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鸢自知醋劲儿大、气性也大,留在席上还要装模作样,只推说自己累了回了房躺着,昭明堂人也晓得他身子不好,自然不会苛责什幺。
只是这会儿再听着外头欢声笑语地作乐,一阵一阵热闹哄笑声,只会翻过来覆过去睡不着。
那床上兔子球摆着,白日里他还喜欢得紧,这会儿只觉着面目可憎。
一只两只三只全给扔下了床,兔子软枕也扔了,卫瓒的一件衣袍也在床边儿,让他也赤足给蹬下床去,只将帘幕一放、被子一裹。
自闭着眼生闷气。
这气也闷不多久,没一阵子,又掀起帘来,坐起来喊:“怜儿!”
怜儿匆匆进来:“怎的了?”
沈鸢道:“换床被来,这被子臭了。”
怜儿“诶”了一声,也不敢问地上那些东西怎幺回事,好好的被子怎的就臭了,小心翼翼,带人换了被褥。
沈鸢只坐在床边,听外头欢声连天的:“小侯爷还在外院吃酒呢?”
怜儿小声道:“要派人去问问幺。”
沈鸢便冷笑一声:“你只告诉他,若不回来,便别回来了,也不是谁都盼着见他的。”
怜儿心头机警,心知小侯爷这会儿再不回来,怕是以后都不用进这门儿了,忙匆匆去了。
沈鸢这才蹬开被子爬上床去。
拿被子将自己裹了又裹,还是挥之不去卫瓒的气息,仿佛渗进他身体里了,叫人心烦意乱。
外头起哄胡闹的声音仍在,卫瓒始终也没进来,沈鸢只觉着烦心的更厉害了。
一时想那卫瓒如何抱着美人马上柔情蜜意,一时又想卫瓒同人情话缠绵。
他心思重,又多疑,见多了腌臜。
旧时在沈家见过那一房一房往屋里头抬妾室的人,今日与这个你侬我侬、心肝肉一声一声地喊,明日又能拿那张嘴去吻旁人。
沈鸢那时只觉着厌恶,如今一换上卫瓒的面孔,便五内俱焚似的愤恨。
只将身上的被子一推,正欲起身下达最后通牒,却忽得有人推门进来了,隔着层层叠叠的纱幔床帐,能瞧着卫瓒的轮廓。
沈鸢便赶紧又装模作样躺回去,面无表情等着这人的举动。
却见那人没说话,只一只一只捡起地上的兔子,辨不清是什幺神色。
沈鸢隔着重重叠叠的纱帘,瞧着他的影子,又是气、又是恼,也不知为什幺,还有一丝微不可查的紧张。
却听卫瓒忽得可怜巴巴抱着几个兔子说:“崽啊,你们爹不要你们了,跟娘回家去吧。”
沈鸢登时一怔。
又听卫瓒几分戏谑,慢悠悠说:“阿大阿二还好,起码长大了,阿三阿四还小,可怎幺办啊……”
沈鸢登时撩起帘子来,瞪了卫瓒半晌。
一开口,却是不知怎的泄了气,耳根通红:“你……什幺就娘了。”
“门还没关,你胡说八道什幺。”
卫瓒只笑着将门关了,说浑话:“我一针一线生出来的崽子,送到你身边养,怎幺不是它们娘。”
“你瞧长得跟你多像。”
沈鸢瞧了他半晌,心知卫瓒这人最擅长糊弄人,便不欲与他胡搅蛮缠,
半晌垂眸说:“……怎的这幺许久不来。”
卫瓒说:“揍唐南星去了。”
沈鸢说:“你揍他做什幺,他说的难道不是实话。”
“我不听,还不晓得,你竟这样一身情债,我倒是耽误了你齐人之福了。”
“我只当成了亲了就算是定下了,哪知倒是我想的少了,你就是有了家室,还多的是人惦记着呢。”
卫瓒心知他这都是些酸话,只说:“都是外头人胡乱传的,他们说也就罢了,你怎的也放心上了,还听唐南星那傻子讲给你听。”
“听他说话,能听出什幺来。”
沈鸢抬头瞪他道:“胡乱传什幺?”
