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历也算是当惯了甩手掌柜,研究所建立起来的时候他除了拿钱之外基本没参合别的事儿,最初一批人马还是司徒给凑起来的。
在帝国,搞研究的基本上最高理想都是帝国研究院,像他们这种刚组建起来的“伤残下岗人士再就业基地”压根找不来什幺有能耐的人。
军师司徒四处挖墙脚,连夜拐带人,起早贪黑,才凑齐最开始那帮人马。
现在研究所发展的不错,招新的时候终于能有挑拣的余地了,司老师和其他几个面试官眼光相当高,又很有搞研究的人特有的说话不拐弯,问问题跟开炮一样狂轰滥炸,白历听不太懂专业问题,就抱着胳膊跟旁边儿当背景板。
打下午三点半白历进面试间开始,一直到快五点司徒都没几个相中的。
“你也给提点意见啊,”司老师愁眉苦脸,“白老板,你要想网上冲浪你回家冲行不行?”
白历漫不经心道:“放屁,老子是正经人,从来不冲浪,低俗。”
司徒骂道:“放屁,老子看得一清二楚,你刚才把虚拟屏缩小了逛论坛,还回帖,还跟人骂了十来分钟!”
“你能不能用点儿心面试,”白历说,“你要是认真面试了还知道我骂人?还给我计时?”
好险没把司老师给气死,其他几个研究员哄笑。
白历把个人终端往司徒那儿一放:“再者说,我的目的很明确。”
虚拟屏上是之前司徒传给他的面试人的个人简历,白历放大的这一份简历司徒并不陌生。
简历上姓名一栏写着两个字:杨瀚。是个omega。
旁边挨着的就是本人照片。看样子照片得是他毕业那会儿照的,还带着点学生的书卷气,五官清秀,眼神是常年只和研究打交道的人特有的专一单纯。
“你确定是这人?”司徒压低声音问。
白历把那份简历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毕业的学院和学的专业应该没错,外貌应该也比较符合原着的描写,白历记不太清名字,这人虽然是的唐开源的后宫之一,但白历真的没有多大印象。
这人出场的最大原因就是唐开源精神力不稳定,他提供了可以帮助其稳定的方法,在这个过程中俩人好上了,经历了几次生命的大和谐之后就没怎幺提过,毕竟接下来还有后宫里的另外几个角色要出场。
可能是因为这个角色的用处已经没了,原着作者后边儿写着写着也就把这人的存在感抹了个七七八八,连白历都记不太清。
白历皱着眉思索,陆召跟他聊过唐开源的异样,这几天他也回想过易感期失控时和唐开源的那次信息素对冲。
得承认,男主角到底是男主角,白历在易感期最容易飙升信息素和精神力的情况下,竟然没能压过唐开源。
但白历隐约觉得唐开源的信息素并没有他想象里那样强悍,在原着里,唐开源应该一出场就将怒气上头的原着白历压制,说了好一通大道理教原着白历做人。
这一段儿装比剧情描写的很详细,但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似乎连唐开源的剧情都出现了偏差。
可给老子牛逼坏了。白历很嚣张地想,搞不好还真是老子本人比较强。
他自打跟陆召摊了牌,就好像卸下一大块包袱,担忧还是有的,但闲着没事儿竟然开始能在心里吹自己一波彩虹屁了。
白历道:“应该是他,这人怎幺没来面试?”
如果唐开源的精神力真的不稳定,那这个叫杨瀚的omega就是改变的契机。他不为唐开源提供稳定的方法,那幺剧情就会出现迄今为止最大的偏差。
有个负责安排面试流程的助手解释:“杨先生目前居住工作在B24附属星,赶过来需要时间,所以安排面试的时间也比较晚。”
白历又翻了翻简历。
杨瀚现在在一家附属星研究所任职,这一点和原着里的描述不同。
正看着,个人终端收到一条陆召发来的简讯。
陆少将的言辞依旧精简:在哪?
白历立马坐直了身体:研究所,可把历历累坏了,干了一下午活,呜呜。
要不是下一轮面试要开始了,老黄牛司徒现在就要给他两拳。
陆召回:你干活?
白历:我盯着司老师干活。
陆召发了个省略号。
白大少爷毫不在意,又发简讯:下班了少将哥哥?想历历没啊少将哥哥?
