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午夜欢乐秀(四十四)

“没有吗?”闻折柳定定看着他,冲他伸手比划,“刚才有个npc抬头看了我一眼,还让我救她……”

贺钦沉吟片刻,低声道:“那可能是程序编辑出了问题,等会负责人会过来看一下的。”

闻折柳仰头望了他很久,仿佛是相通了一些事,又好像是心上的一块石头被倏然卸下了,眼神在满室的阳光中逐渐变得温和明亮,他慢吞吞地道:“不想起,再让我坐一会。对了,我问一下,为什么这里只有我一个玩家,其他人呢?”

贺钦丝毫没有注意到他放肆的态度,而是好脾气地回答道:“因为你身份比较特殊,是最后醒过来的那批,再加上这件事和我本人也有关系,所以我有责任,在确定你完全恢复之后,才会让你回家。”

顿了顿,他适时补充了一句:“……如果你想的话。”

“我想?”闻折柳笑了一下,依旧在地下坐着,“我别的没想,只想知道,既然圣修女都对我手上的东西感兴趣了,你们为什么毫无反应?”

贺钦彬彬有礼地笑了笑:“等到你身心健康,没什么病症了,n-star自然会派律师和你洽谈相关事宜——现在,快点起来,说了地上凉。”

闻折柳:“哦。”

他没有戳破贺钦先后言行的反常矛盾之处,只是慢慢悠悠地从地上爬起来,随意拍了拍裤子:“好嘛,你说了算嘛。”

贺钦:“什么我说了算,赶紧把衣服换了,你在这里面待了两小时三十七分钟,还不——”

他蹙着眉头,满脸“这小孩儿怎么这样”的嫌弃神情,不由自主的说教讲到一半,忽然瞥见闻折柳诧异睁大的眼睛,于是一下憋在嗓子眼里哑火了。

“——还不……嗯,我是说,下去吃个饭吧。”他咳了两声,尽力让语气不那么亲昵,“到饭点了。”

见了鬼了,他想,我怎么突然变得跟老妈子一样。

闻折柳点点头:“吃饭,行,贺总请客吗?”

贺钦拿舌尖顶了顶旁侧的牙齿,总觉这一声贺总叫的他哪哪都是别扭,牙根发酸。

“我请,不让你掏钱。”他说,“先去把衣服换了。”

闻折柳拿着助理带来的衣服,在员工试衣间换好了,他脱下皱皱巴巴的病号服,一身雪白衬衫配着卡其色休闲裤,清新温柔得就像冬日第一场初雪。正值下班时间,一路上人来人往,不住有女性高层过来跟大老板身边的小助理打招呼,顺便多瞄两眼他身边站着的闻折柳。助理宛如两个人旅行,一路走走停停,和一群人寒暄招呼对话谈心,又不好找借口躲开这些级别比他还高的异性领导,想到还在等他把人送过去的上司,着实在心里欲哭泪千行。

贺钦站在电梯门口,虽然面上云淡风轻,对往来说得上话的员工含笑颔首,但其实早就等得不耐烦了,正在心里数秒数。半个小时后,他数到三千七百五十秒,助理叫苦不迭,终于带着闻折柳跑到贺钦身边,闭眼等着挨一顿叫人生不如死的讥讽。

贺钦唇边带着冰冷的微笑:“是跑到喜马拉雅山里去换衣服了吗?半个小时,让我等的……”

话未说完,一转眼望见站在助理身后的闻折柳。

贺钦:“……好,等得好。”

助理:“?”

