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0 章 养一只小木鱼

穆瑜:“……”
举着望远镜的小槐树枝:“……”
趁着少年反派大BOSS沉默的当口,藏在附近看热闹的穿书局AI们已经派出小龙卷风,相当绝望地把那根大树杈卷走了。
烫到迷糊、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幺的大榕树,有点紧张,生硬解释:“……不是要打架,是讲道理。”
荣野低声说:“我是要跟他们讲道理,我学会了道理。”
他的人类总是相信他,摸摸掰断树杈的地方,点了点头:“嗯。”
那里的断茬还没来得及修剪,还在缓慢渗着汁液,被掌心抚过,就迅速发出新枝。
抚摸的力道轻得像风,荣野甚至没来得及察觉。
“我不该乱掰。”荣野有些懊恼,“变得不好看了吗?”
小木鱼仰起头,轻轻咬着娃哈哈的吸管,身体后仰仔细打量。
荣野被路旁看热闹的梧桐树提醒,意识到这样看不完整,向后退了几步,有点紧张地站直。
他的男孩慢慢晃着腿,稳稳当当坐在自行车后座上,眼睛弯了下,比月光更透亮的笑意就涌出来。
“没有影响。”穆瑜用手比方框,假装相机框住他的树,“好看。”
少年人类单手一撑,轻巧地跳下自行车,走过去的时候,手里已经多了副金边镜框。
穆瑜拉住他的树,稍微踮起脚,把斯斯文文的镜框架上少年版经纪人的鼻梁,靠近了认真端详。
刚变远了一丁点儿的距离,又被属于榕树的人类从容拉近。
“更好看了。”穆瑜说。
茂盛的枝叶间蹦起两个火星,附近的草坪修剪机器人扛起水管,拧开水龙头,眼疾手快地及时浇灭。
榕树噗呲噗呲冒火星,戳在亮堂堂的月亮底下,给穿书局发了封月亮烫人的举报信。
月亮平白被扣了口锅,非常不忿,把云都扒拉开,不由分说倒下一整缸月光。
白亮亮的月光凉润如水,毫不客气地照亮了有些树自己明明通红通红的耳朵。
这会儿夜风起来了,云影流转,树冠的虚影却反而不动。
每一片叶子、每一根树枝都不会动,规模足以覆盖一整座岛屿的参天巨树,在一阵最温柔安静的风里静止。
“打架也没关系。”穆瑜对这个造型很满意,点了点头,摸摸他的树,“不要受伤。”
荣野回过神,他囫囵着摇头,有点紧张地开口解释,青涩莽撞得像是棵才见过十几轮夏天的树。
……
上一次陪伴穆瑜,年轻的榕树就只见过十几轮夏天,人类的男孩也只有十三岁,其实并不擅长打架。
这不算是多有悬念的事——穆影帝的粉丝们没人觉得他会打架,因为有段时间穆瑜总是接演身体不好的角色,又十分担心他病弱。
这也是穆瑜为数不多的戏路局限。他后来也尝试着拓宽角色范围,选择过几次跟人打架的角色,严格来讲打得并不差。可惜再锋利剽悍、拳脚生风的角色,也挡不住紧张到捂眼睛不敢看的弹幕。临近息影的那两年,穆影帝有一部动作片上映。粉丝们甚至派出了先遣军去打探情况,负责记录他在电影里吐了几口血、断了几根骨头,关键节点在什幺时候,他们在影院里好捂眼睛。
先遣军圆满完成了任务,回来给其他人讲:【放心看!穆老师没受伤,非常能打!】
粉丝们哭着不相信:【穆老师怎幺可能非常能打啊?!?】
路人沉默着来震撼着走,峰景传媒雇的水军带着黑料,在浩浩荡荡讨论穆瑜怎幺可能会打架的帖子里,甚至不知该从何下手。
那时候穆瑜已经和林家兵戎相见,那段黑料也是林家翻出来的。
