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成都的冬天天黑得早,堵回家都已经差不多八点了,应与将把车停稳在楼下,抬头去往家里的那扇窗,见里面有灯亮着。

应该是小二早早地回来了,嗯,今天还算乖。

窗外冬雨下得淅淅沥沥,成都的雨总是能带的那一股湿冷,化作刺骨的寒凉钻进衣领衣袖,冷得应与将都想在车上呆会儿。

他盯着后视镜里自己的脸,渐渐与之前他从这儿看的贺情眉眼重叠起来,又想到刚刚经历过的每分每秒。

比赛终于是结束了,贺情……对,明天还要跟贺情出去,约会。

应与将没忍住笑了一下,还真是有意思。

以前他在北京那会儿,被约出去都是约炮、约局,要么就是喝酒、打台球、夜总会或者飙车,圈儿里哪个人不敬他三分,说句话都得小心,更别说正儿八经提要求跟他约会。虽然说他自己不乱约炮,但“约会”这个词,真的是非常陌生。

不过认识贺情之后,陌生的感受太多了。

踩住刹车熄了火,应与将把手机手电筒打开去照仪表盘。

还好,油够。

明儿他可不想再拉着贺情去一次加油站,上次去就够呛,现在两人关系起了变化,再进次加油站,他怕是要把贺小少爷摁在这辆大G上给办了。

想到上次在自己身上点火的贺情,应与将从衣兜里摸出包烟,捻了一根叼上,不点燃,指尖掐住滤嘴。

狠吸了一口。

……

贺情特别怕自己明儿一大早顶个黑眼圈,一到家就火速洗漱完毕,又去浴室滚了一圈儿,抱着睡衣准备去床上睡了。

刚刚洗澡的时候,贺情泡在浴缸里,眼前雾雾的,拿着他那块雪白的香皂发了愁。

在很久很久以前,不对,在几周以前,他还是个直男的那些年,洗个澡,觉得单纯地冲个淋浴拿香皂把身上一通抹了,洗干净就成。

上高中那会儿,他跟风堂一个宿舍,还特别嫌弃风堂天天拿个沐浴露在身上抹,每次洗了澡出来,贺情都要手贱去摸一把,骂风堂滑得跟条泥鳅似的。

虽然说他还没到要抹什么润肤露之类的地步,但现在想起来……

用过沐浴露的皮肤,手感还不错?听说用沐浴露还能变白,还特香。

贺情望着架子上那几瓶都没拆过封的沐浴露发愣,不知道想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脸蛋儿“腾”地红了。

我草,要不要也试试沐浴露啊?

试试吧……

贺情咳嗽一声,做贼似的,心中暗骂自己,又没人看你洗澡,这么做作干嘛?

于是贺情在淋浴的时候用香皂把身上洗了一遍后,又放了一缸子水去抹了沐浴露泡澡,越洗越觉得自己神经病,半张脸都要埋进水里了。

简直是,武侯区第一金贵。

泡完澡的贺情浑身一股子薄荷味,心中一阵后悔,谁特么大冬天洗薄荷。

他路过全身镜的时候又没忍住停了脚步,盯着那里面的自己看了老半天,曾经的国际男模贺小少爷用指尖把内裤边儿勾起来一点,蓦然发现现在对着镜子,自己什么都夸不出来了,看哪儿哪儿不好,每处都不够完美。

贺情摸摸脸,难道真的喜欢上一个人会自卑?

熄了房间里所有的灯,贺情裹着一身绒毯子爬上床,夹着棉被躺在床上,一只脚习惯性地伸出来搭在床边儿,打了哈欠,戴着耳机玩儿手机。

今儿下午他跟风堂和兰洲坦白的时候,那俩完犊子货的反应把贺情惊得差点去摁应急灯了,所以现在他在烦恼的问题也不好意思去找风堂问,只得在脑海里疯狂搜索他贫瘠的恋爱经历。

妈的,约会,俩男的,能干嘛?

开房?我草,不行不行……

太古里?自己又不逛街,那欢乐谷?太傻比了,贺情胆子大是大,但是玩儿那些项目太无聊,还没开车刺激,要是被应与将看到自己面目狰狞的样子,贺情还不得想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思来想去,看电影儿呗。

看吧,约会第一步,先看电影,要从基层做起,把根基打牢靠了才行。

他贺情第一次跟喜欢的人约会看电影,那不得找个最洋气的电影院?

那不得去百丽宫看么,那就绕道去百丽宫。

于是贺情把难得用一次的APP打开,定了位,挑了半天的片子,付完款,把枕头垫高了点儿,裹着一身薄荷味儿,夹被子睡了。

第二天大早上一起来,贺情精神抖擞,翻起来洗漱完,去衣帽间换衣服。

一件纯黑的风衣,里边儿一件套头藏蓝毛衣,脚上还是穿的靴子,贺情把裤腿挽了些上去,再往穿衣镜前一站。

行吧,今儿个,勉强算是男模。平面的那种。

贺情起这么早,当然不是跑去电影院看电影,走了两三天,公司一大堆屁事等着他去处理,他约的应与将十点来加贝集团,这才早上七八点,贺情就开着车往加贝去了。

他今天心情好,把那辆兰博基尼Centenario开出车库开光,一路上引了不少人侧目,贺情本来也不是爱低调的人,心里别提多美了。

这辆车的牌照还没上,修修开开一共上路的时间也不多,贺情心想,改明儿去一趟犀浦,在车管所把牌照弄了得了。

弄个什么车牌呢?这个得好好想想,他基本上每辆车的车牌都是自己选的,要真按照运气摇,摇个没什么意义的出来,安在这辆Centenario上,恐怕是有点儿暴殄天物。

一到了加贝,贺情急着上楼,把车钥匙扔给门口的泊车员,那泊车员开过贺情的车,但还没碰过这辆Centenario,难免有点露怯,连忙说:“贺少,这,这车我哪儿敢给你停……”

