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旨, 封李沐大元帅为大将军王, 赐葬于皇陵西侧;举国哀悼,念李沐将军无子,着项经义赴北境接大将军王灵柩回京;另,回京当日太子出城百里为大将军王扶灵,京中文武百官于大将军王进京当日与太子一同出城迎接, 三品以下官员行跪迎礼, 内廷司撰写大将军王列传, 传于后世。”
“陛下圣明!”
“项经义携内子, 谢陛下恩典。”
“起来吧。”
“陛下,微臣还有一事启奏,望陛下恩准。”
“你讲。”
“是,微臣恳请陛下,封存京城大将军府,不做他用;来日微臣犬子长大成人,故地重游,缅怀泰山大人昔日风骨。”
“准奏!”
“谢陛下!”
“太子, 平东将军夫妇, 长公主及驸马留下, 其他人都退下吧。”
“是!”
待其他都尽数离去,李钊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说道:“天不假年,大将军王薨逝寡人哀矣。”
“父皇节哀。”
“陛下节哀。”
“大将军王一家世代有功于离国,他的身后事理应寡人亲自督办, 可寡人老啦,见不得这些;太子……”
“儿臣在!”李珠走到李钊身前,一撩袍跪了下去。
“大将军王是你与娴儿的亲娘舅,你今年也有十一,寡人命你全权督办大将军王的身后事。”
“儿臣谢父皇体恤。”
“嗯。”
“驸马。”
“儿臣在。”林挽月已经调整好自己的情绪,除了眼眶稍微有些红之外,再无异样。
“如今大将军王薨逝,你又与娴儿新婚燕尔,寡人便封你为正三品中领军,掌管禁卫军,司宫廷防卫,你就留在京中如何?”
李钊说完,场中之人各怀心思。
中领军正三品,手握两万禁卫军,官阶虽然不高,权力却相当的大,历朝历代的中领军,一直都由皇室宗亲或者皇帝的心腹担任,但自先帝当政后,离国已经有数十年没有设中领军的职位,只有四路中护军分管部分禁卫军,四方制衡。
平心而论,李钊能将林飞星放在中领军的位置上,既是对林飞星的认可,也是对林飞星的信任;毕竟中领军一职已经将近五十年一直空悬着,项经义看着林飞星的背影,他既觉得中领军的职位不错,又忍不住在心底替林飞星感到可惜。
在项经义的眼中,林飞星还年轻,他的人生有很多的可能性,他就像一只苍鹰,西北才是他翱翔的地方;可是以林飞星目前的情况来看,尚且不足以接掌北境帅印,如今李沐已经不在,北境之势变幻莫测,林飞星不回北境其实……也是不错的选择。
同为女子,李莘的眼界城府都不及李娴,她倒是觉得林飞星新婚燕尔,留在京城很好。
李娴垂着眸子,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目光,脸上的表情很平静。
项经义偷偷打量了高位上的李钊一眼,品味李钊适才的话又觉得不是在下旨,反而是在同林飞星商量一般,心下疑惑。
一直跪在殿前的林飞星终于有所反应,只见她恭敬的对李钊行了一拜,才直起身子朗声说道:“儿臣谢父皇体恤,但儿臣想回到北境去。”
“你可知如今你的身份已经不同,寡人已招你为婿,为何不留在京中,可是对北境有何贪恋吗?”
李钊的声音低沉而平缓,却让整个大殿变的压抑了起来;帝王之威,重于泰山。
“回父皇,北境苦寒,儿臣并无任何贪恋。”
“哦?这倒是奇了,说说吧,你为何三次拒官不受,偏偏要回北境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林飞星的身上,帝王喜怒难以琢磨,稍有不慎,灭顶之灾顷刻便至。
林挽月跪在地上,也感觉身上犹如千斤重,她想了很多答案,都觉得太过冠冕堂皇,弄不好会遭到李钊的厌恶;她咬了咬牙决定兵行险着。
“为军功拜爵。”
话音落,除了高位上的李钊和林飞星身后的李娴之外,所有人都露出了惊愕的神色,项经义更是大急,这个回答推敲起来是要犯忌讳的!
却没想到李钊听完反而笑了,林飞星的回答虽然冒险,但在李钊看来倒算坦诚,若是适才他说出一些冠冕堂皇的话来,李钊定会当庭驳斥,直接下旨将他留在京中。
李钊笑道:“看来驸马眼界颇高,嫌寡人封的官职小了。”
“儿臣不敢。”林挽月感觉到自己的后背汗涔涔的,面上却维持着从容。
“大将军王生前曾数次推举过你,既然你执意要回去,寡人便准你所求。”
“谢父皇。”
“林飞星听旨,寡人封你为正四品卫将军,即日与平东将军共赴北境。”
“谢父皇。”
李沐又说了几句嘱咐便将太子单独留下,命其他人离开。
四人走出大殿百步,项经义才拍了拍林飞星的肩膀,心有余悸的说:“星弟,你刚才也太冒险了!”
