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挽月将养了些许时日, 总算是可以下地走走,但大多数时间还是躺在床上。
是日, 林子途一路小跑的来告诉林飞星:“老爷, 京里头来人了。”
“哦,是些什么人?”
“回老爷的话,是长公主殿下从府里调拨来的,专门伺候老爷的下人。”
听到林子途如是说, 林挽月要掀被子的手停了下来, 林挽月重伤未愈,这几日虽然精神了一些, 但是身体状况依旧不济。
林挽月最近非常怕冷, 仿佛回到了刚刚服用完药王花的那些日子, 体内时不时的会窜出一股子阴冷来,再加上胸口郁结, 呼吸不畅, 总感觉提不起气力来。
北境苦寒, 未受伤之前的林挽月房间中只需要一个火盆, 如今已经摆了四个。
林子途体贴, 怕空气太燥在火盆上装了架子, 架子上放了盛水的铜盆,可是即便这样,林挽月还是觉得冷,整日里盖着厚厚的被子,恹恹的倚在床上。
这一场重伤, 让林挽月的元气大伤。
“既是一些下人,你安置了就是,我不见了。”
“是,老爷,眼看着快到午时了,您想吃点什么,我让厨房做了,给您端来?”
林挽月想了想,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无甚胃口。”
林子途欲言又止,担心的看着林飞星愈发消瘦的脸,最后还是退了出去。
一个时辰后,林子途又来了,进到卧房见林飞星正披着衣服坐在桌前,连忙放下手中的托盘,从柜子里拿出了前些日子赶制的大麾,披到林飞星的身上:“老爷,您这几日虽大好了,但外头的气候反复无常,您还是多穿些。”
林挽月也不说话,默默的紧了紧身上的大麾,看着托盘上的一碗清粥出神。
“老爷,长公主殿下从京城调拨了几位灵机的丫鬟,专司伺候老爷,还特意调来了公主府的庖丁,我已经安顿好了,这碗粥是庖丁给您熬的,他说您在京城最喜欢他做的白粥,您已经好几日没有好好用膳了,多少尝尝吧。”林子途说着,弓着身子将白粥放到林飞星的面前。
林挽月看着面前这碗晶莹剔透的白粥,与自己大婚第二日早膳用的一模一样,里面似乎还加了枸杞百合等辅料,看上去倒是清爽。
“对了,老爷,这有一份长公主殿下给您的信。”林子途从怀中掏出信封,双手递给林飞星。
林挽月有些灰暗的眸子一下子亮了起来,她接过信封,上面是李娴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驸马亲启。
“你先下去吧,我会用些的。”
“哎!”林子途喜笑颜开,从林飞星的卧房退了出去。
林挽月忙不迭的拆开信封,李娴的信映入眼帘。
谨启者
接获手书,具悉一切;府中诸事皆安,爱媛牙牙学语,君勿挂牵。
春寒料峭,善自珍重;兹遣晓事丫鬟,庖丁入府,以为所用。
敬颂冬绥
娴
短短的几行字,林挽月看了一遍又一遍,府中一切皆好,白水已经开始学语……
林挽月伸出手指,轻轻的摩挲信末尾那个隽秀又不失大气的“娴”字,她已想象出李娴回信时候的样子,定是端坐在案前,一手提着宫装的广袖,神情端庄又淡然。
林挽月小心翼翼的将信叠好,放回信封中,心底里涌出一股淡淡的失落,这封信的内容就像它的主人一样,端庄又守礼,带着淡淡的疏离。
关于她自己的事情,只字未提。
更不见一个有关于思念的字眼,林挽月扯开嘴角,口中泛苦,这才是李娴呢。
收好信,林挽月舀起一口粥送到嘴里,果然和公主府中的味道一模一样。
也不知是白粥的味道爽口,还是因为李娴的这封回信,好几日不曾好好进食的林挽月竟吃了一碗。
日子在不知不觉中溜走,转眼又过去了一个月。
这期间,林挽月的伤情虽时有反复,倒也是在缓缓的朝着好的方向发展;长公主府的庖丁被林子途安排专司林飞星的伙食,是以林挽月每日都能吃到既温补又和胃口的膳食,枯黄苍白的脸色,经过一个月的调理,终于缓了过来。
自己主子身体日渐康复,林府上上下下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如今的林挽月虽然不能妄自动武,但日常生活已经不受影响,只是偶尔会觉得胸口郁结,倒也没有落下太大的毛病。
林挽月重新回到了军营,这一个月的时间,张三宝和蒙倪大可为林飞星做了不少事情,不仅将名单上的人进行了妥善安置,还接上了白锐达这位颇有重量的右将军。
双方虽未挑明,但若有一日林飞星需要支持,白锐达定会鼎力相助!
林挽月听着张三宝与蒙倪大兴致勃勃的汇报成果,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意。
“对了,上次我带出去的四路先锋骑兵损伤如何?”
张三宝回道:“伤亡不大,二分之数。”
“哦,四位先锋郎将呢?”
蒙倪大摸中林飞星的心思,回道:“死了一个,残了一个,王大力毫发无伤。”
“哦。”林挽月淡淡的应了,没想到这王大力倒有几分保命的本事。
“新的任命下了吗?”
