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画愣了一下。
好呆。
这是他心里冒出的第一个想法。
但随后他就冲秦东意笑了一下。
他弯起眼睛, 语调轻微上扬:
“你想来就来。”
他看见秦东意点了点头,而后便抬步离开了。
楼画就那样趴在窗框上,笑眯眯地望着秦东意离开的背影, 一直到他那抹烟青色从视线里完全消失,才直起身子伸了个懒腰。
好呆。
楼画又想。
他微微弯起唇,从发带上取下了那朵花,抬手把她对着月亮细细打量了一番。
但, 有点可爱。
不知道为什么,楼画竟然觉得心情不错。
他捏着那朵花的花茎, 在手里转着玩,足下一跳一跳的往床边走, 随后跳着躺到了床榻上。
宽大的白衣和松散的长发一起铺在床上。
楼画踢了鞋子, 抬手举着那朵花, 又在另一只空余的手中用冰凝出了一节脊椎骨形状的东西。
他打量着这两个东西,蓦地,突然想起了些一直被他忽略了的细节。
他以为,秦东意今夜是来找他相助的。
但他忘记了, 现在在九阴山, 雾青才是暗香谷的“尊上”, 而他只是尊上身边一个小小的护卫“白鸟”。
所以,如果秦东意想和暗香谷合作,那应该直接去找雾青才对。
难不成, 那个呆子道士大半夜来这么一趟,还真的只是为了给他送花和糖?
图什么呢, 楼画有点看不懂那家伙了。
但即便如此, 他还是止不住唇角的笑意。
半晌, 安静的屋内多出一道清脆的碎裂声。
楼画随手把手里那些碎冰丢去一边, 晶莹的冰掉在地上映着月光,没过一会儿,便化成了一小滩水渍。
只剩下床榻上那个安睡的人,还有他枕边,一朵白瓣红蕊的花-
九阴山围猎的第三日,燎鸯携着清阳山和暗香谷的人,一同去了山间设好的祭台。
楼画依旧没有露面,他在祭台周围随便寻了一棵视野良好的树,这便借着树叶的掩饰,监视着祭台上的一切。
这片祭台呈圆形,地面上雕刻着不少繁复的纹路,看着像是某种符咒一般。
祭台边缘摆着不少矮桌,燎鸯带过来的人在上祭台后便陆续入座了。
楼画微微眯起眼睛看过去。
他发现,周围有不少属于法阵的灵力波动,且每一处都有不少遮掩面容的玉骨教弟子把守。
但不知为何,这些法阵的气息居然还算温和,要说的话……
不像杀阵。
祭台前,燎鸯背着手立在众人前,不知道在说什么。
很快,有玉骨教弟子陆续端了糕点和茶酒上前,但显然,没几个人有雅兴品尝。
戊炎捏起桌上一块糕点看了又看,最终叹了口气,把糕点扔回了盘中。
他侧目瞥了眼身边的秦东意,以神识传音问:
“小九,何时拿人?”
秦东意一双眸子紧盯对面的燎鸯,只道:
“稍等。”
而在他识海中,有另一道声音沉声提醒道:
“小心,我闻见了金犼的味道。”
随着应龙遗骸一块一块现世,应龙神识的力量也愈发强大,已然可以凝出实体。
但他不方便出现在人前,也懒得自己走路,索性就像以前住在楼画识海中那样,躲进了秦东意的识海中。
但秦东意不喜欢说话,性子也没有楼画好玩,应龙甚至无聊到自己跟自己说话,或者把大半的精力全部放在留意外界的气息波动上。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在第一时间察觉到金犼的气息。
果然,几乎就在应龙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众人便见燎鸯身边有一道虚影闪过,随后,便多出了一黑衣男子。
那男子身材挺拔,一头金色长发束于脑后,脸上更是戴着玉骨教人手一个的全脸面具,外人只能从眼睛的位置瞧见他那一双金黄色的眼瞳。
在他出现的那一瞬间,祭台上的气氛皆是一滞。
毕竟三十年前,金犼给清阳山众人带来的巨大阴影至今未散。
气氛凝滞。
但秦东意识海内的应龙却是微微松了口气:
“神识虚影罢了,能战。”
大概也是因为应龙所说的这个原因,金犼出现后并没有直接发难。
相反,他还颇有礼貌地冲着在座众人,标标准准地行了个清阳山的礼。
随后,他直起身子,摆摆手,这就有玉骨教弟子得令上前,在他身边放了一只笼子。
笼子里装着的,是一只四不像的怪物。这跟昨日众人在山林中猎得的东西有异曲同工之妙。
金犼把手伸进笼子里,拍了拍怪物的头:
“诸位来玉骨教也有三日了,想必和它们已经打过些交道了,但本座还没有给诸位好好介绍过这些玩意。”
在座众人几乎都知道,玉骨教便是当年制造半妖的主使者。
当年正是乱世,各家仙门时常有修士失踪,至于妖族那边,虽然他们不清楚,但对于大妖消失之事也略有耳闻。
没人知道他们一遍遍地尝试,做出那些怪物来是为了什么。
结果现在,半妖一事还没解决,这群人又弄出了些新花样来。
台前,金犼似是笑了一声,随后也不避讳这些人,直截了当道:
“本座想占用诸位一点时间,容本座给诸位讲个故事听。”
“谁要听你的破故事!”
