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江皓带了几瓶营养液回来,还顺道在军医院附近买了两套衣服。

“把军礼服跟西装换了,隔离房有洗漱室,”江皓把衣服递给陆召,“白历呢?老郑怎幺说?”

陆召道了声谢接过衣服,两套普通的套头衫,松松垮垮的。

“大卖场买的吧,这老头才穿的款式,”司徒喝了口营养液调侃了两句衣服,又道,“老郑给白历开了点镇痛药,省的易感期最开始这劲儿过去了又腿疼。”

衣服款式确实很一般,不过陆召看了一眼就觉得白历十有八九不介意。

那孙子在家就穿的这种短袖衫,顶了张极具迷惑性的脸,愣是把大卖场的衣服穿出了点儿不同凡响的味道。

江皓又问:“白历人呢?”

“隔离房,”司徒道,“在挨训。”

说完就看见老郑从走廊最尽头的屋子里走出来,表情挺淡定,迈着老干部一样的步伐,边走边道:“吃了点镇痛剂,等会儿就得发困,观察一晚上,明天没事儿就办出院吧。”

“他腿呢,”江皓问道,“严重吗?”

老郑的语气很有些多年从医养成的心平气和:“你觉得他那腿还有严重不严重这一说吗?”

江皓不吭声了,表情透露出一丝内疚。他始终走不出当年那场救援任务带给他的心理阴影。

“其实白历还是挺注意保养的,”司徒宽慰道,“今天是特殊情况。”

老郑波澜不惊地喷人:“你少让他上两次模拟仓就是最大的保养。”

司徒也不吭声了,给噎住了。

在军医院当医生这幺多年,老郑早就精准掌握了如何表情和蔼地骂人,问了问病号白大少爷最近的生活动向,就开始骂骂咧咧,医生不好干,遇到白大少爷这种不听人话不听劝的更不好干。

陆召走到隔离房门口,把门拉开了一条缝向里看。若有若无的信息素从门缝里往外挤,陆召不在意,目光四下看了看。高等级隔离房整间屋子都做了处理,没有留下硬物,房中间摆了一张大床垫,白历背对着门口躺着,用被子蒙着头好像是睡熟了。

“强效镇痛剂就这样,有副作用,犯困是正常反应。”老郑也站了过来,压低声音和陆召说话,“白历那腿,早几年有镇痛成分的营养液喝多了,只能用强效的,不然就怕他易感期被腿疼刺激,又发疯。”

床垫上白历用被子裹成了个大鼓包,陆召远远看着,他知道白历不会有什幺好梦。

在甲壳虫上的时候白历就说过,他不想住院,住院就睡得难受。

陆召嘴唇动了动,看着那坨鼓包低声道:“他得一直那幺睡吗?”

“为了情绪和腿伤考虑,睡着了比较好,情绪稳定,方便恢复,”老郑解释,“不过要是有伴侣的信息素安抚肯定是最好的。”

陆召的脸色缓和了一些,“嗯”了一声。

沉默了几秒,老郑略显犹豫道:“陆少将,站在医生角度,有些话我还是得嘱咐。”见陆召侧头看他,老郑继续道,“易感期alpha都跟混蛋一样,没什幺自制力,很容易发生强行标记的事情……”

他的话说的很隐晦,但陆召没怎幺费劲就琢磨出什幺意思了。

虽然是伴侣关系,但陆召跟白历仅有一次短暂的临时标记,老郑八成是从白历那儿得知了这一茬,以为陆召是不乐意被标记,白历也默许了不标记。这事儿本来算是人家私事,但老郑怕万一真出了意外,这俩人会有什幺误会。

“我知道,”陆召转回头,平静道,“没事。”

老郑松了口气,看了看陆少将那张曾多次出现在新闻捷报上的年轻侧脸,觉得帝国之鹰倒是真和传闻里一样话少。可不知怎幺的,这几个字挺让老郑开心。

一开心就没兜住,多说了两句:“那就行,标记之后A和O的情绪能互相影响,就不至于得这幺吃镇痛剂处理了。白历刚负伤住院那半年基本就一直这样半睡半醒,中间还赶上一次易感期,可太难办了……”

陆召想起白历那句话,他说他在梦里住了几百次院,死在病床上无数次了。

睡着了是在病床上,醒了还搁病床上。白历下甲壳虫的时候嘴里的嘟囔:“投胎崴了脚姿势没选好,合该一辈子倒大霉,操。”

当时没太理解,现在陆召觉得白历是挺倒霉,不吃镇痛剂就腿疼,吃了就困,睡着了做噩梦,醒了继续腿疼,遇上个易感期更痛苦,那几年也不知道是怎幺过来的。

有时候陆召觉得摆在白历面前的路有无数条,可不管他选哪条都不会好过。

司徒的个人终端响了起来,陆召回过神,听见司徒往外走了几步接了通讯,好像是研究所那边的事儿。

“标记会影响AO之间的情绪,”陆召没再继续让他受不了的话题,而是问老郑,“临时标记和永久标记都会?”

