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朝堂

兄弟二人一起用了午膳, 岁晏扒着碗沿喝了两口粥,盯着他哥冷峻的侧颜看了半天,才小声道:“哥哥喜欢江宁吗?”

岁珣的手一顿,有些不自然地道:“问这个做什么?”

岁晏道:“江宁待嫁闺中好几年,京中的人不知道说了她多久的闲话, 但是她照样我行我素,从不管旁人如何看她,我之前听江恩和说过她姐暂时没有想要成婚的打算,此番皇上赐婚,她似乎并没有任何抵触之心……”

岁珣大概是不想听这个,筷子敲了敲岁晏的碗,不耐道:“小小年纪懂得倒是怪多, 别废话了,食不言不懂吗?”

岁晏“哦”了一声, 只好低头喝粥。

半天后, 他又道:“我觉得她之所以不嫁就是因为钟情兄长……”

岁珣:“岁晏。”

岁晏不敢说话了, 闷头喝完了粥, 正要起身回去,脑子慢半拍地又想到了什么, 腾地坐了回来,艰难道:“兄长……”

岁珣将筷子一放, 冷冷道:“江宁是你未来的嫂嫂, 不要总是听信坊间那些不实的谣言!”

岁晏讷讷道:“我知道, 我只是想问, 今日兄长没有派暗卫跟着我吗?”

为什么他遇刺岁珣还需要从家将那听说?

岁珣顿时有些尴尬,干咳一声才道:“没有,跟去的暗卫大概是太子殿下的人,怎么,事情不是已经解决了吗?”

此言一出,岁晏脸色刷地惨白。

岁晏浑浑噩噩回了偏院,嗅到房中安神香的余香,半天才勉强回过神来。

他一头栽在被子里,开始一五一十地回想自己今天到底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他当着端明崇暗卫的面冷血无情地将那些刺客给杀得一个不留,而那些暗卫满脸不可置信的表情,回去后定会将此事如实禀告端明崇。

岁晏猛地打了个寒颤。

“端明崇要知道我的本性了……”岁晏喃喃道,不过很快,他便自己开解了自己,“早在三年前他就应当知道我本性如何,我残忍无情,但是如果不是那些人先来招惹我,我也不会杀了他们。”

他想了半天,觉得自己今日所说所做没什么毛病。

岁晏的郁结之症已经好了不少,之前又发作过一次败坏了他不少精力,此时浑浑噩噩躺在榻上,没过一会便完全熟睡了过去。

东宫中,端明崇面无表情听着暗卫的述说,半天没讲话。

暗卫跪在地上,低声道:“……侯爷说完便让侯府的暗卫将刺客悉数杀了个干净,一个活口没留,想要审问也无从下手。”

端明崇深吸了一口气。

暗卫迟疑道:“殿下,侯爷似乎与众人想象中的……有些不太一样……”

一个不谙世事养尊处优的贵公子,怎么就能眼睛眨也不眨地下令杀掉这么多人,而且视线瞥到那些血流成河的场面时,眉峰都没动一下。

暗卫:“殿下?”

端明崇这才道:“这很好。”

岁晏并不是一个只懂得依赖旁人的人,这很好。

暗卫道:“但是刺杀的人……”

端明崇道:“刺杀的人无外乎两拨人,没什么好审的,而且阿……岁侯爷说的对,若是从那些刺客口中审出了旁人的名字,孤也是不能信的。”

若是做出最坏的打算,岁晏在刺客听到的幕后主谋不是旁人,正是太子,先不论是否有因果缘由,就岁晏喜欢多想的那种性子,迟早会在心中扎下一根针。

岁晏大概也是想到了什么,所以才会什么都不问的直接灭口。

端明崇沉思了半天,才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有些不自然地问道:“他是不是和江恩和在那个……挽花楼待了一个时辰?做了什么吗?”

暗卫不明所以,如实道:“点了几笼馒头,听听小曲什么的,旁的多余的事没做。”

端明崇这才不着痕迹松了一口气,轻笑道:“看来他还当真很喜欢吃馒头。”

端明崇忍着羞怯,一五一十地和暗卫吩咐了一番。

暗卫跪了半天,才抱拳称是,满脸耻辱地离开了。

翌日一早,岁晏睡得正香就被岁珣从床上拖了起来。

岁珣可不是端明崇或者君景行,他只叫了一声“起床上朝”,岁晏迷迷瞪瞪地嚷着要再睡一会,岁珣便直接不耐烦了。

他看着被褥间满脸惺忪的岁晏,转身将房中窗户打开,外面呼啸的风雪顿时刮了进来,将满是温暖吹得一阵凉飕飕。

岁晏冷得往被子里缩。

岁珣铁面无私地走回来,手一扯,将被子直接扔到了地上。

岁晏:“啊啊啊——”

岁晏裹着朝服坐在马车上时,起床气还没有完全消,神色阴郁地几乎要去砍人。

岁珣神色比他还冷,全程抱着双臂一言不发。

马车摇摇晃晃进了宫。

岁晏下马车的时候,怒气才终于消下去了,他小跑着跟上大步流星的岁珣,小声道:“哥,下回别掀我被子了呗,我现在身子不好,着了凉可能要归西。”

岁珣看也不看他,只是撑着伞却一直往岁晏那歪。

“是你昨日说要同我一起上朝的,早上却要我去强行叫你,你自己忖一忖,到底谁错了?”