贺情回过头来,眼一眯,笑道:“没得事,停车场里找地儿停一下,拉个警戒线就行,十点多我还要出去。”

说罢他看了看表,挥了手上去了,留了个背影在那儿。

十点一刻,应与将准时到了,还没下车,老远就看到贺情的那辆Centenario走位十分风骚地停在地面停车场的一角,那漆,那底盘,包括运动的曲线,无一不在彰显着这辆车的含金量。

应与将看着这辆车就想起他和贺情见面的第一天,这台宝贝受那么大一劫难,修好了,今天俩人第一次约会,贺情还把它开出来,估计心情也还不错。

猜到了贺情今天想开Centenario,应与将便把自己这辆大G停进了加贝的地下车库去了。

他坐了电梯上一层,出门就是之前来过的保时捷4s店大厅,电梯门刚开,就看到贺情抱着一摞资料站在一辆车旁边,耐着性子,听一个客户问东问西的。

大概是个重要的客户,贺情都没敢给他打招呼。

应与将挑眉,手指了指一旁休息的区域,算是给贺情示意过了,后者点点头,脚上的步子跟着那个客户走,不断回头过来瞟应与将。

看着他那样子,应与将心都软了,这哪儿像个稳坐集团顶端的豪门少东家,看着倒像个出来跑销售的小少爷。

贺情好不容易打发掉那个客户,支开身边一群跟着他东跑西跑的员工,把那堆资料交给助理,走到休息区来。

“问了半天又不买,哎我靠,我爸介绍的这些叔叔阿姨怎么一个比一个抠门儿啊……”

扯了风衣系的带子揉成一团,贺情正准备把那带子塞进衣兜,边塞边嘀咕:“这特么什么带子,经经调调的……”

大早上的来看车的人少,应与将也没太在乎,向前一步,夺过贺情手里的带子,一只手捻住带头,另一只手绕到贺情身后。

他沉声命令道:“抬手。”

然后他看着贺情傻乎乎地把手抬起来,不知所措的样子倒是逗乐,又把带子勒上贺情的腰身,双手一边扯了一头,拉着往身前一带。

本来身高就差五厘米,这下贺情一个趔趄,整张脸都要埋到应与将的颈窝了。

大庭广众的,公然调戏集团老板?贺情臊得慌,正准备一个天马流星锤给他来那么一下,应与将便放开了带子,把一根拉到他身前,绕上指端。

“怎么一股薄荷味儿?”

贺情快恨死应与将又哑又沉的嗓了:“老子今天为了见你,特意喷的香水是薄荷的,不行?”

应与将闻言,心中闷笑,伸手捏了一把贺情的脸:“你喷六神了?”

脸上又被跟小孩儿似的捏了一把,贺情梗着脖子往后躲了一下,边躲边说:“别特么得寸进尺啊,这么多人,给我留点面子……”

等贺情把所有事都处理完了,差不多到了饭点,两个人一出加贝就在愁吃什么,贺情满心思都是要去看电影,想着还要去华西照片就觉得头大。

贺情自己也想不通为什么一面对应与将,他就变得跟个小孩儿似的,比应与臣还幼稚,好吧,比应与臣还是差了那么一点儿,但真的已经足够颠覆他在外面的形象,刚刚在集团里那么一下,他倒是不在意,只是觉得那样的自己有点陌生。

可能从今天开始,生活里的一切都变成了两份。

想想,还真是,非常期待。

两人吃饱喝足后,应与将拉着贺情去华西照了趟片,对方医生是熟人,看了应与将半天,说让他监督贺情在结果出来之前这几天,都别飙车。

应与将点点头答应了,刚道了谢关上门就被贺情扯着下楼去坐电梯。

他看贺情系安全带系得急,皱眉道:“别开太快,城里人多。”

贺情转过脸来眨眨眼,特乖巧地应了,边打盘子边说:“医院么,病人多,我车声儿太响,得慢慢开……”

应与将看贺情乖得这样,有点不习惯,心里热热的,往座椅上一靠,道:“你还挺懂事儿。”

“还行嘛!”

“知道要来医院,还开这辆。”

贺情听他这么一说,哼哼道:“那不得开这个吗……”

是啊,可不得开这个,开这个让所有人都看我,巴不得让全天下都知道,应与将今儿个在他贺情的车上。

在一个车上干嘛啊,约会呗。

两人把车停到太古里的停车场里,这辆Centenario被几个保安围着开下了负一层,紧张兮兮地拿警戒线拉着围了,要了贺情的名片,眼睁睁看着贺小少爷“哎哎哎”地喊借过,扯着个目测快一米九的高大男人,坐电梯往电影院的方向去了。

这都什么事儿?

贺情去自助取票机取了电影票,路过售票厅的时候,应与将还在后面低着嗓来一句:“要爆米花么?”

这么一问得,贺情汽水儿都不好意思喝了,咳嗽一声,正经道:“不要。”

然后贺情手里抱了一桶爆米花,跟着应与将一前一后地进了影厅。

买的时候,贺小少爷还特别来劲:“多大的啊?”

卖爆米花的小哥说:“您好先生,有小桶,中桶,大桶,全家桶。”

不食人间烟火的贺小少爷纳闷了:“全家桶是什么?”

那小哥看宰客的机会来了,手往柜台上一扒,也笑:“就是一家人吃的。”

贺情眼睛一亮,说:“来个全家桶呗。”

①经经调调:松松垮垮,吊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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