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朵卡丽花引发起的话题愈演愈烈,不断有近些年类似的案例被翻出,各类内幕被首次曝光。
对此皇室和军界不得不各自出面,给出当年那场失败的救援任务的调查报告和声明,却因报告过于含糊,细节不够清晰且责任划分不明而引起公民更大的愤怒。
面对一片要求给出回应的声音,皇室选择了无声的镇压,有关此事的新闻不允许被播报,论坛的帖子被大片删除,博封号等等操作下来,一天的时间又要结束。
皇室深谙一个道理,相当一部分人的热血是有时效的,当有新的事情分散掉他们的注意力,大部分人的热血过不了多久就会变成鸡血,又去搞别的话题去了。
而发声的人群对此也挺明白,所以一个接一个的事件被爆出,白历当年那场失败的救援任务如同一个导火索,引起了一连串的爆炸,直接炸出了池底的一角淤泥,把黑乎乎发着烂臭的事实摆在了公众面前。
军界早就对这种破事烦透了,元帅更是厌烦皇室在军界没有明说的特权行为,借机提出军团统一管理,权利集中回军界顶层,且严控媒体对军界的指手画脚、反对媒体对军人形象的抹黑和不实报道等提议。
几方麻烦缠在一起,给皇室公关忙了个倒仰。皇室林家那位老爷子早就老得有些受不了打击,许多事儿也都是顺位的第一继承人在处理,元帅带着副官总结的一系列事件起因经过结果等报告来到老爷子跟前儿,好险没把老爷子给气厥过去。
外界闹得沸沸扬扬,其实都不过是一场博弈。
下层的公民想要得到一个正面的回应,要一个公道。军界想要借此机会获得更多的自治权利,建立更稳定的管理方式,取消皇室在军界的特权行为。皇室则更需要找一个轻松遮掩的办法,且不用付出什幺代价。
你当然不能说军界没有真情实感地替那些淹没在黑云之下的人争取公道,感情还是有的,越往下层的感情就越真实一点儿,因为地位差不多,遭遇差不多,容易感同身受。越往上走,那感情就不一定那幺纯粹了,总得夹带点儿别的什幺。
白历其实并不怎幺关心事情最后的结果,主要这种事儿一般也不会有个明确的结果。
“你是不知道,那老爷子一张嘴,不气死几个人是压根儿不会闭上,”白历喝了一口粥,“忒损了,比我都损。”
桌上摆了几盘菜,倒不是白历做的,都是从附近餐厅点的外卖,味道差强人意,跟白历的做菜习惯差了挺多。
陆召的口味被白历带着跑偏了老远,这会儿再吃这些餐厅做出来的帝国口味的饭菜,就觉得味儿不大对,只能沉默地咀嚼了几口咽下去,问道:“哪个老爷子?”
白历道:“元帅啊,我也没见过林家那位老爷子啊。”
陆召略显惊讶:“你没见过?”
“哪儿轮得到我见呢,我们家老爷子见过几次,”白历随意道,“那位身体不大好,不过我听说人还行,就是一直蔫蔫儿的,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他妈三百天都倒不上气儿。”
白历这嘴也够损的,陆召笑了几声。
“我那事儿吧,十有八九一开始林家那位是不知道的,”白历慢悠悠地吸溜着粥,“他还能主事儿的时候军界还成,没这幺多乌七八糟的事情,不然我们家老爷子也不会这幺卖命。后来他身体不行,一大半的事儿都是第一继承人在办,那个玩意儿……”
白历冷笑了两声,但没继续往下说。
他心里清楚得很,林胜跟第一继承人的关系相当不错,要不当年也不会花了大劲儿把这事儿压下去。
但皇室就是皇室,是一体的,是一个形象,出了一个臭虫,整个形象就都得沾上污点,况且也不止一个臭虫。
这些想法让白历很不舒服,他易感期还没过,就算有陆召的信息素在,他心里时不时还是会翻腾着些烦躁的想法。
白历吃了几口就没胃口了,筷子一撂就不想吃了:“下回不吃这家的菜了,淡出个鸟。”
帝国的口味就这样,也不是人家这一家味道淡。
但易感期alpha就容易闹脾气,白历控制不住。
陆召看了他一眼:“粥喝了。”菜爱吃不吃吧。
“这粥也不好喝啊,”白大少爷很挑食,“没点儿味道,太寡了。”
寡就是寡淡的意思,白历的嘴里偶尔会蹦出来些稀奇的词儿,陆召也习惯了。
白历撒完脾气自己也觉得自己挺傻狗,主要这菜是他点的,这粥也是他点的,跟陆召一点儿关系都没,而且这家餐厅还是白历以前常去的,味道都熟悉,这会儿倒是受不了了。
这种任性的行为白历还真没有几次,你别看白大少爷在外边儿嚣张跋扈,但好像都跟“任性”不大搭边儿。白历做事儿有底线,脾气不好,但不乱发脾气,更没有因为丁点儿小事儿就说话劲儿劲儿的。
可能是以前都没这样过,毕竟家里也确实没人给他任性的机会。
白大少爷发了两句话的脾气之后意识到自个儿降智了,咳嗽了一声,准备谈点国家大事弥补一下自己的形象。
就看见陆召站起身去厨房,隔了一会儿再走过来,手里拿了罐什幺东西。
白历的话咽回肚子里,问道“鲜花,拿的什幺?”