戊炎大手一挥拍在桌案上,发出一道巨响。
他身后,跟来的清阳山弟子应召准备召出灵器,但还没等他们站起来,人便齐齐被一股诡异的力量重新按在了座位之上。
“本座让你们听,你们就得给我好好听完。”
金犼笑眯眯地看向戊炎。
“你!”
戊炎气急,正准备强行破开他的压制,但随后他便瞥见秦东意侧目安抚似的望了他一眼,随后轻轻摇了摇头。
戊炎咬咬牙,这便作罢了。
金犼对此很是满意。
他双手抱臂,慢悠悠踱着步子,倒还真的讲起了故事:
“想必诸位都清楚,上万年前,应龙拼得一身修为,将本座封印于东荒。但那老东西还是太弱,所以,就算他碎成了六块,还是没能将本座完全封印。如你们所见,本座逃出来了。”
“上古异兽,心脏是本源,神魂是力量的载体。但万年之后,这种模式却被分割成了两种载体,便是你们,拥有心脏的人。”
金犼指指秦东意,最后,他动作一顿,又指指雾青:
“还有你们,妖。”
“但将心脏和妖丹分割开来,实在是太弱了。本座就在想啊,既然,凡世的驴和马能杂交生出来骡子,那人和妖,是不是也有这种可能呢?”
秦东意放在膝上的手缓缓蜷起,最终,用力到骨节发白。
一条条活生生的人命,到了他口中,成了他用来实验的牺牲品。到了如今,竟还用如此轻佻的语气带过。
秦东意看过楼画的记忆,看过当初在怀杏阁地宫那些被关在笼子里怪叫着等待死亡的半妖。
他们原本,不用这样活在痛苦中。
“但是啊,人和妖想要有后代,那真是太难了。”金犼还在讲他的故事:
“人的那方修为越高越好,妖族,则是血脉越高贵越能成事。所以,本座虽然尝试了数十年,但最终也就做出了两个成功品。啊,这大家也是知道的,就是雪凰,和白泽。”
听到这里,秦东意深吸一口气,闭闭眼睛,终是没忍住问:
“你到底想干什么?”
“简单。”金犼突然笑了起来:
“本座就是不能理解,为什么应龙死后,异兽时代就结束了。为什么只有本座活了下来,为什么这世上的主导者越来越弱,弱到本座一根手指就能碾死。弱到再没有能和本座抗衡的人。”
“没有强者,本座就自己造。”
金犼又拍了拍笼子里的怪物,漫不经心道:
“你看,这就是本座将九婴的遗骸,灌进半妖躯体内做出的东西。可能是因为那半妖是个废物,九婴也是个废物,所以才做出来这么丑又这么弱的家伙。”
说罢,金犼掌中突然灵光大盛。
同时,祭台周围的法阵也泛起冲天灵光。那些光结成结界,将祭台整个围了起来。
“而你们,也就比废物强那么一点点。所以,勉强可为本座所用。”
这句话音刚落,清阳山众弟子便得到戊炎指示,瞬间召出灵器,意欲破阵。
而燎鸯心念一动,看着那边还在安稳喝茶的雾青,道:
“暗香谷的那位尊上,您是否该履行我们的承诺了?!”
这句话一出,戊炎心中一紧。
他就知道这群妖怪没安好心!
但在燎鸯一句话过后,雾青却依然没有动作。
倒是金犼突然笑了起来。
片刻,他敛了笑意,语调轻微上扬,道:
“燎鸯,你被骗了。”
金犼紧盯着旁侧某个方向,随后微微眯起眼,眸中有道金色光芒一闪而过:
“暗香谷的尊上,可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