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挽月浑浑噩噩的迈步欲走进客厅, 却没想到一下子绊在了门槛上!
李娴端坐在椅子上,见到这一幕整颗心一下子就悬了起来!
林挽月弯着身体,踉跄着往客厅里冲;一边向前倒, 一边努力的调整身体的平衡。
奈何, 此时的林挽月已经太累了,刚进入深度睡眠便被人强行叫醒,比三天不入睡来的更加辛苦。
眼看着林挽月就要一头栽倒在地上, 李娴终于坐不住了。
“小心!”李娴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朝着林挽月的方向奔了过去。
在千钧一发之际, 林挽月余光扫到右侧的茶几, 一把拍在上面终于稳住了身体。
而就在此时, 林挽月闻到一股熟悉的香风然后之感觉一双柔弱无骨的手,轻轻的抵住了自己的两个肩膀。
林挽月抬起头, 对上了李娴那双闪着明显担忧的双眸。
这神色却是稍纵即逝, 当林挽月想要仔细看清的时候, 那双眸子已经恢复了它原有的平静神色。
李娴收回了抵在林挽月肩膀上的双手, 平静的说道:“小心些。”便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脸上依旧是一派风轻云淡的神情。
林挽月按着茶几直起了身体,抬眼看了看李忠和李娴。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 快到林挽月以为,刚才自己看到的只不过是因为极疲惫而产生的幻觉。
想到这里, 林挽月的心口又是一酸。
她露出一抹苦笑,看上去这笑容仿佛是为了缓解她刚刚的“失仪”,实际上这之中的苦涩只有林挽月一人明白。
林挽月走到李娴和李忠面前刚欲行礼参拜, 李娴缓缓的说道:“飞星请坐吧,我与忠公子今日前来,只为会友不做其他。”
林挽月闻言,怔了怔微微一笑,默默的转身在下手位坐了。
然后对已经呆愣的玉露说道:“这不用你伺候了,先下去吧;没有我的吩咐谁都不要过来打扰。”
“是……是!”
玉露抱着托盘小心翼翼的从客厅走了出去,走出好远还是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老爷怎地在下手位坐了?来人究竟是谁?
林挽月拱了拱手低声说道:“公主,世子。不知二位莅临寒舍有何见教?”
李娴没有说话,心中却是满意的:这两年来这林飞星果然成长不少,这样一番话两年前的林飞星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的。
李忠转头看了看李娴,见李娴并没有开口的意思,于是便对林飞星说道:“一别经年,林将军真是平步青云,令人刮目相看。”
“不敢当,大帅抬举罢了;无论在哪个位置上,飞星只是想多为离国边境上生活的百姓们多做一点事情罢了。”
林挽月说着,情不自禁的将目光扫过李娴,却发现李娴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唇边带着淡淡的笑意,神情礼貌而又疏离。
林挽月黯然的收回了目光,转而看向李忠,心中却是五味杂陈,酸涩、凄楚、委屈、失望……
她全都忘了,当初她劝我努力拜将时说的那番话,她全都忘了。
“林将军真是高风亮节,令忠钦佩不已。”
林挽月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李忠继续说道:“正所谓:良禽择木而栖;不知林将军有没有什么想法?”
“世子,恕在下驽钝,不明白世子是何用意?”
“明人不说暗话,既如此,忠便开门见山了,敢问林将军以为楚王殿下如何?”
至此,林挽月算是听明白了:原来这李忠是奉了楚王的命令来当说客的!
只是这本应“私密”的事情,李忠居然堂而皇之带了长公主来,而且丝毫不见避讳,让林挽月十分不解。
此时的林挽月已非当日白丁,虽然北境离天都城一去甚远,但“爱屋及乌”林挽月这两年来对各大派系之间的关系还是进行了一些研究的。
楚王做为成年的藩王,无论是从封地食邑上,还是受宠程度上来看,都应该是东宫的劲敌。
林挽月还记得两年前的宫宴上,就是楚王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借李嫣使得李钊将李娴的婚姻大事提上了日程……
林挽月一直都觉得刺杀李娴的人,楚王是最可疑的,可是今天为何李娴会陪着李忠来帮着楚王做说客呢?
李忠见林飞星只顾着发呆,轻声唤道:“林将军?!”
“啊!世子莫怪,在下近日来都没怎么合眼,怠慢之处还望世子莫要怪罪。”
“无妨无妨,不瞒将军,楚王殿下是诸位藩王之中最有风采者,能力想较齐王更是不逞多让,又得陛下青睐;楚王殿下最是求贤若渴,将军以区区四人,大挫图克图部的英雄事迹传到楚地之后,王爷对将军大加称赞,一定要与将军相交。正好陛下派忠与公主殿下来北境慰军,楚王殿下特别嘱咐我,要将一些话带给林将军你!”
“不知楚王殿下说些什么?”
李忠看着林挽月露出了一抹会心的笑意,回道:“楚王殿下要忠转告将军,殿下钦慕将军为人,欣赏将军的能力;楚王殿下有一同胞亲妹,二公主李嫣殿下,年芳二八,待字闺中;若将军有意,楚王殿下愿替将军请求陛下赐婚,将二公主李嫣嫁给将军为妻,介时将军与忠便成了连襟,岂不快哉?”
