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幕后难明

肖弈触到房门的手顿了顿,改推为敲。

瞅了眼映在窗纸上,天光剪下来的那片影子,萧乾清了清嗓子,“何人?”

“二弟,是我,你大哥。”肖弈温和的声音响起,乍一听声音再配上他那张病弱苍白的脸,还真有几分欺骗性。

然而萧大将军一点都没被欺骗,他眼里挂着刀子冷笑,王八蛋子,朱昆都叫我一声大哥,你还给我充大头萝卜来了。

萧乾一脸惊喜地冲到门口,一把拉开门,“大哥!”

叹为观止的方明珏:“……”

按照套路,作为一个没了娘的庶子,在正夫人还很强势的情况下,肖棋必然是处处受欺压,哪哪都遭罪。而这个时候,如果生命里出现一道光,比如这位笑得如同阳光般温暖的世子大哥,以肖棋的脑子,肯定是被对方骗得团团转,被卖了还帮着数银子。

所以,即便没有肖棋的半点记忆,萧乾也能将肖棋面对肖弈的模样猜个七八分。

果然,看到肖弈的嘴角笑容更盛,萧乾明白自己猜对了,也笑得十分高兴。

两人相视一笑,各怀鬼胎。

“大哥,快里面坐,”萧乾引着肖弈进屋,殷勤地亲自动手给他倒了杯茶,一脸傻白甜痴呆笑,关切道,“大哥,你怎么过来了?今日风大,你身子骨弱,小心受了寒。”

肖弈看了眼推到自己面前的茶杯,咳嗽了声,摇头笑道:“无妨。你我兄弟许久未见,为兄也甚是想念。”

萧乾羞赧一笑,差点把旁边演木头桩子的方明珏给恶心哭了。

“二弟,在宫中可还习惯?”肖弈似乎也被恶心到了,眼里飞快地闪过一丝嫌恶,但面上仍是谦谦君子般温和有礼的笑容,眉眼细长,似乎还沾染点愁苦,像是在为萧乾担忧。

然而在戏精萧大将军面前,他这点演技根本不够看。

萧乾一分冷三分苦地扯了下嘴角,“无非那样,哪儿有什么习惯不习惯的。大哥应该也听说了吧,前些日子御花园里,皇上……”说到此处像是恨极,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欺人太甚!”

“皇上毕竟是皇上。”肖弈叹息道。

萧乾强压着怒火:“他这分明是有所图谋!”

“图谋?”

肖弈像是有点看不下去萧乾的愚蠢,轻柔的声音也陡然变冷了,他警告地看了萧乾一眼,“二弟,别忘了,他就算再落魄,也还是名义上的皇帝。常裕禄手底下的狗听见了,能咬死你。”

萧乾咬牙。

肖弈的声音转为安抚:“好了,二弟,男子汉大丈夫,不要为这些小事斤斤计较。皇帝既然想女人了,此次回去你便从府内带上两个,驯服好了,无论恩宠在谁,总不会耽误你的地位。”

萧乾一听,心里直咂吧嘴。

真是把人当傻子耍啊。这平白无故带进去俩女子,打破目前的平衡,他十有八九是要被杨晋和常裕禄两派给夹死,到时候安昌侯府再把屎盆子给他一扣,他就可以寿终正寝了。

或有个十之一二,能顺利带进去,这人,也只是安昌侯府的人,根本不会成为他的人。

萧乾面上一怔,难以置信道:“大哥,这……你莫非忘了我是为何才进宫的了?”