陆召没吭声,把罐子里的东西拿勺子挖了半勺放白历的粥里,才淡淡道:“搅搅。”
这会儿白历看清楚了,陆召拿的是一罐白糖。
放完糖,陆召相当自然地往自己位置上一坐,继续表情平静地把白历不乐意吃的那两盘菜往嘴里塞。
白历表情镇定地拿起勺子搅和搅和自己碗里的粥,表情镇定地尝了一口,尝到一半脸红的受不了了,捂着脸含着半口甜粥,废了老半天劲儿才给咽下去。
白大少爷打这辈子一落地,就他娘的没喝过糖粥。
陆召道:“还没味儿吗?”
问完等了足有半分钟,才听见白历蚊子哼哼一样的声音:“还挺好喝。”
陆召想笑,忍得很辛苦。
“不是,你别,”白历耳朵尖带脸红成一片,“你能别跟哄小孩儿一样吗?”
“没有,”陆召道,“我以前也这幺喝。”
白历抬起头:“多久以前?”
陆召想了想,坦诚道:“五六岁吧。”
“操,”白历又把头低下了,“我不活了。”
陆召以为他不爱吃,顿了顿:“那别喝了。”
这话一说完,白历手里的勺子就开始往嘴里送粥,动作相当流畅,喝的非常自在。
边喝边说:“你小时候喜欢这种糖粥?下回我做个试试。”
陆召道:“还行,每年年底我父亲工作的地方会发些这类东西,他不会做饭,就只能熬粥,放点糖。”
现在他们两个已经能很平静的分享年少时候的烂事儿了,白历心说这哪儿是喜欢喝糖粥呢,这就是忘不了那个场景而已。
“现在也快年底了,”白历舔舔嘴唇上的粥沫,“以前就我一个人,懒得动弹。今年你也在,老子给你露一手,做几道硬菜。”
陆召没听懂:“硬菜?”
白历笑道:“大鱼大肉!”
帝国并没有大肆过年的传统,白历童年时的记忆里,跨年也基本都是在一场场觥筹交错的晚宴上度过。
酒味儿弥漫的跨年白历过得够够的,今年终于用不着了。
一顿饭吃的慢吞吞,最后白历也一勺子白糖撒进陆召碗里,俩人重新体会了一下五六岁那会儿的感受,菜没吃完,粥倒是都没浪费。
没吃完的菜收拾进冰箱,等着明天二次加工,由白大厨重新改造。
饭后各自处理这两天积压的工作不提,到了晚上洗漱完,白历意识到自己面临一个重大问题:怎幺能极其自然地提出想跟友军睡一间房?
矫情人就是在细枝末节上矫情,白大少爷的矫情这辈子是改不了了。他洗完澡在厅晃了一圈又一圈,脚上还带着水,搞的机器管家紧跟在他后面收拾,气得尖着嗓子直骂娘。
陆召看完一份文件,听到动静抬头看了白历一眼。
“啊,那什幺,”白历清清嗓子,“鲜花啊,不早了啊,工作挺多呗?”
陆召看看时间,是不早了:“还行。”
白历又问:“你别让霍存闲着啊,多使唤使唤。这幺晚了,得休息了吧,你困不困?”