“回将军,残的那个高副帅说先让他顶着,死的那个两位副帅各自推举了一人,双方僵起来了,吵的不可开交,还没任命。”
林挽月冷哼一声:这北境已经乱到小小一个郎将,都要安插自己人的地步了。
“三宝,我稍后给你写封举荐信,飞羽营的营长你物色他人,以你的能力和军功,早该做个郎将。”
张三宝脸上一喜:“谢将军!”
“嗒嗒嗒”林挽月的手指又在有节奏的敲击案面,了解林飞星脾性的蒙,张二人安静的看着林飞星。
右将军白锐达欠了我一条命,三宝和倪大各自坐上先锋郎将,飞羽营是嫡系部队,有自己压着就算高德义将营长换成他的人,自己也有办法架空他……
既然这个残废都能做郎将,高德义开了这个口子,日后侯野也能官复原职,另外挑上来,身份背景干净的一共有十二人……
林挽月估测了一下自己的底子,有了这些人她的底气也足了。
“你们两个做的不错。”
蒙倪大和张三宝挺直了腰杆,齐声回道:“谢将军。”
“对了,上次那个杜玉树,你们调查的怎么样了?”
“回将军,这杜玉树还真没有任何问题,土生土长的北境人,家中有个老娘,世代是军户,身家清清白白,不像是……”
“哦,既如此,倪大你等下去找他,问他愿不愿意来我帐下当个亲兵,若是愿意,按照老规矩办,在阳关城我预留出来的那块地,给他也划出一个院子来。”
“是。”
“你们二人都去吧。”
“是!”
林挽月独坐帐中,发现竟回想不起这杜玉树的样子;自己身边的亲兵不干净,这几日她正筹划着换一批亲兵,这个杜玉树给林挽月一种非常特殊的感觉。
到底只是一位热血军士,还是有人派他来暗中保护自己的呢?
若杜玉树真的有“背景”那这普天之下也只有一个人,有立场在暗中这样做了。
不过无论基于哪一点,林挽月都决定将杜玉树带在自己身边,哪怕……杜玉树会将自己的举动都汇报给那人,林挽月也心甘情愿。
至少,自己的身边有她的人在,她可以安心许多吧。
空缺的先锋郎将的任命没过几日便下了,新的郎将正是林飞星举荐的张三宝。
在林挽月养伤的这一个月来,高德义与仲梁俊斗的如火如荼,不知道仲梁俊用了什么手段,竟然和高德义拼了一个“二分天下”的势头,这下高德义急了,在人事任命上愈发小心,凡是仲梁俊举荐的人一概不用,而高德义自己举荐的人也被仲梁俊驳回,这二人都是李沐的副将,平起平坐,朝廷一日未下旨意,二人也只能这么僵着。
而就在双方僵持不下,即将闹出笑话的时候,林飞星给他们提供了第三个选择。
举荐信一到,意外的顺畅,两位副帅皆同意,白白便宜张三宝。
先锋郎将的军衔虽然不高,但手下也握着万把人,再加上林飞星原本自己手中握着的一路,以及飞羽营,一下子林飞星手上的部队就有了将近三万人!
虽然尚不足与两位副帅分庭抗礼,但也隐隐成为一方不可小觑的力量!
按照林飞星的军衔,他可以拥有两百名亲兵,这两百人要全部换血,既不能让高德义起疑心,又要着重甄别身份,说起来是一个大工程。
转眼又过去了一个月,北境漫长的冬天终于结束,冰消雪融,气候回暖,林挽月的身子大好。
传召使来了。
听说圣旨到,高德义正在写字的手,一哆嗦,一滴墨汁滴了下去。
他连忙丢下了毛笔,李沐大帅薨逝这么久,陛下终于决定好新帅的人选了吗?
片刻后,高德义,仲梁俊、林飞星、四方将军、高阶的校尉齐聚。
校场上跪了一地的人,传召使正了正衣冠,清了清嗓子,打开圣旨高声宣道:“奉天承运皇帝,召曰:大将军王身后事已毕,北境不可一日无帅,寡人第三子,雍王李玔,孔武善战,有勇有谋,着即日起,掌管北境帅印,不日到任,钦此。”
听完了圣旨的内容,高德义眼前一黑,自己争了半天,算是白忙了!
陛下居然没有在北境军中挑选新帅,而是直接从京城调任,这人还是堂堂藩王,日后自己想做点小动作都办不到了……
有人欢喜有人愁,林挽月倒是无所谓的,此时此刻她才领悟李沐那句:“自有人拨乱反正”的真正含义。
想来也是,北境几十万大军,陛下绝对不会放任不管,如今军营里乌烟瘴气,陛下观望了一阵,果断出手了!像高德义这样的人,也只能派来一位藩王才压得住,换了其他人恐怕要被他架空的!
不过林挽月并不认为陛下会让雍王常驻北境。
众人准备起身,却被传召使叫住:“诸位将军稍安勿躁,陛下还有一道圣旨!”
还有一道?!
众人带着狐疑,端正跪好。
传召官从锦盒里拿出了另一封圣旨,还特意看向林飞星,暧昧的笑了一下。
林挽月看到传召使的眼神,心下疑惑,莫非这道圣旨与自己有关?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日前长公主闻喜脉,命驸马林飞星,见旨立刻启程返京,钦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