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哪?” 俞尧问道。
“曹向帆…… 不在这儿,他从一个小时前就被冬以柏喊走了。” 有人举手说道。
“他从前都不来参加我们的活动,” 夏恩攥紧了拳头,支支吾吾道,“会… 会不会是冬……”
俞尧拍了拍他的肩膀,夏恩望着他——每次俞尧拍他的肩膀时都让他觉得十分具有安全感,俞尧说,“你只需要将事实告诉我,剩下的我来解决就好。”
“同学们,” 俞尧朝这群义愤填膺的学生们说道,“你们只需回去正常地学习、生活,不要有过多的猜疑。如果有什么想说的,可以私下来找我聊。”
学生面面相觑,其中一个人举手道:“可是…… 可是俞老师,主任说这次的事件严重,既明可能会开除我们……”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随着头颅一起低下去,其他人受到他的感染,也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大家不用担心,你们的初心不坏,我会说服校长的。” 俞尧看着他们重新炯炯发光的眼睛,伸出一只手指来,补充道,“但是吃一堑,长一智。大家往后要保持独立思考的清醒头脑,不要再像这次一样被情绪利用,明白吗。”
学生看着他,低头认错道:“明白。”
俞尧并不算矮,但这些少年人正是窜个子的时候,有一两个瘦胳膊瘦腿的,却长得比他还要高一点。俞尧挨个拍了一下他们的瘦削的后背,催促道:“行了,快点回去,赶上吃午饭。”
他们恭敬地朝俞尧鞠了躬,从教室里散了。夏恩站在俞尧身后,眼睛里含着的泪还未消散,他怯懦道:“可是万一…… 万一学校把您开除怎么办?”
俞尧朝他笑了笑,但是被徐致远夺过话头去,徐致远道:“哪儿那么容易。”
夏恩转头看向徐致远,他没有细想,只觉得俞老师有徐家庇护,就算将责任全揽下来,处分应该不会过于严重——但即便如此心中还是竖了一道小小的槛。
夏恩一吸鼻子,朝徐致远鞠了一躬,又朝俞尧鞠了一躬,也听话地离去了。
教室单独里剩了俞尧和徐致远两人,俞尧终于忍不住朝徐致远道:“你怎么也掺和了。”
徐致远双手举起道:“我不是涉事学生,只是听到消息过来查看而已。”
“那就好,” 俞尧放心了大半,下巴一指门口,无奈说道,“你也去吃饭去,都多大年纪了,别什么热闹都赶着往前凑。”
徐致远委屈了:“俞老师,你怎么跟对我和对学生还是两幅面孔呢。”
“……” 俞尧揉揉眉心,道,“私下里你我是亲属,说话哪要那么多规矩。”
“说白了你就是跟我亲呗,” 徐致远挑眉,手撑着桌子,抬腿直接从桌子上方跳过去,拍拍手道,“我们说正事,小叔叔,你要怎么处理这件事。”
俞尧垂下眼睫来,叹气道:“我先去找冬以柏聊聊。”
“你不用问他,” 徐致远道,“不是他干的。”
俞尧疑惑。心想这小子从前是与冬以柏水火不容,提到名字就变苦大仇深的程度。怎么现在倒平和地帮人家洗清嫌疑了。
“怎么?你…… 知道些什么?” 俞尧察觉出端倪,看着他道。
“我现在还不知道,得等会儿……” 徐致远正说着,眼神好像有意无意地往路过的零散学生中瞥了一眼,黑亮的眼睛里忽然磨起了一只狡黠的小钩子,但只是一瞬就收回来了,没叫人发现。
俞尧追问道:“什么等会儿?”
