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嘉乐觉得自己得缓缓。
昨晚,他又有点失眠了。
做完甘特图之后抱了半天夏安,结果折腾到三点多还没睡着。
早上迷迷糊糊起来刮胡子的时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又想到了昨天晚上在车子里,穿着睡衣的付小羽,凑过来闻他脖子的那一幕。
他的手激灵了一下——
感觉后颈的皮肤又有点发热,热乎劲一路往下,感觉浑身都不对劲了。
这他妈一大早的,没完没了了。
因为异常尴尬的分手,性这个开关,即使只是念头,都不敢轻易地开启。
哪怕他已经彻底地推翻了那个愚蠢的决定,在没彻底解决问题并获得omega的原谅之前,只是想象两个人之间的亲昵,都好像是不应该、不恰当的。
可他当然想付小羽,怎么可能不想呢。
抱着夏安的时候,躺在床上偷偷翻两个人以前那唯一一张合照的时候。
看到穿着白毛衣的付小羽,心里都会砰砰乱跳,可是再往下,却不得不刹住。
可他这么谨慎地、克制地把控着的开关——
昨晚的付小羽却几乎是直接在开关上面直接用乱脚打拍子了。
最可气的是,那个征服者都征服得漫不经心,被征服的他却陷入了混乱的境地,一会沉迷一会清醒,一边反省又一边忍不住一遍遍回味,那是跟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的体验。
他的开关坏了,他的思想出了问题。
……
许嘉乐把剃须刀扔到一边,匆匆用冷水洗了几把脸,然后有些郁闷地想,真的要缓缓。
到底为什么要缓,具体怎么缓,许嘉乐暂时还没有仔细想好。
倒是出门前,又先给付小羽发了条信息:哪里不舒服就告诉我。
这条信息许嘉乐觉得还行。
是的,虽然还是主动关心,但是又仿佛有一点主动权的样子,毕竟下一次对话的话题和范畴被圈死了。
所以也就没像往常一样,连着发好几条信息给付小羽更新自己的动态。
他今天也确实挺忙的,上午先开车去君雅接南逸。
阿蒙家那个长得很可爱的阿若小朋友今天过生日,南逸喜欢阿若,早早就准备了生日礼物,今天还会在阿蒙家玩一天。
许嘉乐也想着马上就要去泰国了,他这两天又有零零散散一大堆事要忙,所以正好今天送南逸去阿蒙家里玩,早上抽时间请兄弟们吃顿饭聚一聚,也当是给阿若庆生,于是提前订了一家大酒店里的自助餐厅。
靳楚也一同来了。
自从两个人上次在医院谈得不欢而散之后,他和许嘉乐之间的联络就不多。
靳楚和阿蒙和宁子几个比较熟悉的打过招呼之后,便坐在座位上,远远地看着许嘉乐在外面天台的草坪上带着阿若、南逸还有几个小朋友一起玩无人机。
和煦的阳光洒下来,看着暖洋洋的感觉。
那个alpha天生地讨小朋友们的喜欢,像是个大号的孩子王,小朋友们包围着他疲蹦蹦跳跳,连眼睛里都放着光。
靳楚就坐在那儿,一边吃饭一边看得出神。
他吃得很慢,或许是因为整个餐厅里的人虽然很多,可是其实没有许嘉乐作为连接,他和他们并不熟悉,如果不吃饭,他便会显得无所事事、格格不入。
“怎么突然下雨了。”
不知是谁笑着喊了一声:“许哥,快回来。”
这雨下得突然,明明外面还是阳光灿烂,可是雨滴却噼里啪啦地就往下砸。
许嘉乐带着一大群小朋友跑了回来,他镜片上和脸上都是雨珠,但是脸上却仍然带着笑意。
“擦一下吧。”靳楚递了块热毛巾过去。
“谢谢。”许嘉乐把眼镜摘了下来,狭长的眼睛望了他一眼,随即不以为意地接了过来。但却没管自己,而是先蹲下来给南逸和阿若挨个仔细地擦拭着脸上的水珠。
擦完之后,许嘉乐直接把毛巾放在了一边。
他站起身,牵着南逸的手指向了外面:“快看,太阳雨!”
“哇!”南逸被吸引了注意力,跑出去趴在玻璃门前,看了一会就迫不及待地回过头喊:“aiden!你看,好漂亮!”
