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 生气

床幔层层落下, 烛影微晃。

岁晏反手抓住头顶的帐幔, 修长的手指将帐幔抓住一道道皱痕。

端明崇道:“我很轻了。”

岁晏急喘了几口气,才猛地抽噎一声,带着哭腔骂道:“胡、胡说八道……你……你太坏了, 我才不要信你……唔殿下!”

端明崇没出声。

岁晏喘息了一会, 才哑声道:“没、没下次了, 真没下回了, 你给我等着!我说到做到……啊!”

端明崇无奈道:“阿晏,你说没下回了的意思,是让我觉得这是最后一次,然后待你再狠一点吗?”

岁晏泪眼婆娑,瞳孔都在发散,他强忍住浑身发麻的酥意, 反应了一下才骇然看着端明崇,抖声道:“我、我没有……”

端明崇起身在他眉心落下一吻, 柔声道:“那便不要再说了。”

岁晏小腿都在发抖, 颤声道:“说、说说也不成吗?”

端明崇道:“不成,我会当真。”

岁晏双手不能动,只能偏过头, 咬住自己一缕发,呜咽着不敢再说了。

不知过了多久, 帐中逐渐没了动静。

许久后, 岁晏才嘶哑着声音道:“给我解开!”

端明崇将岁晏脸侧汗湿的长发拨到一旁去, 才将他手腕上绑缚着的发带给解开。

岁晏一得了自由立刻将那折磨人的发带扔到了榻下去, 眼尾发红,道:“日后这种纹饰的发带我再也不要用了。”

端明崇无奈道:“不是你想要用的吗?”

岁晏眸里全是水波,闻言狠狠瞪了他一眼,小声嘀咕道:“我……我一失神手下就没个轻重,怕抓伤了你……”

年前端明崇臂上自己划的伤口才刚愈合没多久,岁晏没回瞧见便觉得心疼,上回在温泉险些把伤口给他抓伤,这回怎么说都不敢乱扑腾了。

倒也便宜了端明崇为所欲为。

岁晏方才强忍着,但是情至深处还是本能地有些挣扎,腕子上已经有了道道红痕。

端明崇抓着他的手腕,心疼道:“疼吗?”

岁晏低着头去揉手,摇摇头,小声道:“明天我哥又要骂我了。”

端明崇俯身亲了亲他的眼角,道:“乖乖等着,我让人去准备热水。”

岁晏蔫蔫地点点头。

他实在是累得太狠,蜷着身体躺了没一会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连端明崇替他清洗都没有醒来。

第二日,端明崇怕岁晏被自己吵醒又要生气地作天作地,耐心地拥着他直到了日上三竿,岁晏才迷迷瞪瞪的自然醒来。

岁晏羽睫微微颤了颤,本能地在端明崇怀里蹭了蹭,含糊道:“何时了?”

端明崇道:“巳时三刻了。”

岁晏“哦”了一声,又下意识地蹭了蹭,恹恹地道:“我不想走,你去和我哥说,我明天再回去。”

太子殿下十分有准则,说今日回去便定要今日回去,他坐起来将岁晏靠在他肩上抱着,轻声哄道:“别这么孩子气,后日便是婚期了,我很快就会接你回来。”

其实端明崇知道,若是今日答应了岁晏明日送他走,他明日指不定又要推迟。

明日复明日,怕是再也走不了了。

岁晏蔫蔫地点头,额头在端明崇脖子又依赖地蹭了一会,才打算起床。

只是他一动,腰身一下像是被人打了一顿一样,酸疼无比。

岁晏撑着身体吸了几口气,才咬牙切齿地瞪着端明崇。

端明崇这时才确定,每回岁晏第二日清早醒来后冲他发脾气,和睡得饱不饱完全没有干系。

遭了大罪、又要回府的岁晏完全没给端明崇好脸色看,瞧着众人将他东西装上了马车,才冷眼看了端明崇一眼,转身踩着马凳上了马车。

端明崇忙完后也上了马车送他回去。

岁晏看到他掀帘上来,本是想怒斥不要他送的,但是话到嘴边,他又没舍得说出口,只好不情不愿地瞥了他一眼,默认他上来了。

端明崇敲了敲车壁,马车悠悠动了起来。

岁晏没有理他,两只手来回拢在宽袖里,低着头琢磨着怎么才能把手腕上的红痕给挡着不让岁珣察觉到。

端明崇看他蹭来蹭去,担心他把手腕上的红痕再给蹭严重了,忙坐过去,道:“我有……”

岁晏一抬眼,轻飘飘道:“殿下。”

端明崇只好坐了回去,无奈道:“……我有一串佛珠,你要戴着吗?”

他从袖子里掏出来一长串佛珠,道:“缠上好几圈,不会蹭到手腕,也能挡住那……那痕迹,好吗?”

岁晏还是不太信神佛,本能皱了皱眉,又看了看手腕,才伸出手食指,勾住佛珠,自顾自地缠了起来。

岁晏一直不说话,端明崇在一旁琢磨半天,觉得还是要说清楚。

“阿晏,我想同你谈谈。”

佛珠光滑,那墨色珠子也不知是用什么做的,触之生温,戴着不太冷,倒是挺美观的。

岁晏解决了被岁珣痛骂的烦恼,终于看了端明崇一眼,语气也没之前那么凶了。

“殿下想谈什么?”

端明崇迟疑了一下,才道:“每回起来你都这么生气,我……我能问问,你是真的动怒了吗?”

