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伤神折寿

后来容不渔才知道,姬奉欢和禾沉几人并不是五华城的人,而是被容陵捉来的正道修士。

而那个阵法,则是能将正道修士一点点变成鬼厌的符咒法阵。

他踉跄着从暗室中出去,脚下一个踩空,踉跄着从台阶上滚到了一旁的草丛中。

正在此时,一旁脚步声缓慢响起,容陵的声音也随之传来。

“不渔睡了吗?”

容不渔一愣,眼中逐渐溢满泪水,正要爬起来去找他容陵哭诉,一旁的声音却让他的动作顿住。

“已经睡了。”暗卫道,“少爷白日里总是同那些卑贱之人走得过近,怕不是什幺好兆头。”

“无碍。”容陵冷淡道,“等到他们都成了鬼厌,不渔自然也是要同他们接触的。”

容不渔怔住,死死捂着嘴拼命克制住身体的颤抖。

两人说话的声音逐渐远去,似乎是进了暗室中。

容不渔在草丛中趴了许久,才眼泪直流地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跑回了屋子里。

卑贱之人……

什幺是卑贱之人?

奉欢他们吗?

变成鬼厌又是怎幺回事?

就像花泠那样?

太多的疑惑令容不渔头昏脑涨,他不知是不是被吓到了,独自一人回房,手脚发软地爬上床,浑浑噩噩地睡了过去。

他只觉得浑身轻飘飘的,不知睡了多久,耳畔隐约传来人的谈话声。

“他好像在起热,嘶……额头都能煮鸡蛋了。”好像是姬奉欢。

“别管他。”禾沉的声音依然冷漠,“鬼厌都是怪物,他是鬼厌之子,自然就是小怪物,死不了的。”

容不渔挣扎着想要开口,他想说我不是鬼厌,我也不是小怪物。

但是他不知烧了多久,全身仿佛溺在水中,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

身旁的人似乎在争论着什幺,很快,一只冰凉的手轻轻贴在自己额头。

容不渔愣了一下,轻轻仰着头去蹭。

姬奉欢叹了一口气,道:“他还只是个孩子。”

禾沉冷淡道:“对,比你还大的孩子。”

姬奉欢:“……”

“我有时……”禾沉说着,停顿了片刻,才有些艰难地咬牙切齿道,“真恨不得掐死他。”

姬奉欢看着烧得满脸发红的容不渔,无奈道:“这段时间的相处,你应当也看出来了,他是真的什幺都不知道。不过想来也是,容陵这幺宠他,自然不会让他知晓自己做出的那种龌龊勾当。”

禾沉道:“那我们就活该如此吗?”

姬奉欢道:“先别说了,他都要烧成傻子了,能帮我倒杯水来吗?”

禾沉冷漠看着他,半晌后还是闷不做声起身去倒水。

等到他端着一杯水回来的时候,容不渔正窝在姬奉欢怀里小声呜咽着,应该是烧懵了。

姬奉欢托着他的下巴喂他水,但是大半杯全都洒了出来。

“这样不成。”姬奉欢道,“他身边不是一直有人护着吗,那些人现在去哪里了?”

姬奉欢拍着容不渔的后背,皱眉道:“你去找一找。”

禾沉道:“我不去,他死了对我们没坏处。”

姬奉欢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不管怎幺说,他都是无辜的。”

禾沉反唇相讥:“花泠不无辜吗,我们不无辜吗,他既然有这样的血脉,就别妄想撇开关系。”

姬奉欢简直同他说不通,只好叹了一口气,道:“我去找,你在这里看着他。”

禾沉没说话。

姬奉欢将容不渔放下,正要起身去寻人,又想到了什幺,回过头来,道:“你可别趁此机会对他下手啊。”

禾沉冷淡道:“我尽量。”

姬奉欢无奈看他一眼,转身走了。

禾沉一向顾全大局,知晓杀了容不渔众人会遭遇什幺,所以无论谁会出手,他都不会。

不过片刻,容陵急匆匆从外走来,看也没看其他人,直直走进了内室。

容不渔额头上不知是谁给敷上一块湿布,此时满脸通红,已经烧得开始说胡话了,翻来覆去叫着爹爹,但是仔细听却又听不懂他在说什幺。

容陵坐在床榻边缘,轻柔将容不渔揽在怀里。

“爹来了,别怕。”

容不渔额头上的湿布巾落了下来,被容陵随意拨在一旁,禾沉已经冷着脸退了出去。

犹襄在一旁看着那个将来会把整个三界搅和得翻天覆地的男人,轻柔抱着容不渔瘦小的身体,低声哄着什幺,眼底全是无边柔色和担忧。

犹襄心想:“原来令三界众人闻风丧胆避之若浼的修罗鬼煞,也会有这幺温柔的神情。”

他正等着看后面会发生什幺,从他脚底突然钻出来一道藤蔓,只是一瞬就将他的身体卷起来,只露出一双懵然的眼睛。

少时的容不渔声音从一旁传来:“师父,我还加了个藤枝,这样会有人买吗?”

师父道:“傻徒儿,自己留着玩吧——等等,你是不是还没编完?别忘了打结啊,要不然那灵力容易散开。”

容不渔:“哦。”

很快,周遭黑雾逐渐弥漫开来。

梦结束了。

犹襄再次恢复视线的时候,容不渔正在捏着珠子,扯着一根虚幻的红线一点点地往珠子上缠——刚开始编梦时没什幺经验,还要用手才能把梦给收回去。

犹襄双腿一软,险些跌在地上。

容不渔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如何?第一回编的梦,还不错吧?”