靳楚忙匆匆地对着南逸微笑了一下,轻声说:“是啊。”
秋日里的太阳雨,将整个世界镀上一层湿淋淋的金光,壮丽而又辉煌。
他一看,就看了许久。
吃完饭之后,阿蒙就叫了车把几个小朋友一起带回了自己家里继续玩,而剩下的大人们又闲聊了一会,也就各自散了。
“我叫了司机,他现在就过来接你回君雅。”许嘉乐把最后几个兄弟送走之后,回到桌边看了下手表,低声说:“我下午还有点事。”
“好的。”靳楚应了一声,才又抬起头,声音很轻地开口:“嘉乐,这里太闷了,出去等吧。我也有些话和你说。”
“嗯。”
许嘉乐点了点头,也没多说什么,和靳楚一起下电梯到了酒店大厅。
外面明明还在下雨,可靳楚却执意要去外面等。
他只能从前台要了两柄雨伞,走出去时也递给了靳楚一柄。
这个动作那么日常,却也那么陌生。
以至于靳楚把雨伞接过来的时候,显然是愣了一下,甚至直到许嘉乐已经撑伞走出去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慌忙撑起伞追了出去。
“嘉乐,文珂的婚礼——”
雨珠砸在伞面上,靳楚不得不抬高了一点声音。
“嗯?”
“我想了下,机票和行程都订好了,就不取消了吧,而且南逸都知道开学前要去海边参加文珂的婚礼了,突然变卦也不好。”
“……好。”
许嘉乐点点头,也没说什么。
文珂给他发婚礼邀请函的时候,是他和付小羽分手的期间,靳楚和南逸又都在b市,因此理所当然地会带上靳楚和南逸。
南逸之前哮喘,多请了两周的假休养,但也马上要上学了。
所以之前的行程安排是一起在泰国玩几天、参加完婚礼,靳楚和南逸就直接从泰国飞美国。
而许嘉乐还有些零散的事要处理,所以婚礼结束后会先和文珂和韩江阙一起回国,然后过几天再飞美国。
但是事情变化的速度实在要比任何计划都要快,别说外人了,就连许嘉乐自己也没想到。
靳楚前天在医院和他谈的时候,情绪激动之下倒是说了不想去泰国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又变了主意了。
许嘉乐想了想,也没问靳楚的理由。
这样也行,机票什么的也都不用改签。
虽然靳楚和文珂倒算不上多熟,但是南逸却很喜欢文珂叔叔,所以许嘉乐当然也希望能让南逸参加文珂的婚礼。
“你的那位……”
靳楚却忍不住又开口了:“那位付先生也会去的,对吧?你们……重新在一起了吗?”
“会。”许嘉乐顿了顿:“我还在追他。”
许嘉乐说这句话的时候,忽然抬起头看向了天空。
“等下——”
他望着云霞旁隐隐浮现出来的彩虹,有那么一秒钟,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匆匆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
他拍照的时候神情专注得……让靳楚忽然鼻子一酸。
靳楚只能低下头,看着脚边的小水洼。
阳光照射下来,波光粼粼的,雨滴打下来,却仍像是惊扰了那个小水洼。
“嘉乐,”靳楚喃喃地说:“我们真的已经……彻底完了,对吧。”
许嘉乐撑着伞转过头,那一瞬间,他的神情从错愕又变成了欲言又止。
靳楚当然知道,自己说了一句完全过期了的话。
可那却也是最近不断地盘旋在他脑海里的话。
真的很奇怪,他提离婚的时候,对“彻底完了”这件事完全没有概念;甚至直到许嘉乐在酒店里对他说已经爱上了别人的时候,他即使在那一刻觉得当头棒喝,却仍然感觉一切都像幻觉;
真实感的来袭,反而是在南逸哮喘之后,一天比一天更要严重。
就在今天,他终于明白了那真实感的来源——
许嘉乐陪着南逸他们玩耍的画面明明那么熟悉,却又被阳光罩着,裹着一层滤镜,像是电影里的故事。
他与这个alpha所共同拥有的,不再是此刻的生活,而是曾经的记忆。
许嘉乐现在的生活,在别处。
他的生活,在他举起手机拍下彩虹那一刻,在他望着彩虹时,心里想的那个人身上。
他们真的彻底完了。
