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我参加颁奖礼、电影节,座位总在最后,远到看不清台上到底谁在说话那种。没办法,不红。而席宗鹤这样的一流男星,自然是占据c位,同那些和他地位相衬的人坐在一起。
在梁文豪手下时,我懒散惯了,加上身边的同期艺人也没有几个大红的,就没什么对比。他们坐在前面,我们坐在后面,我们没奖拿,他们也不见得有所收获,大家都是来当绿叶的,谁比谁高贵?
但那会儿多少还是知道不同的。后来退圈两年照顾席宗鹤,成天与他待在一处,养成了习惯,没了分寸,差点就以为自己和他是一样的了。
直到他选择在东方电影节上重新复出,一袭正装,褪去过去的张扬与青涩,带着涅槃后的万丈光芒高调回归娱乐圈。
五十米的红毯,他独自也才走了一分钟,可为了这一分钟,他却整整努力了两年。
我在尽头看着他缓缓走向另一个尽头,一路镁光灯不停,仿佛要将他在红毯上的每一帧都记录下来。
到我走红毯时,根本就没几个记者还在,大多都已进入会场,少数几个对着我拍的,也更像是在用我调整参数。
我永远只能远远,远远坠在席宗鹤身后。
他两年没有任何作品,却仍然可以和江暮坐在同一排,占据最佳的位置。我坐在后面,望着他们的后脑勺,所有人都只会往前看,永远不会回头往后看。
席宗鹤这样的人,不仅是戏中的主角,也是生活中的绝对男主人设。家世、学识、长相,哪一点单拿出来都要甩开别人几条街,更不要说组合在一起了。
他与我之间的差距,不仅仅是十几排座椅的距离,那是天堑一样的鸿沟,隔着万水千山,不可逾越。
我仿若一只愚笨的青蛙,看到一只仙鹤跌进了井里,就以为可以和他并肩待在底下。却不想仙鹤翅膀好了,转眼就飞上了九天,重回他的世界,而井蛙还是那只井底之蛙。
我没有翅膀,但我仍然想要追赶上他。
从没有过的进取心,发奋的起始,或许就在那一天、那一刻吧。我知道再不努力,迟早就要被他丢下。
与李新平的谈话十分愉快,毕竟我拿到了角色,这比什么都重要。
“那我先走了,期待与您的合作。”我起身与李新平握手,接着在众人的道别声中走出了会议室。
我一出门,桑青就上来问我:“怎么样?”
我观察他的表情,确定他是真的不知道,不是装样子,才说:“拿到了。”
他差点原地跳起来,一声欢呼刚出口,又给他自己捂回去了。
他摇晃着我的胳膊道:“太好了!”声音激动得都颤抖起来。
“席宗鹤是男主。”他动作一顿,我又道,“还是制片人。”
桑青手一松,说不清是见鬼还是惊喜的表情。
“怪不得……”他兀自琢磨着,“他特意要给你这个角色的呀!”
我瞟了眼会议室大门,摇头道:“不知道。”
我让他先回车里等我,说有点事要处理,他很有眼色地比了个ok,走了。
走廊里安静无声,李新平他们也不知什么时候出来,我掏出手机给方晓敏打了个电话。
他很快接了:“喂,顾哥,怎么了?”
我问他是不是在酒店附近,他说他现在就在大门口,席宗鹤过十分钟就下来了。
“那我也下来了。”我边说边往前走。
“啊?”
“你等在那边就好。”进电梯前,我挂了电话。
在大门口我一眼就找到了席宗鹤的保姆车,拉开车门我利落上了车。方晓敏同一名司机坐在前排,我朝他们打了声招呼,接着升起了中间的挡板。
坐在车里刷了会儿手机,看了点《大牌农家乐》的第二期。老实说,剪的要比录的时候还精彩,很多细微的表情都捕捉到了,后期也很加分。
我没想到他们把安欣岚那段也剪进去了,不过可能是配了音效的关系,不算太尬,我开口说英语时大家的表情勉强可以算作个笑点。
突然看到一条评论,说:“哇!糖糖和小鹤的口音好像哦,都是很纯的英音耶!”
