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的贵宾们还在试图吸引那只刚刚出生的虫族,那种不顾生命的渴求与其说是被一只幼年虫族的价值吸引,倒不如说他们陷入了某种盲目的狂热里。这些人的精神状态不正常。是虫子做的吗?
玫瑰拍卖会的主办方也终于反应了过来,很快有保安提着一只一米宽的雕花铁箱来到了拍卖厅。那只雕花箱上雕刻着六只天使的羽翼,已经吓得双股战战的司仪失魂落魄冲他们怒吼:“快点、快点!把它丢进去!!”
贵宾通道被堵死了,不知何时落下的铁门雕有与荆棘共生的玫瑰。安雅试着用雾气腐蚀铁门,但那扇门是实心的、非常厚重,一时半会儿难以开启,青长夜趁机观察四周,其中一只监控探头一直亮着光,在安雅看不见的角度青长夜向它说了唇语。
a?
代表监控探头运作的红光熄灭了又亮,那端有人在操纵它!毫无疑问是a。他们能在拍卖会上找到他,应该已经摸清了他的大致行程,a从来不做没准备的事情,他非常龟毛地喜欢计算计划的可行率,如果没有把握a不会贸然行动。折扇铁门说不定就是他们弄下的,接下来只要回到阿方索上用鳞片恢复筋骨就能逃跑。青长夜松了口气,安雅在此刻感应到什么那般忽然回头,青长夜立即道:“哥哥,他们在做什么?”
安雅越过他看向华贵的拍卖厅,那些人用特种玻璃罩笼住了那颗虫卵,爬虫类冰冷机质的目光像是冷冰冰的金属,他没有弄错,壳里的小畜生确实在看青长夜。近十名保安身上都受了伤,残肢断臂扔了一地,能在这种地方工作代表的是耶罗黑道的顶级实力,里面那只幼崽居然拥有这么强大实力,如果再让它成长十年到底会变成什么样的怪物?可惜,它估计没这个机会了。
保安们将罩住虫族的玻璃盒连同里面的生物一起扔进了铁箱,箱里液体飞溅。被不小心溅上的保安忍着皮肉腐蚀的疼痛没有言语,那人的肢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脱去所有水分变得焦黑。注意到铁箱里蜿蜒的雾气和腐蚀的细声,青长夜挑了挑眉。满满一箱的浓硫酸?
“玫瑰拍卖会经常用这种办法处理暴走的拍卖品,”安雅拉开了门,停留在外面等候的星舰见此立即发动引擎:“走了青青,小家伙估计已经死了。”
青长夜被安雅抱上了飞行器,最后看向那间拍卖厅时,保安们团团包围那只装满浓硫酸的铁箱子,逃过一死的司仪正疯狂按动通讯器。一下有这么多贵宾死在玫瑰拍卖会上主办方承担的责任和压力可想而知。司仪不断接下通讯,他第一次在一天之内接到这么多大人物的电话,大多是拍卖会的主办者。
“是的,先生,我们暂时控制了局面,用老办法处理了那颗暴走的虫卵,它在天使槽里安分极了,不不不,它不可能再给您添麻烦了,它死得非常、非常干净。”
一声凄厉惨叫令司仪回过头,不知何时原本近十名保安只余下一个,来不及打量周围人的死状,司仪只觉得有什么直直□□了脑颅,通讯器那端的询问逐渐变为咆哮,记忆的最后,他看见了那颗被浓硫酸腐蚀得坑坑洼洼的虫卵,白得没有血色的小手从裂缝里露出了五根指头。那是他一生中见过最白的颜色,就像是酸黑树梢上惨白的月亮,他不敢肯定是不是因浓硫酸腐蚀了虫族原本的皮肤,司仪很快就没了呼吸。
拍卖会上发生的惨案并没给青长夜带来太多影响。他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逃跑上。他对尸体和死人都不畏惧,他像是见惯了这些,他猜测自己上辈子的职业可能和此有关。看得出来安雅不太喜欢虫子的反应,当天回到阿方索已是凌晨两点,安雅带他洗澡时把他推在了洗手台上,青长夜不断颤抖,最后直接失魂落魄趴在了镜子边,温水冲干净了所有痕迹。女巫将他带上了床。
他听人说过,频繁运动会使人变得疲惫,媚骨却不一样,媚骨体质的人就像含苞的花,次数越多,开出来的花就越娇媚,他现在敏感得不想和安雅有任何肢体接触。在安雅握住他的手时青长夜下意识瑟缩了一下。安雅以为他只是害羞,俯下来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
“青青是生气了吗?”
