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回去睡觉了。”酒蛊仙懒洋洋地盘腿往马背上一坐,抠着脚丫子悠哉走了,“皇族总是爱闹腾。”
花犯心不在焉,目光在混乱战场里梭巡。
“找谁呢。”
“没谁。”
“去哪啊?不回山庄啊?”
“你管老子去哪呢。”
京城已大乱。
狂风呼号,大雪纷飞,满地尸身鲜血,遍地狼烟。深夜时星辰隐曜,一片漆黑,雁三琏的身影隐没进夜色中,与年九珑分头而行。
街巷角落里仍有狼嚎声不断,影五被狼群困住无法脱身。影五的战力成绩已经传到了京城禁卫的秘闻库里,于是分出三四倍的人手去围杀影五。
“啊!这帮狗崽子杀不完啊!!!”影五忍不住叫出声,猛然甩手,手腕上多了一排狼齿印,血珠沁出来,染红了护腕。
眼前闪过一瞬光亮,仿佛万千流星划过,数百映着寒光的飞针铺天盖地洒下,夜空的明月中心突然出现一个漆黑人影,身形修长高挑,手中轻握着一把半展的小扇。
须臾间,雁三琏已飞身至影五身侧,架起他胳膊用力一拎,背到自己背上,针雨漫天洒下,底下的野狼狂吼惨叫,抽搐半晌,倒地气绝。
雁三琏带着影五上了屋顶,躲过了禁卫的视线。影五累得瘫倒在青瓦雪被上,抱着雁三琏的大腿感激涕零:
“小十三你是最美的!哥哥差点被当点心吃了啊,为啥那么多狼就咬我只咬我光咬我?”
“可能因为你平时吃辣的东西太多……”雁三琏轻声解释,“香辛料会极大激发雪兰香的气味,食用辣椒胡椒或者肉,都会如此。”
“那雪兰香不是你弄的对不对,我一直信你。”影五恳切道。
“是太华公主的驸马,马左元,之前在我们的库房当差,把花园库房的种子里掺了香雪兰的种子,借我之手培育出来。”雁三琏轻叹一声,“我学识浅薄,竟没看出那种子的异样,近些天去王府翻了库房,才发现了线索。”
“这么麻烦干什么……”影五皱皱眉,“借你之手……这时间也太长了吧,他自己下手也行啊。”
“我才知道,马左元是先帝送给王爷的那批侍卫里的一位。”雁三琏慢慢道,“王爷与先帝手足情深,为了先帝扶他的太子上位,却不知道,先帝竟一直在怀疑他算计他。”
影五沮丧了一会儿,又问雁三琏,“你什么时候回王府啊,我们等着你回来呢……”
雁三琏犹豫了一下,淡然微笑道:“我已经有家了。”
“什么?”影五没听清,“你成家了?!”
“不,不是……”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成家了?!娶的谁家姑娘啊?我要见弟妹!”
“……年家。”雁三琏勉强道。
“年家?”影五尴尬又不失礼貌地干笑,“……哦天哪……那、那我见过了弟夫了……来真的啊……”
房顶对面忽然落了一人。
影四拖着墨绿长鞭回来,身子也有些不稳,看起来受伤不轻。
见影四过来,影五赶紧招呼他:“哥!我差点被吃了你都不管我,还是小十三把我背出来的。”
雁三琏看了眼影四,收了小扇走了。
与影四擦肩而过时,影四漠然道:“多谢。”
“我只是觉得,为了报复你,去迁怒别人有些不舒服。”雁三琏轻声低语,目不斜视,撞开影四的肩膀,身影隐没进漆黑夜色里。
皇宫里静得可怕。
养心殿里不断有密探进来禀报。
“禀报陛下,齐王领影宫影卫足有数千人,已经破城了。”
“禀报陛下,天威营支援迟迟不到,神鸢营卫将军也不曾露面。”
“禀报陛下,啸狼营三万狼兵被反引进城内,数百染了药瘾的官员府邸全被啸狼围攻了!”
皇帝的脸色由青变白,这才意识到事态严重,已经一发不可收拾。
萧总管立侍于皇帝身侧,眼神平静,淡淡道,“陛下息怒。”
“朕叫你传的旨,传哪去了?!”
“回陛下,都传到了。”萧珧面无表情,“或许是二位将军出了什么意外吧。”
“恕臣直言。”萧珧淡然道,“啸狼反噬这一结果,在陛下下令用染雪兰香药瘾的方式除掉朝中大臣时,就该想到了。臣当时谏进忠言,陛下当时还发落了臣,您忘了吗。”
皇帝已经听不进任何话,脸色苍白,指着萧珧:“来人!把叛贼萧珧拖出去乱棍打死!”
无人进来,禁卫和密探都已去抵挡齐王了。
只有一个遍体鳞伤的小密探突然摔进来,卫荣扑跪到地上,慌忙道,“宫里乱了!密探已挡不住了,进来的不是影卫!是杀手!几千个!”
皇帝瞪大布满血丝的眼睛,“为何是杀手……”
“孔雀山庄与齐王府已同气连枝。”萧珧仍旧平静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那雪兰香终究是不可控制的毒药。”
“先帝用雪兰香为陛下控制齐王府,若先帝驾崩时齐王篡权,就以啸狼营压制抵挡;若他扶您上位,就让王爷安稳居于洵州。”
“您不该不守约定,去抢夺影宫。”
皇帝双目通红,用力扫下满桌竹简笔墨,声嘶力竭地吼道,“你懂什么?你看不出李苑的影宫有多强!只要朕夺了它,平定四海,统一江山指日可待,哪还有边疆之乱!”