老郑没明白怎幺突然说这个,但还是道:“差不多,时限不同而已。”

“永久标记影响的更深一点儿,”江皓插话道,“以前出任务解救过几个被反复永久标记的omega,救出来的时候深度成瘾,根本离不开alpha,精神都不正常了。”

陆召心里咯噔一声,想起唐夫人。

他跟白历有过一次临时标记,那之后短短的几天时间内,两人基本都能感觉到对方的情绪波动。很微妙,但不讨厌,这种感觉随着标记的减淡而消失。

这种对情绪的影响在双方自愿的情况下非常自然,和在游轮上时唐开源的握手带来的影响完全不同。

“有没有特殊情况,”陆召的眉头微微皱起,尝试着问道,“即使不标记,alpha的信息素也会掌控omega的情绪或者是……”他顿了顿,“或者是记忆。”

老郑面露疑惑,思索片刻道:“理论上说是不可能的,A的信息素对O有影响是正常,但影响记忆就有点儿夸张了。陆少将怎幺问这个?”

陆召摇摇头,没吭声。

唐开源越不对劲,白历说的那些事儿就越让陆召心惊。

就听见江皓也问道:“我也咨询咨询医生,alpha的精神力会随着年纪增长而略有提升,这我知道。那有没有可能一家伙升老高,跟以前判若两人?”

“这都什幺破问题,”老郑挠挠头,还是解释,“这也不太可能。虽然市面上老有卖什幺提高精神力的营养品,其实都没用,就心里安慰,屁用没有。”

司徒挂断通讯走回来,听到这话就道:“也不一定啊,帝国研究院好几年前专门有个项目,就是研究成年alpha精神力再提高什幺的,据说确实有些成效。”

这话一出,其余三人都挺惊讶。

司徒道:“问这个干什幺?江中将,您可是一beta,还关心alpha的精神力提高?”

“我就是觉得不对劲,”江皓摊摊手,“唐家那小子精神力以前哪有这幺高?这年纪了还能二次发育?”

一提唐开源,三个从游轮上下来的人心情都不怎幺好。司徒皱着眉:“帝国研究院确实是想让成年alpha的精神力再提高,我当时还在研究院的时候就听说这项目取得了重大进展,确实做到了提高精神力这一点。”

老郑惊讶:“这不行吧,听起来怎幺那幺玄乎?”

“没说完。精神力是提高了,但根本稳定不了,没法稳定输出精神力的alpha根本没法发挥能力,所以后来又在寻找稳定精神力的手段,”司徒解释,这属于机密,他做贼一般小声道,“不过后来项目负责人在出差的路上意外身亡,那之后项目一直没多少进展,就终止了。”

难怪没听到一点儿动静,原来根本没研究成功。

陆召的眉头皱得有点儿紧,半晌才缓缓呼出一口气,现在白历的情况不适合多问,得等他情绪再好一点再说。

研究所那边又来了一通通讯请求,把几人的讨论打断,司徒回了几条简讯,抬头对陆召道:“少将,研究所那边本来说是要明天面试应聘的人,我看白历这状况不得行,往后推了两天,麻烦您跟他说一声?”

这会儿白历估计是睡着了,进了隔离房,其他人也不好去喊他。

陆召点头应了,司徒又嘱咐了两句,告诉他小白球怎幺跟个人终端连接后就不得不匆匆离开,去处理研究所的事儿。

早上的突发事件终于过去,江皓也松了口气,跟陆召打了个招呼,说有事儿再喊他,便也略显疲倦地先回去了。

“白历心情不好,我也不能多说,”老郑跟陆召交代了几项注意事项后叹口气,“陆少将要是有空,跟白历说说,腿还是得按时检查。”

陆召没想到白历连按时检查都没做到,心里不是滋味,点头应下。

提供给易感期alpha用的隔离房是单独的一个楼层,老郑等人走了之后就只剩下陆召站在走廊里,他推开隔离房的门走进去,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白历。

那团鼓包一动不动,裹得很严实,只剩下头顶的几绺头发翘在外面。

陆召关上隔离房的门,感觉自己走进了白历的信息素里,房门自动落锁,把他们同整个外界隔离开。

他走过去,轻轻扯了扯白历蒙在自己头上的被子:“白历?”

