”
“……”
听着雾青的话,秦东意也不知想到了什么。
半晌,他垂下眸子,轻轻弯起唇角:
“这样啊。”
确实,很好。
这是以前的楼画一直想拥有却触碰不到的东西,这些本该都属于他,楼画,原本就该是这个样子。
雾青看着秦东意,微微蜷起了手指。
他觉得,自己的话说到位了,秦东意是个聪明人,应当能听懂自己的意思。
他很好,所以,别靠近他了。
但雾青走出去几步,却终是顿住了身形。
他垂在身侧的手紧攥成拳,像是在挣扎什么事情,过了许久,他才像是终于做了决定般,又转向了秦东意。
他闭闭眼睛,说:
“抱歉,方才是雾青唐突。主人和疏月君的事情,雾青不该管。疏月君对主人的意义不同,带给他的东西也不是我们能比的。但……”
雾青顿了顿,深吸一口气:
“无论疏月君想做什么,雾青只求疏月君,不到必要之时,不要让主人想起以前的事。那些痛苦是过去的事,我们谁都不想看他再经历一遍,对吗?”
说罢,雾青也没等秦东意应声,便自己离开了那处。
还是那句话。
他知道自己争不过,所以从来没有想过去争。
当初不让楼画出暗香谷,除了不想打草惊蛇,雾青还有自己的私心。
他不想楼画遇见秦东意,不想秦东意来找楼画,他想把楼画留在自己身边。
但事实是,即使这次,故事看起来是从他开始,但终究还是会以秦东意结束。
有些人,是无论失去记忆多少次,都还是会义无反顾爱上的。
雾青那时,看见了楼画看秦东意的眼神,看见了他对秦东意的笑。
雾青了解楼画,所以,在那一瞬间,他就明白了。
终归,是不一样的。
九阴山围猎第二天,以清阳山猎到最多怪物而结束。
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因为暗香谷就来了两个人,一个去找燎鸯议事。而另一个,离开之后就随便找了棵树睡觉,等到天入了夜才揉着眼睛醒来。
楼画睡醒,坐在树杈上出了会儿神,这才回去众人留宿的院落。
他回了自己的屋子,果然,雾青已经等在里面了。
“怎么说?”
楼画扶起袖摆,将桌上灯盏点燃,边问雾青。
雾青点点头:
“今日在属下去找燎鸯前,燎鸯便主动找上门来。她说,明日会在祭台设阵,到时候需要我们制住疏月君,后面的事情,就交给他们。至于主人说的条件,属下也提了。燎鸯说,明日教主将会亲临,所以我们的条件不是问题,他们倒是还另为我们准备了谢礼。”
楼画一双暗红色的眸子在夜里映着火光。
他微微弯起唇角,问:
“是什么?”
雾青抿抿唇,语气严肃,一字一顿道:
“应龙龙骨。”
这四个字一出,室内陷入诡异的沉默。
半晌,楼画蓦地笑了。
他笑得开怀,半晌,感叹似的道:
“真是有诱惑力。看来,疏月君还必须死了。”
雾青垂下眸子,不置可否。
而后,他又听楼画问:
“小瞎子,我现在需要你告诉我,你以前提过的修真界那场三十年前的巨大变故,究竟是什么?”
雾青愣了一下。
他知道楼画此时问,定是有什么发现,因此也不敢瞒,只是模糊了其中细节,道:
“三十年前,疏月君和他的一位……同伴,发现了玉骨教的蛛丝马迹。当时玉骨教正在找当初从地宫逃脱的半妖,还有应龙的遗骸。疏月君和同伴心知他们心思危险,便想抢先寻见应龙遗骸。后来,在和玉骨教交手的过程中,他们杀了金犼的下属,也就是相柳和九婴。”
听着,楼画点点头:
“后来呢?”
“后来……”雾青顿了顿:
“后来清阳山宗门大比,金犼出现,掳走了属下的妹妹和疏月君的弟子,疏月君因此身死,但他那位同伴以自身性命相抵,救回了疏月君,但自己……”
后面的话,雾青不用说,楼画也能猜到。
他听了这些,心里倒是没多少波澜,反而笑了一声:
“那位同伴,真是蠢到家了。为什么要用自己的命去救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楼画想不明白,但不知为何,他心里总有些不舒服。
他微微蜷起手指,又问雾青:
“那他们找见多少应龙遗骸,现在又在哪?”
雾青:
“应龙遗骸一共六个部分,其中除却还未现世的龙骨,其他的都在疏月君身上。”
听见这话,楼画突然来了兴致:
“那如果我杀了秦东意,再拿了玉骨教那块龙骨,岂不是能拿到所有的应龙遗骸了?”
