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吹了一场大风,各家各户院子里的桂花掉了大半。清晨,洗清嫌疑的游客已经离开,“山味堂”难得一见地冷清下来。昔日繁忙的前厅空无一人,连应当值班的前台小妹都不在,后院更是找不到人的影子。钱闯江四处转了一圈,唇角竟爬上一抹没有温度的笑意。
他举目看了看钱锋江的房间,那儿门窗紧闭,也不知里面有没有人。再看父亲钱勇的房间,同样是门窗紧闭,不过里面肯定没有人——钱勇在医院住了那么久,也许在这个深秋,就会咽下最后一口气。他无动于衷地想象着父亲的死亡,眼中没有一丝感情,目光就像被冰水浇过一般发凉。须臾,他垂下头,在原地安静地站了一会儿,然后挽起衣袖,拿来一根扫帚,走去后院的桂花树下,从容地清扫掉落满地的桂花。
钱锋江喜欢这些一到秋天就散发浓郁香气的桂花,喜欢一切关乎“浪漫”的东西,他却毫无感觉,只觉得地上的一片金黄看上去很是碍眼,就像即将枯死的落叶一般。
死了,不就该被清理扔掉吗?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落叶如此,桂花如此。
人,也如此。
“山味堂”的后院很大,有假山有池塘。前些年钱锋江附庸风雅,让人种了许多桂花树,如今大量桂花铺洒在地上,清扫起来算个不小的工程。但钱闯江并不恼,一点一点地扫着,甚至因为心情太美妙,而哼起了不成调的歌。
那歌声断断续续,时高时低,似乎正传达着哼唱之人的喜悦。
在“山味堂”做了多年帮工的李大婶循着声音找来,正要喊一声“老三,派出所来人了”,就莫名其妙打了个哆嗦。
她狐疑地望着扫地的钱闯江,后知后觉地发现,对方哼的歌有些渗人。
但为什么渗人,她又说不上来。
她咽下一口唾沫,仔细一听,渐渐辨出旋律,手臂上顿时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钱闯江此时正在哼的,居然是家中死了人之后在灵堂播放的哀乐!
——“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
哀乐本身浑厚而沉重,寄托着亲人的哀思,但钱闯江偏偏是面带微笑,用极其轻松欢愉的语调哼出来。
那笑容,那调子,那古怪的“噔噔”声,简直让人毛骨悚然。
李大婶浑身发麻,寒意陡生,咽喉像被掐住一般,僵了片刻后,忙不迭地夺路而逃。
听得身后传来的动静,钱闯江这才停下哼唱,也停下清扫桂花的动作,看向前厅的方向。须臾,唇角诡异的笑容逐渐淡去。
派出所人来人往,走廊上充斥着骂声与喊声,相当嘈杂。不过警室的隔音效果不错,只要关上门,外面的声音就成了能够被忽略不计的轻微闷响。
花崇已经不是头一次与钱锋江打交道,但见对方如此焦躁不安还是头一回。
钱锋江向来重视仪表,出门在外总是收拾得像模像样,不管面对男人还是女人,都竭尽全力展现出最完美的一面。但今天,他却连基本的整洁都无法保持——头发没有梳整齐,胡子没有剃,衣服还是昨天那一身,上面沾着几点污迹。
看上去,他就像匆匆忙忙从家里跑出来的一样。
“吃过早饭了吗?”花崇将一个面包、一盒牛奶扔到他面前的桌子上,拖开对面的靠椅坐下。
他用力摇摇头,没有动食物,问:“这里能抽烟吗?”
花崇点头:“你自便。”
直到深吸一口烟,钱锋江的情绪才稳定了一些,起皮的嘴唇动了动,“我弟……钱闯江肯定做了什么!他有问题!”
“嗯,你说,我听着。”花崇并不激动,起身,推开窗户,以便烟雾飘散。
“他,他很不对劲!”钱锋江抽完一根烟,立即再点一根,“自从前天晚上虚鹿山上烧死了三个人,我就发现他的反应很不对,像,像疯了一样。”
“怎么个疯法?”花崇面上冷静,内心却并非如此。只是钱锋江紧张得说话都结巴,他如果再将心头的烦躁表现出来,钱锋江可能就说不出话来了。
“他好像很开心,一直在笑,那笑吓死人,笑得我浑身发毛。他,他还跟我说什么死了好,大家一起完蛋。”钱锋江说着抖起腿,“我承认,我和他一直不怎么亲近。尤其成年以后,我们各自有了各自的交际圈,我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他也不清楚我的生活。但是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爱不爱笑我是知道的!他这个人,一年到头都木着一张脸,笑一次那简直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笑这种表情,好像根本就不该出现在他脸上!”