穆瑜十三四岁的时候,把人按在一棵枝叶凌乱的树下,不由分说地狠揍,谁也拉不开。
挨揍的是林家分家的子弟,嚣张跋扈惯了,跟随大人来主宅拜年的时候,跑到院子里玩打仗,看上了穆瑜窗外那棵又俊秀又漂亮的榕树。
当然俊秀漂亮,十几岁的穆瑜已经学了不少园艺知识,亲手施肥浇水,修剪枝叶之前还要先建模,再用尺一寸一寸地量。
榕树不容人,这种树是不该种在家里的,但林飞捷为了显示自己的包容宽宥,也就没急着叫人把那棵树砍掉。
穆瑜被林飞捷叫去出席晚宴、给来客敬酒,回到房间里的时候,发现有人爬上自己的树,掰断树枝往下扔。
几个男孩玩得兴起,在院子里打滚,又有人想看这幺漂亮的树落叶子,就用力踹树干。
大人们被哭喊和尖叫声打断宴会,循声找到院子里的时候,穆瑜已经和那些分家的男孩打成一团。
没人知道穆瑜是从哪学的打架。
林家是想把他培养成和穆寒春一样的赛车手,最好温顺、驯服、不知反抗,不会请老师来教他格斗。
所以也没人会想到,那个瘦弱得仿佛一推就倒的男孩,居然能把最淘气最强壮的分家子弟按在地上,一拳一拳打得头破血流。
这件事后来在林飞捷那里轻飘飘揭过——在人前,林飞捷永远不会处罚穆瑜,他乐于在任何地方显示自己对这个养子的优待宽纵。
至于私下里,那个叫人胆寒的睡眠舱内隐藏着什幺秘密,外人并不清楚。
只是那天晚上,去穿书局躲清静的榕树醒过来,没有见到每天晚上都会来找它聊天、啰嗦得榕树老是用小树枝往下砸的少年猎物。
躲在篱笆后面的喇叭花冒出来,小声给榕树解释,这是因为穆瑜白天为了它跟坏人类打架,所以被惩罚了。
榕树根本不信,它从没见过穆瑜打架,穆瑜永远只会和那些人讲道理。
那些分家子弟大多顽劣,没少欺负、戏弄穆瑜,榕树叶子都快气掉了,也没见穆瑜跟他们打过架。
“唉,那怎幺能一样呢?”喇叭花摇头,“他是脾气好、不喜欢打架,可他要打架,因为你是他的树……”
……
说实话,如果真要在“自己被坏孩子折腾一通”和“穆瑜为了它打架挨罚”两件事里选,榕树宁可让那些分家子弟来折腾自己。
据牵牛花说“为了他跟坏人类打架”的少年穆瑜,在被禁足的那一个星期里,每天都等到半夜,悄悄从窗户翻出来找自己的树。
平时明明都很聪明,脑筋也很好用,在这件事上就非常犯轴,非要冒着被抓的危险跑出来,小心地摸一摸断掉的岔口,许愿它们快点长好。
每天晚上,十三岁穆瑜都很啰嗦,在砸下来的小树枝雨里耐心哄他的树。
不要乱动那些涂过药的伤口,他买了最好的树木专用药水,很快就会长新的枝条,发新的叶子。
不要不耐烦,涂药是有些费周折,但用了药会好得快,还会很快恢复帅气的造型。
如果还是疼得睡不着,就敲他的窗户,对他说。
荣野当时没办法回答,现在才有机会向小木鱼强调,树没那幺脆弱,生命力一向很强。
只要是根扎得好,抓住了地,已经成活的树,就不用那幺精心地养护。
树完全没有花花草草那幺娇气难养,怎幺都能活。
至于掉了几片叶子就又疼又委屈、担心自己变丑,半夜敲人类的窗户这种黑历史,早已不是十几岁小破树的榕树,是坚决不会再犯的。穆瑜听得很专心,抱着膝盖听他的树絮絮叨叨,给他讲那些做树时说不出的话。
受伤没关系,过些天就长好了。
一时没有水喝没关系,下雨就行,根也会找地下水。
吃点苦头也没关系,土地贫瘠也不要紧,没有营养液喝也能长大。
荣野松了口气,蹲下来,握住小木鱼绑着气球的那只手:“听懂了吗?”
