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医院,挂号取化验单这些都是雯雯跑腿,席宗鹤就负责在我脚下没力起不来的时候搀扶我一下。
摄影机尽职尽责地一直在我俩周围环绕拍摄,记录下我最糟糕的模样。我怀疑要是我吐了,他们恐怕还会不嫌恶心地盯着我那摊呕吐物一通狂拍。
医生开了三瓶注射液,少说也要挂两个小时的水。
“我这里有雯雯就够了,你回去吧。”我实在是搞不懂席宗鹤,他又不是杜宇那种恨不得抓住一切机会上位的新人,跟我来这出又是为了什么?
席宗鹤看了眼腕表,神色淡淡道:“没事,我陪你。”
他这是吃错药了吗?
我看劝不动他,无可奈何,只好对摄像师和跟随导演道:“你们到旁边休息一下吧,拍了一天也累了。”
还好他们没像席宗鹤这样不听劝,很快跑输液室外找了处空地休息去了。
三瓶注射液,输液时间比我预计的还要久。直到近十一点,我们一行才从医院出来,坐上回白浪村的车。
整个输液过程我都在昏睡,但每当一瓶注射液输完,护士来更换新的注射液时,我又会短暂地醒来。这时候便能看到席宗鹤从头到尾十分清醒地站在一旁,在护士确认我姓名的时候低声应答,而坐在我对面的雯雯早就睡得跟死猪一样了。
回到农家小院已是十二点整,我们一行人刚下车,就被院子里突然升起的烟火吓了一跳。
推门而入,就见院子里整整齐齐一排人,我差点以为他们是来迎接我的,仔细一看,地上用烟火排着一行字——JM生日快乐。
今天竟然是江暮的生日,换言之,也是我的生日。
毫无预兆,突如其来,没有防备。
骆莲等人见我们回来了,连忙招手道:“快来快来,我们给江暮过生日呢!”
这一出惊喜不知道他们策划了多久,除了烟火,连蛋糕都买齐了。一想到如果不是我身体不好,说不准他们还要让我亲自给江暮做一个手工蛋糕,我就庆幸不已。
要不怎么说同人不同命呢,江暮到哪里都是万众瞩目、璀璨不已,过个生日都惊喜十足。而我只能拖着病体强颜欢笑,祝他个狗日的“生日快乐”。
我假模假样拍手唱了曲生日歌,分食了一块蛋糕,在他们互相往对方脸上抹奶油的档口,未引起任何人注意地悄悄上了楼。
我实在太累,不知道他们几时结束的生日趴,也不知道席宗鹤是什么时候回的屋子。到了后半夜,我突然被一声闷雷惊醒。窗帘的缝隙中透出微光,我撩开一看,外面黑云压境,厚实的云层中翻滚着明亮惊人的闪电。
我们一群人本是晚上就要坐飞机离去,接着各自的行程,可如果是这样糟糕的天气,恐怕所有的航班都会晚点。
“怎么了?”身后传来席宗鹤低沉沙哑的嗓音。
我放下窗帘,回头问他:“你没感觉吗?”
他静了片刻:“下雨了?”
