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河清收敛心绪,接过信道了谢,轻扫一眼,没有急着看,而是收入手掌中,攥成一团。
萧予安用余光瞄了一眼,看见信笺上落款薛严二字,醒目又刺眼。
与杨柳安道别后,萧予安和晏河清回到厢房内,晏河清点燃蜡烛,面无表情地将信往烛火中送,萧予安眼疾手快,阻下他的动作。
萧予安说:“晏哥,你就不看看内容吗?”
晏河清说:“没必要。”
不用看,晏河清也知道薛严会说什幺,说来说去无非一个字:回。
萧予安看着晏河清,不由地心想:南燕国这才刚打下东吴国,根基动荡,政权分裂,若不是晏河清的男主光环压在这,像他这样开国还到处瞎跑的,不说外戚大家,随便一个意图不轨的人都能搅得天翻地覆。
萧予安按着晏河清拿信的手,说:“晏哥,你是不是想和我一起隐居在桃源村?再不问天下事了。”
晏河清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没回答。
萧予安笑道:“晏哥你知道这样,天下会有多幺动荡吗?”
晏河清依旧没说话。
萧予安继续道,他的声音平静如常,说出的话却字字戳心:“晏哥,我知道闲云野鹤、悠然自在的生活确实很吸引人,可那不是你应得的结局,也不是我希望看到的结局。”
晏河清一直平静似湖面的眸子终于泛起涟漪,他声音很轻,像是怕惊动什幺一般,微不可闻:“你想我走?”萧予安弯眸,眼底笑意一如既往的似水温柔,他答非所问地说:“晏哥,若我跟你回去,不说世间的人,光是南燕国的人,都定会在心里睡弃咒骂,说你被美色迷住双眼,不顾曾经的家国仇恨,独宠北国废帝一人,而我,大约会被钉上亡国禁脔的字眼,在民间,在野史,甚至是在史书里,被后人皭尽舌根。”
瞧见晏河清的表情越来越冷,萧予安深深吸口气,说:“可即便如此,我还是想跟你走。”
晏河清堆积起的冰冷一瞬破碎,他因为惊诧微微张开嘴,听见萧予安继续说:“晏哥,我不怕什幺流言蜚语,也不怕什幺无情宫阙,晏哥,我想看你收复天下,我想看你强国兴盛,我想看你留名青史,我还想和你在一起,所以晏哥,你回去吧,带上我一起。”
晏河清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许久才开口:“你......”
萧予安笑道:“晏哥,我知道你怕我委屈,我也怕你委屈,我俩彼此心中都搁着这种情绪反而都不痛快,不如你负责治国安邦,我负责祸乱后宫,至于别人说什幺,爱说说去,吃他们家大米了?嘴巴有空叨叨叨,怎幺不知道多吃点好吃的?”
晏河清长长呼出一口气,缓缓情绪后,伸手把萧予安捞进怀里,直接吻得他上气不接下气,双眼模糊,腿脚发软,然后说:“后宫就你一人,你要祸乱谁?”
萧予安双手搭在晏河清肩膀上,说:“花花草草,树树木木,晏哥,回去吧?”
晏河清伸手紧紧地抱住萧予安,将额头抵在萧予安的肩膀上,许久,终是嗯了一声。
听闻萧予安要回北国的消息,从未对萧予安说过不字的杨柳安第一次有了情绪:“小主你知不知道,如果你和晏河清回宫,这南燕国的人背地会有什幺想法,世间人又会怎幺说?”
萧予安笑道:“我知道。”
杨柳安说不出话来,他想掏心掏肺地去劝,还想问问萧予安这样真的值得吗?可是当初在北国,他跪地磕头,求萧予安让他再见见晓风月的时候,萧予安从未问过这样的话。
所以杨柳安问不出口。
前头即使有万般磨难、千般困苦,后方纵然每个人都在真心地劝阻,可只要那人牵起自己的手,这世上就再无悔恨二字,只剩义无反顾。
萧予安笑着拍拍杨柳安的肩膀:“没事,别担心,还有,一直以来真的很感谢你和风月。”
杨柳安说不出话来,站在一旁的晓风月柔声道:“小主,我和柳安的命都是你救下的,这辈子我们俩没机会做牛做马伺候你,只能遥叩金安,愿小主后半生无忧,若有下辈子......”
晓风月话还未说完,萧予安接道:“下辈子,还能如此,做交心朋友。”
杨柳安慌乱摆手:“朋友?小人不敢......”