岁晏道:“我也没说你错了,这事是我不对,但是我都习惯了辰时起床,这天还没亮你就来叫我,也得让我适应适应吧。”

岁晏耐心商讨,妄图能得到岁珣一个不再掀他被子的承诺,毕竟没人想要睡得正熟被人掀翻了被子。

要是换个胆子大的,指不定都要和岁珣拼命了。

奈何岁晏怂,只能晓之以情。

岁珣被他絮絮叨叨得烦得要死,停下脚步,道:“适应?适应到日上三竿?”

岁晏顿时扭捏得不敢说话。

岁珣握着他的手腕,将他拖进了太和殿,低声吩咐道:“八百年上一回朝,你可别给我胡言乱语。”

岁晏道:“我绝对什么都不说,只看戏。”

岁珣瞪了他一眼,这才站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等着上朝。

岁珣起床太早,到了太和殿时大臣根本没来几个,瞧见岁晏竟然过来了,一个个像是再看珍奇物件一样瞧个不停。

岁珣冷冷扫了一眼,朝中文臣都十分惧怕这个眼神带着凶悍戾气的武将,纷纷将视线移开。

没过一会,其他大臣也陆续到来。

岁晏一眼瞧到了江恩和,忙要朝他打招呼,一旁的岁珣立刻抓住他乱晃的手,压低声音道:“噤声!”

岁晏这才撇撇嘴,不情不愿地将手放下。

江恩和站好了后,瞥见对面的岁晏,顿时露出一种“太阳从西边出来”的震惊。

岁晏冲他一眨眼。

很快,端明崇也到了,岁晏瞧见,立刻偏过头,有些心虚地不去看他。

岁晏每次上朝也只是在例行公事一样站在那,什么都不用说不用听,只是在皇帝做出决策时,跟着旁人一起道“皇上圣明”,或是在皇帝生气时,慢半拍地跪下道“陛下息怒”,其他的根本没他什么事。

这一回皇帝上朝后,他一如既往地站在原地百无聊赖,眼睛一直盯着斜对面的端明崇发呆。

端明崇虽年少,但在朝中威望极深,认真起来的模样几乎将岁晏迷得昏头转向。

岁晏一直都在目不转睛地看端明崇,此时却听到身旁有人噗通一声跪下,哆哆嗦嗦喊着冤枉。

岁晏吓了一跳,偏头看了一眼,发现跪地的正是兵部尚书宁远。

他又环顾了一周,瞧见众人神色各异,最后视线定在了皇帝那张怒气冲冲的老脸上。

岁晏顿时心中哎呦一声,看向端明崇那张俊美的脸,这才稍稍心安了些。

皇帝怒道:“你还真是好大的胆子!”

宁远不住磕头:“老臣冤枉啊!”

岁晏心道:“亲娘啊,这又是怎么了?皇帝怎么开始发作自己大舅子了?”

他满脸懵然。

岁珣冷声道:“结党营私,擅自动兵,宁大人还当真是好大的威风,若是边关的武将全都像大人这般行事,恐怕敌国早就打到咱们京中城下了。”

他朝皇帝微一抱拳,道:“兵部无令擅自动兵之事,事关重大,还望陛下重罚。”

岁珣在朝中虽不久,但是军功赫赫,最是瞧不惯这种擅用权势之人,所以他第一个出声没人会觉得奇怪。

岁晏眨着眼睛看着岁珣,这还是他头一回瞧见岁珣在朝堂上如此强势的一面,顿时觉得早上他还叫了自己一声再掀被子当真是温柔得不得了。

岁晏单方面地原谅了自家兄长,几乎要捧着脸对岁珣顶礼膜拜了。

岁珣一出声,其他看不过去的大臣纷纷也开口。

皇帝冷着脸一言不发地看着下方的大臣,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大臣们七嘴八舌地说完,他才道:“太子,你如何看?”

一直安安静静的端明崇这才微微颔首,淡淡道:“儿臣觉得,武官军械军令皆从兵部而出,有宁大人这般不遵军令的人,当应重罚,以儆效尤。”

宁远的腿都软了,满脸骇然地看着端明崇,似是没想到他会这般说。

朝中所有人都以为端明崇手腕软弱,优柔寡断,私底下早就对他不如何尊重,直到现在,他们才惊觉太子之前似乎一直都在韬光养晦。

岁晏看着端明崇沉着的侧颜,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按住自己莫名剧烈跳动的心脏,觉得方才杀伐果决的太子,比平日里温柔的样子更加令他心动。

端明崇说完后便退了回去,安安静静仿佛方才的话并不是他说的。

皇帝幽幽叹了一口气,半天才道:“罢了,便照太子所说。”

宁远之罪,已然尘埃落定。

下朝后,岁晏告别了岁珣,想要去找端明崇,但是又因为昨天的事有些害怕端明崇会疏远自己,在太和殿门口来来回回半天,都没能迈开步子去东宫。

最后,端明崇在太和殿议好了事出来,瞧见在原地来回转身犹豫不决的岁晏,疑惑道:“阿晏,你在做什么?”

岁晏一哆嗦,立刻转过身看着端明崇,讷讷道:“我……我?我什么都没做,我……”

端明崇走过来,摸了摸他的手,蹙眉道:“这么凉,你怎么不回家?”

岁晏在心中默念了几遍:昨天我的衣服好穿吗?今天能还给我吗?

他来回默念了半天,才尽量不怎么磕磕绊绊地开口道:“昨天殿、殿下……的腰很好摸,今天我能再摸一下吗?”

端明崇:“……”

岁晏:“……”

啊啊啊我去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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