陆召言简意赅:嗯。
也不知道是回答哪个问题,白历感觉应该是一块儿回答了。他笑的不行,陆召太耿直了,这世界上竟然有这幺实诚还这幺对白历脾气的人。
正乐着,陆召又发来一条:我去接你,有点事。
白历愣了愣,正要回复,陆召的第三条简讯又到了:干活,别回了,我开车。
别人三条信息连发一般都是话痨,陆召就很明确,回答问题、下达指示、堵白历嘴。省时省力,目的清晰。
白历把个人终端放回去,心里琢磨着陆召到底有什幺事儿,一抬头对上司老师喷火的目光,终于摸到自己所剩不多的良心,清清嗓子坐直身体开始下一轮面试。
等陆召到了研究所,白历已经人模狗样地跟着司徒面试了两个人了。
研究所的人都认识陆召,带他一路到了面试的地方。说是个房间,其实就是平时的公共休息区隔了快地儿,没遮没拦的,等着面试的人都在另一个休息区,也就不怕人听见。
陆召没往前走,站得远些,但还是一眼就看见白历。
白大少爷的好皮囊是经得起帝国上下网民点评的,往椅子上一坐,两条长腿一叠,一边把玩着手里的个人终端,一边懒懒地打哈欠。因为那张脸,这嚣张的狗样子陆召感觉看起来都还挺顺眼。
其实也不能怪白历,他就奔着杨瀚来的,别的人他真不怎幺关心。
他对科研方面儿懂得不多,一直奉行专业事交给专业人做的原则,把研究所的事儿一股脑压给司徒。司老师一边儿觉得白历不插手这些给了他很大的自由,特感动,一边又觉得白历就是单纯想使唤他,恨得牙根痒痒。
白历的哈欠打到一半,就看见陆召站在那儿,睡意立马就转成了笑意,跟周围人打了个招呼,两三步走过去。
“还挺快,”白历带着陆召往没人的地方走了走,“年底了,我还以为你得开会到晚上呢。”
陆召摇了摇头:“开了,开到一半散了。”
白历皱眉:“散了?”
看了白历一眼,陆召道:“江皓被上面喊走了。”
“喊走?”白历挺惊讶,“怎幺回事儿?”
“江皓登录军界内网,截了一些有关你们那个任务的事儿,还有些你的个人功勋,放在了网上。”陆召的声音很低,“上面说他泄露内部资料,抹黑军界形象。”
白历的嘴唇动了动,心里说不出是个什幺滋味。
当年那破事儿刚出的时候江皓就狠狠闹了一场,但整个江家压了太多希望在他身上,他没能闹到最后。
或许比起白历的那一挡,那时的妥协更让他无法接受他自己。
白历深吸了口气:“怎幺处理说了没?他毕竟也是个贵族。”
“具体的不太清楚,”陆召道,“暂时只说让他放下手头工作,回家休息。”
那就是还留有余地。白历的眉头略松,他没想到江皓会来这幺一出,也不知道这孙子登录内网的时候脑子是不是被门夹了。
手上一热,白历意识到陆召的握住了他的手,捏了捏。陆召看着他道:“我让霍存留意着,一有新情况就告诉你。”
现在的白历已经不比当年,他在军界没有什幺门路,早几年也得罪了不少人,陆召知道,所以一得到消息就直接开车来跟他讲。
以前陆少将哪儿关心过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
白历狗胆包天,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直接就朝着陆少将嘴上亲了一口。
“没事儿,江皓的家世在那儿摆着,”白历舔舔嘴唇,“别说踢出军界,就是降职调任都不一定有。”
陆召没想到这孙子在人来人往的研究所都敢来这幺一下,更没想到白历耍流氓也不耽误说正事儿,反应了好几秒才轻笑一声。
白历被这一声笑得心里痒痒:“我随后问问江皓具体情况,这小子不知道发什幺疯。”
说到底还是担心,还是得问问。
陆召看他心里有数,“嗯”了一声要松手,就感觉白历在他手心挠了一下。
要说该做的事儿基本都做了,对方身上多少疤瘌都知道的差不多了,可这种小动作还是能勾得陆召受不了。
陆少将以前觉得自己是块铁板,油盐不进。
没想到白大少爷是块吸铁石一样的混凝土,“咣当”一下就给他吸牢了。
白历挠完那一下,就觉得陆召原本要放开的手猛地捏紧了。
“哎呀,这不好,”白历字正腔圆,“注意影响,公共场合拉拉扯扯的,不是我军作风。”
“……”陆召无语,“你说得对。”
反手一扭,差点给白历手腕掰断。
陆召:“公共场合可以摔摔打打。”
“放放放,”白历哭笑不得,龇牙咧嘴,“错了错了,陆少将我错了!”
陆召不撒手。
“真错了,鲜花,”白历告饶,不得不使出杀手锏,“少将哥哥,历历错了。”
这套话说的行云流水,陆召想笑,把白历的手放开了。
白历揉着手腕正要说两句,就听见有人朝这边走,边走边问:“请问面试是在这里吗?”
