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闹够了

“现在不急。”嬴政放下茶盏,换身体是有限制和条件的,倒不是他故意与赵政为难。他道:“我先去见韩王,让他答应魏如去魏国。”

赵政也没有太计较,只是挑了下眉,微微点头:“好。”

嬴政说着用棋子做演示,与赵政定下具体计划。赵政依此写好绢帛,放进竹筒,将树上的白隼招了过来。

它乖巧地落到赵政面前,低头啄了下赵政的袖口,抬头看见嬴政,很是趾高气昂地叫了一声。

大概是主人在这儿,有人给撑腰了。

嬴政捋了捋它秃了一块的头顶:“挺漂亮,就是有点凶。”

白隼被他一摸顿时没了气焰,缩了缩脖子,往赵政那边挪了挪。

赵政轻声笑道:“王翦说这鸟儿有灵性,只认有大气运的人为主。我看不像,不然为何它怕先生成这样。”

嬴政毫不怀疑赵政这是在试探自己,敲了敲手指,若无其事道:“以前勉强算是有些气运?”

“现在呢?”

“不能和大王相比。”

赵政敛眸而笑,松开手将白隼放走。这些话他自然不当真。先生这样气度和格局的人,如果真是当世人,必然只会比他更有气运。

那鸟儿在上空兜了半圈,才往远处飞去。

这王翦训练出来的信使,只走人烟偏僻的地方,故而很少会被捕捉到,否则以昌平的心细和罗网般的埋伏,它也到不了这韩国来。

嬴政看着它飞远了,才整理衣袖,道:“好了,我写封书,让韩非帮我送进去,不能让他们白算计一把,让我的大王受委屈,对不对。”

赵政暗暗磨了一阵牙,慢慢道:“先生,你知不知道你说的话,让人很想把你丢到榻上去?”

嬴政装傻:“丢到榻上做什幺?现在可不是睡觉的时候。”

赵政:“……再说就真的把你丢上去。”

嬴政蘸了蘸墨,不再逗他,轻笑一声:“大王也不要太急,嗯?”

“我哪里急?”赵政不太服气了,“先生也不用找什幺约了白起、去见韩王之类的理由。”

“这真不是借口。”嬴政认真地写着字,他虽然能恢复原身,但是有时间限制。现在就恢复,总会浪费一些时间的。怎幺也要把事情安排妥当才好。小孩先入为主以为他只是换个身体,哪会想到里面还有苦衷。

嬴政觉得自己还挺不容易的,天天为这小子操心,他图什幺?

抬头一看,赵政一脸的幽怨。

“……”

嬴政敲了敲笔尖,话锋一转:“那颗珠子,到时记住不要离身。”

赵政托着腮看着嬴政,眼神柔和下来,也没再继续那个容易起火的话题,乖巧道:“学生知道。”

嬴政没再说话,专注地写书。

奏书由韩非代为转交到韩王安手中。韩王阅后大喜,当即召见魏公子,令人准备魏公子出使魏国的事宜。

朝议后的大殿下,韩国朝臣鱼贯而出。

韩非走在最后,若有所思地看着走在前面的身影。

嬴政穿着魏国那边的礼服,衬得他整个人贵不可言。他顺着台阶往下走,宽大的衣袖在风里扬起,上面的纹络水波般飘荡。若有所感,他回头看去。

韩非站在石阶上,双手拢于袖中,低眉柔和地看着他,斯斯文文道:“公子一向仕秦,为何愿意为韩国出使魏国?朝臣都以为你是因被秦王逐出咸阳而心生怨恨,故而趁机报复,不才不敢苟同。”

“先生可以猜一猜。”嬴政负手在身后,放缓了步伐。

韩非与他并肩从长阶上慢慢走下,叹了一声,“要是能猜得出,何苦问公子。”

“那先生也该知道,我是不会回答的。”

韩非看了他一眼,犹豫片刻,道:“张良这几日被相邦禁足家中,托我向公子问好。”

嬴政挑了挑眉:“怪不得最近不见他来闹腾。”

韩非欲言又止。

嬴政还能看不出他有心事,但就是装作没看到。过了一会儿,韩非终于朝他行了一礼,很郑重的一礼,“不才这几天一直在为李斯和姚贾一事奔波,相邦不愿意将他们轻易放出,实在对不住。秦国那边送去了信函,回复却说秦王正在斋戒,暂时不理政事。”

嬴政有些兴趣了:“那秦国现在是昌平君理政?”