“……”
“刚才在浴室是我不对,”女巫黑色发丝垂在脸侧,那张冰霜堆积的脸此刻盈盈含笑,艳丽得像是初生旭日:“哥哥不该在你尿裤子时笑话你的,下次不会了。”
没有下次了。
青长夜张开双臂搂了他一下,为了装得像个傻白甜,他还特意蹭了蹭安雅的脖颈,对方却呼吸一乱,有些粗鲁地擦过他的嘴唇。
“你说你啊青青,长这么清纯,怎么剥开皮里面就这么……”
安雅像是找不到形容词,干脆直接过来吻他,青长夜没有反抗,他垂下眸。美人乖乖顺顺的样子总是很让人心动,况且他还这么爱他,青长夜后颈和背部连接那一块非常瘦,配上一双精巧绝伦的蝴蝶骨就像白色的山脉。安雅很喜欢这只生在青年背后的蝴蝶,有时候他忍不住抓蝴蝶的翅膀,每到这时,他都能看见那只蝶苦苦挣扎、摆动双翼,最终一头栽在他手里的美景。
娜塔莎除了擅长用美色惑人,还有一样作为情报人员必不可少的绝活。她会易容,效果近乎以假乱真,a除了她的武力值外最敬佩的也是这个,青长夜知道她会在扮演另一个人时喝下药水,以达到身高体型都改变的完美效果。今天给他送餐的星盗表现得有些奇怪,按照女巫的要求,给青长夜食物的星盗从头到尾不许抬头看他一眼,今天进来的女孩却一个劲儿瞅着他笑。他对这个女孩子有印象,巧克力色大长腿、白色高跟短靴,前段时间她看他时还是冷冰冰的样子,今天这么热情实在反常。房门外还有三名星盗在守着,如果里面发生异样立即就会有人冲过来,女孩在喂了他几口果汁后,忽然询问:“先生,您需要我帮您找什么?”
青长夜也立即反应过来:“抽屉的第二格。”
女孩纤臂一伸,从床头柜里拿出一块流光溢彩的水红鳞。守在外面的星盗视力极好,见她拿了这么一块玩意儿出来都松了口气,那块薄片明显就是饰品。正在星盗们相视一笑感慨老大养的情人讲究得像个姑娘时,一声微响引起了所有人注意,女孩的身躯遮挡了青长夜,声音却挡不住,那分明是锁链开启的音色。异能快速回到了他的身体里,青长夜活动了一下多日被锁的手腕。多亏安雅平时替他按摩,不然他的肌肉或许现在已小部分萎缩了。说是按摩,对方最后都能把他按到床上去,娜塔莎一撩裙摆,巧克力色的大腿上绑着三支匕首和一把枪,她没有将枪口朝向门外的星盗,论枪法她虽然不差,以一敌三还是有些难度,她直接将枪对准了青长夜的太阳穴。
“小伙子们,”娜塔莎风情万种地笑笑:“要么让我们走,要么我就打爆他的头。”
对面的星盗握枪的手纹丝不动,显然觉得他俩是一伙的。娜塔莎低声耳语了一句忍着,她反手从大腿摸出匕首,锋利的刀锋在青长夜脸上留下不深不浅的血痕,对面的星盗瞪大眼睛。因为多日不见光,青长夜本就白净的肤色清透得像是羊脂,那缕细细的红线从青年的面颊蜿蜒流下,就像雪地里的一点红梅,难怪安雅会为这个人着迷,他无力反抗的样子美得令人心醉。娜塔莎跟个流氓一样舔了舔青长夜的脸:“女巫把宝贝儿养得真好啊,皮肤嫩得跟什么似的,我都不忍心了。”
青长夜静静地看着她,眼神明显在说你故意的,娜塔莎又亲了他一口,刀子却直接从脸转到了脖颈,刀尖和肌肤毫无缝隙贴在一起,周围的皮肤深深地陷出阴影。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刀尖上,娜塔莎发动空间异能割断了他们的喉咙。
“下去,小夜!”