说到这里,钱锋江一顿,抬手按住眼皮,似乎那里正在不受控制地跳动。
过了十来秒,钱锋江才继续道:“但听说虚鹿山有人被烧死,他居然笑得特别开心!你能想象那场面吗?大家都很着急,他却一个人‘咯咯咯’地笑!刚出事的时候,我情绪比较激动,担心这一烧,就把咱们村发展旅游这条路烧没了。他突然说大家一起完蛋,我吓了一跳,来不及细想就推了他一把,叫他滚。昨天,我琢磨他的反应,越想越觉得奇怪,就问他为什么这么说。他笑得更奇怪,说什么火把财源烧空,全村一起穷死,挺好。你听听!他这说的是什么话?”
花崇右手虚握成拳,轻轻抵在唇边。
昨天晚上,受到菌子店老板娘的启发,他和柳至秦讨论过虚鹿山上的命案可能给洛观村带来的后果——游客不再前来,旅游收入断绝,整个村子重归贫穷。
由这个后果可以推出凶手的动机,从而推出凶手另一个可能的身份,即洛观村里最不富裕的一部分人。
钱闯江分明是洛观村最富有的人之一,是洛观村发展旅游的最大受益者之一,为什么会有相同的想法?
这在逻辑上根本说不通。
钱锋江吸烟很快,没多久烟缸里就堆满了烟灰,插满了烟头,“昨天你们不是在查哪些人没有不在场证明吗?前天晚上,我们谁都不知道钱闯江去了哪儿,我问他他也不说。昨天他从派出所回来,行为变得更加诡异,一个人面带微笑站在后院,我他妈以为他在干嘛呢,走近才发现,他居然在哼哀乐!我操,吓死我了!”
钱锋江缓了口气,脸色却越发惨白,接着说:“而且他哼哀乐时面向的方向,是,是……”
“是”了半天,钱锋江哆嗦起来,舌头像突然打结一般,吐不清字。
花崇皱着眉,想象了一下钱闯江深更半夜面带微笑哼哀乐的样子,不得不承认的确有些渗人。
而钱锋江直接看到了那副画面。
半分钟后,钱锋江似乎终于捋直了舌头,恐惧道:“是村小的方向!就是钱毛江被烧死的那个村小!我,我现在怀疑,他就,就是凶手!钱毛江、钱庆那些人,还有这次死掉的三个人都是被他杀死的!他是个精神和心理都有问题的变态,正常人不可能有他那种反应!”
花崇右手支着额头,脑子飞快地运转。
照钱锋江的描述,钱闯江具备虐丨杀案凶手的特征。而在十年前与现在的两桩命案里,钱闯江都有作案时间,甚至有作案动机。但他为什么要表现得这么明显?他身为洛观村的“上层富人”之一,为什么想让洛观村回归贫穷?如果他真是凶手,周良佳三人是随机被选出的“祭品”吗?十年前他才10岁?他杀得了钱毛江五人?
钱锋江抱住头,肩膀颤抖不已,“以前我没有跟警察说过,钱,钱毛江死的时候,钱闯江他也在笑,嘴里也在哼歌。我当时听不明白他哼的什么歌,现在想来,可,可能也是哀乐!”
花崇神情一肃,“十年前你为什么不说?”
“因为我不知道他可能就是凶手啊!”钱锋江喊了出来,“我只是,只是以为他和我一样恨钱毛江!钱毛江那个人,无恶不作,在外面欺负别人,在家里欺负我和钱闯江,没人管得了!我们的父亲,那个躺在医院等死的老头子,到现在都向着钱毛江!十年前我们才多大?我他妈差点被钱毛江打死!我们都希望钱毛江去死!钱毛江后来真的死了,死得还挺惨,被烧成一块黑碳,我开心都来不及!我没有想过谁是凶手,只觉得这人是为民除害!”