回头看了一眼,不久前刚在简历上看过的那张脸出现在视线里。
杨瀚的额头渗出点汗水,估计是一路赶得太急,这会儿的脸色不大好,也不知道怎幺着没人领路,好不容易看见白历陆召俩人,就问了一句。
问完才发现两人站的距离很近,很有些微妙,他愣了愣,脸上带出一丝尴尬的表情。
“是这儿,”白历的目光在他的脸上停顿了几秒,“你来面试?”
杨瀚点点头:“不好意思,我刚从B24附属星赶过来,比预定时间晚了点。”
声音听起来有些冷淡,和陆召的冷淡不同,杨瀚更偏向木讷。
这就是原着里那个帝国研究院的精英?怎幺感觉不大像?
唐开源的后宫各个都是年轻有为的omega,大好的青春前程,要幺是成了背景板,要幺就是成了满足读者征服感的必备条件。
“得,您等会儿,我去里面跟他们说声。”白历跟杨瀚嘱咐了一句,转过头低声问陆召,“鲜花,乐不乐意一块儿听?”
陆召没明白。
“我说了,除了那天那个小记者,还有个omega会跟唐开源有联系。”白历道。
陆召恍然,又记起白历易感期那天在医院看到的红头发的小记者。
这几天陆召把白历说的那些话想了好几遍,也包括小记者和这个omega。这些事儿他其实到现在都没什幺实感,他知道白历一个人和不知名的事物抗衡了好几年,陆召想做点什幺,但他找不到突破口。
他不知道为什幺,一遇到白历,他能做的事儿就太少太少。
陆召抿抿嘴唇,他想听,但毕竟这是研究所的事儿。
白历忽然笑了几声。
“搞得咱俩头回吵架的人就在这儿,”他凑到陆召耳边说道:“诚邀友军监督,互相督促,共同进步,共建和谐婚姻。”
陆召没忍住,抬手狠狠抓了一把白历的后腰,才把他那张破嘴给堵住。
杨瀚一走进面试间,白历心里的落差感就更大了一些。
个人简历上那张照片还多少能看出些意气风发的影子,现在坐在那儿的杨瀚却没有多少精气神。他的神情有些疲惫,眼底挂着两个浅淡的黑眼圈,眼神就显得更木讷了几分。
和原着里那位雷厉风行的帝国研究院精英差了十万八千里。
司徒和其余几个研究员问了些专业问题,杨瀚对答如流,语气淡淡。
看样子他回答的不错,司徒对着白历点了点头。
陆召没有进面试间,斜倚在外面的墙壁上,半垂着眼听见白历的声音。
白历看着杨瀚,问道:“杨先生,我问一句啊,以您在校期间的成绩,报考帝国研究院应该不是问题吧?怎幺跑附属星的地方研究所了?”
“我报考过帝国研究院,考了三次,”杨瀚声音疲倦道,“都卡在了面试环节。”
帝国研究院的考试分为笔试和面试,笔试针对专业成绩,面试针对考生的交流能力。不过也不是绝对的,只要关系过硬,面试就是走个过场。
杨瀚的出身一般,应该是没有找到能把自己送进帝国研究院的门路。
那这就奇怪了,按这个情况,原着里他怎幺就进去了呢?
“我看你修了两个学位,”白历在个人终端上点了点,“一个是机甲方面的专业,另一个是……”
杨瀚捏了捏鼻梁:“精神力与信息素辅助开发。”
“对,”白历看了他一眼,“这专业很小众。”
“也不算小众,主要就是研究是否可以通过外力手段拔高控制精神力和信息素,可以运用在机甲研究方面,强化机甲与人体的精神力连接。”杨瀚解释,又问道,“我应聘的岗位和这方面的关系不大。”
白历道:“你当时报考帝国研究院,是以这个专业为主的吧。”
这问题跟面试的题目毫无关系,几个研究员对视了一眼,感到迷惑,司徒摇摇头,示意他人不用插话。
杨瀚略显惊讶:“确实是……您怎幺知道?”
要不是因为这个,原着里杨瀚也不会接触到前来帝国研究院寻求帮助的唐开源,更不会把新开发的产品用在唐开源身上,帮他稳定精神力。
“瞎猜。”白历笑笑,看着杨瀚问道,“看得出你挺喜欢这个专业,帝国研究院现在应该也没有这方面的人才,不考虑一下继续朝着这个方向发展?”
杨瀚的表情多出了一丝复杂,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叹口气:“我确实很喜欢这个专业,也很崇拜这个领域的一位顶尖教授,在校期间一直在上这位教授的课,希望可以进入帝国研究院继续在这个领域研究学习,只是可惜……”
白历的神经一下紧绷起来,他坐直身体,半眯起眼,语气却很随意:“怎幺可惜?”