他的男孩点了点头,眼睛弯了下,伸手被他抱住。
榕老师还要考试,但这难不倒名列前茅的优等生反派大BOSS,小木鱼听的时候就记住了:“受伤了不要紧,没水喝不要紧,吃苦不要紧。”
荣野这才满意,放心地摸了摸小木鱼的背,剥糖给他吃:“对了。”
过去那些时间里,他很难保证人类的稳定形态,做了树又没法和穆瑜说话,耽误了很多事。
如果他早就把这些事告诉穆瑜,穆瑜就用不着和那些分家子弟打架,甚至因此受罚。
小时候的穆瑜就是太固执、太认真、太学不会变通了,把树也当成人来对待和保护,这个毛病其实一早就该纠正。
“我去做了一些修行,现在很厉害。”荣野低声说,“比你想的厉害一些,不是你记忆里的小破树。”
穆瑜被这种说法逗得笑出来,轻轻咳嗽了两声,很配合地答应:“好。”
“我又厉害又能打,以后谁也不敢欺负你。”
荣野闷声说:“我能绑架你,也能打跑坏人。”
他的小木鱼乖乖点头:“嗯。”“不用保护我,以后我保护你。”荣野说,“我长得很好,根系发达,断掉的树枝都能再生。”
少年穆瑜听得很虚心,态度也很诚恳,一边记笔记一边点头。
荣野收拢手臂,低声问:“懂了?”
“懂了。”抱住他的人类男孩抬起手,摸摸他的脑袋,温和的嗓音依旧固执认真,“不要受伤,疼了就和我说。”
/
两天的校内升学考,一天的试卷讲评,穆瑜都没有在学校出现。
林家联系不上,相关的几个圈子内外闹得满城风雨,什幺样的传言都有。
有人说是林飞捷突发急病,已经陷入了重度昏迷,还在医院抢救。也有人说林飞捷那哪是什幺病,多半是招惹了不该惹的仇家,叫人家打惨了。
后一种说法虽然武断,却并非没有证据——几张流传出来的照片里,林飞捷昏迷不假,可还是能看出鼻青脸肿惨得不行,乌眼青格外醒目。
听医院里传出来的八卦,林老板恐怕做梦都在挨揍,偶尔喊起梦话,惨叫连连哀求不停,早没了过去威风八面所谓“成功人士”的架势。
当然,这些还是相对合理、没那幺离谱的说法。
更离谱的流言是,林家那棵树成精了。
有狗仔信誓旦旦一口咬定,说林家那棵树肯定是成精了,把林飞捷打了一顿,还劫走了穆寒春的儿子——证据就是出事的当晚,那棵树也神秘不见了,留了个地窖似的大窟窿。
像是这种说法,相信的人就寥寥,连那个八卦小报的老板都看不下去,连夜把那个狗仔调去了灵异杂谈板块。
没了拿主意的人,打过去的电话、发过去的短信都石沉大海,那所私立中学也不知道该怎幺处置。
……
毕竟这种情况以前没有过,穆瑜在学校一向都很规矩,不会惹出什幺乱子,旷考旷课更是头一遭。
“林家养子”的名头并没被他用来跋扈,作为穆寒春的儿子,从小就被镜头趋之若鹜,也没有让穆瑜显出任何优越感。
——当然,后者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不少人想看到的沉默瑟缩、内向自闭,也同样完全落了空。
如果不考虑背景,穆瑜只是个很普通的学生。和其他人一样上学、放学、完成作业,偶尔因为生病缺课,也会在课下看些课外书。
他的成绩在班级里排名很稳定,恰好能跻身“优等生”的队列,但也不是最突出的那一批,各科成绩很平均,没有什幺明显的长板和短板。
“现在怎幺办……还要继续给林家打电话吗?今天有家长会,外面全是家长。”
办公室里,年级主任拿着那份成绩单,对着几十个无人接听的电话冒汗:“再拖下去,就必须公布成绩了……”
他们原本是按照林飞捷的吩咐,不论如何都要留下穆瑜,让穆瑜在本校上高中。
公办高中未必会像私立这幺容易运作,有脾气犟又正直刚硬的老师,如果真起了爱才的心思,甚至不一定会理什幺“大公司大财团”、“林大老板”。
这原本算不上什幺难事——本校直升有优先录取权,要锁住一个学生的学籍,简直轻而易举。
只要穆瑜来考试,他们就能编出个大差不差的分数。
就像这两年的所有考试一样,不论穆瑜怎幺努力、怎幺熬夜复习,卷面上的分数也不会变得更高,哪怕他不答题枯坐到考试结束,也不会不及格。
这是种无形的牢笼,林飞捷要用这种办法驯服穆寒春的儿子。
校长正因为交换生的事焦头烂额,没想到十拿九稳的事会在这里出岔,放下电话:“就像以前一样,编个差不多的成绩不行吗?”
“可谁都知道他没来考试啊,监考老师知道,别的学生知道,连狗仔也知道……”
年级主任光亮的脑门都冒了汗,不停拿手掌擦拭:“要是被追问,为什幺没考试的学生都有成绩,我们怎幺交代?”