我掀开被子,重新躺下:“好像是雷暴。”
我的担忧不无道理,雨点从上午开始落下,连绵不绝,门口的小沟渠很快都被填满。
水珠成串自屋檐上滚落,滴滴答答敲击着地面,形成独特的音符。
无法去到室外,节目精彩度也会大打折扣。我和席宗鹤身子都不怎么舒坦,骆莲体谅我们,泡了壶茶水,又将昨天没有吃完的蛋糕端出来,弄了个简单的下午茶,让我们几个围坐在一起聊天说笑。
骆莲才真的适合这个节目啊,“能红的各个都是人精”,这句话果然不假。
昨天我和席宗鹤没看成第一期节目的直播,骆莲便与杜宇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向我们复述,将几个精彩的瞬间手舞足蹈重现一遍。
“顾哥就好了,都说你真实,你也算苦尽甘来了。”安欣岚剥着一根香蕉,不是滋味地说着,“我呢,第一期就被人骂,说我做作。我怎么做作了嘛……”
我但笑不语地看着她,并不说话。她不仅做作,情商还很低。这么公然揭我短,我没回怼回去已算给她面子。
“那就要问你自己了。”席宗鹤抿了口茶,丢出意味深长的一句话,让桌上众人顷刻间都愣了愣。
连安欣岚都没想到一向高冷的席宗鹤会这样说她,脸一下子就涨红了。
“呃,小宇你来一段之前那个表演给我看的……”
骆莲不愧为高情商女神,在冷场瞬间,一把抓过杜宇,要他即兴给大家来段街舞。
杜宇莫名被点名,又莫名表演了场不伦不类的街舞,可算是把一场尴尬化解过去了。
到了晚上,雨一直不停,查询航班号也都是延误状态。节目组没办法,只好安排我们改签,先在酒店住一晚,明天等天气转好了再走。
将行李搬到酒店,雯雯给我量了下体温:“38不到一点,还有些烧,你再吃些药吧。”
录制结束后,我们各自拿回了自己的手机。打开一看,果然有一条顾霓的生日祝福。
“生日快乐,哥哥。”
我用指尖轻抚那几个字,无声笑了笑。
之前与席宗鹤在一起时,他不喜欢我过生日,我便从来不过生日,连对外的出生年月,都没有确切日期,周围的人根本不知道我生日是哪天。这世间,只有顾霓才会记得我出生的日期,并且每年都要准点发来祝福短信。
她仿佛在用这种行为提醒我,这世间只有她是真正把我放在心上,她才是真正爱我的人。
雯雯走后,我望着窗外的雨幕,撑着下巴在桌边坐了良久。
往年我的生日,十分凑巧的,席宗鹤和我总是没有通告,会在家里呆上一整天。我没通告是常态,因为凉嘛,他没通告就很少见了。就算没有烛火蛋糕,哪怕我从未表现出来,但在我内心深处,其实一直十分期待这一天的到来。
几乎是从……每年的这一天后就开始期待。三百六十五天,每天都为更靠近一点这个日期而感到暗喜。
去年的今天,席宗鹤打破了魔咒,或者说我的狗屎运到了头。他去国外工作,作为品牌代言人出席服装秀,原本预计在我生日前一晚回来,不想到了机场,巴黎那头的航班却延误了。
我以为他不会回来了,失落之余,怀着最后一点期望,晚上睡在顶楼的阳光房内,对着汽车驶来的方向。这样只要远处有车灯打过来,我就能第一时间醒来。
我睡到半夜,迷迷糊糊间,突然听到有发动机的声音。我一下子惊醒,往楼下一看,竟然看到席宗鹤拿着行李从车上下来。
这实在是意外之喜,我连拖鞋都来不及穿,光着脚就从楼上奔了下去。
我速度还算快,他刚进屋,我就扑进了他的怀里。
“你怎么回来了?”
“你怎么睡在楼上?”
我俩不约而同地开口,我望着他黑沉的眼眸,这一整天沉闷的心情都像是被点亮了。
“我看星星呢。”我调整了下表情,让自己看起来不会太兴奋。
“看星星?”他挑眉,“你倒是好情趣。”
“你呢?不是说回不来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他脸上挂满疲惫,拎着行李往屋里走去:“明天还有行程,必须赶回来。”
我望了眼墙上的挂钟,23点50分,也算与他过了十分钟生日。
后来通过方晓敏才知道,那夜他改签了一班经停胡志明的航班,花了将近多一倍的时间才回来。
那时候我也是傻,他说是为了行程赶回来,我便不疑有他。
现在想想,他根本不是为了行程,他就是为了我,想要在我生日的这天陪在我身边,还不让我知道。除去他复健的那两年,复出后整三年在同一天没有通告,这种概率有多少?
