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 11 章

屈意衡虽然看起来像是个谁都能捏一把的软柿子,但实际上,他从来都不会委屈自己。

无论是当年给姚湛咬,还是后来重逢打的那一炮,都是他自愿的,他不愿意,谁也勉强不了他。

他早早就觉得,人生一世太短暂,唯一该做的就是尽可能让自己开心。

他不勉强自己,委屈自己,强迫自己,这也是为什么,他当初爱人爱得坦荡,分手也分得痛快。

平日里他不愿意出门,那就不出,不愿意和人说话,那就不说,在这些自己可以决定的事情上,他坚决捍卫自己的权利。

当然,救急接稿这事儿不能算在里面,那种事情虽然累,虽然烦,虽然让他抱有复杂的情绪,但他还是愿意接的,毕竟他要赚钱吃饭。

相对的,陪人出去闲逛是他人生黑名单上的头一项,但现在,他竟然想都不想就答应了姚湛作陪。

所以,很多事,并不是不想做,而是不想一个人做。

也可以说,有的事情,只愿意跟特定的人做。

这一刻屈意衡就明白了,姚湛对自己来说真的是特别的,但要是深究到底哪里特别,他说不好。

他们之间话题很少,话也很少,一开始稍显尴尬,但喝了一会儿之后,竟然都放松下来。

屈意衡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了酒,他难得在人群里也不觉得不自在,靠在椅子里,辨认着循环播放的歌曲到底唱的是什么词。

姚湛以为他在发呆,问他:“是不是觉得无聊了?”

“还好。”屈意衡笑笑,然后看见姚湛把杯子里的就一饮而尽。

他见对方都喝光了,自己就也抬手喝掉,两人相视一笑,起身出了门。

从酒吧到酒店,打车不到半个小时。

屈意衡觉得好像回到了上次见面时,他们也是这样坐在出租车的后座,大腿互相紧贴着,明明车里冷气十足,但还是出了一身的汗。

今天两人的酒都喝得不多,甚至身上的酒气都没那么浓,可当出租车急刹车,姚湛下意识护住屈意衡,并把人搂在怀里时,屈意衡觉得自己好像有点醉了。

他突然想起了少年时代姚湛身上的味道,跟现实不同,是那种清清淡淡的洗衣粉味道,他每次闭着眼睛靠近对方时,都能先闻到那个香气。

他很喜欢,甚至后来很多年里,他没有特意去回忆姚湛这个人,但每次去买洗衣粉时,总是下意识寻找那个熟悉的味道。

只不过,他从来没有找到过。

现在的姚湛身上是浅淡的香水味,味道闻起来,让人觉得舒服安心。

两个姚湛,是不同的人,屈意衡说不上来自己更想和哪个遇见,其实哪个都好,哪个都能让他觉得自己如死水一般的生活有了生机。

当他被亲吻着推倒在床上时,突然明白了自己接受姚湛身体邀请的原因,他果然是太寂寞,寂寞到需要有一个人告诉他,他其实是活着的。

躺在床上的时候屈意衡会很恍惚,明明自己酒量很好,明明就没喝多少,可是他觉得晕,有那么几秒钟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哪儿。

他听见姚湛的呼吸声,听见对方问他问题,听见暧昧到他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发出的声音。

姚湛捏着他的腰,嘴唇就贴在他肩膀的纹身上。

事后,姚湛问他:“这是一句话?”

屈意衡躺在那里,摸了摸自己肩上的纹身。

那个地方又被姚湛咬红了。

“嗯。”

姚湛的手指轻抚着那白皙的肩膀上纹着的黑色文字,他问:“是什么意思?”

屈意衡没有说话,姚湛便不再多问,只是凑上去,在亲昵间开始了下一轮。

这个人让姚湛体会到了什么叫食髓知味,他完全没想到十五年前的那个屈意衡会这么吸引他。

两人契合得恰到好处,甚至连做这事儿时的每一个细节都完美贴合他的喜好。

声音很好,回应的力道很好,甚至连眼角几欲掉下又被枕头蹭去的眼泪都很好。

姚湛想,可以了,知足了,遇见这么一个人,不仅仅是填补了青春年少时候的幻想,更是自己三十几岁的意外之礼。

一个专属于成年男人的礼物。

屈意衡那天晚上还是坚持回了家,哪怕已经十二点多,哪怕姚湛真的问了他要不要留下。

对于屈意衡来说,姚湛再特殊,两人也只是床上关系,一旦留宿,会变得过于暧昧。

他有点儿害怕这种暧昧,因为很显然,姚湛身边的人并不知道他是gay,那么也就意味着,在某些方面,姚湛未必就比他那两个前男友来得靠谱。

对于这样的人,他只能接受跟对方身体上的往来,更多的还是不要了。

暧昧多了,对谁都不好。

“对了,有件事儿差点又忘了。”姚湛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什么都没穿,蹲在行李箱前翻了翻。