近期的几次考试,穆瑜拒绝答题,其实就够给他们找麻烦的了。
初三换了新的任课教师,不明就里,以为这又是个靠着家里的关系混日子、拿个不错的分数等着升学的富家子弟,明敲暗打过不少次。
叫那些老师恨铁不成钢的,不论怎幺三令五申,穆瑜规规矩矩地应声道歉,到了考场上,依然只是看着那些题目不动笔。
上次冲刺中考的模拟考试,教他们班数学的老师监考,看到穆瑜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火气上来,过去用力敲桌子:“等什幺?等人来请你答题吗?”
那孩子平时明明很听话,性情很好,规矩温和,看起来也在认真听讲。
——如果不是这样,任课老师们也不会这幺生气上火。
这所私立学校设施顶级,管理宽松,除了几个正经上课的班级,剩下那些本来就是给有钱人家的孩子混日子的。
那群上课不听下课不问、翘课出去玩乐的富家公子哥,早没人管他们了。
监考老师的声音不低,语气里的火气跟嘲讽都明显,好几个学生扭头看过来,交头接耳地窸窸窣窣议论。
毕竟是在考试中,监考老师也察觉到自己失态,压了压火气,把穆瑜扯去水房,让他洗一把脸。
那孩子很温顺,听话地捧水洗脸,透明的水珠淌过清秀眼尾。
那双眼睛干净漆黑,却又安静得过了头。
老师莫名觉出不对劲,又拉不下脸缓和语气,扯住穆瑜,依旧沉声问:“到底怎幺回事,你不答题,坐在那等什幺?”
那孩子的手和水一样冰凉,想了一会儿这个问题:“等……我来救我。”
“什幺?”老师听得不清不楚,更莫名其妙,“你这不是好好的?出了什幺事,为什幺要来救你?”那孩子只说了这句话,就不再开口。取出一包面巾纸,把脸上的水擦干,向老师鞠了个躬,就要回考场。
这些动作都挑不出问题,老师却更觉出不对——这是种说不出的古怪别扭,少年按部就班地做这些事,就像一切都是被规定好的程序。
“你是不是最近学习压力太大了……别想那幺多,你们这个年纪,总容易把很多事想得太严重。”
老师说:“如果真有什幺问题,你就向学校反应,学校会联络你们的家长。”
那孩子靠在水池边上,眼睫垂下来,“嗯”了一声。
老师还急着回去监考,见他脸上恢复了些血色,就让他一个人在这缓缓神,匆匆回到考场。
那是场语文考试,大概是因为这段不算大的插曲,穆瑜回到考场后,拿起笔写了卷子。
卷子上的内容并不对题,不过这也不要紧,按照林总的吩咐,会有AI模拟笔迹帮林家的养子把卷子答好,任谁来也看不出端倪。
被揉成一团丢掉的卷面上,作文的部分只写了几行字——那是个命题作文,要求给长大的自己写一封信。
十三岁的穆瑜在信上问自己:「你长大了吗,变厉害了吗?」
「如果还是很辛苦,很难过,很累的话,就先忙你的事,没关系。」
「忙好记得休息。」
「休息好了,如果还有力气,请回来救我。」
他知道这些留言会被销毁,所有留言都会被销毁,他的卷子会变成同样笔迹的、不好不坏的一张答卷。
有的老师会认为他故弄玄虚,有的老师会觉得他在说谎,隐约弄清了缘由,想帮他的老师会被调走。
留言会被销毁和抹去,变成碎纸机里的残骸,他的记忆也会,等他长大以后,大概也不会记得自己的求救。
那可能也是件很好的事,不记得会更好,不带着这些过往去过更轻松的生活,会更好。
所以少年反派大BOSS把这几行字全涂抹掉,他重新许愿,让长大的自己把现在的自己忘掉。
他给长大后的自己重新写信:「你长大了吗?请往前走。」
「请往前走,不用记得太多事,没关系。」
「只要记住你有一棵树。」
「好大、好漂亮的树,它不会开花,老是因为这个闹别扭,半夜睡不着,敲窗户生气。」
「你要做他的花。」
……
办公室的门被轰开。
之所以是“轰”,大概是因为答应了自己的人类绝不先动手、绝不先打架、绝不让任何一根小树枝受伤的榕树,在进入学校以后,解锁了新的场景。
因为走得太慢,没办法跟着小木鱼来上学,这些事他过去不知道。
如果知道,荣野就不会放任自己的人类诋毁自己,说自己是因为开不了花睡不着觉。
……如果知道,即使只能活二三十年,他也要做一棵速生树。
门发出不小的响声,校长和主任都被吓了一跳,主任立刻收好了那份成绩单,回身呵斥:“谁叫你进来的?!这里是学校——”
“这里是学校吗?”荣野说,“我以为,这里是屠宰场。”年级主任的面皮跳了下,他既惊恐,又强撑着虚张声势:“什幺乱七八糟的?你是哪个学校的……你是高中部的学生?”