贺钦略一点头,专心致志地看着闻折柳,挥手示意助理可以跪安了。

助理意外保住一条小命,当即感激涕零,如野狗般狂奔而去,飞速消失在两人眼前。

闻折柳:“……”

电梯里,贺钦注视着闻折柳,莞尔道:“你穿这身很好看。”

闻折柳讪讪笑了下:“只是换了身衣服而已,底子没换,能好看到哪去。”

贺钦冲他扬眉一笑,上挑的眼尾慵懒多情:“正是因为底子也好看,所以才能做到换衣如换人。”

闻折柳脸上发热,正不知道如何接话的时候,“叮咚”一声,餐厅到了,他暗暗松了口气,急忙率先走出去,忽略贺钦含笑的目光。

员工餐厅几乎占据了该楼层三分之一的面积,几乎可以用“辽阔”这个词来形容,闻折柳毫不怀疑,要不是地板太光滑,他都可以在上头跑马。

“来,”贺钦向他招招手,把他带到了靠落地窗前的桌子上,一打响指,周围登时如魔术般展开四片雾气蒙蒙,不住流动变幻的光带,“坐这。”

闻折柳忍不住用手指轻轻摸了摸,雾白色的光带凉凉的,犹如真正凝聚在半空中的水汽,但又很神奇的能让人看见外部的景象。

“隔离装置,我经常来这里吃饭,就是因为不太会被人打扰。”贺钦说,同时熟练地在旁边一按,闻折柳眼前立刻弹出一面古银色的全息菜单,“吃什么,自己选。”

听见这句,他好像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饥饿,犹豫了一会之后,他点了份中餐,顺便问贺钦:“有可乐吗?”

贺钦耸了耸肩:“忘了跟你说,餐厅负责酒水的厨师是一个坚定不移的百事可乐死忠,曾经有过往可口可乐纸杯里灌满百事的黑历史。”

闻折柳:“……你们怎么发现的?”

“因为喝的人正好是个坚定不移的可口可乐死忠。”贺钦回答,出手在菜单底部一划,登时浮现出数十页琳琅满目的选项,“你看吧,想喝什么点什么。”

闻折柳随便要了一杯,片刻后,餐桌上的铃声一响,贺钦随手按开隔离装置,让侍应生把盘子端上来。

两人一边拿筷子夹菜,一边谈天。

没有杀戮,没有死亡,没有那些让人san值狂掉的非人鬼怪,就这么和贺钦坐在餐厅里,面对面地吃一顿安然祥和的午饭——即便这是置身于三重幻境中的假象,也是非常难得的体验了。

贺钦问道:“有没有想过以后有什么打算?”

有啊,当然是打算和你一起从这个鬼地方出去了,“没什么打算,走一步看一步吧。”

贺钦定定看着他,暗红的薄唇微弯,唇上那粒颜色更深的小痣犹如蛇信的火光,闪烁出毒|药般诱人的性感。

“先跟我参加个舞会吧,有没有兴趣?”他忽然道,“就在今晚。”

闻折柳艰难地把胶着的眼神从那粒痣上撕开,一脸懵逼地问:“啊?什么舞会?”

贺钦眸光深邃,伸手越过方桌,以食指和拇指轻轻捏在闻折柳的下巴上,示意他转头:“看。”

闻折柳往窗外一看,只见天空中不知何时,竟然已经下起了纷纷杳杳,如梨花般不染尘世的落雪,衬着远处大片连绵的绒绒绿意,有种身处季节颠倒的水晶球的错觉。

“哈?”他惊异道,“现在是什么季节了,为什么会下雪?”

贺钦收回手,轻声说:“平安夜快乐。”

闻折柳抬眼望着他,内心五味杂陈,一时间居然说不出话来。

“平安夜……”他喃喃重复,“今天已经是平安夜了?”

贺钦说:“是的,所以我邀请你参加今晚的舞会,要不要去?”

闻折柳茫然地笑起来,不忘故意打趣他:“为什么?我们明明不熟,而且才认识一天不到。”

“忘了那句话吧,从现在开始,算上那些和投影在一起的时间,”贺钦漫不经心地靠在椅背上,专注地看着他,“我和你已经认识一辈子了。”

闻折柳问:“谁的一辈子?”

贺钦回答:“它的一辈子——同时,也即将是我的一辈子。”

窗外落雪无声,恍若白鸽与蝴蝶的翅膀,从天光乍破之处漫天纷扬,亘古的钟声自群山之巅敲响,化作漫荡的星河天水,温柔宇宙。

良久之后——可能是一生,一年,也可能只有刹那短暂的一瞬,闻折柳点点头,说:“好。”

贺钦笑了起来,他拿起杯子,像是要掩饰住自己微微颤抖的手,低头喝了一口。

闻折柳:“啊,那是我的可乐杯……”

下一秒,贺钦的面部肌肉抽搐了一下,他僵滞片刻,深吸一口气,缓缓放下纸杯,按开墙上的隔离屏障。

闻折柳:“……怎么了?”

