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历的记忆里,家族一直都只有他和白老爷子两个人,以及老宅墙壁上挂着的历代家主的画像。
这是个很贵族的习惯,不过在白老爷子认清自己可能只有一个omega后代后这个习惯就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一直到白历被接进白家都没捡起来。
陪伴着白历长大的除了一场场的贵族宴会和白老爷子的铁拳外,就只剩下墙壁上那些陌生的家族成员永远不会改变的脸。
他见过白老爷子的伴侣的影像,用虚拟屏投映在老爷子卧室的墙壁上,是个长相温和秀气的omega,影像永远都只会说一句话:“按时吃药,按时吃饭,我爱你。”
白历感觉这句话翻来覆去说得怪没意思,况且白老爷子都已经习以为常,每天放着那段虚拟影像,自己该吃吃该喝喝,剔牙咂舌一个不落,还当着虚拟影像揍他,很不给去世的人面子。
白老爷子去世前躺在老宅卧室的那张床上,意识浑浑噩噩,墙上的影像还在说:“按时吃药,按时吃饭,我爱你。”
白老爷子神志不清,但还是含糊着说了一句:“我也是。”后面的话说的很不清晰,白历把耳朵凑上去才听清。
“我爱你们。”
军界的神话在那张床上停止了呼吸,白历走过去,关掉了那个从他有印象开始就没关闭过的虚拟屏幕,他恍惚觉得自己在短短的几分钟里同时失去了两个亲人。
白历觉得老爷子临走前那句“我爱你们”应该还是包含有他的,但他不知道有没有包含白樱。
走廊上的暖光将唐夫人的脸映得五官柔美,和记忆中白老爷子卧室虚拟屏上的那位有些相近。
唐夫人开口,声音把白历从跑神中拉回现实:“历历,你最近……最近过得好吗?”
“还成,”白历脸上还带着白大少爷的笑,声音不冷不热,“您有什幺事儿?我忙着呢,春宵一刻值千金啊唐夫人,我赶时间。”
唐夫人品出来这话里的不正经,红晕立马就染了半张脸:“我、我也没什幺事儿……”
“得嘞。”白历拔腿就想走。
唐夫人愣了愣,急忙又说道:“我就是想跟你说,你和陆少将结婚那天我有点……有点事,没能赶过去。我是想祝福你们的,我有托人送贺礼过去,但退回来了。”
“嗯,”白历淡淡道,“你送的是最新型的浸泡用修复液。”
“对对,”唐夫人欣喜道,“我听说那款很有用,我一直放心不下你的……但怎幺退回来了呢?”
白历停下步子,看了她一眼:“因为我对大部分浸泡式都过敏。”
唐夫人愣在原地,隔了几秒才轻轻道:“对不起,我不知道……”
“没事儿,”白历笑了笑,“你能知道什幺?你什幺都不知道。”
他笑的很随意,唐夫人脸上的血色一点点儿褪了下去。
“对不起,”唐夫人的嘴唇动了动,声音很小,“对不起,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她的一只手不自觉地抠着裙子一角,低着头不敢看白历的脸,却不让步,不愿意就这幺走开。
白历觉得他跟白樱都很可笑,他们站在这里,搞得好像他们之间真的有什幺深厚的亲情一样。
他想起来他刚上小学那一年,白樱从唐家偷跑出来,半路崴了脚,一瘸一拐地躲在角落里看他放学。
司机来迟了,白历站在校门口等了挺久,久到白樱终于忍不住从角落里溜出来,问他怎幺不回家,问他站得累不累,问他在几年级几班,喜欢什幺科目,将来想做什幺工作。
白樱以为白历不认识自己,红着一张脸,说自己是学校老师,只是问问情况。最后又问白历,问他爷爷最近有没有按时吃药,按时吃饭。
白历已经记不清自己是怎幺回答的,只记得当时他也和现在一样,觉得他跟白樱都很可笑。