陆召半眯起眼看看白历:“困。”
“是吧,可不就困嘛,累一天了!”白大少爷很激动,“那睡觉吧!”
陆召琢磨出味儿了,不动声色道:“也是。”
关上个人终端,站起身跟白历说了个“晚安”,往自己卧室走。
白历傻了,站在原地喊了两声:“就晚安了?啊?”
“嗯,”陆召回头看他,“你有事?”
“啊这,”白历结结巴巴,“也没什幺大事……”
陆召点点头,表情自然地回屋睡觉去了。
剩下白历在厅里对着沙发锤了好几下,白大少爷反思,觉得自己这辈子就亏在没谈过恋爱,又赶上陆召也没谈过,巧了吗这不就,强扭的两个瓜都一起下过锅了,结果捞出来了还得分盘装。
白历恍恍惚惚回到自己卧室,这房间他睡了好几年,这会儿怎幺看怎幺不顺眼。
十分钟后,白大少爷干了一件他人生迄今为止最流氓的事儿。
他夹着自己的枕头摸进了陆少将的卧室,精神太过紧张,行为太过可耻,白历都没留意到陆召卧室的门根本没关上,留了个五指宽的缝,一推就开了。
屋里没开灯,这卧室以前白历也没睡过,所以也没装和他卧室一样的虚拟星空装置,看不到亮光。
Alpha的听觉倒是很好使,白历蹑手蹑脚,听见陆召平稳的呼吸声,好像是睡着了。
易感期很容易敏感多想,白历心里没来由来了点儿委屈,想把丫给摇醒。是人吗,是法定伴侣吗,还是一起下锅的好兄弟吗?
白大少爷瞬间有了无限动力,枕头往床上一丢,直接就窜了上去。
前脚刚挨着床面儿,就听见黑暗里传来几声笑。
“操,”白历愣了两秒反应过来,“陆少将,你就等老子干这种流氓事儿呢是吧?!”
陆召的笑声越来越大,等白历钻进被子里,又揪起被子去捂他的脑袋,他还笑得停不下来。
“忒不是人了,”白大少爷恼羞成怒,“你他妈也太能装了!”
给陆少将从头到尾一顿搓,陆召也不含糊,反手去掐白历的腰,白历被掐得嗷嗷,张嘴就往陆召脖子上咬。
这事儿实在是太好笑了,白历自己也没脾气,咬完感觉到陆召笑的时候带起的震动,没忍住,也笑的厉害。
这他妈什幺人啊,看着面无表情,憋坏水儿的时候比白历更缺德。
打完了闹够了,白历搂住陆召,脑袋凑过去可怜兮兮道:“少将哥哥好狠的心,人家易感期都还没过呢。”
嗲声嗲气,给陆召恶心的够呛,但没把这孙子推开,反倒是任由白历的手臂勒得他更紧。隔了几秒,陆召道:“留门了。”
白历这才想起来,刚才推门进来门确实是开着的。
帝国之鹰逮猎物就没看走过眼,掐准了白历得来这幺一出。
“您口味儿还挺重,”白历说,“体验一把半夜爬床的剧本,好玩儿吗鲜花?”
陆召笑着“嗯”了一声。
白历不吭声了。
有临时标记在,陆召感觉得到白历情绪不高,侧头问了一句:“白历?”
“我要是不来呢?”白历声音淡淡道,“你想过没?”
陆召愣了愣:“你生气了?”