钱锋江说着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我根本没有想过,钱闯江可能就是,就是……”
就是杀害钱毛江的凶手!
这时,屋外传来敲门声。
花崇回过头,“谁?”
“花队,是我!”张贸在外面说:“小柳哥让我来叫你,钱闯江到了。”
闻言,钱锋江神情一绷,惊恐全盛在眉间。
花崇看他一眼,“这里是派出所,没什么好怕的。”
钱锋江慌张地点头,“你现在要去审问他?”
“去跟他聊聊。看他怎么说。”花崇站起来,“我让其他警员过来,还有什么话,你可以向他们说。”
钱闯江穿着修身的风衣、款式时髦的休闲西裤,脚上是一双擦得一尘不染的尖头皮鞋,胡子和头发都经过打理,似乎是精心打扮过,才来到派出所。
推开门的一刻,花崇几乎产生了幻觉——坐在这里的是钱锋江,而刚才那个邋遢的男人才是钱闯江。
不过皮肤黝黑、五官粗犷的钱闯江实在不大适合这身装扮,看上去颇有“东施效颦”的效果。
如钱锋江所言,钱闯江唇角挂着笑,那笑容让人很不舒服,就像凭空听到指甲刮黑板的声响。
柳至秦已经在警室里了,手边摊开的记录本上却一个字都没有写。
花崇打量着钱闯江,发现他不仅是穿着有了明显的改变,整个人散发的气场也和上次在“山味堂”见面时截然不同,不那么木讷压抑了,好似突然之间轻松了不少。
“心情挺好?”花崇状似随意地问道。
钱闯江抬起眼,笑容未消,“还行。”
“昨天你已经接受过与案件有关的问询,但今天我还是得亲自问问你——前天晚上,你在哪里?在做什么?”
问询记录上,钱闯江的回答是——在村边的小河钓鱼。
但这一说法无人为证,没有谁看到他钓鱼的经过,也没有摄像头在案发时拍到他的身影。而他也没有将钓到的鱼带回“山味堂”。
他的话,就像漫不经心扯的谎。
提问之后,花崇一直盯着钱闯江。
钱闯江几乎纹丝不动,默了许久才道:“我去了村小,不是新村小,是出过事的那一个。”
柳至秦指尖不经意地动了一下,问:“去那里干什么?昨天为什么说去河边钓鱼?”
钱闯江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神情一改过去的茫然,竟有了几许懒散和戏谑的意味,“去村小和去河边有区别吗?反正都没有人为我作证。不管去哪里,我都没有你们所谓的‘不在场证明’。如果你们认定虚鹿山上的人是我杀的,我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
“那他们是你杀的吗?”花崇完全没有被他的情绪左右,冷声问道。
警室里突然安静下来,空气里浮着微不可闻的呼吸声。
片刻,钱闯江咧嘴笑道:“你觉得呢?”
球被扔了回来,花崇半分不乱,“他们三人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钱闯江笑出声,“把这个村子打回原形算不算?”
花崇眯了眯眼。钱闯江此时说的话与反应证明钱锋江没有撒谎。这个举止异常的人,的确希望让洛观村好不容易发展起来的旅游业毁于一旦。
可是为什么?
“你是洛观村经济发展的受益者,且是最受益的人之一。”柳至秦向前一倾,问:“洛观村发展得越好,你就过得越好,洛观村越富有,你就越富有。为什么还想毁掉它?”
钱闯江沉默了,眼中像蒙了一层雾,似乎又回到了之前那种木讷的状态。
许久,他才道:“因为不配。”
“不配?”花崇问:“什么不配?”
钱闯江摇摇头,不再说话。
“那钱毛江呢?”花崇又问。
听到这个名字,钱闯江眉心猛然紧蹙,但很快又松开,笑道:“他死了,最开心的就是我和我二哥——钱锋江。”
身上疑点太多,钱闯江被暂时留在派出所。
上午气温回升,花崇已经脱掉了柳至秦的毛衣,此时正站在走廊尽头的露台,被阳光照得虚起双眼。
柳至秦走过来,手里拿着的居然是两块雪糕,“在小卖部买的,听说是小时候的味道,尝尝?”