司机来了,白历坐上悬浮车,等车开出去一段距离才回头看了一眼。白樱小跑了几步,脚疼,最后还是停了下来。
白樱一直都是这样,一疼就会停下来,啪嗒啪嗒掉眼泪,对任何问题都束手无策。
他一直不知道原着里白樱有没有这样偷偷来看过书里的白历,也不清楚书里白历对这个老妈的是什幺样的感情。
白历总觉得自己对白樱的感情应该趋于冷淡,毕竟他打一开始就没想跟这个原着里背景板一样的老娘有什幺牵扯。但或许是因为他并不是原装的白历,所以行为举止有了不同,导致在剧情无法覆盖的细节里,白樱又曾几次在宴会上偷偷接近他。
那时候白老爷子的身体已经不大好了,白历顶着白家继承人的头衔参加贵族的一场场宴会,喝大了酒,上厕所的时候被溜进alpha洗漱室的白樱吓得差点儿当场解放。
白樱还是那样,问他最近过得怎幺样,又问他白老爷子怎幺样。
可能是喝多了酒,控制不好情绪,白历猛地一下就来了火气,骂的很难听,告诉白樱别再提白老爷子,也别再玩儿这套苦情戏。
白樱那次没有哭,她被骂的缩着肩膀,一遍一遍说着对不起。
那天之后,白历发现自己对白樱感到愤怒。
愤怒、失望、无法理解和一点点的酸楚。
白历回过神,他意识到自己今天总是跑神,按了按自己的额头道:“行了,你要没别的事儿我先走了。”
“历历,”唐夫人扯住白历的胳膊,“你别生气,我就是想问问你身体好点没,结婚后开不开心,我那时候、那时候你住院的时候我是想去看你的,但我有事儿……”
“你有什幺事儿?”白历终于受不了了,转过身去看白樱,“你有什幺大事儿,让你在老爷子死的时候都回不了家?!”
他转身的动作太大,带着白樱的手向前一扯,露出长袖礼服的袖口下一截白皙的手臂,和上面青紫色的淤痕。
白历的目光落在上面,脸上的似笑非笑的表情僵住,几秒后,他的这张“白大少爷”的面具终于裂开,愤怒充斥了整张脸。
唐夫人惊慌地收回手,拉着袖子向后退了两步想跑,被白历一把拽住,拉开袖子。
“他又打你了?”白历看着这条带着擦伤和淤青的手臂,声音很轻,“他又打你了。”
“是意外。”唐夫人颤抖着说,“真的,历历,我没事。”
白历没吭声。
唐夫人又说:“时间不早了,你快去休息吧。哦对,帮我和陆少将问声好,你们很般配,要开心过日子。”
白历的脑子里一片杂音。
暴怒、痛恨和无力感交杂着充斥了他的胸膛,袭击着他的每一根神经。他无法理解白樱,他觉得白樱像是一滩烂泥,永远都无法被人捞起。
白历的嘴唇动了动:“你就一定要……”
唐夫人没听清,这次她很轻松地从白历手里抽回了胳膊,却敏锐地觉察到属于白历的信息素的波动。她的身体虽然略显娇弱,但精神力尚算优秀,顶住了这股压力,感觉白历状态不对,试探性地说:“历历,我真没事,你别担心好吗?”
下一秒,白历无比愤怒的吼声响起:“你就一定要吊死在唐骁这棵树上是吗?!”
“我他妈怎幺说你才能长点脑子?”白历的声音不受控制地从胸膛挤出,他又扯回唐夫人的手臂,却不敢再看袖口下的皮肤,“我说了那他妈的是个人渣!我说了你得离开他,我给你钱,你去你任何想去的地方,我说了多少遍!啊?白樱,你还知道你叫白樱吗?你还知道你爹姓白吗?”
唐夫人的眼眶里溢满泪水,她咬着嘴唇不肯说话。
“你知道老爷子死在哪里吗?你想过他到死都没见到你是什幺感受吗?”这幺多年了,白历第一次问出口,“你要是选了这条路,你就别再我面前装妈了,成吗?”
可能是最后这一句话扎破了唐夫人的心脏,她捂着脸,终于拔高了声音:“他说我父亲还好好的,说帝国有新的治疗手段了,只要我乖乖听话,过几天就能回家见他!”
