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午夜欢乐秀(四十三)

这一切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他托着下巴,完全陷入了死寂深沉的思索中。面前这一幕是否影射了圣修女不为人知的过去,抑或这个名叫莎莎的少女就是瑟蕾莎的转世?圣修女的手背刺着殷红如血的衔尾蛇和五芒星,难道这就是她一生的写照——永远陷在悲惨的轮回中无法逃脱?

不,现在还不能太早下定义。

闻折柳忍耐道:“好了,继续吧。”

冻结的时光重新开始流动,女孩不再挣扎,也不再惨叫了,她苍白纤弱的肢体被翻折成扭曲的形状,金发上沾满泥土和汗血交加的湿痕,就连瞳孔涣散成了模糊的一片,也不知是死是活。

闻折柳默默看着,也不做声。

但事情好像还没完。

远处群山连绵,近处平野辽阔,火光熊熊燃烧,在正中央摆出如蛇的盘旋长阵,又好似搭建起了一个舞台。被放干血的山羊尸体堆积成山,冤死之气浓黑如墨,在上空重重盘旋,再加上站在最高处的疯狂病态的快乐道森……

此情此景,已经不是用一句邪教活动就可以描述的完的。

这时,主持这场祭典的快乐道森再高举双手,那六只冤鬼又将少女抓起来,胡乱为她穿上一件直袖大敞的——闻折柳诧异地皱起眉心,那衣服不像什么日常服装,在屏幕高糊的画质中显示出了艳俗的泥金色,看那宽宽的腰带,以及颇具代表性的直线形长袖,倒像一件粗制滥造的和服。

突如其来的跳戏感非但没有冲淡邪教仪式残忍血腥的气场,反而更凸现出十分诡异的荒诞特质。

……这究竟在干什么?

只见两鬼接着伏下身体,头尾在地上摇来摆去,中间站着一个面无表情的死人,架着奄奄一息的女孩。周围数百鬼灵举起一片惨白僵硬的手臂,也开始无序紊乱的晃动,如肉林,如白浪,密密麻麻,形容可怖,让人看了就觉喉咙抽搐。

闻折柳却从这地狱般的景象中提炼出了不一样的东西。

“两个人形头尾相连,形成一个狭长的椭圆……”他努力分辨着,“正中央站着一个,架起那女孩,旁边这些……船?”

他骤然反应过来:“这是在表演?表演她坐船穿过浪花……或是海洋的场景,那他们给她穿上的衣服是什么意思?到日本去了?”

下方群鬼参演的无声默剧还在继续,少女气息微弱,双腿间血流如注,却被迫跪在坚硬的空地上,她面前又站了一个披头散发,满面紫青尸斑的女鬼。下一秒,它砉然伸手破开了自己的肚腹,腐烂发霉的肠肚顿时喷了一地,尽数溅在莎莎脸上!

闻折柳面部肌肉猛地一跳,看着它从那堆流淌的烂肉上剜出发黑的心脏,强塞进女孩嘴里,硬是将这块肉堵进了喉咙。

闻折柳的精神倍受摧残,他早已辨别不出这里头离奇怪诞的意象了,却依旧坚持着看了下去。随后,数百只鬼魂又开始在火光燃烧的荒野上展示了一场野兽般的厮杀,恰似一团混乱翻搅的血肉残躯,于他眼前黏糊糊地疯狂蠕动。这本应该是极具张力的一幕,然而,它们就像被谁下了禁闭的命令一样,没有发出任何嘶嚎的声音,整个场上唯有皮肉撕扯、骨骼碎裂的闷响连绵不绝,宛如粘稠沼泽中炸起的厚重泡沫,听着就让人舌苔上泛起一阵腻腻的感觉。

一方失败,一方胜利,胜利的那方立即站在女孩身边,扯开她身上简陋的和服,让她就像光裸的羔羊般瘫在地面。紧接着,它们出手狠戾,开始掏先前被她咽下去的那块血肉,力道之残暴粗野,几乎整个撑裂、撕开了少女的嘴角,让她在垂死中也发出了哀嚎的痛呼。

“……”闻折柳从牙缝间挤出一声挫败的喘息,他再也看不下去了,只好把头转向一边,在心里默默地数秒数。

当他数到第一百三十九秒时,底下展示表演的酷刑终于结束,又有两个人形的惨白鬼魂从旁边奔出来,给莎莎穿上修女的黑白二色制服。一名形状略微整齐,死相也不是特别狰狞的男性鬼魂从旁边踱步出来,犹如拥抱情人般拥抱着遍体鳞伤的少女,与她在满地血肉涂过的骇人景象中旁若无人地四肢交缠,做出种种狎昵诡异的举动。

闻折柳实在摸不着头脑,已经完全懵了,这时候,又有几个厉鬼一拥而上,将男方狂暴地举起来,就像五马分尸那样,几下撕成了血雨漫天的尸块,然后又蘸了满手的血,在少女脸上左右涂抹出六道恍若泪痕样的血迹。

——至此为止,这场浑噩、骇人、古怪而谵妄的典礼终于到了尾声。快乐道森从高处一步步走下,肥大的紫红色西服在跳跃的火光中可笑地鼓起。他来到瘫软的莎莎身边,苍白枯瘦的手指深深陷进少女柔软的胸脯,发出了第二声拉长的呼唤:“献祭吾主——!”