林飞星笑而不语。
项经义继续说道:“不过也不错,大哥没有看错人,好男儿应当如此,贤弟不过十九岁就已是四品卫将军,前途不可限量。”
“谢大哥。”
“星弟,我们各自回府收拾细软,一个时辰后城门口见。”
“好。”
“殿下,告辞了。”
“莘姐姐,姐夫慢走。”
……
林挽月与李娴回到长公主府,林挽月回了小院,拿出进京时背的包裹,几套干净的衣服,木板和令牌都在,包了李环送的匕首,拿起齐王送的孤胆银枪,先来到秀阁,却被奶娘告知郡主正在午睡,林挽月便站在床前打量女儿良久,转身离开。
又来到正殿,向李娴辞行。
李娴早就等在那里,见林飞星脱下宫装换上一身短打,背着包裹,手持银枪突然觉得这才是他应该有的样子。
林挽月走到李娴的面前,双目含笑注视着李娴,轻声说道:“公主,我走了。”
“我送驸马出府。”
林挽月绽放出大大的笑脸:“好。”
李娴别过眼去:“走吧。”
一路默默无言,林挽月却时不时转过头看看李娴。
来到府门前,早有下人牵了龙冉宝驹等在那里。
“公主,别送了,天冷,回吧。”
李娴颔首,却站在原地没有动,林挽月笑了笑看着李娴的倾世容颜,生出眷恋。
林挽月跨上马背的一瞬间,突然有些后悔:早知道便偷亲一下了。
李娴站在门口,注视着林飞星潇洒的跨上马背,见他身后背着银枪,一手拉着缰绳,突然回过头来,深深的看了自己一眼,目光中竟带着几丝狡黠和惋惜,看到这样的眼光,李娴竟回忆起昨晚的事情来。
“驾!”
当李娴再抬起头时,龙冉已经驮着林飞星跑出很远,李娴注视着背着银枪的孤影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林飞星与项经义于城门口汇合,二人即刻出发。
日夜兼程的赶到北境,已是五日之后。
项经义入城时已是胡子拉碴,林挽月也一脸倦容,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她的身材本就瘦削,这一下显得更加瘦高。
李沐的灵柩已经停了十天,好在北境正是冷的时候,是以没有发出什么气味。
项经义与林挽月各自沐浴更衣,才去叩拜李沐。
到了灵堂上不免伤怀了一番,项经义宣读了圣旨,匠人将棺木顶上棺钉,装入早已准备好的灵车里。
项经义片刻不敢耽误,点了一队人马出发返京。
林挽月出城十里相送,与项经义道别,拉着缰绳站在山拢上目送队伍走远。
独自回到军营,张三宝,蒙倪大,卞凯以及林飞星的另外几位亲兵立刻迎了上来。
林挽月看到他们,沉重的心情也舒缓了些。
张三宝看着林飞星憨憨笑道:“将军,您回来了!”
卞凯抢白道:“应该叫驸马爷!”
蒙倪大纠正道:“这里是军营,将军刚擢升了四品卫将军,我们应该叫将军。”
这几位倒也守规矩,没有对林飞星说出什么恭喜的话来。
林挽月心中满意,淡淡一笑:“倪大说的对,在军营里还是按照军中的称呼。”
“是。”三人应了下来。
林挽月又问了亲兵一些军中事宜,亲兵有条不紊的答了;林挽月点了点头:“你们几个先下去吧。”
“是!”
“你们三个跟我来。”
“是。”
经过公伯玉的事件之后,林挽月已经不再信任所谓的亲兵了,张,蒙二人与她有过过命的情义,卞凯是她带来的,这三位可以视作是自己人。
四人来到林飞星的军帐,依次落座;三人看着林飞星,眼中均带着期盼与兴奋的光芒。李沐大帅薨逝他们也很悲伤,随之而来的是:北境群龙无首,帅印空悬!如今林飞星不仅成了长公主驸马,还被封了四品的卫将军,他们三个都觉得眼下是天赐的良机!
林挽月环顾一周,将三人的神态尽收眼底,也不绕弯子,冷冷的说道:“我知道你们三个在想什么,眼下最好把这个心思收起来。”
三人微微一怔,张三宝直接反问道:“将军,我不明白!”
“三胖子!你听将军说完!”
林挽月微微一笑,身体前倾,用一只手支着案子,伸出两个手指比划了一个“靠拢”的姿势。
三人见状皆用胳膊支着案子,将身体前倾,郑重的看着林飞星。
四个人的脑袋围成了一个圈,林挽月用极小的声音说道:“帅印,我志在必得。”说完用中指和食指的关节敲了一下木案,“咚”的一声脆响,仿佛一锤定音。
林挽月向后一仰,靠在椅背上,这五天把她累坏了。
三人的脑袋散开,脸上露出喜色。
没等三人开口,林挽月竖起了食指贴在唇边,三人立刻噤声!
他们看着唇边挂笑,歪歪扭扭靠在椅背上的林飞星,感觉这位林将军与从前不同了!
从前的林飞星十分规整,无论何时都将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正襟危坐;虽然话不多,但也算随和;作战身先士卒,平时严于律己,是一位值得人追随的将军,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再看此时的林飞星,坐的歪歪扭扭很随意,但却比从前多了一种……威势。
是了!就是这种感觉,从前的林飞星如一匹孤狼,周身透着危险的气息,让人不敢亲近。
而此时的林飞星,仿佛下山的猛虎,言行举止虽然比从前随意很多,但是却无形的散发出一股慑人的气场。
这种气场,他们曾在李沐大帅那里感受过,这也是每次他们到帅营里都抬不起头来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