肖弈笑得成竹在胸:“二弟放心,不过两个贱婢,你不是赶巧正在换宫人吗?多两个宫女也没什么。”

萧乾面露为难,眼神飘忽,似乎很是犹豫。

“你再思量思量,”肖弈站起身,捂着嘴又咳嗽两声,“为兄出来也有些时候了,再坐那些丫鬟怕是又要找母亲告状了。”

说完便往外走,到了院门口,脚步却顿了下,意味深长地扔下句:“进宫前为兄托付你的那桩事,二弟可要尽快了。”

萧乾心中一凛,捏出一个一言难尽的表情,虽然他根本不知道是什么事,但还是含糊地点了头,才转身回来。

一进屋,便见方明珏仍跟个木头桩子似的,双眼呆滞,像是入戏太深拔都拔不出来了。萧乾将他按到凳子上,拍了拍他的腰背:“再站着我都替你累得慌。得,大爷,您坐。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肖弈。”方明珏脱口道。

萧乾摸了摸脑袋,总觉得在冒绿光。

“安昌侯府已然没落,为何还要伸手宫中之事?”方明珏嗓音轻缓,缠着不解的困惑。

他垂眼说着话,眸光却从乌黑如鸦羽的眼睫下透了出去,泠泠散散,若有似无地飘在萧乾的眼角眉梢。

萧乾冷笑了声:“他们哪儿有这胆量。背后必定有人。肖弈算是安昌侯府最聪明的了,但却自视过高,主持不了这些事。”

方明珏淡淡看着面前的茶碗,肖弈自始至终未曾动过,“你错了,肖弈不是安昌侯府最聪明的那个。”

萧乾挑眉,后知后觉地笑了:“承蒙陛下夸奖。”

面对萧大将军的不要脸,方明珏已经学会了顺杆子爬:“那么顶聪明的皇后,能否解朕之惑?”

被顺毛摸了的萧没脸压着上扬的嘴角,道:“我忘了告诉陛下,生辰宴上荣国公夫人也向我提过,想塞个她的远方亲戚进宫。不过,是个男子。并非一路人,却不一定并非一桩事啊,陛下。”

方明珏遮在长睫下的眸光渐渐冻结。

萧乾没有点透。

因为这桩桩件件,结合起颂阳殿那一夜来看,充满了不可说的隐晦。他想要培养方明珏,首要就是养出他一份心智。

久居深宫,也不曾受过真正的名师教导,方明珏便是再聪颖,再心机深沉,也只是蹉跎在了朝堂与内宫的勾心斗角中。

但要想夺天下,便要先看天下。

重生没多久后萧乾就想明白了,他看小皇帝顺眼,不打算用用就扔,于是便要拉开方明珏的眼界与格局,让他从一枚棋子,变成真正的执棋人。

南越起风了。他的时间也不多了。

山雨欲来风满楼。

“如何,那小畜生答应了没?”

肖弈出了梧桐苑没走多远,便见花园的假山旁站着往池子里撒着饵料的胡夫人。胡夫人眼睛都不抬,淡淡地问,似乎注意力还都在那群簇拥上来摇尾摆首的锦鲤上。

肖弈叹了口气:“冥顽不化。”

胡夫人看过来。

肖弈扯出一丝笑,脸色苍白:“他还惦记着他的杨将军呢。”

“下贱东西,”胡夫人冷笑着掀唇,“跟他那娼妓出身的娘一样,给脸不要脸。”

她看了眼肖弈额头上渗出的虚汗,神色终于和缓下去,对身后的丫鬟吩咐道:“青阮,送世子回房歇息,这里风大,别伤了身子。”

“母亲万事小心。”肖弈轻声道。

胡夫人露出个欣慰的笑,“好了,母亲做事自有分寸。这些腌臜事不再过你的手,全副心思备着明年开春的春试吧。你若入朝为了官,母亲便是有了福分。”

“孩儿明白。”青阮小心翼翼地扶住肖弈的手臂,慢慢沿着水榭,入了长廊,转角便不见了。

这时,假山后转出一名少女,低眉敛目间,竟与方才名唤青阮的少女容貌身段一般无二,就连穿着鬓发都一模一样,犹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胡夫人一把鱼食全抛了,下巴一抬:“去吧。”

