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说:涉政大改之后删了很多民国元素的设定,大家可以当成一个类似民国的架空文看。 还有就是,这篇以后不入 V 了~
教室里的学生都回头望着他,只见冬以柏微微后仰着头,说道:“从上往下数,第四行你重点划出的那道公式有问题。”
他话声一落,学生们开始翻书本,抬头低头将那所谓出错的地方与原地方作对照,大概是没发现什么不同,面上皆有疑惑之色。俞尧回头看了一眼黑板上他写的,问道:“有什么问题。”
冬以柏得意地笑了一声,先阴阳怪气一通,说:“你们教书之前难道去辨别知识的真伪么,误人子弟也配得上是为人师表?还是说俞老师这年过得也把脑子过糊涂了。”
平时与他同行的那几个人故意地在底下掩着嘴巴,混在人群中发出嗤笑。
俞尧刚要说话,忽然一直沉默不言的徐致远从桌下踹了冬以柏的凳子一脚,声响让教室里的杂音安静,吓了冬以柏一跳,他回头道:“…… 你是不是有病!”
徐致远慢斯条理地站起身来,睨着他,感冒让他的声音又低又沉,他说:“坐下,上课。”
冬以柏指点着书本,毫不示弱道:“我现在正给俞尧提问题,这是行使学生权力,你又凭什么在这里朝我叫。”
徐致远瞥了他一眼,说:“你吵到我听课了。”
冬以柏冷哼一声:“你分明就是袒护……”
徐致远用笔戳了几下桌面,打断他,声音里带着威压:“你坐还是不坐。”
“我他娘的为什么要听你的?”
“行了,” 俞尧的声音冷静,双手撑着讲台,望着二人,用书本指了一下门口,说道,“课堂上允许有不同意见的争辩,但不允许情绪发泄的吵架。再耽误时间,只能请你们都到外面去听了。”
二人之间的氛围僵着,冬以柏一肚子骂人的话被拧了盖,正在慢慢发酵成怒火。忽然听到俞尧说:“致…… 徐致远同学,你先坐下,好吗?”
由于冬以柏梗着脖子不回头,所以眼睛几乎要瞥到脑袋后面去才看见了徐致远的神情,站着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依言坐下。
紧接着他也被俞尧点了名:“冬以柏同学,你继续说,这道公式的错误。”
冬以柏皱着眉头望向他,见俞尧将他说得那处用红粉笔圈了出来。他下意识地清了一下嗓子,说:“这一页的最下面有这道题的注释,上面说明了第二种解题思路——就是你黑板上写的这种——它的参考资料是这本书。”
冬以柏左右手各举起一本书来,说:“但是这本书有新旧两版,新版恰好将这引用部分做了更改,给那个公式新加上了一个前提条件,第二种思路才成立。你手中的这本教材,还是引用的旧版吧?”
俞尧拿来他手中的新本,翻到了冬以柏所说的那一页,看到了密密麻麻的手写标记。嘴角有一瞬间微不可查的笑意,但是除了徐致远,谁也没有看到。
“书可是你叫我买的,你自己却不看,” 冬以柏见俞尧不说话,在他面前小声挑衅道,“怎么不说话了,白字黑字写着呢,俞老师是打算赖过去?”
俞尧走上黑板,在公式旁边,一笔一划地将条件添了上去,他伸手让冬以柏坐下,但冬以柏不坐。
学生底下有窃窃私语,俞尧轻敲课桌,示意他们安静,说道:“冬同学说的没错,这道题之二的解法,必须有这么一个前提条件。”
他指着添加上去的字,说道:“这是一个很小的细节,需要大家认真去钻研才能发现,就比如…… 注释下面提到的参考书籍,有多少同学看过?”
教室里除了冬以柏没有人举手。
俞尧道:“不用去买,想查的话,学校的图书馆里就可以找到,但是学校里目前也只有旧版。如果大家对这个问题感兴趣,为什么第二种解法要加上这个条件才能够成立,可以课下去问冬以柏同学。”
“……” 没想到俞尧如此反应,还在飞扬跋扈地站着的冬以柏愣了一下,“什么,我?”
俞尧道:“请坐。”
冬以柏顾盼了左右朝他投来的目光,受宠若惊地发懵,坐下时却忘了凳子被徐致远之前踹歪了位置,重心不稳地晃了一下才坐正了。
“我不支持无理的起哄和挑衅,但尊重且鼓励你们对我的失误提出质疑。尊师重道在我的课上,重道在前。” 俞尧道,“冬以柏虽然从前十有九天的表现不尽人意,但只要有一天他是在认真地提出问题,就应该听他讲完。”
冬以柏张了张嘴:“……”
夏恩这些平时十分敬仰他的学生眼眸清澈地看着他。俞尧特意朝他们一笑,继续说:“汝爱汝师,但汝要更爱真理。” 话罢,他道:“我们继续上课。”
俞尧并没有特意去看冬以柏的神情,但是从他说 “继续上课” 就消失无影的起哄声来看,这少爷大概还是懵着的。
俞尧离开教室的时候,就见到有大胆的学生已经拿着笔记本去请教冬以柏了。
他曾说冬以柏像徐致远不是空口胡诌。去给他做私教前了解过,冬以柏竟然是真材实料地考进既明大学的,这让俞尧感到一些意外。而他聪明叛逆,热衷于博得他人的关注,几乎到了一种出格的地步。俞尧猜想大概也是和他与父亲的关系有关的。
俞尧在一片 “先生好” 之中回到办公室,开门时手停在把手上,对身后跟来的人道:“怎么了?”