听完李忠的话,林挽月练习了两年的沉稳,破功了。
这两年来在李沐的教导下,林挽月已经不会轻易将内心的情绪表露在脸上了,但听完了李忠的提议后,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林挽月的目光在李娴和李忠二人的脸上流转,一个依旧是一派风轻云淡,仿佛这一切都与她无关一般;另一个带着一脸得意的笑容,一副我明白的神情,仿佛胜券在握。
一股热气直顶百会,林挽月略带怒意的回道:“还请世子转告楚王,在下不过农户出身,卑鄙之人;实在是配不上公主殿下的千金之躯,不敢妄自高攀。”
听到林飞星的回答,李忠一愣;他从小到大还没有受过这样的气呢,这个林飞星居然三番五次羞辱自己。
李忠眯了眯眼,警告似得说道:“林将军你可莫要不识抬举!”
林挽月冷冷的回敬道:“粗鄙之人,上不了台面。”
李忠大怒,一拍茶几,欲发难。
却没想到一只柔软的手轻轻的附在李忠的手背上,安抚的拍了拍。
李忠的满腔怒火立刻烟消云散,他喜欢李娴这么多年了,即便是已经定亲,婚期就在眼前,李娴也从来都没有主动和他有过任何的身体接触,这怎能让李忠不惊喜?
有李娴的这一下,别说是林飞星的顶撞,就算是再大的怒火也会平息了。
李忠心情大好,转头看向李娴柔声唤道:“公主……”
林挽月沉默了,低下了头,刚才剑拔弩张的气势一下子便消弭不见。
李娴对着李忠淡淡一笑,收回了手,柔声道:“世子不如先去外面等本宫片刻,让本宫与林将军谈谈如何?”
李忠没想到李娴愿意亲自为了他去当说客,立刻对李娴露出了感激的神情,点了点头:“那便劳烦公主了。”
说完李忠“霍”的一下从椅子上起身,抖了抖袖子,狠狠的剜了林飞星一眼,大步流星的离开了客厅。
李忠走远了,连脚步声都消失了。
客厅中很静,林挽月低着头不看李娴。
而李娴却一改之前的冷漠,带着笑意注视着低头不语的林飞星。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飞星,你做到了。”
林挽月闻言,猛然抬头,对上李娴那双带着笑意的盈盈双眸,犹如一束阳光穿过了厚厚的阴霾,照射在林挽月冰冷的心田:她还记得!
李娴的话语,犹如涓涓的山泉,缓缓在林挽月的心间流淌,滋润着林挽月干涸的心田。
可是,李娴的下一句话,却让这些山泉瞬间变成了致命的毒。
不费吹灰之力便杀死了林挽月的心。
“嫣儿才貌双全,品行才情都是极好的,若是你二人能喜结连理,日后我与飞星便是一家人了,飞星为何拒绝?”
李娴一直看着林飞星,将林飞星神情的变化尽收眼底。
当李娴看到林飞星那本来神采奕奕的眸子变得晦暗而失落时;
当李娴看到林飞星那本就苍白的脸色变的更加灰白难看时;
当李娴看到林飞星因惊愕而微微张开又紧紧抿在一起的双唇时;
当李娴看到林飞星无力的靠在椅背上周身弥漫着浓浓的哀伤时:李娴的心头拂过一丝悔意。
李娴也沉默了,她第一次不知道该怎么将话题进行下去。
良久,林挽月才缓缓开口,声音无力而又沙哑的问道:“你真的想让我娶楚王的妹妹李嫣?”
李娴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如鲠在喉。
当李娴回过神来的时候,林飞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抬起了头,直直的盯着李娴的眼睛。
李娴甚至可以看到林飞星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清晰而又密集的红血丝。
“回答我!”
“是。”李娴点头,声音依旧很轻,却带着某种坚定。
“……你走!”
林挽月颤抖着举起了手,指向了客厅的大门,继续说道:“请公主殿下,回去告诉李忠,婚姻大事是我自己的事情,我是不会娶李嫣的!我林飞星,粗鄙之人,配不上公主!”
李娴愣住了,从小到大何曾有人对她这样说过话?可是看着这样的林飞星,李娴却一点儿都生不起气来。
“飞星……”
有那么一瞬间李娴想对林飞星说:李沐已经身中剧毒,北境需要一个新的统帅!可是光有李沐上书是不够的,若是在自己的父皇提出易帅的时候,楚王能替林飞星美言几句的话,便可十拿九稳。
她只不过是一个待嫁的公主,父皇再怎么宠爱她,她也不能干政。
而太子李珠又小,若是让李珠推举林飞星,自己的父皇必定会猜疑说不定会适得其反。
李娴之所以不远千里赶过来,是怕林飞星真的喜欢上了李嫣。
如今,李娴已经排除了这个可能,如果这样的话:若先娶李嫣,借用楚王美言先得到军权,再安排林飞星打入楚王内部,则是上上之策!
其实此时李娴的心中也是矛盾的,一方面她希望林飞星可以先答应李忠与楚王交好,不管怎样先拿到兵权才是成功的保证!
可是另一方面,李娴却发现当林飞星断然拒绝的时候,李娴的心中居然莫名的涌出一丝欣喜……
最终,李娴还是没有和林飞星做任何解释:不管林飞星是棋子也好,是种子也罢;都不能知道太多……
林挽月自嘲般的冷笑一声,又指了指门口,疲倦的闭上了眼睛。
李娴缓缓的起身,优雅的走到门口,驻足。
短短的几步路,理智重新占据上风:“飞星,你再好好考虑考虑;我改日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