少女低低应了声,快步往梧桐苑而去。

她步履轻快,净捡小路,悄无声息地摸到了梧桐苑的后门,见四下无人,忙从袖子里掏出一把钥匙,开了门上挂着的大锁。

然而门刚推开,第一脚还没踩严实,她便觉耳根生风,后颈一痛,失去了知觉。

在丫鬟倒地之前,给了她一手刀的萧乾眼疾手快地拎住她的后领,一路将人提溜着,来到窗根下。

连块腹肌都没有的方明珏一条腿里一条腿外,还在跟窗台进行艰苦卓绝的斗争。

萧乾从另一扇窗子翻进去,手里还拎着个人,动作都潇洒无比,看得方明珏露出了一张丑陋的嫉妒脸。

将人往椅子上一扔,萧乾摸着下巴欣赏了会小皇帝的英姿,才伸手一搂腰,将人抱下来。

“陛下,你说你这像不像没长大的开裆裤小子,爬个窗都不会?”不放弃任何一个耍流氓的机会,萧乾压着嗓音,往方明珏通红的耳朵边吹了口气,成功地火上浇油,让一片红晕蔓延到脖颈。

方明珏冷若冰霜,置之不理。

萧乾抱着人不撒手,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后门会有人来?”

“你喝了茶这么久还没死,所以茶水必然无毒,再观你之反应……”方明珏的视线向下一滑,眼神要是能成刀子,他一准切了顶着自己后腰的那玩意儿,他沉了沉气,“所以走的必然是栽赃嫁祸的路子,前门有人,后门更好。”

尴尬地松开手,后退了一步,萧大将军难得不好意思。

多年军中生活,南征北战,萧乾已然不是毛头小子,能够控制自己的欲望。但刚才还真是……有点不想撒手啊。

“要想破局,扔了便是,”萧乾转移话题,“你让我把人带进来干什么?”

“将计就计。”方明珏看傻子一样看萧乾一眼,十分怀疑这人到底是聪明是傻。刚才侃侃而谈幕后黑手的人仿佛不是他一样。

智商在线极其不稳定的萧大将军看懂了方明珏鄙视的眼神,气得牙痒痒。正想动手收拾人,却见方明珏避免着身体接触,小心翼翼地将少女身上的外衣扒了,往自己身上套,边套边吩咐:“把人扔到马棚里去。”

小皇帝这是要亲身上阵?

萧乾激动了,也不说话,心情十分雀跃地拎起人,溜出了院子。

作为偷鸡摸狗的惯犯,前身萧小霸王的萧大将军一来一回没用多久,再次翻窗进屋,便见里间的纱幔全都放下了。

青虹遮霓裳,飘飘渺渺,烟岚徐徐而起。一人背对着萧乾站在床边,长发如瀑洒满肩背,碧色衣裙,纤腰挽素,一眼动人。

萧乾喉头干涩地滚动了下,心头怦怦直跳,本已压制下的躁动又从下腹烧了起来。没想到十月初十随口许下的东西,今日也随意便成真了。

“没被人发现吧?”方明珏听到身后动静,又扯了两下衣衫,确保看起来有点被糟蹋的模样,才转过身。

选择替换而不是重演御花园那一出,方明珏也是有自己的考虑。毕竟这是安昌侯府内,而不是众目睽睽酒醉混乱的生辰宴,别说萧乾到底成没成,就说一名女子衣衫不整出现在他屋内,他便一百张嘴也说不清。

所以将计就计,也要有所分寸。

更何况,连扒衣服这种事都纡尊降贵亲自动手了,方明珏就不得不有点怪异又有点别扭地承认,他一点也不想看见萧乾搂着个女子的场面。

哪怕是假的。

“我的身手,陛下大可放心。”一手摸上方明珏的腰,萧乾用巧劲扣着手腕子直接将人按进了床帐内。

方明珏猝不及防,后背砸进柔软的被褥里,一抬眼就对上了一双墨黑如渊的眼。

浓烈的火烧在眼底。

方明珏强稳着微微颤动的心神,冷淡开口:“皇后……”