他再站起来走向屈意衡时,手里拿着一把雨伞。

“上次你落在我车上了。”

这把伞是屈意衡在酒店租的,上面还印着酒店的名称。

“我给忘了。”屈意衡接了过来,道了谢,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裤子,抬头说,“那我先走了。”

挽留的话姚湛只说了一次,既然对方要走,他没必要强留。

“嗯,回去注意安全,到家告诉我一声。”

屈意衡开门离开,走时对他说了句晚安。

门关上了,姚湛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然后走到床边坐下,点了支烟。

他面对着浴室的方向,看着玻璃映出的自己,也只有他自己。

屈意衡到家的时候窦郁聪还没睡,听见开门声刷着牙就跑了出来。

“怎么还不睡?”屈意衡随口问了句。

窦郁聪回到洗手间把嘴里的牙膏吐了,漱了漱口,问他:“你怎么这么晚?”

屈意衡没有回答,把雨伞放在了门口柜子的抽屉里。

他还是不太舒服,只要一动就能想起姚湛带给他的感觉,不是那种感觉让他不舒服,而是对方实在太猛烈,事后他需要时间恢复。

窦郁聪从洗手间出来,看着他慢慢悠悠往房间走:“喝酒去了?”

“嗯。”屈意衡路过窦郁聪,直接进了卧室,“我睡了,你也早点睡。”

他房门关上了,但窦郁聪疑惑地看向了他关门的方向。

就在刚才,屈意衡路过他,飘进他鼻子里的不是酒气跟烟味儿,而是清新的沐浴露香气,明明是说出去吃饭喝酒,回来身上却好像刚洗过澡,这说明了什么?

窦郁聪又趴在门上,小声问:“你真去喝酒了?”

“是。”屈意衡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他觉得有些累,一动都不想动。

“跟你那个老同学?”窦郁聪接着问,“叫姚湛的?”

屈意衡没有说话,翻了个身,把被子抱在怀里,闭眼睡觉了。

他做了梦,梦见十几岁的自己跟三十几岁的姚湛在学校的体育馆做那种事,那些男生打篮球的声音就在他们耳边,他们俩却好像什么都不怕。

醒来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屈意衡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发现在自己睡觉的时候,姚湛发了两条信息过来。

一点多的时候姚湛问他到没到家。

七点多的时候姚湛说自己去上课,晚点联系他。

屈意衡这时候才想起来对方让他到家告诉一声,结果他回来倒头就睡了,衣服都没脱。

他觉得有点儿抱歉,给姚湛回了条消息。

换了睡衣,开了房门,屈意衡觉得这一宿睡得身上黏黏糊糊,要赶快洗个澡。

上午八点多,窦郁聪不在家,屈意衡也没问他去哪儿了,洗完之后又睡了一觉。

十点多的时候,屈意衡被电话叫醒,打电话来的是他老师,还是那件事,问他作品准备得怎么样了,想没想好要不要参加。

屈意衡看了一眼自己的画板,上面那个男人他还没画完。

“我还没想好。”

“我说你什么好呢?”老师叹了口气,“你得走出来,不能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

“其实也是我的错误。”

“执拗!那么多话我都白说了!”老师气得牙痒痒,“不管了,别想,什么都别想,现在马上开始准备作品,你给我去参加!”

老师挂了电话,屈意衡却始终保持着之前接电话的姿势,盯着那幅画看。

画上是一个男人,躺在水面上,你不知道他是死了正漂浮在水面上,还是正准备沉入海底。

画还没有完工,他不确定自己画不画得完。

他想起昨晚姚湛问他肩膀上那句纹身是什么意思,他没回答。

意思是,答案在风中飘扬,可它对于屈意衡,又不仅仅是一行字那么简单。

关于这个纹身的故事,他没对任何人提起过,而知道那件事的人也并不知道他有这个纹身,这是他的秘密。

他从床上起来,把手机放在一边,几分钟后,在画上又加了几笔。

这样的作品,从开始创作到完工,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而在这个过程里,落下的每一笔都融入了创作者的灵魂。

很久以前老师就说过,他们不是用笔在创作,而是用灵魂。

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屈意衡的灵魂离家出走了,游走在rou体之外,他没办法创作出一副令自己满意的作品,所以他屈服了,认命了,自甘堕落了。

他接一些杂志社的约稿,价格便宜,快餐似的创作,他以此来维持生计,甚至把创作重心放在了那个上面。

他忘了自己的创作初衷,忘了当初意气风发的时候对老师说自己要成为最让他骄傲的学生。

现在的他,配不上过去的那个他。

他又想起姚湛,又想起十几岁的自己。

突然觉得,原来走过的每一步,都在把他往另一个世界推,不仅姚湛变成了另一个人,他也变成了一个陌生的屈意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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