岁晏:“……”

岁晏拨弄佛珠的手微微一颤,两颗佛珠相撞,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岁晏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嘴唇抖了抖,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端明崇看到他气得手都在抖,这才明白:之前岁晏每回从床上起来,那般生气耍赖,无非都是觉得自己被占了便宜,想要矫情一番让自己心疼而已,其实没有怎么生气。

而现在,他没有眼力劲地问出来这个问题后,岁晏这才是真的生气了。

端明崇急忙想要补救:“阿晏,我是想说……”

岁晏眼尾发红,冷冷道:“我知道,你什么都不用说了。”

端明崇:“我……”

岁晏道:“殿下。”

他眸子泛着些冷淡,一时间竟然端明崇惊在了原地。

岁晏微微颔首一礼,疏离得令端明崇呼吸一窒。

“殿下不必多言了。”

端明崇从未被他用这种眼神看过,一时间竟然不知要说什么了。

两人一路无言,终于到了侯府。

马车停下后,岁晏连句话都没说,直接撩开帘子下了车。

端明崇有些慌乱地看着他的背影,他忐忑了一路,想了无数种方法想要给岁晏解释,但是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此时瞧见岁晏这般决绝,他才终于慌了,在原地无措地愣了一会,才猛地掀开帘子,连马凳也不踩地跳了下去。

他几步走上台阶,没有瞧见岁晏的人,忙抓住一旁的海棠问道:“你家少爷呢?”

海棠茫然地指了一旁的长廊:“那儿去了。”

端明崇来不及说什么,飞快追了上去。

他原本以为岁晏当真气得不愿见他,但是刚拐过长廊,便瞧见岁晏拢着袖子站在一棵素心梅树下,似乎正在等他。

端明崇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他深吸一口气,快步走了过去。

岁晏听到脚步声,微微转身,瞧见有些无措的端明崇。

端明崇讷讷道:“阿晏,你听我解释……”

岁晏没有听,反而开口打断他的话:“殿下。”

端明崇抬头慌乱地看着他。

岁晏道:“那殿下现在分清楚,我是真的生气,还是想要同你撒娇的区别了吗?”

端明崇一怔,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

岁晏瞧见他这般模样,心中叹了一口气。

他抬步走上前,伸手一把拥住了端明崇,靠在他胸口小声道:“同你调个情怎么就这么难?”

端明崇愣了一下,才艰难抬起手,将岁晏温暖的身体紧紧抱住,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岁晏道:“若是我当真生气,连理都不会理你,你一天到晚到底在胡思乱想什么?”

端明崇将额头抵在岁晏发顶,小声道:“我……我怕是我哪里做的不够好,你终有一日会离开我,之前我总是做这样的梦,你走得决绝,只留给我一个背影。”

许是幼时之事,或是端明崇太过在意岁晏,惹得他总是有些患得患失。

饶是把人牢牢抓在掌心,心底依然有一处害怕分离的惶恐。

岁晏突然有些心疼,他回抱住端明崇的腰,道:“都说了,只要你不主动推开我,我是不会走的。”

端明崇道:“我还是觉得不安……”

岁晏还要再安慰几句,一旁突然传来一串咳声,将他吓了一跳。

岁晏转身望去,就瞧见岁珣和君景行正站在不远处的长廊,不知来了多久。

岁晏:“……”

端明崇:“……”

许是觉得这两人大庭广众太伤眼,岁珣微微垂着头去看自己腰间的剑柄,似乎在研究纹路;君景行抬头望天,眸子虚无,好似在研究自己的双眼为何被那强烈的阳光灼伤险些致盲。

岁晏讷讷地松开手,道:“哥哥,我回来了。”

岁珣一时不知道是该尴尬还是该怒斥好,许是想到了之前江宁的话,他忍了又忍,憋了半天才艰难道:“回、回来就好……吃早饭了吗?”

这都过了午时了。

岁晏老老实实道:“吃了。”

除了岁晏,几乎无人能让端明崇变色,他理了理衣袖,很快恢复到了平日的云淡风轻,微微点头:“岁将军。”

岁珣面有菜色,抱拳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端明崇道:“不必多礼,孤只是来送阿晏回来,很快便走。”

岁珣心道你要走就赶紧走,手一直往我弟弟腰上放什么,光天化日,都不知羞的!

岁珣不愿让自己太糟心,草草叮嘱几句,便继续去前院忙去了。

而端明崇虽然说着很快就走,但是又和岁晏在偏院里腻歪了半日,马上太阳落山了才离开。

直到端明崇离开后,君景行才去了偏院。

岁晏正靠在软榻上,漫不经心地拨手中的佛珠,也不知在想什么。

君景行站在他一旁,将查出来的事一一说了,垂眸瞧着他动个不停的手腕,道:“如何做?”

君景行方才在说话时,岁晏一直在拨佛珠,直到他这句话问出,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才轻轻一顿,佛珠轻撞,终于停下了动作。

岁晏有些茫然地看着一旁小案上的蜜饯盒子——那是三四年前厉昭担忧他吃药太苦,专程让匠人打造的分格小盒子,能一下放好几种蜜饯或蜜糖而不会窜味。

岁晏一用便是四年,饶是四个角都磨得不成样子,也没有让人换过。

君景行看着他似乎有些异样,试探着轻声道:“侯爷?”

岁晏轻轻阖上琉璃似的眼眸,低声喃喃地重复道:“如何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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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成亲成亲,啊,苟了这么多章,终于写到了。

【今天更新的早,木有双更!大家早点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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