“嘉乐,我很害怕。提出离婚,是不是真的是我做错了,我……”
靳楚没有再往前走,他的手紧紧地攥着雨伞。
“其实我们结婚这么多年,我知道,一直是你在保护着、包容着我,这一路走来,是你在为我撑着伞,在你身边,我从来没有淋过雨。可是……”
在滴滴答答的雨声之中,靳楚的声音也微微颤抖了。
“从今以后,你再也不会这样对我了。你的所有保护,都会给那位付先生了,对吧。”
今天他问的每一个问题,好像本来就有了答案。因此每一句问句后面,都跟着“对吧”两个字。
头顶明明是一片灿烂的太阳雨,靳楚却觉得那么害怕,像是站在黑暗中的狂风暴雨。
他其实从不知道,人生原来如此陡峭危险。
他站在伞下站了那么多年,因为温暖和安逸而感到厌倦,因此才试探着向外迈了一步。
明明只是走错了一步,只是一步。
可再一回头,伞下就已经没有了他的容身之处。
许嘉乐看着靳楚看了许久,有时候他会觉得很怪异,这个omega其实也已经快30岁了。
他甚至不得不深吸一口气,才回答道:“是的,从今以后,全部的保护、爱,都是付小羽的。”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忽然明白了那种怪异的由来——
靳楚并没有提到爱,那个字,是他自己本能地加进去的。
他叹了口气:“靳楚,这么多年我一直撑着这把伞,其实偶尔也会累,可是却还是始终不肯放下,因为我心里不敢想,如果我撑不下去了,如果我不去挡着这些风雨,那我们之间会变成什么样。离婚的时候,你说你感觉不到爱意了,其实听到那句话的时候,我的心里其实空落落的。爱情,真的会让人这么累吗?”
他这句话说得很慢,似乎是想起了那些过去,声音有些低沉。
“直到和付小羽在一起之后,我才明白了一个道理。爱情,是只能存在于两个成年人的感情。因此,谁来撑伞,甚至都不该是一个问题——”
许嘉乐的目光像是看着靳楚,却又像是透过靳楚,看向了远方的云层。
他当然会想起那个雨天。
盛夏天里,他把断电的特斯拉扔在路边,然后和付小羽在夜里奔向彼此,在倾盆大雨之中发疯般地接吻。
人的一生之中,能有那么强烈的爱情降临,本就是一种罕见的幸运。
他也是直到现在才明白——
“因为真的遇到了相爱的人,其实就不会再怕雨。”
他轻声说:“靳楚,你还记不记得,当初你提出离婚的时候,究竟是想换一把伞,还是想真的淋一场雨?”
“我……”靳楚握着雨伞后退了一步,这个问题,让他陷入了混乱之中。
就在这个时候,那辆黑色的幻影缓缓停在了两人的面前。
于叔下车,给靳楚打开了车门,就在靳楚收掉雨伞想要上车的时候——
“当你穿过了暴风雨,你就不再是原来那个人。”
许嘉乐的声音很低沉。
“什么?”靳楚抬起头。
“《海边的卡夫卡》,还记得吧。”
“……村上春树。”
那是他大学时候看的书了。
靳楚心里茫然地想,年轻的时候,他好像的确是喜欢过这句话的,可却为什么越来越胆小呢。
“靳楚,你知道真正需要我们撑伞的人是谁吗?”
许嘉乐忽然死死地按住了车门:“是南逸。无论我们之间如何,南逸是我们的孩子,他还小,他才是那个需要我们为他遮风挡雨的人。”
“我不会再逃避了,这次文珂的婚礼结束之后,无论你有没有做好准备,我都已经决定飞去美国好好地告诉他真相,我也提前找了儿童心理专家,准备应对南逸之后可能遇到的任何心理问题。但是问题是,只有我一个人告诉他,这是不健康的——”
“我们是离婚了,可是我们仍然可以作为他的alpha和omega爸爸分别爱他,如果我们可以一起坚定地告诉他这一点,那么他起码不会那么害怕和不安。”
许嘉乐的眼睛凝视着靳楚,他的眼神,前所未有的认真:“靳楚,我永远都会感谢你生下了南逸——是你千辛万苦地诞育了一个小生命,这是我这个alpha无论怎么努力都做不到的事,是omega天性里最伟大的部分。所以为了南逸,好好考虑一下,坚强一点,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