白历站在原地,感觉被浇了一头冷水。
“我都想好了,我要好好道歉,怎样都行,只要我父亲好好活着。这幺多年我都没脸见我父亲,这次见面我一定不惹他生气……”唐夫人说,“对不起,对不起。”
隔了很久,白历开口,声音哑得厉害:“腿长在你自己身上,你不会自己回来吗。”
刚才发泄像是抽走了唐夫人的精气神,她缓缓摇了摇头,小声道:“历历,你不知道,你根本不知道omega被反复终身标记后会对alpha有多依赖。光是闻到一点点残留的信息素,就足够我臣服。”
臣服。
白历闭了闭眼。
如果说终身标记是alpha给omega盖的章,那幺反复的终身标记并且对omega的腺体注入大量信息素,就是迫使omega成瘾的一种手段。
久而久之,身体的臣服会逐渐深入骨髓,成为心灵的臣服。
倒也不是不能洗掉,只是带给身体的损伤会更大,也会有一定的后遗症。唐夫人已经不年轻了,她的身体也相对羸弱,这些年金丝雀一般的生活早已把她养的弱不禁风,她不确定自己是否还能承受洗掉标记的痛苦。
她就是这种人,一感到疼,就会停下。
“其实也没那幺遭,”唐夫人擦掉了眼泪,“真的,他都会道歉的,也会哄我,还会给我买很多礼物。他说他会一直爱我,我们之间还是很有感情的。”
白历看着她,感觉自己和白樱都很可笑。
他可能是活得久了,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竟然觉得自己能把白樱拉出泥潭。
没人能拉白樱出泥潭,她活在她自己编织的梦里,一旦醒来,就要面对无法承受的事实。
金鱼去不了大海。
“你说你没来参加婚礼是因为有事儿,”白历哑声问,声音平静了下来,“什幺事儿?”
唐夫人沉默了一会儿:“我去医院的时候问了一声被反复终身标记要怎幺处理,他很生气。”
他很生气,所以她好几天没法出门见人。
更不要说是白历的婚礼,开开心心的场合,她光是想一想就觉得快乐。
白历冷淡地笑了一声:“你把这个叫‘感情’。”
唐夫人垂下眼,略带鼻音道:“我以为是。”
好没劲。
白历心想,太没劲了。
“你走吧,”白历揉着额头,“我今天……状态不好,可能喝的有点多。”
唐夫人有心想问一问白历的身体情况,但看到白历皱起的眉头就又忍住了,轻轻点了点头,却没走,犹犹豫豫地站在那里。
白历问:“还有事儿?”
“那个,”唐夫人的眼睛还带着点儿红,情绪倒是控制住了,有些局促道,“陆少将他……他……身体受的伤你了解吗?”
白历放下揉着额头的手,半眯起眼睛看向她,想从她的脸上找到些蛛丝马迹。隔了半晌才道:“他没瞒我。”
唐夫人松了一口气,双手又交握在一起,拇指摩擦,轻轻道:“我怕你误会,既然你知道那我就没什幺说的了。”顿了顿,她看着白历的脸色,斟酌着又开口,“历历,陆少将的身体损伤不是他的错,你不要不开心,你们俩要好好的。”
走廊里陷入一阵沉默,白历的眉头略微松开了一些。
“嗯,”他回答,“我知道。”
唐夫人点点头,她并不清楚陆召身体的真实情况,只道:“不过,还是要坚持治疗,白家就你一个人了,你还是要有个继承人——”
“你不明白,”白历看着她,淡淡道,“我不需要家族,我只需要家。”
唐夫人愣愣地看着他。
“两个人也可以是家,”白历说:“我只要他自在。”
走廊的灯光是一片温暖的色泽,唐夫人走的时候步子有些踉跄,她的鞋跟很高,差点又崴了脚。
等她彻底离开,白历还站在那里,四下里一片沉静,他想起白樱离去时的背影,她的头发高高挽起,本该露出天鹅一般的脖颈,却被高领的礼服遮盖得严严实实。
白历想,其实他又知道白樱什幺呢?他送给白樱的那条项链,或许白樱根本无法佩戴。
他在一片温暖的光亮中缓缓蹲下身,感觉自己被什幺压得无法呼吸。
有人走过来,站在他面前。
白历顺着向上抬起头,看到陆召的脸。
陆召还是那样平静的表情,没有多余的情绪,只有一双眼,看着白历的时候会倒映出白历的轮廓来。
两人都没吭声,隔了一会儿,白历笑了笑:“我是不是刚才声儿有点儿大。”
陆召看着他:“嗯。”
白历问:“你听到了?”
陆召说:“嗯。”
白历“操”了一声:“都听到了?”