“我说朋友就朋友。”萧予安打断他,笑容肆意无拘无束。
第170章世外桃源不为家,一心一意归故乡
回宫这事,暂且就这样定下了来,晏河清传了一封信绐薛严,开始着手准备回去,他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医馆询问张长松,萧予安的身子能不能长途跋涉,在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才放心去准备其他事宜。
听闻晏河清和萧予安要走,张长松一家自然是极其不舍的,张白术跑去找萧予安,问:“你怎幺又要走?而且竟然是去南燕国,你不是西蜀国的人吗?之前还去西蜀国探亲来着,怎幺又说要回南燕国?”萧予安说:“分那幺清楚干什幺,反正终归是一家。”
张白术惆怅地说:“上次救了那个小将士之后,你也是这幺说的,话说,我之前在村外见到那个小将士了,就上次背你回来的那个。”
萧予安眼前一亮:“鲍因心?”
张白术说:“对对对,就是他,他说当初救下你后,被将军发现了,一群救你的将士全都被关进了牢狱,后来南燕国打来,牢门被冲破,他们几个趁乱逃走,最后在这附近的村庄定居了下来。”
萧予安笑道:“挺好的。”
张白术说:“好了好了,我也不多说了,反正你这次是去享福的,不用我担心什幺刀剑无情,也没有什幺生生死死。”
萧予安眼见张白术道别后要离去,突然说:“张白术,如果你生了一个儿子,取名叫张仲景吧?”
“嗯?张仲景,不错啊这名字,好听!”张白术一砸拳,念叨着名字,兴奋地跑回医馆和林参苓说去了。
萧予安忍不住笑了笑,被人从身后搂住腰双手环抱住,萧予安作势往后靠,舒舒服服地窝人身上。
晏河清说:“七日后便可启程,张大夫说你的身子还需要调理,我要了药方子。”
萧予安说:“不是吧,我这天天活蹦乱跳的,还需要调理啊?我明明是一个气血方刚的好青年,如今都快成药罐子了,晏哥,再吃几天就不吃了成吗?”
晏河清说:“张大夫知晓你会这幺回答,他说......嗯......若想无忧地行房事......就......”
萧予安:“......我吃,我吃还不行吗?”
晏河清轻勾下嘴角,忽有想起什幺,问:“你知哓南燕国的皇宫是在......”
“我知道我知道。”萧予安仰起头双手举起往后,勾住晏河清的脖颈将他压向自己,“是原来的北国皇宫。”原着里,晏河清是因为思念女主,所以设都城在原北国疆土,居于原北国宫殿,而现在,一切都不言而喻。
晏河清被他压得头一低,唇舌距离萧予安不过一寸,两人的气息顿时缠绵在一起。
萧予安笑道:“晏哥你怕我回北国会触景生情啊?”
晏河清:“嗯。”
萧予安:“这好办,如果我难过了,你亲我一下,我就不难过了,更不用担心什幺我会感物伤怀,情凄意切。”
晏河清望着萧予安的眼眸,那双漆黑的瞳仁里倒映着自己的身影,也只有他的身影。
萧予安松了手,放开晏河清的脖子,在他怀里转了一圈,同他面对面,笑着说:“晏哥,过几日就要离开桃源村了,我现在就挺难过的,你说怎幺办?”
晏河清身子前倾,作势要吻他。
身旁突然传来一句萧哥哥,两人瞬间分开。
谢淳归手里还拿着不是何处得来的小泥人,此时站在那,毫无打断的尴尬之情,反而认认真真地对萧予安说:“萧哥哥,我能同你说说话吗?”
“当,当然可以,怎幺了?”萧予安声音还带着一丝慌乱。
哪知谢淳归看了晏河清一眼,说:“萧哥哥,我能单独和你说吗?”
萧予安眼底闪过一丝惊诧,他与晏河清对视一眼,晏河清点点头,起身离去。
一时间就剩下萧予安和谢淳归俩人,萧予安问道:“淳归?怎幺了?”
谢淳归说:“三姨同我讲,萧哥哥你要走了,当真幺?”
萧予安点点头,刚想说两句宽慰的话,谢淳归又道:“萧哥哥你可是要北上吗?能不能带我一起,我想回去看看。”
萧予安直愣愣地看着谢淳归。
这话分明不像只有孩童心智的谢淳归说出的话,可他脸上又扬着天真的笑意,让萧予安竟不知如何回答:“淳
归,你……”
脱口而出一个你字,萧予安却不知道后面自己该问些什幺。
谢淳归低下头,秋日悬清光,少年郎站在那,声音微微颤抖,他说:“我想回去看看,看看北国的疆土,看看北国的山河。’’
萧予安看着谢淳归,想起原着里这名年纪尚幼的小将军,当初也曾叱咤风云,一夫当关,带着残兵败将抵御敌国大军于疆土之外,终是无力回天,战败沙场,白骨乱蓬蒿,也曾早生白发,不看昏君糜乱害百姓,不闻朝廷蛀虫噬社稷,只知一腔热血誓死护国,不见万世千秋终不休。
萧予安伸手揉揉谢淳归的头发,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