徐致远忽然将他逼到两窗之间的墙板,一手去揽他的腰,弯下身子来,拿鼻尖往他耳垂上一蹭,说道:“现在保密。”
“……” 俞尧还没适应他经常性突如其来的动手动脚,何况也没料到这兔崽子在学校也敢如此肆无忌惮。
俞尧皱眉,手筋凸起地逮住这厮在他腰上犯罪未遂的爪子。便听到耳边一声 “砰” 得巨响,旁边的窗户被人用力地打开了。
徐致远想是早就料到似的,没等俞尧动手,就先行松开,云淡风轻道:“你不会轻点吗。”
窗外保持着开窗动作的冬以柏好像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脸上是羞耻惊讶和怒火的混合物,不可思议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俞尧面容如常,在暗处抓着徐致远未完全抽掉的五指掰了一下。徐致远心中叫痛,面上还要保持着游刃有余,镇定地一歪头,抚了一下脖子,说:“关你什么事,你来干什么。”
“我来……” 冬以柏狠狠地剜了明知故问的徐致远一眼,说道,“你说我来干什么?你他妈滚出来说话。”
徐致远双手一插兜,计谋得逞的小愉悦没让他计较冬以柏的措辞,他正要走出去,俞尧清了一下嗓子,道:“等会儿,你们要去哪儿。”
此时的冬以柏听到俞尧说话心中别扭得很,噎了半天,火药味儿十足说了一声:“跟你没关系。” 他又砰地关上窗,大步离开了教室前。
“小叔叔,不要生气。” 徐致远也走出去朝俞尧招了一下手,道,“我去帮你揍他。”
俞尧蹙起眉来:“……”
……
“你问出来了?” 徐致远依着大岩石,抠下块风化的碎渣来,两只一捻成沫,一口气吹散了。
“我爹让他干的。” 冬以柏强忍着波动,说道,“我爹让曹向帆还有另外两个人挑个俞尧不在的时间搅和学生活动,最好是闹到田松银行去,他们好有理由下手管。”
“自导自演啊?” 徐致远耻笑一声。心想曹向帆带着那群学生骂田松银行的时候一口一个坚定的 “洋走狗”,看来对自己的定位还挺清晰的。
“是。” 冬以柏道。
“我小叔牌面还真大,冬建树堂堂一个银行董事长,需要这么自砸门牌的制造理由赶他?”
“这样的话俞尧走后,名声会受到影响。”
“哦,懂了。” 徐致远道,“绝人后路呗,心善点还真做不出来。”
冬以柏终于忍不住瞪了徐致远一眼,大概是对徐致远字里行间对自己父亲的贬低心生不满,他道:“那你们能怪谁?俞尧吃饱了撑的叫那些学生跟洋人对立,现在淮市和平,你们非要去点火,烧到自己身上来还要赖别人。”
“冬以柏,” 徐致远双臂盘在胸膛前,说道,“你真的觉得那些洋人是真心想让我们’和平‘吗?”
冬以柏嘲笑道:“你出国吗?你会几门语言,你又跟多少外国人交流过?就来质疑我的观点。”
“我没出过国,除了汉语一门不会,交流只会用手比划,” 徐致远毫不觉耻,他沉静地看着冬以柏道,“但我也知道别人把枪炮炸我家门口上,还毫不客气地吃我家米粮,是混蛋和强盗干的事。”
“怎么着,你看他们吃起来笑眯眯的,细嚼慢咽有礼貌,就想着欢迎他们了?” 徐致远皱眉道,“居然还管叫这和平,叫好客。你渡太平洋的时候脑子灌了几斤海水?”
冬以柏沉默不答,过了一会儿后才慢慢地哼了声,说道:“我看你是把鲁莽和无知当骄傲。”
“停,我不跟你谈这些,” 徐致远伸出一只手来打住,现在不是跟冬以柏闹掰的时候,他只冷声说道,“咱俩压根也沟通不了。我们现在只谈曹向帆和你的好爹…… 再提别的,我怕我忍不住想把你脑子里的水给打出来。”
冬以柏瞥了他一眼,说:“你想问什么。”
“你是怎么打听的来曹向帆是受你爹指使的?”
“曹向帆知道我讨厌……” 冬以柏微微一顿,说道,“…… 讨厌俞尧,他觉得我跟我爹就是一伙的,就没必要瞒我。”
那轻微的一顿被徐致远抓住了,他故意地打了个哼,说道:“俞尧还没说什么呢,你芥蒂倒挺深,看来以后还得让他防着你点。”
冬以柏一愣,皱眉道:“你他妈是小孩吗?听句话就告状。”
徐致远不慌不急道:“你既然讨厌我小叔,这么在乎他怎么看你干什么。”
“我……”
“我不管你怎么想的,你刚才也看到了,” 他走上前去,睨着冬以柏,一字一顿道,“俞尧是徐家人,我小叔。你一根头发丝都碰不到。”
徐致远脸上带着些不容置喙的压迫感,让人产生一种错觉,那是雄兽在划领地的时候才会露出的。
“……” 冬以柏咬牙切齿道,“徐致远,我看你病得不轻。”
“你知道就行。” 徐致远笑了笑,继续说正事道,“…… 既然那曹向帆觉得你和他一伙,那你的话他是不是也听。”
冬以柏觉得这人有疯子的潜质,实在是不想和他说话,膈应了半天,想起自己还有签字压在他那,只好说道:“是。”
“他会自导自演,我们也会。” 徐致远说道,“明天中午想办法带他去食堂,到时候他听到什么,想出什么主意,你依着他的说法同意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