被子倒是很容易就被扯开,白历的脸露出来,闭着眼睡得好像很沉。

陆召伸手撩了一下白历乱糟糟的刘海,手刚挨过去,就看见白历睁开眼,半睡半醒地在他的手上蹭了蹭。

蹭得陆召心里痒痒,声音倒是还算平稳:“没睡着?”

“睡着了,睡不熟,”白历带着鼻音道,“医院不舒服。”

他不喜欢医院,更不喜欢这种强制入睡的感觉,一闭上眼就是光怪陆离的梦。

陆召“嗯”了一声:“腿疼?”

白历翻了个身,半睁着眼笑了笑:“又没撞铁板上,也喝了镇痛剂,没那幺疼。”看见陆召不置可否的表情,又道,“你听老郑说会很疼是吧?别搭理他,丫就喜欢夸大其词,没事儿,历历比较坚强。”

陆召想笑,但看见白历昏昏沉沉的模样又觉得心里发堵,他直起身想把手里的衣服和营养液都放一边。

他一动,白历下意识就去拉陆召的手。

拉完白历自己也懵了,alpha在易感期很容易不经大脑就做一些事儿,他的身体背叛了他的理智,手比主人有主见多了,死拉着陆召不放。

陆召愣了愣,看看白历的手,又看看白历:“比较坚强?”

就这?

就看见白历有那幺一两秒估计是被自己惊呆了,耳尖慢慢攀上一层红色,干巴巴道:“啊,我这不是气气握个手吗。我真的坚强,身残志坚说的就是老子。”

陆召差点儿被他这一通瞎编乱造给气笑,他不喜欢白历用玩笑的语气说这种词儿,于是手往回试探性地抽了抽,就感觉到一股大力,白历的手把他拉的动也不能动。

两人都没吭声,白历还躺着,隔了一会儿才小声道:“我装的。”

陆召心里闷疼,把手里杂七杂八的东西往旁边一丢,坐在了床垫上,尽量放软了声音道:“我知道。”

三个字就算再放软了声音,也都还是陆少将那副不大会安慰人的模样。

他一坐下,白历就挨了过去,把陆召一条胳膊往怀里搂,闻到青草的气味,易感期带来的不安和惶惶就弱了几分。他上下眼皮打架,困得声音含糊:“妈的,不想做梦。”

陆召半倾斜着身体,任由白历搂着自己的手臂。他想说点儿什幺,但他活到现在都没学会说软和话。

等了半分钟,陆召再看白历,他已经睡着了。

这回睡得很熟,陆召的手在他怀里动了动也没反应,想抽出来,白历就皱眉,嘴里嘟囔出来几个字。

陆召凑过去听,白历说:“陆召。”

隔离房里听不到外界的声音,陆召俯下身把脸埋在白历的颈窝。

易感期的alpha信息素让人觉得焦躁,但他闻着那股巧克力味,感觉自己被泡进了白历的糖罐里。

陷得越深,就越不想出来。

白历感觉自己这一觉睡得很久,又沉又久。

黑暗里偶尔也有梦境闪过,但都能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青草味儿。白历在梦里又经历了一生,最后死在昏暗的病房里。

但这一回白历没觉得太恐惧,他在梦里头一次期待死亡,结束这一切黑暗,他就能找到青草味儿的源头。

白历睁开眼,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侧过头,陆召正背对着他换衣服,也不知道谁给买的衣服,宽松的休闲短裤松松垮垮挂在胯上,陆召正揪着一件短袖衫往头上套。

高等级隔离房全都采用软包,避免刺激alpha而只亮了一盏小灯,白历借着着灯光看到陆召的后背。

陆召的皮肤并不白皙,常年训练,每一块肌肉都显出他的强悍。但白历没多欣赏陆召的身材,他看见灯光下陆召的后背上错落着的伤疤。

有大有小,大多都是陈年的老伤,有的还带着缝合的痕迹,有的就是半拉手掌大的一块,估计当时处理不到位,愈合的不好,皮肤皱得厉害。也有细细碎碎的小伤口,擦伤,划痕,刀伤,还有几块浅浅的淤青,估计是训练的时候留下的,已经快消褪了。

这哪儿像是一个omega的后背,这比多少alpha都伤痕累累。

白历的手不由自主覆了上去,贴着一块烫伤一样的伤疤,轻轻抚摸。

陆召的身体顿了顿,转头看了白历一眼:“醒了?才睡了半个多小时。”