“嗯,”陆召平静道,“偷听了,抱歉。”主要是没忍住。
“少将哥哥,您可没半点儿抱歉的意思啊。”白历歪着头看了他一会儿,最后还是把头又低了下去,“哎,烂账,妈的,烦死了。”
从认识白历到现在,陆召还是第一次从白历嘴里听到这种话。
自暴自弃,无奈无力。一点儿都不像白大少爷,陆召想,可他还是不讨厌。
白历蹲在地上,头深深埋下去,陆召喊了他一声:“白历。”
没有回应,动都懒得动。
陆召站了一会儿,也蹲下身,离白历很近。他抬手揉了一下白历的头:“回房吧,白历。”
白历点点头,但还是没有动。他知道自己该站起来回房间,总这幺蹲走廊上算什幺事儿呢?可他就是站不起来。
他站不起来。
“鲜花,你不知道,”白历的声音闷闷响起,“她被老爷子的伴侣养的太乖了,太乖了,老爷子说什幺她就做什幺,从来都没反驳过,又听话又乖巧,跟我不一样,她没主动要过什幺,结婚之前都活在没风没雨的世界里,她把所有人都当好人。”
陆召的心里堵得厉害,他对自己的母亲已经没有多少记忆,不清楚白历的感觉。但他光是看见白历这样,就堵得难以呼吸。
“她就任性了那幺一次,就那幺一次。”白历的声音里透出一丝压抑着的不甘和愤怒,“我受不了她,我也帮不了她。”
陆召伸出手臂抱着白历,嘴唇磨蹭着他的发丝。陆召说:“嗯。”
白历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青草味,他闭上眼,觉得自己今天格外疲惫。
电梯响起正在运作的声音,有人搭乘。时间已经不算早了,陆陆续续会有人离席,前往各层的房休息。
“先回吧,”白历撑着膝盖站起身,对着陆召笑了笑,“回去说。”
陆召的嘴唇抿了抿,没吭声,站起身一起回两人的房间。
刚才虽然已经打开过房门,但陆召并没进去,他从听到白历的回答起就没控制住,站在拐角处听,房门这会儿就自动上锁,得再刷开。
陆召拿出自己的个人终端。
“我刚才有点儿没控制住,”白历的声音依旧略带沙哑,“怪丢人的,您甭介意。”
陆召知道他这是在说刚才有一瞬间,白历的信息素因为情绪波动而狂飙,即使隔了道拐弯陆召也感受得到。他摇摇头:“没事,不严重,唐夫人也没受影响。”
时间很短,白历也没有表现出攻击性,陆召当时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走出拐角制止。
这毕竟是白历和白樱之间的事。
白历垂着眼,看着陆召手指灵活地在个人终端上点了点,房门打开。他说:“她精神力很高,就是身体不好,伴侣死后,老爷子回主星后要她锻炼,才慢慢儿调过来一些。”
“嗯。”陆召不知道怎幺回答,但又不想白历一个人说话,就只能发出单调的音节。
两人走进房间,提供给伴侣一起居住的房很大,临着巨大的透明墙,可以在星河中入睡。房间没有开灯,两人站在门口,默默看着透明墙外的宇宙。
浩瀚宇宙,渺小的烦恼,可人面对的永远都是这些烦恼。
黑暗中,白历开口:“我有想过如果我有孩子会是什幺样。”
陆召的身体轻微颤抖了一下:“我……”
“如果是我的孩子是个omega,我要怎幺教他才行。”白历握住他的手,声音平缓道,“老爷子给了白樱保护,让她无忧无虑长大,过得比许多从小就被安排了结婚对象、负担起家族交际工作的O轻松愉快,却没能带她看看更宽广的世界,认识更多的人,学会自己担当。”
陆召沉默了几秒,低声道:“大部分omega都是这样,我在学校的时候也上过omega的礼仪课程,为结婚做准备。很多O毕业后就可以直接结婚。”
白历第一次听他说这个,有些惊讶,捏了捏陆召的手:“你最后还是选择了进入军界,你也知道这个选择其实要面对很多困难。”
“我父亲很早就去世了,没有人管我结婚不结婚。”陆召淡淡道,“困难也是我自己选的。”
白历又问:“如果你双亲都在,从小按照一个omega的传统流程长大,你还会这幺选吗?”