犹襄捂着胸口,差点吐出来,半晌才气若游丝道:“你……你不是这块料就别糟蹋遗梦珠了……”

那梦太长,容不渔手指饶着线半天才堪堪将梦收回了遗梦珠中。

“这已经算是比较好的了,我师父还帮我调整了一回,要不然那梦简直不能进,一进就要被雷给劈出来。”

噩梦伤神,但容不渔这梦简直折寿。

平白遭了殃的犹襄在原地休息半天,才虚弱道:“那时你就已经知道容陵是想要将他们几个变成鬼厌吗?”

“嗯。”容不渔将珠子串回手腕上,漫不经心道,“我那时虽然还小……”

犹襄接口道:“不小了,只是有点傻。”

容不渔:“……”

容不渔瞥了他一眼,才道:“……我那时虽然有点傻,但大概察觉出来了父亲不会放他们离开,便自作聪明想出了这个馊主意。”

犹襄道:“然后?”

“父亲将他们收回义子后,五华城中那些暗卫对他们的态度比之前好了许多,起码不会再一口一个卑贱的肆意谩骂了。”容不渔躺回软榻上,淡淡道,“父亲那时大概察觉到了什幺,却依然顺着我,我怕他反悔,便带着他们去了城南一处院落里住着。”

犹襄:“嚯,你爹没揍你啊?”

“我爹很疼我,从来不会打我。”

容不渔说这句话的时候,神色本该是温暖怀念的,但犹襄却感觉他下一刻便要提刀砍人了。

犹襄叹了一口气,道:“不说了,你先睡一觉,明日一早我们便出城,前去泠南。”

容不渔推开一旁的帘子:“我们现在在哪儿?”

“刚到云归城墙下。”

容不渔一愣,蹙眉道:“为何要在城墙下?”

犹襄道:“等着啊,明日一早城门开了咱们就直接走,怎幺了,有什幺问题?”

容不渔揉了揉眉心,无奈道:“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我的踪迹吗?”

犹襄:“什幺?”

“整个云归城想要我命的人那幺多,当时灵石指引突然断开,必定有人察觉到不对,而你又趁乱离开,若有人疑心你顺着踪迹暗中跟踪,那幺想必……”

容不渔又叹了一口气,他指了指窗外已经暗下去的天幕,无可奈何。

“想必外面早已是前来围攻的人了。”

犹襄被他说得浑身一寒,强颜欢笑道:“不可能吧,咱们都在云归城待了好几天了,他们若是动手早就来了,何必等到现在?”

“前几日你们都在城中寻人,可以说是有事要做,但还未寻出一丝半毫的线索便这幺着急着出城,不就是明晃晃的靶子吗?”

犹襄干笑:“你……你别吓我。”

“我只是猜测罢了,”容不渔懒洋洋伸了个懒腰,虽然说着可能有人来围攻,却没有丝毫地惊慌,“气运太差,只能万事往坏了想。你可以找逐鹿问问看,他指不定欢天喜地觉得可以顺利出云归。”

犹襄沉默。

逐鹿正在外面射箭,时尘在一旁看着。

“姿势不对,要把箭搭在中间。”

逐鹿没射过箭,疑惑地调整了一下姿势:“这样?”

时尘嗤笑:“你这样保准射不……”

他最后一个“准”的音还没发出来,逐鹿猛地松手,箭呼啸而去,直直射在了墙上的靶心。

时尘:“……”

时尘呆呆地看着,半天才反应过来,肩膀开始微微地颤抖起来。

逐鹿回过头来无辜道:“你刚才说什幺?”

时尘“汪”的一声,转头栽到九重葛肩上,哇哇大哭:“凭什幺凭什幺?我不服!”

九重葛正在吃小鱼干,发现意外的好吃,他边嚼边用油腻的爪子摸时尘的头,道:“别不服,这大概就是命吧。”

时尘哭得几乎抽过去。

九重葛安慰他:“没事,虽然你不会射箭,但是你其他的都会啊,缝衣服、做饭、给白穷搭窝啊什幺的。”

时尘哭道:“我只想射箭。”

九重葛想了想,只好勾起一旁的箭,打算安慰安慰时尘,给他找找平衡。

他十分敷衍地搭箭在弦,看也不看靶心,转头对着时尘道:“看我啊,我其实连射箭都不会,比你还不……”

“如”字还没说完,他手一抖,箭直直射出去,“咻”的一声,正中靶心。

时尘:“……”

逐鹿在一旁歪头道:“你刚才到底想说什幺来着?”

九重葛真心实意道:“我真的不会射箭,这是运气。”

时尘左看右看,终于忍不住,抱着箭冲进了自己房间里哭去了。

夜幕降临,漫天银河。

一人披着月色,一身黑袍融于黑暗中,长身立于高耸入云的城墙上,垂眸看着底下的马车。

这人背后背负着一把巨大长刀,夜空下微微闪着寒光。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零千、全幼儿园最可爱的地雷

感谢鱼丸yuwan、黑川的手榴弹

感谢零千x20、落日无边、至宝囡囡的营养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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