花崇接过一块,见已经有些融了,连忙咬了一口,微拧着的眉松开,“比洛城的好吃。”
柳至秦笑,“价格也比洛城的便宜,才一块钱。”
两人吃雪糕的速度都很快,花崇扔掉两根小木棍,问:“你觉得钱闯江会是凶手吗?”
“他很像凶手。”柳至秦道:“至少比袁菲菲像,但我总觉得哪里没对上。”
“我也有种云里雾里的感觉。”花崇点头,“他具备作案的能力,也有作案的渴望,但十年前杀掉钱毛江等人、前天杀掉范淼等人的不一定是他。”
“最关键的是,他没有亲口承认,我们也没有找到证据。”柳至秦握着栏杆的把手,“钱闯江显然对村里出事感到兴奋,他刚才表露出来的情绪不是装的。但他前后的言行充满矛盾感——他好像希望我们认为他与案子有关,甚至认为他就是凶手,却不给出答案,不承认,不解释,连最基础的辩驳都没有。我猜不透他到底想干什么。”
花崇道:“我倒是琢磨出一种可能。”
“嗯?”
“他想打乱我们的阵脚,看我们因为他而忙碌。”
柳至秦蹙眉,“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假设他就是凶手,那他这么做可能是为了拖延时间。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我们无法给他定罪,而有的证据会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消失。假设他不是凶手,他突然这一滩浑水,要么说明他精神有问题,要么……”花崇顿了顿,“他知道真正的凶手是谁,并因为某种原因,打算帮助这个凶手。”
“我查过他的网络痕迹以及手机通讯,他的联系人中没有可疑的人。”柳至秦说:“他在网上呈现出来的性格非常孤僻,和他本人没有什么不同。如果他不是凶手,却认识凶手,他和凶手是通过什么方式沟通联系?现在这个年代,总不至于靠写信吧?”
“你还别说,村子里真有个邮局。”派出所算是洛观村最高的建筑之一,加上位置很好,站在顶层的露台上,基本上能够将整个村子尽收眼底。花崇说着往栏杆外指了指,“就那个红房子,看到了没?”
柳至秦向前探身,“那好像是个卖纪念品的时光邮局。”
“去看看?”花崇建议道。
柳至秦略感不解,“你不会真认为钱闯江跟谁用信件联系吧?就算他寄过信,也不会在那种面向游客的纪念品店寄啊。”
“看看再说。”花崇说着就朝走廊里走去。
柳至秦叹了口气,快步跟上。
红房子修得不错,像童话里精灵们住的木屋。透过玻璃窗,看得见摆放在里面的各式纪念品,还有一整面贴着明信片的墙。
若在平时,店里肯定有不少填写明信片的游客。但现在,红房子的门却是关着的。
“游客差不多都走了,还留在洛观村的说不定与案子有关。”柳至秦站在门外,“看来老板懒得做生意了。”
花崇绕着红房子走了一圈,“你觉不觉得这个房子有点奇怪?它的装饰风格和其他农家乐、餐饮店完全不同。”
“其他都是中式,只有它是西式,走的是童话风。”柳至秦说着退后几步,左右一看,“它与街道、其他建筑物都隔了一段距离。”
花崇拿出手机,“看来还是问问当地人好了。”
十来分钟后,上次陪他们去过村小的派出所民警钱鲁来了。这两天村中动荡,警察更是不得安眠,钱鲁头上的白头发都多了不少。
“这个店是钱宝田家的,这不没生意吗,就关着了。”钱鲁说,“开着不仅得有人守,还浪费电。”
“钱宝田?”花崇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
“喏,就那户‘宝田’农家乐的老板!”钱鲁指着百来米远的一户人家,“他们家的农家乐经营得挺好,年轻人很多都爱住那儿。这个店是前两年才开的好像,听说主要卖什么慢速明信片,很受年轻人欢迎,我不太懂。”
花崇听出些端倪,“那这个店没开之前,这个红房子是干什么用的?为什么和洛观村的整体风格不符?我听说这边的房子都是统一规划,连门都一个样,这栋怎么这么特别?”
钱鲁愣了一下,“红房子?啊,这个房子就是钱宝田家盖的。是这样,我们村的建筑的确基本上是统一规划的,但是这里不是中心地带,最初规划的时候也没人认领,就一直空着。钱宝田准备弄个卖纪念品的店时,早就过了统一规划的时间了。他们说什么这种房子好看,中西合璧,年轻人喜欢,就盖上了,村里也没管,反正都是创收嘛,大家过得好,咱们整个村子才能更好!”