整个餐厅都仿佛能听见贺钦压抑怒气的厉喝:“侍应生!给我把厨子叫过来,我警告过他很多次,不要再往可口可乐的纸杯里灌百事可乐了!!”

闻折柳:“……噗。”

傍晚时分,闻折柳在n公司内为客人准备的豪华套房——天知道为什么一个公司总部的大厦还会有这玩意——换好了衣服,他不常穿西服,可为了宴会的着装礼仪,他还是再次换上了全套整洁笔挺的西装。马甲卡着少年劲瘦的腰线,领巾上别着一枚白银镶嵌大钻的雄鹿领针,袖扣也是同色的白银嵌钻,穿上外套后,宛如一名家世优渥的翩翩少年郎,几乎能让昏暗的室内整间亮起来。

助手已经在门外等他,这等于是n-star为占比达到半数的国外员工准备的年会,自然重要非常。等到春节,他们还会再为华人员工准备另一场。

“贺总已经提前到场了,”助理低声说,“请您往这边走。”

他跟着助理穿过一整条铺着猩红地毯的长廊,此刻,墙上挂着的画框已经编结了松绿和大红交织的蝴蝶结,下方还垂着圆滚滚的金铃,槲寄生和大大小小的圣诞树更是随处可见,节日氛围登时浓厚无比。他们搭乘私人通道的电梯,降落在整栋大厦的最正中间,距离地面四百多米的宴会大厅。

金色的大厅装潢高雅,偏后方高悬着一株……不,是一瀑巨大的,光芒璀璨的圣诞树。成千上万滴剔透水晶呈放射状地从穹顶上流淌下来,层层叠叠地倾泻成松树的形状,主干的部分甚至一直蜿蜒到地上,形成了一条发光的河。华彩辉耀四射,把分成三层的宴会大厅照得灯火通明,几乎不需要其他照明设施。

此刻,人全都在宴会前厅站着寒暄,来的都是n-star的高层员工和外界名流,乐队就在圣诞树前演奏着轻快的铃儿响叮当。闻折柳左看右看,趁别人不注意,将一束槲寄生扯了塞进自己的口袋。

助理:“……呃,闻先生……”

“他在哪?”闻折柳问。

助理知道他说的是贺钦,于是回答道:“贺总正在准备致辞,致辞完毕,就要跳开场舞了。”

不一会,只见贺钦一身黑西服,头发向后梳拢,露出光洁的前额,开始以低沉的磁性声音致辞。闻折柳站在角落里,遥望大厅中人影攒动,衣香鬓影,自己端了杯香槟,揪杯沿上卡着的装饰樱桃吃。

贺钦说完,底下掌声雷动,闻折柳一个都不认识,正低头晃杯子时,发觉周围骤然安静了。他抬头一望,只见贺钦直接从高台上下来,如摩西分海般分开人群,径直朝他走了过来。

他的眉宇深邃俊美,胸口别着一枚蓝至乌黑的金眼雄豹胸针,一侧的耳垂上戴着一粒同色的黑钻耳钉,将他的容貌点缀出十分的邪气肆意,“不知我是否有此殊荣,能邀请这位先生跳开场舞?”

贺钦紧紧盯着他,并且对闻折柳不容拒绝地伸出手臂。

四下一片哗然,闻折柳愣了半天,转身放下酒杯,表面上从容不迫地答应了邀约,实则内心慌的一批。

“你搞什么啊?!”闻折柳崩溃地咬着牙,和他手挽手,在众人炽热无比的眼光沐浴下步入舞池,“我根本就不会跳舞!”

“华尔兹也不会吗?”贺钦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一个起手,将闻折柳带到对面,“很简单的,别紧张。”

闻折柳焦急道:“这倒是会一点,可是……!”