因为是师徒嘛,我退出软件时好笑地想着。
忽然车门被拉开,戴着眼镜口罩的席宗鹤刚要步上车,见到我怔了怔,不过只是两秒,又接上之前动作,坐到了我身边。
他身材高大,使得座位有些挤,我只得往旁边挪了挪。
“我没有怎么夸你……”他摘掉眼镜,揭下口罩,声音从沉闷到清晰,“只是对李新平说,你还不错,应该可以顶男二的缺。”
能从他嘴里听到我还不错这几个字,就已经是天大的夸赞了。
“你还有多少没想起来?”我问。
“我不知道……”他伤神似地捏了捏鼻梁道,“每天我都会做梦,有的很具体,有些却很模糊,我就像在追一部自己主演的连续剧,还是三级片。”
我被他最后一句话逗笑,他凉凉睨我一眼,我一激灵,马上收住笑。
“我就是想来谢谢你。”我低低道。
他往后靠进椅背里,手肘撑住扶手,指尖抵在额角,侧首看我:“多多练习演技,是你唯一能感谢我的方法。”
这个他不说我也会去做的,我乖乖点头:“嗯。”
“开机前勤锻炼,我拍不了太多打戏,主要动作戏都在男二和女主身上。”
方才在与李新平聊天过程中,我得知女主正是现在为数不多的功夫女星,著名武术指导尚超的女儿——尚颜。
她在圈子里很低调,一直只用作品说话。有传闻说她本人性格火爆,有次出品方老总咸猪手摸她屁股,她直接一个反手擒拿把人按在了地上,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我握了握五指,说:“我会请私教适当增肌的。”
他一只手伸过来,掀开我的衣服,看了眼我平坦的小腹,颇有些嫌弃般:“我给你一个月时间,来练身上的肌肉。这里……”他整只手掌贴上去,大力揉搓着,又往上握住我的半边胸肉,“还有这边,都要练。”
我被他抓得有些疼,轻轻哼了声,蹙眉道:“知道了。”
他再这样摸下去,我就比较难收场了。
我一把扣住他的手腕,缓缓将他的手抽了出来。
“你原谅我了吗?”
他一下收回手,像被滚烫的鞭子甩到一般。
“没有。你别以为我恢复记忆就可以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他忽地推着我胸口,将我抵到车壁上,“你永远都欠我的。”
说着说着,他俯下身,轻咬了口我的下唇。然后抬眼看了看我,像在犹豫,但很快他又再次低头含住我的唇,将舌头探了进来。
这个人,怎么能这样口是心非……
我手指蜷起,轻柔地抵在他胸前。
他的吻带着蛮横的侵略性,席卷我的口腔,将独属于他的气息扩散至每个角落。
就在我被他吻得都要喘不过气来的时候,车的另一头,方晓敏敲了敲中间的隔板:“席先生,再不走要赶不上接下去的行程了。”
席宗鹤的动作微顿,颇有些不甘地咬了下我的舌头,然后直起了腰。
“下车吧。”他理了理衣襟,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戴上他的蛤蟆镜。
我平复着呼吸,同样掏出墨镜戴上,越过他下了车。
桑青在车里等了许久,当我拉开车门坐进车里时,他迫不及待回身问我:“你们和好了?”
我靠在椅背上,舒缓地吐出一口气,闭上了眼:“还差一点。”
试镜要比预期所花费的时间更短,他直接将我送回了家休息。
偌大的房子现在就我一个人住着。顾霓明白我的软肋是她,顾源礼只要回来了,就总有一天会找到她,像以前一样用她威胁我。她这次不愿再坐以待毙,重蹈几年前的覆辙,很快申请了一个短期交流项目,上周已飞赴国外,要好几个月后才能回来。
她走了也好,我外出拍戏做节目的时候也能放心些,顾源礼再无赖,总不可能追到国外去。
自从搬离衡岳山庄搬回和顾霓一起住,我就把市中心的画室给退了,将别墅里的一间空房布置成了新画室。
顾霓震惊于我还有这样的兴趣爱好,本还想拆我的画作欣赏,被我制止了。
“你难不成是画了什么裸体人像怕被我看到吗?”顾霓见我不肯也不再坚持,将包着油纸的画放了回去,只是难免有些犯嘀咕。
新画室都是我一个人布置的,之后还落了新的电子锁,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密码。
电子音响过后,锁一道道打开,我推开门,进到明亮的室内。
不大的画室内,从上到下的墙面上,挂满了我这几年来所画的画稿。有初学时尚且稚嫩的素描,也有到了后期已经成型的油画。
顾霓说得没错,我的确画了很多裸体人像,虽然画中人总是以各种姿势遮住脸部,画人体练习在创作中也是件非常正常的事,但我还是很心虚,怕被她看出来……画里的人无一例外,全是席宗鹤。
我将挂在墙上的围裙取下,在腰间系好,接着坐到画架前。
画布上的男人仰躺在鲜红的天鹅绒垫子上,袒露着赤裸而精壮的身躯,从左至右地横陈于画面上,在红色背景的衬托下,肌肤呈现一种病态的苍白。
画上只有上半身,胯部以下隐没于画外。化作鹤羽的双手交叉置于眼前,遮住了他俊美的面孔。
这是,我的鹤。
我执起画笔,含着笑在已经干燥的颜料上叠上新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