养心殿外传来几声击掌的轻响。
齐王一身雪白锦衣,布满牡丹暗纹,缓缓踱进养心殿。
本空无一人的身后倏地出现几个身穿墨云锦衣的影卫,单膝跪地,对着齐王恭敬低头。
齐王手里转着两枚青玉核桃,缓缓走近皇帝,神情宁静一如从前。
“好个平定四海,一统江山,本王的侄儿也算有志气。”
皇帝目眦欲裂,狠狠瞪着齐王,“李苑……你是怎么进来的。”
“瞧瞧,都说少年人多变,果真,果真。”齐王往旁边檀木椅上一坐,转着青玉核桃,温和道,“当初本王千辛万苦扶你坐上龙椅,你一口一个皇叔叫得多亲热。”
皇帝的脸色更差,咬牙攥紧了把手。
齐王缓缓细数:“玄儿。这些年你都做了什么,本王都清楚。”
“在朝堂指鹿为马,偏信锦衣密探,想把所有人控制在自己掌心里,为了除掉与自己主战的主张相左之臣,肆意散播雪兰香,让众多老臣染上药瘾,还不惜拿自己的亲妹妹太华试毒。”
“让跟随自己的人也跟着装病,免得被人看出马脚。对了,现在他们已不是装病,得偿所愿,真的染上了。”
“你如何做到……”皇帝冷声问。
“那就要感谢卫国公了。”齐王悠哉靠在椅上,“多亏陛下把本王的世子给召回京城,那孩子心性不定,随波逐流,本王不过是微微引诱,就让他染上了药瘾。”
“卫国公心疼孙儿,只好投奔本王了。”
“卫国公还真是深得陛下信任,知道那么多情报。”齐王笑道,“居然把陛下安插在本王府上的眼线名单都给交出来了。”
“本王寻了个镖局押镖,也是国公大人给行的方便,这才顺利进京城,京城里才有了屡禁不止的雪兰香。”
“玄儿,别忘了,凭你自己根本就登不上这龙椅,是本王,为你扫清一切,除掉了本王的二侄儿,除掉了严丞相,你别忘了。”
“……朕知道你会如此,你迟早会夺下皇位的。”
齐王气笑了,不由托腮问他:“为何?”
“因为影宫。”
“你可曾听过,杯弓蛇影,杞人忧天?”齐王无奈笑笑,“影宫又如何,本王只是喜欢养影卫而已。交出兵权还不够,连本王私产也想收入囊中……本王有些好奇,陛下,你要我影宫有何用。”
“上位九年,厉兵秣马,频繁开战,民不聊生,让安稳江山动荡不安……陛下,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朕可不想和先帝那般懦弱!”皇帝用力拍着桌面起身,脖颈上血管都爆了起来,“父皇在位多年送出多少和亲公主,安稳?退败求和得来的是安稳?”
“好吧。”齐王点点头,“先帝退败求和确实不算安稳,可现在似乎还不如从前。你还年轻,别太急于求成。”
“你……”皇帝气得浑身发抖,“今日闯皇宫,是想逼宫篡位么。”
“若想登皇位,当初就不会有你了。”齐王摆了摆手,“影七。”
影七走近齐王,恭敬奉上一道明黄锦帛。
“这是先帝遗诏。”齐王当着皇帝的面缓缓展开,这遗诏上竟一字未写,只有一道鲜红龙印。意味着先帝给了齐王机会,他可以自拟遗诏,废太子,登皇位。
皇帝脸色煞白,难以置信地看着齐王。
“本王知道这是个检验忠诚的遗诏,可本王有的是办法,让它变成真的,只是本王给了你机会而已。”
“本王现在懂了。你只是需要本王手把手教你怎么当皇帝罢了。”齐王敲了敲把手,影七双指夹着一个小纸包倏地出现在皇帝背后,忽然出手钳住他脖颈,把那纸包里的雪兰香全部灌进皇帝口中。
“放肆!放肆!”皇帝叫喊挣扎,求救般看向萧总管,萧珧无动于衷,站在一边,面无表情疲惫地看着他。
齐王缓缓道,“放心,不是剧毒,是你的狼食。”
“从此以后,听本王的命令吧。这样,你以后还是皇帝。”
皇帝无力地伏在书案上,双眼模糊迷离,头脑里一片空白,只是隐隐渴求着雪兰香的香气。
萧总管面无表情地跪下,五体投地跪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口中如此说着,身子却是对着齐王。
年九珑这才慢悠悠溜达进来,见小皇帝伏在桌上,愣了一下。
挠了挠下巴,往门框上一靠,对齐王挑眉笑道:“舅舅,这下知道外甥比侄子靠得住了吧?”
顿时几个鬼卫突然转头看向年九珑。
年九珑怔怔捂了嘴,讶异道,“怎么,莫非不能说吗……”
齐王:“……”
那一年寒冬腊月,大雪积数尺,京城内外冰封千里,无尽寂寥。
齐王李苑领兵入京,平定玄元之乱,研制雪兰香解药,修缮民宅,深得民心,天下太平。
其辅佐下,皇帝从此励精图治,张驰有道,改年号齐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