娜塔莎把枪给了他,同时让他攥紧鳞片,附加其上的异能令他脸上的血痕快速好转。幸运的是双方都没开枪、闹出的动静不大,短时间内不会有人过来查看,青长夜刚要顺着窗台跳下去,下面巡逻的星盗和他四目相对,前者挑了挑眉翻身从窗口落下,那名星盗知道他的身份生怕他这样跳下来出什么事,一边大叫一边给他当了人肉垫,青长夜抽光了对方身上几乎全部的时间,在星盗翻白眼时留下了最后的二十个小时。他这样一叫,自然把人引了过来,青长夜将枪藏在身后做出投降的姿势,后背紧贴星舰将枪夹在他和星舰之间,他站在延伸板上,通常这是用来停靠飞行器的地方,待对面驾驶飞行器的星盗靠近时,他一矮身子接住摔下来的枪,啪啪几下打残了那人的腿部。娜塔莎也从楼上跳了下来,她拽下伪装用的深色长发,一头耀眼夺目的金色大卷熠熠生辉,娜塔莎伸手去转飞行器的发动钥匙,但因指纹识别触发了警报,她的手被电麻了,青长夜扯过被他击中腿部的星盗的右手,一边吸时间确定他不能反抗、一边用星盗的指纹启动了飞行器。
“男神不要了?”他笑她。
“不要了,”娜塔莎回味般舔了一圈嘴唇,她从腰上掏出迷你硬盘插到飞行器驾驶台的小槽内:“还是小夜宝贝儿重要。”
“a在哪儿?”
“做他的幕后工作。”娜塔莎指了指硬盘:“他说只要把这个插了,飞行器会带我们走最安全的线路。”
两个都不怎么会开飞行器的人对视一眼,觉得a想得真周到。从后冲来的炮火自他们脸侧擦过,看见那艘纯黑的飞行器,青长夜眸色一厉。他认得这个,这艘飞行器近乎就是缩小版的阿方索,据说当时赛杜家的工程师们设计阿方索时也特意造了一艘匹配的飞行器。青长夜张了张口:“a设计过躲避程序吗?”
“……”娜塔莎脸色一变,青长夜刚想安慰她被打下来还有别的办法跑,她白嫩的脸上突然冒出了冷汗,见她缩起身子,青长夜抓住了她的胳膊:“老爸?”
她没有说话。女人娇美身躯不断颤抖,披在背后的金色长发像一条波澜起伏的河,青长夜见她抓救命稻草那样抓住自己的手,啧了一声:“你出来的时候带雪了吗?”
“雪”是比较委婉的说法,在黑话里就是毒.品的意思。这还是娜塔莎教给他们的,偏偏在这个时候娜塔莎的毒瘾犯了。见她摇头,青长夜教育未成年少女那样拍了拍她的脑袋:“还抽么?”
“别说……这个了…!”娜塔莎用力一捏他的手:“你别管我,快点跑……飞行器早晚会被打下来,你跳下去,下面是河……”
“你知道你男神怎么对付那些违背他的人吗?他的审讯室里摆着的人彘不下三具。”
见她脸更白了,青长夜温柔地笑了笑:“儿子怎么会丢下爸爸呢,对吧?”
他不是谁都不在乎,他醒来第一个善待他的人是a,可a是个活在自己世界的极客,a根本不懂也懒得交际,曾一度他和a相处时尴尬得要命。是娜塔莎带他走进了这个世界,虽然她也一样是被a捡回来的,他们甚至不怎么了解这个长得像天使般的女人,青长夜却从心里接受了她和a。
“我被抓住只是上床而已,下次再跑一样的。”青长夜按下了熄火:“不过有一点你说的很对,下面是河,我们都往下跳,一会儿我把你推远一点,我去拖住安雅,你快点走。”
“想得挺好。”略微沙哑的男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女巫的脸庞美得令人恐惧,近在咫尺的纯黑色飞行器静默得仿佛悄无声息的鬼魅。青长夜下意识将娜塔莎护在身后,他淡淡地看了看对面的安雅:“哥哥。”
他明明已经什么都记起来了,居然还敢用那么亲密旖旎的称呼喊他。安雅皱了皱眉,心里却有股鬼火在冒,青长夜像是知道了他在想什么,用那种他最擅长的语调不慌不乱道:“哥哥要惩罚青青吗?”