花崇扫了钱鲁一眼,钱鲁诧异道:“我,我说错什么了吗?”
花崇摇头,没有解释,心里却将钱鲁的话和钱闯江的话过了一遍。
同在一个村子里生活,人的想法却有鸿沟一般的差异。钱鲁希望全村一起越来越好,而钱闯江却希望所有人一起完蛋。
突然,钱鲁“哟”了一声。
花崇回过神,抬眼一看,发现两个熟悉的身影。
柳至秦道:“邹鸣和吴辰。”
“看!我说年轻人喜欢这儿吧。”钱鲁笑了笑,“他们肯定是想过来看看纪念品,可惜钱宝田这老懒货把店给关了。不行,我得去叫他来做生意!”
邹鸣和吴辰是从派出所的方向走过来的。他们暂时无法离开洛观村,但也无需整日留在派出所,出来透透气是被允许的。
一见到花崇和柳至秦,吴辰立即变了脸色,一副警惕万分的模样,连步子都慢了下去。邹鸣倒是没什么反应,走到花崇面前时,还礼貌地点了点头,“你们好。”
吴辰往红房子一看,非常不快,“好什么好?都怪你要来这里,门都没开你买什么纪念品?回去了!”
邹鸣偏头看了看落着锁的门,露出些许遗憾的神色,“嗯,那就回去吧。”
“你们来买纪念品?”花崇问。
“那不然呢?”吴辰说:“你没说不许我们离开派出所。”
邹鸣盯了吴辰一眼,吴辰立即转火:“瞪我干嘛?我又没说错!我们又不是凶手,怕什么!”
邹鸣叹气,“你火气别这么大。”
“还嫌我火气大?我都出来陪你买纪念品了,你还……”
“我没让你陪我。”邹鸣打断,“你自己非要跟着我出来。”
柳至秦右手插在裤袋里,和花崇一起看两人斗嘴。
吴辰咋咋呼呼,声音越说越大,好似下一秒就要动手打人,但实际上只是阵仗惊人而已。反观邹鸣,连斗嘴也是温温吞吞的,脸上的表情非常淡然,也不知是教养太好,还是凡事都落不到心里去。
正在两人要离开时,钱鲁把钱宝田叫来了,气喘吁吁地说:“你们要买纪念品吧?别走别走!老板来了!”
钱宝田满脸堆笑地打开门,“请进,请进。”
花崇看向邹鸣,只见他迟疑了一下,最先踏进店门的是吴辰。
“进来啊!”吴辰不耐烦地说:“不是你要买纪念品的吗?”
“嗯。”邹鸣这才上前几步,走入店中。
红房子从外面看挺大,里面却因为摆了太多东西而并不宽敞,一下子进入六个男人,立即显得拥挤起来。
花崇打量着店中的陈设,柳至秦却一直注意着邹、吴二人。
几分钟之后,邹鸣挑了一个木雕果盘,向结账台走去。而吴辰还在左挑右选,大声问:“你这就买好了?”
邹鸣不答,付钱之后走到店门口,“你慢慢看,我回去了。”
“我操!”吴辰只得放下手中的小玩意儿,追了出去,“哎你走那么快干什么?等等我!你买的什么?这什么东西?难看死了……”
做工精良的木雕果盘售价不低,邹鸣上来就选了最贵的一个,800块钱,价都没讲就买走了。钱宝田喜滋滋地拍钱鲁的背,“谢了啊,多亏你通知我,不然就错过一笔生意了!”
花崇走出店门,看了看邹鸣和吴辰的背影,“要买纪念品的是邹鸣,但对纪念品更感兴趣的似乎是吴辰。”
“买木雕果盘需要精挑细选,最起码应该将果盘整个看一遍。”柳至秦站在花崇身边,“但邹鸣甚至没有将果盘展开,就着折叠的形态就付了款。而且木雕果盘不是洛观村特有的纪念品。邹鸣如果真的想买纪念品,不应随随便便买一个木雕果盘。”
“他很敷衍。”花崇半眯着眼,“他在敷衍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