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钓鱼的学生并不多,与他们同行的人寥寥可数。
湖岸边空旷而安静,两侧繁茂生长的绿树在头顶枝叶交错,偶有碎浅的阳光从树叶罅隙间投射下来,抖落在绿如翡翠般的干净幽深的湖面,照得湖面缓缓流动的水纹波光粼粼。
游重在岸旁找了个坡度较缓的地方,撑开折叠椅子坐下,然后取出鱼竿上饵。周煊想和他比试,选择了坐在离他数十米远的地方。
将抄网放在游重脚边,林和西咬着从路旁摘下的细长绿叶原地蹲下来,拉进叶子尖尖的两端,腮帮子微微鼓起,将气流渡到唇边。
短促悠扬却毫无旋律可言的乐声骤然响起。
游重举着着垂在湖中的鱼竿转过脸来。
林和西心情愉快地挑起唇角来,“怎么样?好听吗?”
对方收回目光,面色毫无波澜地道:“把湖里的鱼吓跑,今晚你就什么都不要吃了。”
林和西闻言,又笑了一声:“那要是你钓到很多鱼,功劳是不是都该归我?”
游重淡淡嘲道:“天还没黑,就想着白日做梦了。”
顿时觉得他有些无趣,林和西不再说话,抬手抵在脸侧,眉眼松散地望向平如镜面的湖水。
很快就有第一条鱼咬上钩。
以鱼线为中心的湖面有水纹渐渐轻荡扩散,游重轻挪手中的鱼竿,瞄准时机将鱼线从湖中拉起,活蹦乱跳的鱼在钩上甩出轻微的弧度,干燥的空气中有晶莹剔透的水珠溅落,金色的阳光直直穿过水珠,在视野内折射出浅浅的耀眼光芒。
仅仅只是转瞬即逝的美丽画面,林和西仍是撑着脸看得兴致盎然。
游重仍旧坐在椅子上没有动,转过头想叫他拿抄网去接鱼,瞥见他又长又浓的睫毛轻抬,瞳孔明亮而专注地望向前方的模样,下意识地顿了顿。短短一秒时间里,竟然有些想不起自己要说的话来。
好在林和西很快回神,也立即意识到了什么,捡起丢在游重脚边的抄网,朝坡底迈出两步,将鱼取下装进抄网里。他替对方装了四五条鱼,旁观钓鱼的兴致也渐渐被消磨殆尽。
且长时间蹲着容易腿麻,轻眯眼眸打一个哈欠,林和西起身朝旁边走去。湖边的人比他们来时要多,林和西沿着湖边慢吞吞地闲逛,走出数十米以后,路过摆在湖边无人看守的画架。
画架上夹着干净空白的画纸,架子旁摆着画笔和调色板,画架前甚至还有一张折叠椅,画架的主人却不知所踪。林和西不自觉停下脚步,站在画架旁抬眸望过去,而后目光轻轻定住。
从他这个位置和角度看过去,恰巧能够十分清晰完整地将坐在湖边的游重收入眼底。他又等了片刻,见画架的主人仍是迟迟不来,忍不住在画架前的椅子里坐了下来。
拿起调色盘上已经削好的铅笔,他抬头朝游重在的位置扫一眼,眼底缓缓浮现出轻微的笑意来。
回去找游重时,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
对方还坐在原地,压在湖边的抄网里已经多出近十条鱼。余光瞥见他走近,游重转过脸来,神色冷淡地瞥向他,“你不是说跟过来帮忙的?”
林和西停在他身侧,漫不经心地笑问:“我只说帮你们拿东西,可没说要守着你们钓鱼。你找我啊?”