我以前怎么这么蠢……
我用手捂住眼睛,忽地室内座机响了起来。我抹了抹脸,起身去接,那头传来席宗鹤的声音:“到我房里来。”
还没等我问来做什么,他电话便挂了。
我正好也有事问他,磨磨蹭蹭,裹着件大衣往他房间走去。
他一言不发替我开门,等我关了门,他将办公桌上的一台笔记本转向我。
屏幕上是一个我只能形容成“古怪”的东西,它规律地跳动着,自带一种蓬勃的生命力。它蜷缩着,我能看到它的五官,甚至还能看到它的手指……
我猛地意识到这是什么,惊得倒抽了一口气,控制不住捂住了嘴。
“这是……”我不敢说这是“我们”的孩子,只好含混过去,“她吗?那个孩子?”
席宗鹤点了点头:“四维彩超,她已经五个月了,发育的很好。”
光看一张黑白超声图,和直面鲜活的生命,这两者间的差距是巨大的。
我激动地简直说不出话,连眼眶都隐隐发热。
我缓步走向笔记本,指尖小心翼翼地碰触屏幕上她嘴角的位置。
“她好像在笑。”才五个月大的胚胎,已经可以看出五官的轮廓,“她笑起来好可爱。”
我正要好好的,一点点将这张结合了我与席宗鹤基因的小脸看仔细些,笔记本屏幕却忽地被合上了。
我抬头不明所以地看向席宗鹤:“怎么了?”
他移开目光:“看完了就走吧。”
我眨了眨眼,反映了半天:“你找我来看孩子的彩超,不到五分钟,现在又要赶我走?”
“看在你生日的份上才给你看的。”
这他妈竟然还是我的生日礼物?!
我又好气又好笑,欺到他面前,手掌抚上他的胸口道:“所以你到底已经记起多少了?”
他转动眼珠看向我,浓密的睫毛低垂下来,手指拨开我的衣襟,按在了我锁骨的地方。那块肌肤几乎一刹那就火辣辣地疼了起来,来自记忆深处的印象太过深刻,仿佛已经成了习惯。
“我记得这道疤是我弄的……”
就在这时,门铃忽然响了。我俩的动作瞬间静止下来,维持着一种暧昧的亲密,仿若一对真正的情侣。
“小鹤,是我。”江暮十分容易辨认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我有话想对你说。”
夜已深,有什么话一定要现在说?
我敢打赌,他一定已经洗好澡,穿着过去席宗鹤最爱的衣服,湿着头发,浑身香喷喷的等着被临幸。
“小鹤你在吗?我知道我们已经回不到过去,我只是想当面和你说声抱歉。”要不是知道他的本性,我一定会被他精湛的演技骗到。这泫然欲泣的嗓音,含悲带怨的腔调,听得我都想给他开门了。
席宗鹤就像被海妖之声迷惑的水手,视线渐渐转向房门方向。
内心似乎有千百个不同的声音在嘶吼,共同在我耳边重复着一句话:“不要去!”
我紧张地望着席宗鹤的眼眸,如同那些声音一样,期望着他能走出江暮的迷局,不要再重蹈覆辙。
然而他并没有听到我的心声,看也不看我的,他身形微动,抬脚往门口走去。
我的心像是被滚烫的熔岩烧灼,冒出漆黑的脓疱,每一个都有张丑恶的面孔,叫嚣着嫉妒与不甘。
我紧紧握着拳头,指甲都陷进肉里。
“别走……”在他要越过我时,我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别丢下我。”
江暮可怜,我就比他更可怜。
席宗鹤是我的,从来都是我的,我凭什么要让?
我们连孩子都有了,江暮又算哪根葱?
披在肩头的外套落到地上,我穿着单薄的睡衣偎进席宗鹤怀里:“小鹤,我好冷……”我仰起头,眼里含着湿意,逼出一丝哭腔,“你抱抱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