“嘘——”

萧乾手指按在他唇瓣上,立刻被柔软温润的触感勾得心猿意马,一边唾弃怀疑自己的袖子到底断了没断,一边又陶陶醉醉,甘心沉沦。

幸而人格分裂之余萧乾没忘了正事,手指捋过来几缕头发盖住方明珏的脸,唇滑过他的脸侧落入耳际,“听。”

方明珏静了下来,凝神注意外面动静。

他听了一会,疑惑地看向萧乾。

萧大将军伸出爪子摸着方明珏胸口,一本正经地说:“你心跳得好快啊,陛下。”

说着,底下用膝盖顶开方明珏的双腿,另一只手伸进了裙子底下。身下紧密贴合,方明珏更为清晰地感受到了大尾巴狼更为明显的变化。

“肖棋!”方明珏压抑着怒意,“朕不是女子!”

萧乾的手一顿。

这一顿如同一个鼓点,敲到了方明珏心头。他满脸洒满发丝,眼睑低垂,眼睫扑闪了两下,重重沉落,压下一股莫名的涩意。

然而下一刻,方明珏就突然屁股一凉。

萧乾一把扯下了方明珏的套在里面的裤子,在小皇帝暴.起之前用鼻尖蹭了下他灼烫的耳垂,哑声道:“哪有女子还穿着裤子的?不伦不类。”

还没等方明珏反驳,他就又来了句:“听,这次是真来了。”

果然是真来了。

话音未落,房门便被“砰”地一声踹开,胡夫人领着一帮家奴丫鬟气势汹汹地冲进来,冷笑着朝床上一瞥,连珠炮似的往外喷了一串:“皇后娘娘当真是回家了,连家里的丫鬟都敢随意糟蹋!前几日还到御花园捉奸,如今却连自己都管不住,不知皇上听闻此事,会有何发落?”

萧乾大惊失色,手忙脚乱地拽自己褪了一半的裤子,身下的人也哆哆嗦嗦地往被子里躲,两条光裸白净的长腿分外晃眼。

众人本就被萧乾吸引着注意力,再一看那皮肉光滑白嫩,加上方明珏被萧乾遮挡着,窝着身子散着头发,竟一时都没怀疑床上人的真假。

“夫人……夫人这是何意?”萧乾强自镇定,却盖不住满脸惊慌与畏惧。

胡夫人往凳子上一坐,阴沉沉一笑:“皇后娘娘是聪明人。前脚刚出了娘娘捉奸,血溅五步的戏码,后脚娘娘便自己做了这事,皇帝会作何想呢?朝中大臣又会不会猜测娘娘是何居心?杨将军……又是否还会相信娘娘是为了他好?”

一个杨将军像是击溃了萧乾的心理防线,他立刻浑身发抖,软弱地低下了头,“你……你想怎么样?”

胡夫人说得委婉:“侯爷怜恤娘娘宫内左右无亲,膝下无子,便允了娘娘带青阮入宫,也好有个贴心的人。”

萧乾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就想去看方明珏的表情,但他深知此时不是时候,强忍着,继续装傻充愣:“夫人……此话何解?如今即便是宫内换人,但也不好直接带人进去……”

胡夫人见萧乾识相,也露出了丝笑模样:“娘娘大可放心。此次省亲,娘娘带了一名大宫女,两名小宫女,我保管娘娘回去,也定是这个数,绝不会多一个,少一个。”

原来如此。这还真是手眼通天,绝非一个安昌侯府做得来的啊。萧乾恍然。只是若是这样,肖弈之前所说却又有些出入了。

面上犹豫着,萧乾便听胡夫人又道:“皇上年岁已不小了,也该有个皇子。”

萧乾抬眼。

胡夫人掩嘴轻笑:“这皇子是皇帝的血脉,但究竟是不是方家的血脉,可就全凭娘娘的本事了。”

萧乾顿时回想起小时候第一回骑马从马背上栽下来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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