韩非点了点头:“昌平君回复说,此事等秦王斋戒结束再议。”

嬴政赞成道:“这样不是很好?先生就不用为这个费心了。”

韩非道:“不才觉得秦国内政怕是有些不稳。这个时候,若是合纵成功,一举拿下咸阳也不是不可以,到时,李斯和姚贾在这边,恐怕有杀身之祸。秦王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在斋戒。”

嬴政笑了笑,没说话。韩非这个试探也太直白了,他都不知道怎幺回答。性格如此,也怨不得他。

慢慢又走了一段路,出了韩王宫,嬴政从马车里拿出一个礼盒,“麻烦先生给张良送去,都是他整天吵着吃不到的东西。”

“公子有心。”韩非接了东西,虽然不知道这魏公子出使魏国到底是要做什幺,还是作了一揖,“三日后使魏,公子一路平安。”

嬴政回以一揖。

夜来晚风凉。赵政洗完澡回到房间,坐在榻上不在焉地擦拭着头发。

先生趁着夜色出去了,说是换身体要挑有风水的地方,不能被打扰,借用天时地利人和……说得他差点就信了。

赵政百无聊赖地又拿起那颗珠子,在手心里转来转去。过了一会儿又半躺下来,拿过旁边的竹书看。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他自己迷迷糊糊就睡着了。天亮后第一声鸡鸣,赵政醒了过来,怀里的竹简啪嗒掉到地上。房间里空荡荡的没什幺人,他皱了下眉,先生还没回来?

赵政起身,不知道是不是越是紧张就越镇定,他竟是慢条斯理地穿衣洗漱完了才打开了房间门。

一阵清风拂面。

赵政上了三楼,王贲正在书架里翻找兵书,见他来了,怀里一堆竹简差点掉地上,“大王醒了?”

“嗯。”赵政心不在焉地应了声,本来想问问王贲有没有见到先生回来,但是忍住了。这件事王贲并不知情,毕竟这家伙有时候太粗心,他和先生都担心会被他一不小心说漏嘴。

但是来了三楼不说点什幺显得他很莫名其妙,于是赵政扫视一圈,屋子很干净,书架也整齐,挑不出什幺毛病,于是他目光落在了王贲身上,盯着对方,面无表情道:“面壁,思过。”

王贲:“……啊?”

见大王好像不太开心,王贲只好老老实实放下竹简,站到墙边,“大王……我犯什幺错了吗……?”

赵政就说了一个字:“墙。”

王贲立刻没声了,怂巴巴地往墙角贴了贴,紧紧闭着眼,生怕大王一个不开心把他眼珠子抠出来当弹珠玩儿。

唉,他真不是故意要看的啊。再有下次,他一定……还要看!

赵政说完就走了,等不到人,他心底没由来的有些悬着。下楼梯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了马车停靠的声音。

赵政脚步一顿,听出这是先生用的那辆,不禁加快了步伐。刚走到院子里,那边门就开了。

开门的人戴着半张面具,赵政认出这是魏如的身体,此刻,他应该已经是白起了。

白起站在门口,单单是一个身形就显得杀伐肃萧,气息和嬴政完全不同。他一进来,整个院子好像都铺满了杀意,三楼上正在面壁的王贲猛的睁开眼,漆案上,他的长剑发出了轻微的颤鸣。

王贲顾不得别的了,他抓起剑,直接翻着窗户就跳了下去。

院落中,王贲轻巧地翻下三层楼阁,落地后直接横剑挡在了赵政面前,盯住了门口那位面具青年:“刺客?”

白起的目光从赵政身上落到了王贲身上,刚才王贲跳下来那一串动作他是看在眼里的,白起的目光动了一下,似乎对这个少年有点兴趣。

王贲被他看了一眼就气海大乱,他差点握不住手里的剑。转头小声对赵政道:“大王我们还是跑吧这人打不过!”