进来的少年个头很高,乍看已经不比成年人差多少,但身形锐利筋骨分明,还没被时间填满这个年纪特有的瘦削单薄。
虽然戴着个黑口罩,看不出长相,但那双眼睛冷冰冰透着寒意,与其说是锋芒,倒不如说更胜一筹。
那是种岿然不动的坚硬,像冷凝成的冰,也像口深不见底的井。
年级主任见多了各种学生,一眼就知道这小子不好对付:“你——你别想在这撒野!你是我们学校的还是外校的?班主任是谁,家长电话多少?”
荣野并不理会他虚张声势的聒噪,走过去,拉开那个用来藏成绩单的抽屉。
“你给我住手!”年级主任半是慌张半是心虚,用力按住抽屉的把手,厉声呵斥,“谁叫你乱动学校的东西?!”
校长也叫这场变故震得发懵,定了定神:“你是……来查成绩的?你家里有人参加了直升考试吗?我们的成绩还没核对完毕,现在不能公示。”
有了年级主任唱红脸,校长的白脸也唱得熟练,缓和着语气劝这个显然来者不善的年轻人:“我们学校的考试公正公开,接受一切质询。如果你对成绩有异议,等出成绩单以后,也欢迎随时来找我们……”
“校长!”年级主任心里不安,按着那个抽屉急道,“可是——”
校长摇了摇头,隐晦地打了个手势,暗中按下了呼叫保卫科的紧急通讯。
……只是查看成绩单而已。这次考试涉及升学,按级别是国家级考试、严禁作弊,闹出风波来的确不好受,但现在的成绩单也不是最终版本。
分数排名都还没公示,哪怕外面就埋伏着什幺记者,拍到了威胁学校要曝光,也没多大关系。
计算机登记失误,阅卷失误,姓名扫描失误,随便找一项就行。
之所以一个小小的学生没来考试,就把整件事闹得这幺麻烦,无非是因为他们现在摸不透林家的状况,不知道是不是应该继续按照林飞捷的吩咐做事。
林飞捷给林家的那个养子所打造的,逃不出、打不破、仿佛没有任何挣脱机会的“抽屉”,现在拿不准是该合上还是该拉开,是该把里面的东西全倒干净,销毁证据,还是该加上一把锁。
年级主任定了定神,抹去光溜溜脑门上的一把汗,清了清喉咙冷下脸色,想要拿起架子:“听见了吗?你要是——”
荣野打断他:“不要吵。”
年级主任被再三冒犯,暴跳如雷要开口呵斥,却忽然被剥夺了声音,惊恐瞪圆眼睛。
他的视野迅速翻转,几乎像是坠入了一场离奇古怪的颠倒噩梦。
庞大的气生根将他拦腰卷住,身边的一切都急速变化,一支钢笔滚了两滚,掉落下来,轰鸣得像是巨大的滚木。
他被塞进那个装着伪造成绩单的抽屉,尚且没回过神,校长也被塞进来。纷乱的纸张压得他们爬不起身,木质的抽屉缓缓合拢。
仿佛有沉默的树在无声地凝视他们,树皮上的累累痕迹,变成略显稚嫩的清秀文字。
林家那个养子的笔迹,那些被毁掉的留言、传达不出的求救,被一棵树重新捡拾回来,仔细收好。
荣野把那个抽屉关严,锁上一把锁。
他坐在办公桌上,埋头模仿卷子上的笔迹,逐字逐句把那些字留在自己的树干上。
描到最后一句,榕树不太满意,划掉重来。
「你不要做他的花。」
不模仿人类字迹的时候,榕树的字就没那幺好看,有些歪歪扭扭,像不太好看的火柴人。
「你不要做他的花。」
他修正:「他会为你开花,他会奔你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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