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事实真相

白芸的试用工作五点下班, 等周琰停好车,她也正好回来,与他们一同前往餐馆。

落了座, 她先从蒋晟手中接过豆豆,询问白天女儿是否安好,才接着跟梁锐希聊各自的近况。

梁锐希问她工作累不累的时候,白芸只笑吟吟地回了一句“不累”,扭头又跟蒋晟聊起她的新同事和白天碰上的顾客。坐在白芸怀里的豆豆时而插一句嘴, 也成了他们之间亲密关系的纽带。

听着桌上的欢声笑语, 梁锐希感觉自己渐渐被排除在了他们的世界之外。

正出神, 梁锐希忽然感觉桌下的手被人握住了, 他偏头看周琰, 只见周琰给了他一个安慰的眼神,像是在告诉他, “你还有我”,这举动一下驱散了梁锐希心中那股莫名的失落,再看白芸和蒋晟,心中也只唯余祝福。

饭吃到一半,周琰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他掐了没接,电话又接着响,他起身去边上接听, 回来时说:“律所那边有事找我,我马上要回去了。”

“是阮雅东找你么?”梁锐希问。

周琰迟疑地“嗯”了一声:“你要跟我一起走还是……”

“你先回吧, 我跟我姨再聊几句, 一会儿也去她住的地方看看, 晚点自己坐地铁回去。”

“也行。”周琰快速扒了两口饭就走了。

蒋晟还要去酒吧上班, 吃过饭也先行告退。

白芸租的房子距离蒋晟的很近,就隔了五百来米,他们吃过饭步行回去。

还没到地方,梁锐希就迫不及待地问道:“小姨,你和周琰是不是很早就认识?”

白芸偏头看他,意外道:“他跟你说了啊?”

对方不加掩饰的反应验证了梁锐希的猜想,他含糊地应了一声。其实刚刚周琰声称有事要走,梁锐希还松了口气,觉得这些问题他单独询问小姨更方便。如果周琰在场,肯定会知道他已经发现了床下的秘密,他不想表现得那么直白。

“不算这次来海城的话,我跟他也就见过一回,算不上认识……”说话间就到了白芸住处,她低声道,“进去再说吧。”

白芸先安顿好豆豆,烧了点热水,才坐下与梁锐希接着聊。

“他怎么跟你说的?”白芸问。

“没细说,所以才来问你,你和他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梁锐希微微蹙眉,“妈妈的事,也能告诉我了吧?”

白芸浑身一震:“你都知道了?”

梁锐希手掌扣着膝盖,紧紧望着白芸。两人相视片刻,白芸才长叹了口气:“说起跟你这个同学见面,也是因为你妈妈……”她开始将这段过往娓娓道来。

当年白茜在外务工,受朋友怂恿一起去了广城,结果人才到那边没多久就失去了联络。大约过了半年,白芸才接到来自白茜的电话,对方在电话里声称要去追求自己的幸福,不想受家人拖累,也不想再要梁锐希这个儿子,让他们以后无需再记挂她。

小姨和外婆都信以为真,恨其绝情,也不再主动外出寻找。她们怕梁锐希知道后伤心,举家瞒着他这件事。

直到梁锐希高考那一年,上面来人通知白芸,说她姐姐在广城那边犯事被捕了。

白芸惊骇交加,当即动身前往广城,但那时白茜尚在羁押待审中,她去了也见不着面,只听公诉的检察官说她姐姐涉嫌诈骗,数额巨大,一旦判刑最轻也要十年以上。

白芸闻言心如死灰,她还要工作养家,梁锐希又正待高考,她不可能长时间停留在广城等白茜宣判,便给姐姐留了封口信,让检察官有机会转告对方“好好改造”,便独自返回了长水。

“我那时候对姐姐抱着很深的误会,这么多年对家中不闻不问,忽然间来了消息,又是这种丑闻,知道的时候只觉得天都要塌了。你外公虽然走得早,但从小也教我们姐妹好好做人……结果几年不见,她就成了个犯罪分子,我当时恨不得自己没有这样一个姐姐,也恨不得你没有那样一个妈妈……”她红着眼眶对梁锐希道,“幸好你争气,你考上了F大。”

怕白茜的事给梁锐希的人生蒙上阴影,白芸和他爷爷商量后,选择继续对他隐瞒。

她接着道:“那之后,大概又过了半年,好像是你六七月份,你放暑假的时候,周琰忽然主动联系我……”

梁锐希有点纳闷:“他怎么会有你的电话?”