“……”

“大王!我拼死也会保护你的!”

赵政忍了忍才没在白起面前翻他一个白眼,保持风度道:“自己人。”

王贲:“哈?”

赵政抬手朝白起作了一揖:“大将军。”

王贲:嚯。

这人什幺来头啊值得大王以礼相待???

这一礼非常标准,是古时候的规矩了。现在这个世道,礼崩乐坏,君王无不自恃身份高贵而志得意满,少有谁能够如此礼遇臣子,白起虽在昭襄王时经常受昭襄王作礼,但是感觉完全不同。

这少年从容镇静得超乎常人,举手投足里的贵气甚至能压过他的杀气,可是行礼的时候,眉目间的谦和和诚意不是假的。

白起看得出来。

今时不同往日,他谦逊回以一礼,脚步微动,带起一片如同被风缓缓吹散的尘埃,闪身让开了门口。

赵政朝他微微一点头,向着门外走了过去。

不等他走近,车帘被一只白净修长的手轻轻掀开。

赵政顿住了脚步。

王贲跟在后头也停下了,但目光一直盯着白起,右手就没离开过剑镗。

车厢里走下一个穿着黑色披风的男子,宽大的兜帽遮住了他的容颜,只能见到线条苍劲的下颌和浅而微薄的嘴唇。

察觉到赵政投过来的视线,那人微微抬了抬头,唇角勾起一点别有深意的笑。

赵政也是极轻地笑了一下,心里竟是有些忐忑。但是他从不将情绪在外人面前显露,他走过去,抬手微微掀起那宽大披风的兜帽,一张和他几近相同的容颜在昏暗的阴影中显露出来,赵政还要往后摘的时候,嬴政抬手握住了他的手腕,轻声道:“小心被人看见,大王。”

赵政望着那双浅浅淡淡的眼睛,细长轻盈的眼睫,英气却不至侵略的剑眉,每一个细节都看了一遍烙进心里,明明是他自己的模样,却有种说不上来的俊美和稳重。赵政忽然就踮起脚,在兜帽遮掩下蜻蜓点水般在那温润的唇上吻了一下。

细腻,柔软,温热,一触即逝。嬴政半垂着的眼睫颤了颤,大概是料到了,又像是没料到,他看微微低头看着赵政,这少年也毫不退避地看着他。

嬴政修长的手指捏住了赵政的下颌,轻轻摩挲了几下,低头回以一吻。仿佛是刻意捉弄,他也是一碰就离开了,不无狡诈地朝赵政眨了下眼,轻声道:“有什幺事进去说?”

赵政被他这样的“报复”弄得懊恼,但是却尝到美妙趣味,眼神微动,轻轻握住嬴政的手,“我带先生进去。”

他另一只手将兜帽往下遮了遮,带着嬴政往里走。

院子里,白起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处,王贲则神色古怪,一边提防白起,一边偷偷瞧着自家大王。

王贲看着那个奇怪又熟悉的黑色披风男子,完全摸不着头脑。而且他们俩刚在在帽子底下偷偷摸摸干什幺?!不会是大王移情别恋了吧?!

赵政上了二楼,送嬴政进入房间,转而请跟来的白起去隔壁的房间,然后把王贲赶到三楼去。王贲对这种不公的待遇大为懊恼,但是被白起从面具底下看了一眼后,立刻脚底生风一口气蹿上了书房。

赵政推开门,那是之前被嬴政封了的打斗的房间,前几日收拾了一遍,已经看不出什幺大的痕迹,特意给白起暂住。

“大将军请。”

白起抱拳行了一礼,抬手道:“没有王上请臣子先入的规矩,大王请。”

赵政微微点头,走了进去,和白起一同在窗边坐下。旁边有早已备好的酒具,赵政给白起倒了一盏:“晚辈赵政,这里是韩国国都新郑,具体状况,大将军应该已经听先生说过了。”

白起接了酒:“大王折煞白某。”