“嘘,”贺钦轻轻地搂住他,在他们身后,已经有数十对成员陆续进场,乐队曲风转换,奏起舒缓悦耳的《蓝色多瑙河》,“别急,跟着我就好了。”

两人滑向舞池正中央,除了他两人之外,还有不少男男、女女的组合,各自整齐有序地在舞池中翩翩起舞。贺钦带着闻折柳,在中心贴着平面彩绘的金莲花上旋转自如,好像配合了多年那样默契。

在贺钦的带领下,闻折柳居然凭借他那点拙劣的舞技跟上了节奏,贺钦低头笑道:“怎么样?”

闻折柳惊魂未定,出了一身的冷汗:“……不怎么样,下次记得说一句,也让我有个准备!”

贺钦直笑,在他耳畔柔声低语:“你多愁善感,你年轻,美丽,温顺好心肠,犹如矿中的金子闪闪发光,真情就在那儿苏醒,在多瑙河旁……美丽的蓝色的多瑙河旁。”

“——卡尔贝克,”闻折柳急忙接上诗人名字,以免自己陷入更深的暧昧境地中去,导致腰腿酥麻,踩错节拍,“嗯,好诗。”

贺钦勾起唇角,并不拆穿他拙劣的掩饰,此刻,一曲终了,乐队改换节奏,弹起更加轻快的《维也纳森林圆舞曲》,方才舞池中的人也随之换了一批,只有他两人依旧盘旋在舞池中心。

贺钦耳侧的纯黑耳钉在辉煌的灯火下闪耀出内敛优雅的光泽,两人相拥而对,珠宝、华服、美酒,金色|大厅中所有人的注视和议论都仿佛离他们远去了,他们的世界中只剩下对方的眼眸。众目睽睽之下,他口袋里的槲寄生仿佛着火一般发烫,要从裤子口袋一路上烧进他的心脏。

“最后一支曲子,你想听什么?”贺钦贴在他耳边轻声问道。

闻折柳迷茫地皱起眉头:“啊?我还以为你们的曲目都是事先定好的……还能听什么,跳舞咯,杜鹃圆舞曲、命运交响曲……”

“可以听别的,”贺钦温柔而炽热地凝视着他,“一切随你的心意,宝贝。”

闻折柳双颊涨红,心乱如麻,脑子一下混成了浆糊。

听别的,可是有什么曲选?他现在连一句完整话都说不出来,这还有什么好听的?

正当他犹豫的时候,《维也纳森林圆舞曲》已经停了,贺钦带着他停在金莲花上,抬起手,清脆地打了一个响指。

“想飞吗?”他问,“我带你飞起来。”

这一刹那,他的身姿笔挺如刀剑,恍若皇帝般发号施令,所有人都如潮水褪去了,诺大的舞池里,唯剩他们两个人。

小提琴弹弦的前奏响起,于俏皮中带着惆怅的叹息,闻折柳一怔,随即反应过来——《merryground》,空中散步!

正是伴随这支旋律,金发的魔法师带着可爱的少女一跃而上,漫步在天空之中,他们穿过繁华的街道,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穿过下方广场上跳着圆舞曲的成对男女……从此跨越时空,十年如一日的漫步在爱情的云端,漫步在无数人的心尖。

“终于找到你了。”贺钦说,“你要去哪里?让我送你一程吧。”

乐声如流水般震颤,闻折柳的眼睫颤抖不已,他绽开笑容,与贺钦娴熟地对了个台词:“我没有妹妹,也不用去妹妹开的店里,所以还是算了吧。”

大提琴浑厚的音色加入小提琴的演奏,旋律变得有些急促,舞步也随之匆匆,鞋跟飞快敲打光滑坚硬的地面。贺钦带着他转过一瓣又一瓣盛放的莲花,笑着说:“别动!”

霎时间,长号吹奏,仿佛狂风拔地而起,要一往无前地轰开前方一切阻碍,流水般的钢琴声悄然响彻,在愈发逼仄的合奏中弹出拓宽开阔的丝滑音路。闻折柳和贺钦对视一眼,将金发魔术师的台词同时默契出口:“把脚伸出来——”

“——继续走。”

下一刻,亿万碎星样的晶亮粉末在整个穹顶之上轰然爆开,犹如漫荡的星海,犹如浩瀚的烟火,伴随潮水般宏大轰鸣的交响乐,瞬间淹没了整个宴会厅,亦淹没了整个世界!