徐致远一手揣着口袋,一手拿着笔记本,沉着嗓子说:“找老师解疑答惑。”
俞尧刚想说 “不躲我了吗小兔崽子”,但是徐致远越过他,将手心覆在他的手背上,拧开了门把。朝着办公室里伸手,说道:“请。”
俞尧扭头他看了一眼,没把话说出口,进了办公室的屋子。
徐致远背负着手,毕恭毕敬地走过去。将本子在他面前摊开,指道:“您讲的这地方我不懂。”
俞尧仔细看了一眼他的笔记,字迹改善了许多,好歹不像之前那样难认了,心想大概是岳老督促的结果。他将他划出来的地方浏览一遍之后,在一行字的后面找到了一个面熟的老朋友,旁边标记着大大的 “老俞”。
这个涂鸦竟然随着他练字的进步而慢慢精致,逐渐有一点和俞尧的神似,徐致远真的是在一些奇怪的地方天赋异禀,俞尧心中这样感叹着。
“这个地方你去年没有系统地学习过,理解起来是稍微有点困难。”
徐致远看上去安静温顺,但就像个才被治愈好的多动症小孩,留下了点后遗症——听讲的过程中,伸到桌子下的脚要时不时地左右晃一下才舒畅。
有时候会勾到俞尧的裤脚,像是故意的。但这种行为反倒让俞尧很习惯,于是也没去斥责他。
“以这堂课提及的知识,无法去直接理解这个算式,你需要将之前的公式经过变形和代入,而且……”
徐致远认真听着,嗓子不舒服忍了半天,才轻声地去清痰,可这细微的一声却引得俞尧看向他。
近距离去看的话,眼镜像一只金丝笼子,将徐致远俊朗五官里的张扬和锐利关了进去。垂下眸子来安静看书的时候,眼睫半遮着黑眼睛,光如透过了斑驳的树影,一眨一眨的。让急了咬人的兔崽子登时换了一个物种,像起一头纯良无害的鹿来了。
“而且什么?” 俞尧的戛然而止,徐致远抬头问他,正好对上视线。
俞尧的目光没地方躲,也就大大方方地看了,说道:“…… 而且你不说话的时候看上去挺乖的。”
徐致远:“?”
“…… 抱歉,我继续说,” 俞尧回过神来,低头给他写了一个落掉的重点知识。
徐致远趁着空闲,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问:“老师喜欢话少的学生吗。”
新称谓让俞尧有些不适应,他一只手臂曲起,扶着脖侧,说:“有教无类。”
“那就好,” 徐致远道,“我还以为我说多了话惹老师烦了呢。”
“……”
徐致远一笑,道:“我还在想,老师或许本来就不喜欢我。不然对一个曾经对你态度行为恶劣的小混球都悉心照顾着,对我却一点也不关心。”
俞尧一懵,忽然明白了徐致远在生着冬以柏和自己的气。
“既然俞老师说有教无类,那我就放心了。” 徐致远脸上挂着口是心非的假笑,合起笔记来道了声谢。头也不回地走出办公室了。
冬以柏和徐致远本来就因为他结着梁子,这次在课堂上针锋相对,俞尧却意在偏袒于对方。无论理由是出于 “重道” 之心,还是故意而为,总归会让徐致远不好受。
俞尧心绪复杂起来,他空张了张嘴,叫了声:“不是的,你先等一下。” 但是没有拦住。
他走到门口,看着徐致远拎着笔记走去下一个教室的背影。
俞尧下午没见到徐致远,夏恩说他请了假没去下午那节绪论课,理由是之前落下得太多要补两天赶上进度。于是俞尧按夏恩说的,又去图书馆找,连徐致远的影都没抓到,倒是碰见了吴桐秋和傅书白,年后吴桐秋的状态好了一点,脸上至少有点血色了。
他们朝俞尧鞠了个躬。俞尧问起他们有没有见过徐致远,傅书白还是老一句话:“那个…… 远儿他前脚刚走。”
傅书白忍不住又添了一句:“也不知道他怎么估摸得这么准的,每次远儿刚说要走,结果您接着就赶到了。我算先生的查作业时间都没这么准。”
俞尧:“……”
吴桐秋冷着脸,用胳膊肘拐了一下傅书白。
俞尧没办法,只能回家等。
吃了晚饭就坐在沙发上备课,到了深夜也没像昨天一样去睡觉,在客厅里点起一盏灯来看报纸。读到淮市要新上任军官的文章,盯着 “孟彻” 两字皱眉了很久。抚临区的混战未平,孟彻至少要延迟一年到任。敏锐的人能在淮市闻出一点剑拔弩张的味道,像是一场飓风前的宁静,而徐镇平提前调走,好像是有人在幕后牵线,故意要让淮市露出个空子来。孟彻似乎对徐镇平的 “闻风而逃” 有些不满,在报纸上指桑骂槐的隐喻。
俞尧看着这些字,头疼地揉了揉眉心,钟过十二点,俞尧的作息习惯驱使着他陷入困意,但是仍在客厅不走,直到睡着了。
也许是因为留着个念想,睡眠并不深,不知过了多久,他被一点小动静给惊动起来。
俞尧发现自己身上盖着一条毯子,眼前朦胧了好一会儿,才认出自己靠着的胸膛是徐致远。徐致远好像才回来,一手抚着俞尧的后背,一手正在去捞腿弯。俞尧估计着自己昨天中午就是让他这么给抱进房间里去的。
他伸手抓住了徐致远的袖子一角,徐致远动作一停。大概是有了第一次把他抱回房间的 “经验”,徐致远觉得俞尧睡觉很沉,没料到这么快就被吵醒。
徐致远正弯着腰,还没来得及松开手,抓住他衣袖的手指紧了紧。在惺忪之中,俞尧的声音柔化又弱势了不少,他道:“为什么躲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