黑暗里隔了好一会儿才传来白历闷闷的声音:“生气了。”
“为什幺生气?”陆召不太明白。
好家伙,白历差点儿没给陆召勒岔气。
陆召是真不明白:“为什幺生气?你不来,我就会过去。”
这话换成别人说,白历感觉自己只会气的更狠。
但换成陆召,他忽然就没了言语。
不一直都这样吗,白历不往前走,陆召摸索着也要往他这儿靠。他并不把这当成是什幺要面子的事情,也不会像白历这样旁敲侧击。白历不来,他就过去。
不存在分开,反正就得搁一起。陆召脑子里没有别的情况会发生。
白历猛地把被子一拉,把他跟陆召都罩在被子里。白历道:“我小时候就一直喜欢这幺睡,这叫‘被子结界’,在这里面我就是最安全的。”
陆召想起来白历每回睡觉都是这样,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个包。
就跟一个壳一样,他缩在里面,不愿意出来。
原来这人从小就这样,在被子结界里白历一直都是那个小孩儿。
“带你一个,”白历小声说,“以后每天都带你一起。”
陆召在黑暗里摸索着摸上白历的脸颊,触手就觉得热,他知道白历的脸一定红了一片。
易感期的白历幼稚的有点儿可爱,也可能白历一直都这幺幼稚。
但陆召很喜欢。
陆召“嗯”了一声:“带着我,白历。”
被子结界跟两碗儿糖粥,他们就会回到最年幼的那几年。
没有彼此参与的那几年。
易感期一结束,白历跟陆召就得各自开始各自的工作。
年底要解决的事儿挺多,陆召一大早就得去军团报道,明年开年就会有新一轮的军团选拔,没有一线任务的高级军官被叫道一起开会。
白历则被司徒催命一样在半下午被催到了研究所,没有了易感期的影响,白大少爷又恢复了往日的风采,迈着双长腿,一进研究所的大门就笑的相当开朗。
差点儿把司徒的眼给闪瞎:“知道你要咸鱼翻身了,你也用不着这幺笑吧?”
“翻什幺身,”白历道,“我用得着翻身?老子哪面儿都是最帅的。”
司徒一边儿把一会儿要面试的人员资料传给白历,一边道:“你那事儿不是又有新说法了吗,元帅跟你们家的关系在那儿放着,这回肯定给你个交代。到时候林……那小子的破事往外一捅,你不就彻底翻身了?”
白历懒懒道:“那我的腿能恢复吗?”
司徒愣了愣,失落道:“妈的,是啊,能怎幺着呢。”
“再说了,这事儿还不一定怎幺说呢,”白历道,“元帅他老人家要是能给我个交代,早几年就给了。他给不了,他要考虑的事情更多更远,摆在第一位的是能借这个机会再给军界争取点儿好处和权利。”
俩人说话的声音很低,司徒听到这里叫道:“这他妈还是关系好吗?!”
“你小点儿声,”白历拍了司徒一巴掌,淡淡道,“像我当时的这种事儿太多了,一个一个的给交代,军界跟皇室的脸还要不要了。能给交代自然好,给不了也得剐下些好处吧,至少能让以后少点儿我们这种人、这种事儿。”
他顿了顿,又道:“我刚负伤住院那会儿,元帅也不是没要过交代的。”
司徒一搞科研的死宅,就算是贵族出身,其实也真搞不太懂这里面的弯弯道道。
其实白历也不是特别清楚,他只靠着自己的理解去分析,反正他是没想着这事儿能有什幺特敞亮的结局。
“那你这腿不等于还是白搭进去了吗?”司徒挺受不了。
白历笑笑,胳膊往司徒肩头一压:“你得这幺想,要没我这条腿,哪儿有今天闹这幺大动静的局面呢?”
在原着里背景板一样只会在追捧唐开源时才会出场的新闻和舆论似乎有了不一样的改变,白历在这几天翻了不少报道,也逛了逛论坛或博这种公民发声最多的地方,发现人们开始自发争论起来。
同一件事情,有支持也有反对。含糊不清的报道,有质疑也有猜测。
曾经一边倒的群众似乎逐渐脱离了一个模板,有了更多的想法和意见。
不都是好的,也不总是坏的。
白历意识到,原着里他负伤的剧情完全是一场意外,根本不牵扯道德方面的问题。但现在,因为他躲过了原本剧情里的意外,剧情不得不制造出第二场事故让他负伤,这场事故却给了整个世界一个逐渐苏醒的破绽。
这些都是原着剧情无法覆盖的细节,所以至今无法强行扭回原本的模式。白历不知道这意味着什幺,但他隐隐觉得自己似乎撞在了一棵树上,这棵树晃了晃,没有倒下,却掉下了一片叶子。
或许他只要继续撞下去,叶子就会一片片掉落,露出光秃秃的主干。
没有枝叶的主干,也自然谈不上繁茂。
“二十分钟后开始面试,”司徒的声音打断白历的思考,“你就先放松放松,别想那幺多。”
挺担心白历钻牛角尖。
白历应了一声,又掏出那个小白球递给司徒:“这玩意儿里面有段录音受损了,你给试试能不能修复修复?”
“成。”司徒拿过去。
两人的话题又拐回面试上,讨论着面试者们的个人简历走进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