这是句玩笑话。
楼画想一想也知道,既然玉骨教三十年前就在寻应龙遗骸,那如今又怎么会轻易把这些东西让给他。
楼画自己思量着,便让雾青退下了。
屋内静了下来,只有烛火晃晃悠悠,将楼画的影子映在墙壁上。
他在桌边坐了很久,自己都不知道是在出神还是真的在想什么事情。
直到屋里传来一阵敲门声,楼画才回过神来。
如果是雾青,敲门之后会说一声是他,但现在门外的人却一声不吭。
因此,楼画起身后,顿了顿,并没有第一时间去开门。
他想了想,走到一边的窗前,拉开了窗户,随后撑在窗沿往门边望了一眼。
只那一眼,楼画便弯起眼睛:
“哟?”
他看见,月色下,一身烟青的仙君站在他门前。
月光在他身上洒下淡淡的光亮,楼画看见他线条好看的侧脸,原本淡漠的气质也在月色下变得温柔了些。
“疏月君深夜光临,找我有什么事吗?”
秦东意愣了一下,随后回眸看向他。
楼画看见,他冲自己笑了一下,而后便抬步走了过来。
楼画倚在窗边,笑眼盈盈地看着窗外的人。
彼时一阵微风拂过,带起了秦东意的长发,将檀香味和晚香玉的香气搅在了一起。
风吹熄了屋内的烛火,换做月光将两个人的影子映在墙上,像是一幅剪影画一般。
过了一会儿,画中的人动了。
青色灵流微微一闪,而后,秦东意的掌心便多出了什么东西。
楼画目光下移,看见他掌心躺了一朵白瓣红蕊的花,还有……一颗用纸包着的东西。
秦东意抿起唇角,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他:
“送你的。”
“送我的?”
楼画看他一眼,随后伸手接过了。
他看看那朵花,玩笑道:
“疏月君,小花也是生命,你怎么可以摘下她呢。”
谁想秦东意却并没有不自在的神色,他答:
“路过时从树上落下的,我接住了,看她……很适合你。”
“适合我?我又不是小姑娘。”
楼画觉得好笑,但虽然语气嫌弃,他还是顺手把花别在了自己的发带上。
他故意问秦东意:
“好看吗?”
秦东意似乎还挺认真地点了点头。
楼画笑意渐深,在心里骂了句呆子。
随后,他又看看自己手上那个小东西,于是顺手剥开了纸,发现里面是个有些像丹药的小东西。
楼画想了想,把它含在了嘴里。
但入口时,这东西并没有丹药那样的苦涩药味,而是一种甜丝丝的味道。
楼画满足地眯起了眼睛。
随后,他问秦东意:
“这是什么东西?从哪来的?”
秦东意如实回答:
“糖,带在身上的。”
“你喜欢吃这个?”
楼画把手里的糖纸展平,抬眸看了秦东意一眼。
但秦东意却是摇了摇头。
他说:
“你会喜欢。”
这话就有些扯了。
楼画轻笑一声:
“花言巧语。疏月君,你我可是第一次见面,你怎么知道我会喜欢?你是不是对所有人都这么说?”
说罢,楼画也不逗他了,只说:
“你来找我就是为了送这些?”
秦东意点点头。
楼画见此,便道:
“那现在东西送完了,你是不是可以走了?”
秦东意张张口,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楼画笑眯眯地看着他的背影。
而在他听不到的地方,应龙在秦东意神识捶胸顿足,恨铁不成钢道:
“笨死了,笨死了!!小秦!呆子!!你说点好听的呀!人家让你走你就走吗,别走!!”
应龙嗓子都快喊破了:
“说点话!!!”
秦东意顿住了脚步,也不知还是被吵到了还是如何,闭了闭眼睛。
在他身后,楼画微一挑眉。
清阳山这次敢犯险,肯定也有自己的目的。
秦东意又是个聪明人,不可能察觉不到玉骨教的意图。
那现在疏月君深夜造访,楼画不相信这人还真是给自己送糖来的。
只是这人估计不懂人情世故,连开场白都这么拙劣僵硬。
所以,他的目的是什么?
要楼画帮他们对付玉骨教?
如果是疏月君开口求他,那倒也不是不行……
楼画这样想着。
他见秦东意转过身来,正想一会儿要提些什么条件调侃他,结果却是愣住了。
他看秦东意站在月色下,整个人的神情温柔至极。
他逆着月光,轮廓被月色勾勒出好看的形状,一双眸子明明埋在阴影中,眼瞳却像是映着光。
楼画注意到,他耳尖似乎有些红。
随后,他便听这人开口说了一句话。
但和楼画预想的不一样,他没有跟楼画提正事,也没有提条件,他只说:
“如果你喜欢糖,我明日再送给你……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