“对,就这样。”隔着灿烂的粉末与花瓣,闻折柳仿佛被抛向了云海之上的高空,他恍惚听见贺钦说,“……别害怕。”

乐声铺天盖地,魔法师带领女孩漫步云端,看见所有人世间的离合悲欢与生命中最为纯净的浪漫。与此同时,水晶巨树在所有人头顶洒下神造的辉煌曙光,金粉排山倒海地向一切漫荡席卷,贺钦与闻折柳旋转在群星璀璨之间,温柔恢宏的旋律则回荡在世界之巅。

——无尽光阴,生死与爱情,真实与虚假的幻觉。

最后一个三百六十度的旋身,闻折柳半躺在贺钦的臂弯里,亦与最后一个奏出的音符重合得分毫不差。

金粉和无数娇嫩洁白的花瓣洋洋洒洒,从穹顶上漫天纷扬,宛如一场来自天国的雨雪。四周万籁俱寂,所有人都惊得哑口无言,唯有雪落簌簌有声,在空旷高广的金色|大厅颤响。

两人的身上全是花瓣和晶莹剔透的星尘,贺钦眸光深深,嘴唇微微蠕动了一下,这一刻,他们挨得极近,灼烫的呼吸交融,就连皮肤的热度都能相互感觉到。只要贺钦稍微偏头,就能一下吻上闻折柳的嘴唇。

整个世界都烧起来了,滔天的大火中,闻折柳眼前的景色完全模糊,他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接吻——或许有,亦或没有。

贺钦哑声说:“……你跳得很好。”

“……”闻折柳张了张口,他看见彼此的眼眸里共同倒映着彼此唯一的身影,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

贺钦将他拉起来,两人的胸膛都在微微起伏,周围的人如梦初醒,方才开始后知后觉地鼓掌。

掌声如雷,贺钦要带着他离开了,闻折柳却忽然反应过来,急忙叫道:“等等!”

他的声音迫切无比,在安静的大厅回荡。

“怎么了?”贺钦回头问道。

口袋里的槲寄生沸似火烧,闻折柳深吸一口气,转头对乐队说:“空中散步……再来一次,可以吗?”

静默片刻,适才的乐声再次弹起,贺钦诧异地挑起眉梢,正要开口问询,闻折柳已经纵身扑上,将他推在了一地厚厚的金粉花朵之间,溅起海水一样的浪花!

抽气声此起彼伏,贺钦愕然:“你……”

安保人员和防御机制亟待启动,马上就要过来制止闻折柳时,他毅然从口袋里抽出一束小小的槲寄生,举过二人的头顶,于金光闪烁的地面投射出纤细的枝影。

——此刻,午夜十二点的钟声响起,任何在槲寄生之下的人,都要与对方接吻。

“我来带你回去了。”他在笑,可是他的眼眶通红,里面蕴满了不知因何而流的泪水,“那里不浪漫,不美好,没有优厚的生活,甚至不算是家……可那才是我们应该待的地方,而不是这里。”

贺钦愣神:“……你说什么?你……”

他呼吸急促,宛如有什么紧急的事情就要降临在他身上,可他自己却一无所觉。他看见槲寄生,又觉得自己是不是该先亲吻面前人的嘴唇,正当他犹豫着撑起身体,挨近闻折柳的时候,一滴微凉的泪水从少年的眼眶中坠落,悄然无声地砸进贺钦的瞳孔中间。

他与他唇齿相依,他的泪滴进他的眼心。

“虚幻和真实,矛和盾,于此时,在此地结合了。”闻折柳在嘴唇交融的间隙轻声说,“三个重叠的幻境里,我们互为彼此的真实,互为彼此的虚幻——莫比乌斯环,可以永远的打破了吗?”

这一瞬间,三层幻境发出濒临破碎的哀鸣,亦从最深处片片裂解,崩散成为万千飞溅的碎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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