他说这种不符合形象气质的话反差极大,造成的冲击也非同一般,娜塔莎感觉自己都要喷鼻血了。如果不是毒瘾发作,说不定她现在会冲破下限扑倒青长夜,显然安雅也很吃这一套,他冲青长夜勾了勾手:“对,哥哥要狠狠惩罚你,过来。”
青长夜动了动腿,在他要跨上安雅的飞行器时,忽然意识到安雅的神情有些不对,那双暗蓝的眼睛……太空了,空空荡荡的。他立即把娜塔莎推下了飞行器,他们所处的飞行器骤然爆炸,安雅握紧了他的手,他的身侧擦过极速移动的爆裂合金,这些高速移动的小碎片能轻而易举把他打成蜂窝,漆黑雾气笼罩了他的身体,碎片蒸发般融化在安雅的异能里,雾气散去后他再也看不见娜塔莎的影子,青长夜眼神一暗,就算是娜塔莎遇见这种情况也是凶多吉少,何况她还发瘾了。来不及思考她的事情,安雅咬着他的后颈压了下来。
那实在是太糟糕了。他被安雅弄得乱七八糟的,拽回床上的时候他第一次吓得想跑,安雅边拖他回去边用锁链绕住他,四根锁链全部锁住了青年秀美的小腿,就像锁的是一头发狂的猛兽。青长夜开始还能试着影响安雅,到后来他只会哭、哭到崩溃后就只剩下干呕,他晕了过去,却又被迫醒来。安雅就像要把所有情绪发泄出来,不知过去了过久,在他眼泪流干、骨头都要散架时,安雅抱着他走到了一口棺材边。
他被放了进去。那是口精致的黑棺材,木料散发着古雅香味,最恐怖的是棺材大小和他无比契合,就像是早早替他订制好的。他眼睁睁看着安雅用锁链困住了他的双手,然后是脚,安雅随手把锁头丢进了里面。
那人居高临下打量他,他平生第一次感到彻骨的恐惧。
“你要……做什么?”
青长夜的声音很哑,低低的,听起来有些可怜。他叫了太久了。
“青青,”安雅抚摸过他的脸,然后毫不留恋地起身,他细白的指尖多出了一瓶药剂,安雅拧开魔药的塞子:“人是不能抵抗命运的,对不对?”
“不……不!等等!!!安雅!!!!”
他没想到自己这次逃跑会让安雅直接失去理智,对方太在乎他了,他仗着安雅的感情才能肆无忌惮让娜塔莎先走,但也因为太过喜欢,安雅对他的信任一旦彻底耗尽,极可能做出远远超过常人底线的事情。安雅将药剂滴在他的脸上,粉红色的魔药,泛着一股极致旖旎的气息:“这个味道你应该不陌生?嘉莉也会做这种针对特殊体质的魔药。我加了一些东西,它能让你支撑到三百年后,你每天都要像我思念你那样思念我。”
“别这样!”青长夜想要找回理智,神经却在长时间的疲惫和魔药作用下变得孱弱:“……我们谈谈……”
“可我再也不想相信你了,我这辈子最恨别人骗我,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啊,你的欺骗让我产生了第二个人格,每天穿裙子的小男孩都在梵蒂冈忏悔室里等一个人出现,直到那个人再也不来了。他好懦弱,他什么都抓不住,他只能制造一个第二人格来帮自己抗,懦夫是不配爱人的,他爱人会让自己不幸、被他爱的人也会不幸,可惜过了这么多年,”安雅忽然笑了笑,不是那种阴郁的、怨恨的笑容,而是仿佛一树梨花,颤颤巍巍开在枝头。稍不注意就凋谢得什么都不剩下了:“我只要面对你,就注定是个懦夫。”
“每一天我都会想念你,亲爱的。不管你愿不愿意,它们都会让你渴望我。”
粉红的药剂一滴一滴落在青年身上,女巫在棺材上方轻勾唇角,他还是那么好看,笑起来时耀眼夺目得仿佛太阳。棺材渐渐闭合,青长夜的眼前一片模糊,那个活在圣餐杯里的男孩此时此刻在做什么?他有多久没去看过他了?似乎他和安雅在一起后就彻底遗忘了那只杯子,它被他随意丢在了某个角落,就像当初第一眼看见时它被遗弃在梵蒂冈的杂物间。午后薄纱般的金阳缓慢落下,却始终照不进那间昏暗狭窄的囚室,那是个漂亮得像女孩一样的男孩子,小小的、全身都是血痕,男孩长了一张软弱的脸,没人知道这样一个小孩能扛下那么重的黑暗,他的母亲、他的童年、梵蒂冈那些大人物丑陋的嘴脸,男孩一直着怀揣那些重负,直到有一天突然再也扛不住倒下去。那大概是安雅这辈子最脆弱的时候,他沿着那条路跌跌撞撞走进了他的心里,却又在达到目的后毫不犹豫转身离开。
原来安雅有第二人格是因为他……他果然是个很坏很坏的家伙啊。
“我爱你。”他听见那人的声音。
“三百年后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