在换这身体之前的几次见面中,嬴政已经将事情和白起仔细说了一遍,没有任何隐瞒,包括嬴政自己的身份。毕竟这种超乎常人想象的事情,撒一个谎要用更多谎去圆,嬴政没有那个心思,他也不屑于隐瞒。

白起心中有数,对于一些赵政还不知道的事情,嬴政曾请他帮忙隐瞒,因此听见赵政喊嬴政先生,白起也没多说什幺。人活一世,回头去看的时候,总会能悟出一些曾经执迷不悟的道理。这两个人你追我逐的,有些事留给他们自己解决就好,外人插手不得。

“知道大王如今身陷险境,白某定当护送大王平安回到秦国。”

赵政微微一笑:“看过将军的行兵布阵,出神入化,赵政一直神往不已。秦国百年之计,东出大业,才是晚辈想要托付给大将军的,区区我一人性命,算不得什幺。”

白起握着酒盏,气息有一瞬的凝滞。当初昭襄王疑心他有反心,故而杜邮赐剑,一生戎马半生鸿业,皆成身后旧事。他一心为了秦国大计,可昭襄王却要他只忠于王一人。王要他伐邯郸,他一再言明天时地利人和大势已去,硬求不得。可是秦王不允啊,所以只能在出兵和赐死之间抉择。

他选择了前者,仍旧没能逃过兔死狗烹的命运。

如今这少年秦王,却说,秦国大业,重过王之性命。天下苍生何其多,王侯将相何其多,有几人能说出这种话来?

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作为君王能有这样的眼界,已经是少见。

良久,白起低声道:“秦国有王上这样的明主,六国焉能不是掌中物?大王即便没有我,也一样霸业可成啊。”

“有了大将军,才更成龙虎之势。”赵政举起酒盏,“新郑这酒甚无味,等回咸阳,再请大将军饮我秦国酒。”

“好!”白起回以一敬,“大王请!”

酒过三巡,说了许多庙堂江湖,仍是意犹未尽。赵政想着先生还在等着,便让王贲下来陪白起说说话,回到了房间。

房间里窗帘还是关着的,幽昧昏暗,靠窗的临风小榻上,嬴政已经脱去披风换了件白衣,独自坐在席间,他散着发,手里拿着一卷竹书,身旁漆案上的烛火静静照着他的侧脸。

安静得像是一副贵不可言的画,唯有仙人妙笔可描摹。

赵政合上了门,嬴政闻声抬头看了过去。白衣少年慢慢走到榻边,一只腿半跪到榻上,抬手将嬴政柔顺垂落的发丝往后拨了拨,修长的手指顺势在他脖颈间游走,最终落在喉结处,拇指轻轻摩挲了几下。

嬴政半真半假地说了一句:“别闹。”

赵政置若罔闻,慢慢将嬴政手里地竹简抽走,一只手伸入嬴政发间,低头在对方喉结上轻轻噬咬:“先生,怎幺比我还像秦王?”

嬴政气息微乱,没回答,由着他放肆了好一会儿,才低头将赵政的脸不容拒绝地抬了抬:“不介意?”

“嗯?”赵政懒懒应了一声,有些醉意,像是美事被打扰了,皱了皱眉,又轻轻一笑,起身吻上嬴政的唇,“介意什幺?”

嬴政和他纠缠着,愈来愈烈,两道极相似的气息彼此交融,赵政在换息时轻声道:“介意先生用我的模样?”

嬴政只是眼睫轻颤,没有多说,主动覆上少年的唇。他知道他已经得到了答案。

少年回以更炽热的侵犯和占有,将人按在枕边,手指悄然探入了衣襟。

嬴政忽然反应过来似的,在赵政唇上咬了一下,用的力气不小,赵政被这痛感扰乱动作,一个没注意就被嬴政翻身压在了榻上。

三千青丝交错。

嬴政强势地抬起赵政的下颌,轻咬少年的喉结,声音低哑:“闹够了就听话些。”

说着,他的手缓缓解开了赵政腰间的衣带。

赵政不等他得手就反压过来,眉宇间带了些邪气,轻笑:“这件事,我可不听先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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