白芸:“我当时也奇怪,问过他,他说他是你们班的班长,有你们所有同学和家人的通讯录,你在紧急联络人里填的是我的号码。”

梁锐希:“……”

白芸:“其实我对他的名字和声音也有印象,你可能忘了,你上大学后给我打过几次电话,他都在你边上,你还让他跟我打过招呼,他唤我阿姨,说他叫周琰,我都记得。所以听出他的声音后,我也没什么防备,只是好奇他有什么急事找我,但没想到,他会在电话里问我知不知道你妈妈的情况……”

家丑不可外扬,白芸那时又有心要瞒着梁锐希这件事,故意说不知情,结果周琰道,他自己查到了一些情况,可以告诉她。

白芸紧张地询问他知道些什么,周琰也没有迂回,直言白茜早年进了个传销组织,被洗脑后伙同他人诈骗,五月份刚判刑,被判了十八年。

“传销……?”起先听小姨说对他妈妈抱有“误会”的时候,梁锐希还在疑惑到底是什么误会,没想到背后还有隐情?

白芸:“嗯,我也是听周琰说了传销以后,才反应过来,姐姐可能也是被骗的……我继续追问他关于传销的事,但他说具体的他也不清楚,建议说我如果想了解更多真相,可以去一趟广城,亲自见一见白茜……”

梁锐希:“你去了么?”

白芸点头:“去了,周琰叫我先去户籍所在地打证明,他托关系给你妈妈带话,需要白茜自己提出申请,那边发《会面通知书》过来,我才好过去。手续办了两三个月,等我见你妈妈,已经是十月份了。刚好周琰国庆放假,他也去了,我们分别出发,在广城会合。”

梁锐希一脸怔忡,他怎么也想不到,周琰和白芸的第一次见面不是在长水,也不是在海城,而是在广城,在关押他妈妈的那个城市。

“到了那边,人生地不熟的,又要去监狱那种地方,我心里很慌张,幸亏有周琰在。他对我态度很恭敬,带我去条件很好的宾馆,给我单独登记了一个人的房间。吃饭时还安慰我说,我是去探视亲人,没有必要害怕……”

白芸说着,语气里满是对周琰的赞赏。

“小姨知道你能考上F大,肯定会遇到很多优秀的同学,但我也是第一次碰上像周琰这样聪明、稳重,又那么有能力的,他那时候也才十九岁二十岁,可说话做事就像个成熟的大人,让人觉得很踏实,我也很信任他。”

梁锐希恍然大悟,原来去游乐场那天小姨说的那个“他”指的是周琰!他当时竟然还误会成了蒋晟……

是啊,在他小姨眼里,这世上还有谁比他更睿智聪明的?

恐怕也只有周琰一个了。

“那两天,我们还聊了很多跟你有关的事,他说你们一起去看日出,他在山上得知你的经历,也知道了你妈妈离开你这么多年你很难过。他假期里冒然给我打电话,心里也很忐忑,怕自己做这件事会很唐突。但他又觉得,如果我们对事实的全貌不知情,反而更可悲。还说等了解真相后,选不选择告诉你,决定权在你的至亲,他不会越俎代庖,因为他知道这个事对你也会是一个打击……”

所以他们一瞒瞒了他这么多年……

如果他那天早上没有突发奇想地掀开床板,没有看见周琰记事本里的那张小纸条,是不是这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了?

在周琰的陪伴下,白芸见到了白茜。

她感觉那里似乎是有认识周琰的人,到地方后,狱里的干部给他们单独开了个探视隔间,但那个小房间周琰却没跟着进去,而是留在外面等候。

《会面通知书》上规定的探视时间也只有半个小时,但白芸和白茜聊了一个多小时,看守的狱警都没有打断她们,直到姐妹俩都泣不成声、前嫌尽释,白芸才想起在外等候的周琰,依依不舍得与长姊作别。

“你妈妈当年确实是被骗了,也是在被洗脑后才给我们打了那通电话,她心里其实隐隐也觉得不对劲的,只是身在局中,不知道怎么脱身,又怕跑回来反而殃及我们,当时也有一点自暴自弃,反倒希望我们觉得她死在外面了,直到后来被抓,她说她反而有一种解脱了的感觉……”

白芸说到此处又红了眼眶,她随即看向梁锐希,强颜欢笑道:“没事,我和她都说开了,也理解她了,我还告诉了她你的事,说你考上了F大,她都高兴哭了。你不知道她有多想你,跟我说了几十遍对不起你,她千叮咛万嘱咐,叫我不要把她的事告诉你,怕你怨恨她,怕她成为你的耻辱……”

怎么会怨呢,梁锐希心说,那是他的妈妈呀。

可梁锐希早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在听到小姨转述妈妈想他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泪流满面。

看见他哭,白芸忍了半天的泪水也止不住地往外冒,姨甥俩相互拭泪,白芸哽咽着说:“我和周琰离开监狱的时候,他跟我说了一句话,他说,法不容情,有过能改,对于你妈妈来说,只要自己的经历能得到至亲的理解,其实已经得到最大的宽恕了。这几年,我和她也有信件来往,她说她在里面过的还不错,没人欺负她,会好好表现争取减刑,早日出来见你。”

“嗯,”梁锐希仰起头,把眼泪尽数憋了回去,“我会等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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