闻折柳口舌冷僵,在那一刹那根本吐不出一个字,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本来已是奄奄垂绝的莎莎竟豁然抬起头,她顶着满面血泪交加的赤痕,蓝眼铮亮如雪光,竟仿佛隔着时间与空间的隔阂,朝闻折柳用变了调的尖锐嗓音声嘶力竭地尖叫:“救我!!!”

——清脆入骨的喀啦一声,饱受折磨的女孩终于魂归天际,迎来了自己的死亡和终结。

闻折柳全身一抖,这声就像从天而降的一鞭万伏雷光,将他抽得灵魂惊跳,眼前全都是白花花的一片。过了很久,他才咽了咽干痛的喉咙,哑声道:“……可以停了。”

金砂的光芒微微映照着他汗水淋漓的苍白面孔,他深深地吸气,深深地呼气,胸膛起伏,带动脊背也一下一下地贴着后方的衣料。

他感到阵阵牛毛寒针般的凉风穿过病号服的下摆,阴阴刺在他的身上——在这场漫长的精神折磨中,他已浑身是汗,身心俱疲。

他慢慢地蹲了下来,有气无力地说:“有没有好看点的景色,换一个我瞅瞅。”

金光闪烁流动,很快,他的眼前就铺开一面波光粼粼的金镜,里面倒映出一片蔚蓝无垠的大海。日光温柔,拥簇着拂在波涛雪白的浪花上,清新得宛如一剂强心针,瞬间冲淡了刚才粘腻诡谲的视觉折煎熬。

他缓慢而凝重地揉着满头汗湿的乱发,麻木地盯着一丝缝隙也无的地板愣怔发呆。

……不是,她不是瑟蕾莎的转世,这场祭典亦与任何人都没有关联,只是一场毫无人道、惨绝人寰的闹剧。即便这是虚拟的游戏剧情,也太超过,太可怕了。

他茫然地等着前方虚幻的海面,妄图从刚才杂乱无章的表演中看出什么头绪。

闻折柳嘴唇嗫嚅,下意识地呢喃道:“……抛开一切不谈,首先,这是规划给谁的祭典?快乐道森的主人又是谁?会是圣修女吗?”

他的心中蓦然划过一个大胆的猜测。

“如果这场戏单纯演绎的是圣修女的生平……如果是的话,那有些部分就说得通了。”闻折柳垂下眼睛,面部肌肉呈现凝重地紧绷状态,“她在年幼时遭受侵害,然后……又远渡重洋去了日本?从英国到日本,在那个时代,可能吗?”

他眉心紧蹙,十指轮番交替,在空地上弹如疾风骤雨:“好,我抛开这些不谈,随之而来的混战……混战意味着什么?战争?在战争年代,她被人抓住,有人掏她的喉咙……想要她肚子里的东西?什么东西,她怀孕了吗?”

闻折柳随即又否决了自己:“不,按照场景划分,那颗心脏是她在到达日本之后吃下的……有人想要她吃的心脏——或者是心脏代表的物品。”

他抬起头,把僵硬的脊椎掰出一声清响,略微有些疼痛的感觉让他的大脑清醒了片刻。

“按照对应的意象来看,她应当受尽折磨……不过后来,她就被人带去了修道院,在修道院里遇见了一个男人,男情人,或者是丈夫吧,”他咬着嘴唇,尽力回忆那名男性鬼灵与少女做出的种种浮夸动作,“后来他死了,她……她哭了?”

眼前仿佛再次浮现出厉鬼们在莎莎脸上涂抹出的血红泪痕,一边三滴,长短不一。

“玛格丽娜,”他喃喃道,“哭泣的圣母,至此终结。”

他凝望着波浪徘徊的海面,目光却穿过它,落在更加深远的地方。

闻折柳轻声说:“吾主即为圣修女瑟蕾莎,她和珍妮一样,和莎莎应该也一样,都是金发碧眼的女子,所以快乐道森才会挑中莎莎,用不可理喻的仪式取悦她,向她献祭。”

他陷在一片寂静里,没有丝毫解谜的喜悦。

闻折柳想起莎莎临死前的嘶叫,想起快乐道森身前也是为梦想和爱情卑鄙辗转的小人物,想起珍妮,想起她自私低劣的姐姐玛丽安……

“你该死,”他轻声地,一字一句地说,“你真该死啊。”

与此同时,门被敲响了。

屋内的金砂宛若万千游离的碎星,在闻折柳面前无风而逝,屋内的灯光缓缓亮起,既不会让人难以适应,也不会叫人觉得眼睛不舒服。

渐渐的,整间屋子明如白昼,透明度也调整成了正常值,闻折柳的世界一下大亮,可他依旧孤零零地坐在地上,坐在空无一人的房间中央。

贺钦推门而入,见他这样,禁不住微愣了一下。

“闻……闻折柳?”不知为何,他喊起闻折柳的全名来,实在觉得别扭得很,“怎么了?地上凉,别坐在那。”

闻折柳略微偏过头,脸上还带着一抹褪不去的苍白,他望着贺钦,笑了一下:“没想到,你们公司的人还给剧情里埋彩蛋,让npc跟外人互动。”

“?”贺钦觉得莫名其妙,“什么彩蛋?剧情编辑器里的npc没有互动设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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