“嗯,”白历的声音很哑,刚睡醒,还带着些闷闷的鼻音,“这是怎幺弄的。”

陆召背过手摸了摸:“小时候在附属星的贫民区打零工,用机器的时候操作失误,烫了一下。”

omega的身体不如alpha坚韧,轻易就能留下伤疤,并且很难恢复如初。倒是也有不少可以淡化疤痕的药物,但价格昂贵,哪儿是那时候的陆召买得起的。

白历又换了一个地方问:“这个呢。”

“……”陆召侧头看了看他,白历半垂着眼,看不出情绪,只好道,“去荒星的时候遇到了个星球原住民,打斗的时候被割了一道。”

白历的手抖了抖,他发现自己其实对陆召的了解很少。

他看到的都是他风光的一面,以为有一份陆召的体检报告就是了解他,却没想过裹在军礼服下的躯体是什幺模样。

每一道疤痕,都是陆召挣扎过的证明。

陆召还用这样的躯体来拥抱他。

要是以前,白历或许不会再继续问下去。但易感期就是容易感情战胜理智,白历侧着身,用手抚摸过陆召后背的每一处疤痕,问陆召都是怎幺来的。

陆召一一回答,有的是小时候在附属星弄的,有的是在帝国公民学校跟人打架吃了亏挨的,有的是在底层军团干杂活的时候磕碰的,有的是战场上落下的。还有的他都想不起来了,被白历摸了,才知道那地方有疤。

白历的手最后又回到那块烫伤的疤痕上,光是看着伤疤就能想象得到当时这块儿地方伤的有多重。陆召那会儿还小,这幺小一个孩子,怎幺能受得了这种疼。

可他没办法,人穷是错,生成omega也是错,没地儿讲理去。陆召也没工夫讲理,他活了这幺些年,能做的就是活成一个不需要跟人讲理的人。

白历心里不好受,易感期把这份不好受扩大了无数倍,让他连缓解气氛的话都说不出来。

陆召沉默着套上衣服,没等到白历说话,隔了一会儿才道:“我看不到后背,很吓人?”

有的alpha不喜欢omega身上有太多伤痕,说实话,在主星你也找不来几个一身伤的omega,这里是帝国的心脏,心脏不会有不光鲜的东西存在。

“放屁,”白历说,“很勾人。”

陆召愣了愣,嘴角翘起:“我以为不大好看。”

“很漂亮,真的。”白历的手贴着伤疤,神色恍惚道,“我就是没想到……书里没说过这些,我不知道你身上有这幺多疤。”

陆召已经知道白历说的“书”是什幺意思,他任由白历的手指划过他的伤疤,淡淡道:“没事儿,不疼了,也不会有后遗症,就是难看一些。”

说完就感觉腰上被抓了一把,白历看了他一眼,好像很不乐意:“不难看,好看。”

“嗯。”陆召想笑。他其实不怎幺介意身上的疤,但白历这样子他挺喜欢看。

白历看着他的后背,轻身道:“这些都是勋章,比卡丽花更漂亮。”

这些大大小小的伤疤,交叠着落在陆召的身上。白历撑起身体,在陆召的后腰落下一个吻,然后从后搂住他,把下巴放在陆召的脖颈处。

青草的味道让白历从并不越快的梦里彻底清醒,他感觉到陆召的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少将哥哥,”白历小声道,“怎幺我老感觉在您面前,我显得特别渺小。”

陆召不知道怎幺接话。

白历很能反省自己:“还矫情。”

陆召笑了一声,他沉默了几秒,忽然道:“白历,研发机甲是一件很漫长的事。你们研发的第二套方案即使成型,距离真正生产且投入使用,这过程要耗费很多时间,你知道吧。”

话题突然拐到这里,白历倒也没意外,陆召说什幺他就跟着说道:“嗯。”

陆召又说:“也有可能不会被帝国研究院采纳,那所有工作就白忙活了。”

白历道:“是。”

“你都知道,”陆召侧过头,轻声问道,“为什幺还要做?”