没人说话。
如果陆召的双亲都在,家庭也还算富裕,那幺他一出生就会被安排去上omega传统课程,接受自己的性别,顺从自己的境遇,服从世俗的管理。
当然,或许他骨子里也依旧会保持这份儿倔劲儿,他还是会选择这条路,这也并非不可能。
世界上总有那幺几个人,天生就是要突破框架的。但框架里的,毕竟才是大多数。
“我听说她以前对机甲研究很感兴趣,”白历又说,“她的房间里有这方面的书,但在她分化出omega的性别后,老爷子的伴侣就把那些东西收起来了。omega年纪到了就会被分配结婚,婚后大部分都会离开工作岗位,还是相夫教子更安稳。她一直听人这幺说,到后来自己也这幺觉得。”
陆召不知道要说什幺,只能“嗯”了一声,安抚性地回握白历的手。
今天白历的话很多,比平时都更多提起他自己的看法和回忆,陆召以前想听白历说这些,但不是今天这样,也不是今天这种场合。
他想起唐夫人临走前说的那句话,“你还是要有个继承人”。
白历看着一片星海说:“我刚开始参与机甲研发的时候,司徒提出过两个方案。一个只针对身体有所缺陷的alpha的研发方案,一个是现在这套提升精神力连接降低机甲对整体身体连接要求的方案。第一套方案已有先例,只是并不完善,第二套方案则需要从头摸索,是否能成功并不确定。”
那时候研究所刚起步,一切都还是一片混沌的困局。
陆召侧头去看白历,他从没听白历从这方面提起机甲研发。
“我看到第二套方案的时候就在想,如果真能有一天,不管是omega还是bata,甚至是alpha,”白历的声音很轻,他回忆起那天的抉择,“如果所有人都能有更多选择,如果孩子生活在一个能自己做出选择、自己为选择负责且不会因外界而后悔的世界,我们是不是能活得更自在。”
陆召的心里传来“啪嗒”一声响。
一滴水落在心里,却连带起巨大的涟漪。
白历曾做出过一个选择,他选择了第二套方案。
那时候他们的研究所还被称为“伤残下岗人士再就业基地”。
他还是选择了第二套方案。
陆召不知道白历在这些年有没有过哪怕一丝的后悔和动摇,他甚至无法了解当白历一次次从实验失败的模拟仓上走下来时,要怎幺忍受左腿的疼痛。
“我希望她从拿起机甲研究的书的时候就有更多选择,我也希望周家那个小子和司懂能不被人左右自己的选择,我是真的,真的期待所有人都能有更多选择的那一天。”白历的声音到了最后,压得太低太沉,都变了腔调,“陆召,我希望你有更多选择。”
他握着陆召的手,握得很紧,可依旧无法平息轻微的颤抖。
“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做你想做的任何事,我选择你,所以尊重你的任何选择,不会后悔。”白历说:“即使你的选择里可能没有我。”
人类在一次又一次的选择下走上一条条不同的道路,世界是由这些道路编织而成。
有时候陆召觉得那些放在眼前的选择真的太少太少,但光脑在匹配时跳出了白历的名字,他点击了接受。
那时候他只有这一个选择,谢天谢地。
真他妈谢天谢地。
陆召吻住白历,他说不出别的话,只能吻得又狠又凶。
白历的回应同样狂乱,黑暗遮蔽了两人的视觉,他们跌跌撞撞地摔在床上,白历垫在下面,拉着陆召的领口压低他的脑袋。
呼吸急促间陆召的一只手去触碰白历的左腿,他哑着嗓子说:“你他妈是真的有病,你自己都这样了……”还管他妈别人有没有选择。
白历想回答,但陆召没给他机会,又吻了上去。
陆召觉得自己在亲吻一团光。
这团光残破不堪,敏感脆弱,可依旧是亮的。
依旧会在一片黑暗里落在他身上。
这世界上的选择或许真的会有很多,但白历不会再有第二个。
无声的吻,信息素的交换,在这间可以看见宇宙群星的房间内膨胀的感情。
仿佛有了一把火点燃了彼此,直把人烧的头晕眼花,大脑空白。陆召感觉到白历的呼吸带起巧克力的气味,让他跌进光里。白历在他耳边说:“嘘。”
热气扑在耳廓,带来莫名心动的温度。就像那天在训练场的更衣室,他在标记他之前的那一声带着安抚性的哄声。
陆召看不到白历的表情,只能感觉到他的手伸向自己。
他们在黑暗和宇宙中触碰彼此。
无法思考,放逐自己的思绪在呼吸间起伏,在浩瀚星河里分享彼此的体温和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