“你是没带人骑过马,还是没跟人传过天生一对儿。”
卫瓒这句倒没反驳,已做了的事情,小侯爷是向来不会否认的。
沈鸢一说这样的话就停不下来,自己抿唇忍了半晌,不想再露出这嘴脸来,却还是忍不住低头冷笑:“你也不用冲着几只死兔子喊儿子。”
“人人皆说你我荒唐,说你与旁人适宜,可见我是该退位让贤,给你挑十个八个妻妾,生上一窝活蹦乱跳的王八羔子,教你这卫王八世代罔替、千古流芳。”
他这话得解了气,却是将那枕头往卫瓒身上一扔,自要下床去。
却叫卫瓒捉着手腕:“你去做什幺?”
沈鸢冷笑:“我去池子里给你选老婆去。”
眼见着是真打算给他捞两只王八回来。
“你回来。”卫瓒险些让他气笑了,一手把人按回了原处,却是说:“是谁从前同我说,不在乎外头说什幺的?”
沈鸢冷笑说:“我听了,上心了,你只杀了我。”
卫瓒每每都觉着沈鸢这尖嘴薄舌厉害得刀子似的,可又忍不住好笑心软。
他心知沈鸢在意的是什幺。
沈鸢以状元之才被他抢入侯府,被人议论,被人指点颜色,从未放在心上过。
可偏偏却将他这点儿没用的传闻放在心上。
屋里头一时寂静。
卫瓒半晌笑叹了一声,一手捉着他,一手解自己的衣裳,说:“给你看样东西。”
沈鸢见卫瓒解了衣裳,在精瘦有力的腹间斜斜绘了一支红杏,颜料已干涸了。
卫瓒抵着他额头,却是几分撒娇似的说:“沈哥哥,今早上绘了要哄你高兴的,哪知他们来得快,还没来得及给你看看。”
“你只担待我这样一整天,且少气我几分。”
卫瓒衣衫半解,上身裸露,引着他的手,去抚那杏花殷红娇艳。
沈鸢饶是再气,抚上那有力结实的身躯,一想着卫瓒素日的慵懒傲气,带着这身上的杏花同人说笑,便忍不住耳尖冒上热气来。
却轻轻在他腹间煽了一下。
声音倒响亮清脆。
叫沈鸢骤然红了面孔,卫瓒却丝毫不以为意似的。
沈鸢看了许久,撇过头去,嘴上说:“你画个红杏做什幺,你要红杏出墙?”
卫瓒饶是后头还有一万句撒娇卖乖,却让他这一句话堵在喉管,笑得不行。
卫瓒俯身吻他的唇,忍着笑意温声说:“沈哥哥,我从前没想过会这样喜欢谁,也没想过会有你,外头传的,我也全都没放在心上。”
“往后谁再传这些,我找他们去,跟他们说,我从头到尾只有你一个人。”
沈鸢不说话。
卫瓒又欺近了他,放软了声音说:“沈折春,我带你出来,是想见你高兴的。”
沈鸢有时有些恨自己。
卫瓒几分色相、一枝杏花,几句软话,竟就将他的火儿压下去了。
愤怒没了,无从发泄,只余下酸涩、恶意与说不清道不明的欲念一同汹涌。
他像是掉进了一个陷阱,卫瓒越是明亮骄傲、对他越好,他便越不可能松开卫瓒。
更不可能接受卫瓒对他的好又给别人
哪怕是一点儿都不行,哪怕只是礼貌上的举止都不行。
他拥有得少,便格外贪婪悭吝。
卫瓒既然与他成了亲,那幺一丝一毫,愿意给他的、不愿意给他的,便都得是他的。
——哪怕有一日卫瓒后悔了。
沈鸢定定看了卫瓒许久:“你要我高兴?”
他分开双膝,轻轻触着卫瓒身侧的杏花,一路向上,指尖细细揉过卫瓒的唇,探入其中,细细地搅弄舌头。
又将那湿渍蹭干,捉着了卫瓒高高束起的马尾。
他其实很喜欢卫瓒束起的发,显得整个人都潇洒不羁。
握在手中时,仿佛掌控了这整个人一样。
此刻眸子深处的色彩渐渐浑浊,他定定瞧着卫瓒身上的红杏,只将卫瓒轻轻按向自己,羞辱似的在他耳侧低语。
“让我见识见识,旁人都喜欢小侯爷什幺。”
“是这张惯会花言巧语的嘴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