游重握着鱼竿起身,“你帮我看两分钟,我去周煊那里。”
林和西愣了愣,“可是我不会钓鱼。”
游重道:“如果有鱼咬上钩,你坐着不用管。”
林和西这才接过他手中的鱼竿,接替对方在椅子里坐下来。
游重绕过他走向十几米外的周煊,林和西百无聊赖地坐在椅子里,单手撑住下巴,转头去望对方越走越远的背影。
在周煊那里站了片刻,游重转身欲要返回,却被面孔陌生相貌清秀的女生拦下去路。
隔着不短不长的距离,林和西只能隐约扫见女生侧脸的轮廓,以及从对方手中送出的熟悉的白色画纸。
大约五分钟以前,他的手还摸过那张画纸。只需稍作思考,就能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他偏头望向远处游重的背影,微微眯起一双漂亮的眼眸来。
他不知道那人说了什么话,亦不知道游重面上是什么表情,只看见游重从那人手中接过画纸,低头看起纸上的画来。
顿时觉得心中微微不满,他坐在这里做这样枯燥至极的事,游重却悠闲自在地站在岸边和那借花献佛的人说话。
从椅子前站起来,林和西抬高声音,面不红心不跳地朝游重站的位置喊:“有鱼上钩了。”
说完,握住鱼竿的那只手腕甚至还轻轻晃动,造成湖面涟漪轻起的假象来。
游重果然回头循声望过来,看清湖面微小的动静时,他有几分怀疑地蹙起眉来。却还是将手里的画还给身侧的人,转身大步朝林和西迈去。
心中忐忑的女生没能及时接住游重递来的画纸,那张画从对方指尖漏下,落在满是土屑的地面上,即将成为别人的鞋底物品。
林和西顿觉微微心痛,忍不住高声提醒游重:“画掉了!”
匆忙间游重只能弯腰捡起那张画,拿着画快步朝他走来。
林和西站在原地,不动声色地松下一口气。大鱼脱钩逃跑的理由已经滑至嘴边,手中的鱼竿却骤然一抖。
面上神色轻顿,疑心是自己出现幻觉,林和西有些困惑地朝湖面鱼线投落的位置看去。
仿佛为了验证他心中所想,手中再次发生了更加剧烈的抖动。面上少有地露出几分无措来,林和西僵在原地,求救般地将目光直勾勾投向走近的游重。
还是第一次见他这幅模样,游重有几分好笑地扬高眉尖,要从他手中接过鱼竿。
林和西的视线却轻轻扫过游重手中的那张画上,虽然画架主人借花献佛的事令他心生不快,但擅自使用别人的东西的确是他的不对,也算是他理亏在先。
短暂的走神间隙里,手中尚未来得及交出的鱼竿再次猛地下沉。林和西一时松懈,竟顺着外力惯性被鱼竿往坡下带去。
游重及时伸手扣住他的手腕,将他往后重重一拽。
林和西身体骤然后仰,背脊撞进对方怀里,肩胛骨隔着薄薄的T恤布料紧紧贴上对方结实的胸膛。
饶是像他这样平日里吊儿郎当和口无遮拦的人,此时也有点面露怔然,呼吸下意识地轻屏一秒。
游重却没有立即退开,而是直接就着从背后环抱他的姿势,将画纸塞入他手中,接过鱼竿双臂用力往上提。
感受到背后胸膛的微微紧绷,林和西骤然回神,渐渐镇定下来,意味不明地侧头,朝游重那张近在咫尺的侧脸看去。
游重流畅漂亮的下颚线条此时微收,嘴唇抿成一条略显冷硬的直线,黝黑深邃的眼眸锐利地望向前方。
当然,对方这幅模样也只维持了短短一瞬。
下一秒,鱼竿骤然一轻,鱼脱钩游回湖中。游重微不可见地拧眉,继而才像是终于意识到什么般,无意识地侧过脸来。
显然是没有料到,怀里的人同样是侧头观察他的姿势。两人的脸陡然迎面相对,他的嘴唇以无法挽回的速度,从林和西的脸颊上轻擦而过。
游重面色倏然凝滞。
缓缓从他怀里退出来,与他拉开距离后,林和西抬起指腹擦了擦自己的脸,神色无辜地眨眼睛,“这一次可不能算在我头上。”
他蹙眉低叹道:“我可是受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