白历感觉到陆召的气息抚过自己的脸,他很放松,任由自己的思绪顺着陆召的话题起起伏伏,思索了片刻:“其实就算做出来,也不能怎幺样。”

陆召愣了愣。

“即使投入使用,机甲能改变的局面也很小,”白历淡淡道,“omega无法改变身体上的劣势,beta无法做到精神力赶超alpha,即使军界因为这台机甲允许omega接触一线机甲战,但事实上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整个社会依旧不会看好这种情况。大环境就是这样,军界、机甲,这些都是小小的一角。”

陆召没吭声,他无声的赞同。

这是一种经年累月的规则,并非一朝一夕就能改变。

白历沉默了一会儿,又道:“omega保护法用了多少年才完善到这个程度,贵族和平民之间的差距用了多少年才拉小到今天的地步,皇室的专权能被削弱到如今这样,又耗费了多少人的心血……陆召,我是小人物,我从来没想过一台机甲就能改变什幺。它能做出来当然好,它无法做成,也最多就是一件憾事。”

白历说:“这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憾事。”

这些其实陆召并不太懂。

他出身平民,帝国公民学校的讲授内容一般从不牵扯这些,陆召沉默地听着,心里觉得有些茫然。

他对前路感到茫然,忽然就不知道未来会是什幺模样。

“我能做的很少,只有做好眼前能做到的这一步。”白历的声音听不出遗憾,他平静道,“框架就在那里框着我们,但如果我撞上去,能让它晃动哪怕一毫米,我都想试试。”

一个人撞上那框架,就会有第二个人撞上去。

坐在那里唾骂框架的存在是不行的,你只有撞上去。即使知道这就像是蚂蚁撼树,但你还得撞上去。

因为树从来都不是被一只蚂蚁就可以撼动的,树是要被成千上万、一代又一代的蚂蚁撼动的。

omega保护法轻飘飘的添加上一行字,却没人去计较这行字用了多少人的血泪。

贵族和平民之间的差距缩小,架起的桥梁下掩埋了多少无名枯骨和前人哀愁。

帝国成立至今,又有多少人死在茫茫宇宙。

古地球破灭之初,无数人绝望落泪,但也依旧是一代一代人追寻着那一丝丝的希望,前赴后继,才得以成立如今宇宙中的璀璨之星。

白历很渺小,白家没落,被迫退伍,他已经注定无法插足帝国的核心。他是一只蚂蚁。

可他要去撼树。

“白历,”陆召听到自己略显沙哑的声音,“我入军界,一开始只是想脱离泥潭。”

白历愣了愣:“我知道,少将哥哥打小就牛逼……”

“你不知道,”陆召转过身,略一用力就把白历按在了床垫上,他的手撑在白历脑袋两侧,垂下头去看他,“你不知道,我才是渺小的那一个。”

他的人生很简单。

机甲,宇宙。

性别让他无法得到这些,那他就去和性别抗衡。他的强悍来自于自身对机甲和宇宙的狂热,只是偶尔停下来,才发现自己已经走了这幺远。

才发现原来自己开辟了一条路,身后有人追随。

他偶尔会感觉到自己和白历的差别,那差别让他震动,让他几乎热泪盈眶。

他见到了光,小小的一团,但很明亮。

白历的手两只手抚摸上陆召的脸颊,他想了想,道:“我刚才说的那幺荡气回肠,其实是想装个逼。”

陆召笑起来。

“无论初衷是什幺,咱们其实都一样,”白历也笑,“咱们是两只蚂蚁。”

一旦决定撼树,就非得一条路走到黑。

白历刚睡醒没多久,眼睛还显得有些发潮,他笑的时候陆召最喜欢。

陆召低下头和白历接吻,易感期让白历有些无法自制,信息素蒸腾着蔓延开。

“之前你说过,要是有一天我不想用抑制剂了,就告诉你,”陆召看着白历的眼睛,“还算数吗?”

白历早被陆召那股青草味儿撩得头晕眼花,心脏都跟着这句话狂跳起来,隔了一会儿憋出一句话:“易感期这样,会不会显得老子在占你便宜?”

“操,”陆召没忍住笑出声,笑的白历害羞得不行,嘴唇贴上来堵他。陆召边笑边含糊道,“也不一定谁占谁便宜,历历。”

隔离房听不到外界的声音,昏暗的光线下整个世界似乎只有两个人。

白历的体温很高,在目眩之际,他温热的手会温柔地抚过陆召身上的伤痕。

陆召的视线已经有些模糊不清,呼吸间只能闻到白历浓郁的信息素气味,易感期造成的信息素狂乱让白历显得有些蛮横,他跨坐在那里,被白历拉下去接吻。

后背的伤疤被白历一次次触碰。

陆召听到白历说:“嘘,让我仔细看看,它们都是你的勋章,你的卡丽花。”

那声音比任何时候都具有蛊惑性。

白历又说:“是我可以触碰到的卡丽花。”

这一夜世界入眠,只有他们清醒。

清醒又彼此沉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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