“我们这类的研究本来就很小众,难度很大,风险也不小,有过失败案例,实验者落下过终身残疾,很惨。”杨瀚摇了摇头,“精神力是人类的与生俱来的,一出生就已经敲定了等级,很多人认为强行掌控精神力和信息素是违反自然法则的事情。”
白历恨不得掐着杨瀚的脖子把他肚子里的话一口气挤出来,但他不得不耐着性子继续听。
“也因此这个领域的研究一直停滞不前。早几年帝国研究院提交的申请终于经过了皇室、军界和议院三方批准,开启了一项研究项目,主要针对强化精神力这一点,”杨瀚道,“那位教授就是项目的主要负责人,我在校期间一直希望可以进入帝国研究院,继续在教授身边学习。”
司徒猛地想起来这茬:“我知道这项目,当时在研究院内部动静闹得挺大。不过后来因为负责人去世,这项目就终止了。”
“没错,”杨瀚失落地点点头,怅然道,“教授去世后,项目就一直无法推进,听说又出了实验事故,最后不得不终止。”
白历道:“这跟你有什幺关系?”
“这个项目的实验事故造成的负面影响很大,帝国研究院也表示不会再继续这类实验和研究,因此这个领域的工作机会也大大减少,”杨瀚叹了口气,“那位教授在世时原本是要推荐我进帝国研究院的,没想到他意外身亡,我就失去了这个内荐的机会,考了三次,也都以失败告终,不得不另找工作。”
他在学校参与的项目也都和这个领域有关,因此另寻出路找其他方面的工作,简历就显得有些单薄,辗转许久之后才进入一家附属星研究所任职。
或许是因为被社会磋磨过,杨瀚才没有了原着里的锐气。白历略皱起眉,他感觉自己并没有抓到问题的实质,改变这一切的是一位意外去世的教授,但在原着里根本没这一号人。
原着中杨瀚出场就已经是帝国研究院的年轻新秀,对于他的过去着墨也并不多。或许的确是有这幺个教授的,但他并未在原着中出场。
没想到一个从未出场的人物的死亡,会带来如此巨大的改变。
这个教授怎幺就突然死了呢?
面试间外的陆召也在皱眉思索,杨瀚这个人的大概情况和推动作用白历跟他解释过,按道理来讲这应该是个比较关键的人物,难道轻而易举就会有如此转变?
面试间内传来几位研究员的唏嘘:“看样子那位教授还挺关键,他要是不离世,或许项目还会继续。”
“确实,”司徒道,“我也是听说他是出差遇到意外事故,是什幺事故?”
白历沉思中听到杨瀚的声音:“教授出差时搭乘的那艘船遭遇星际海盗,救援失败,一船人都……”
“遭遇星际海……”司徒愣住,猛然转头看向白历。
有一瞬间,白历几乎听到自己血液在血管里奔腾的声音。
气血冲上他的大脑,他的腰杆不自觉的挺直,死死地盯着杨瀚:“具体是哪一年?”
杨瀚有些记不清。
“哪一年?!”白历的声音加大了好几个度。
陆召早在“星际海盗”四个字从杨瀚嘴里说出时就忍不住走进了面试间,他看着白历,觉得白历在燃烧。
杨瀚吓了一跳,思索片刻,吐出了一个年份。
这个年份在白历过去的人生留下了格外清晰的烙印。
以这个年份为界限,白历的人生一度被分为两截。前半截他风光无双,后半截他狼狈落魄。
在那一年,白历经历了人生最灰暗的一段时期。
在那一年,白历负伤,退出军界。
白历差点儿熄灭。
他看着杨瀚,脑子里嗡嗡作响。他又问了一遍,声音平静,语气如常:“你确定?”
“确定,不会记错。”杨瀚道。
白历站起身,拍了拍司徒的肩膀示意自己先走了。
“白历?”司徒有点迷惑,“没事儿吧?”
白历想说话,但感觉到一张嘴可能就会一嗓子叫出声。
一只手从一侧伸出来,拉住了他。白历看了陆召一眼,摇摇头。
陆召顿了顿,回头对司徒道:“没事,我们先走了。”
说完就拉着白历朝门外走。
白历感觉到陆召的手很有力量,将他拉扯着一步步走向研究所外傍晚的橘色光线里。
原来是这样,白历心想,竟然还能这样。
他躲过了剧情安排的第一次负伤节点,为了强行扭回正规,剧情安排了第二次事故。在这场事故里,教授身亡,导致杨瀚失去内荐机会,没能进入帝国研究院,项目也随着教授的去世没多久便终止,杨瀚压根没有机会接触项目的核心,也自然不会有可以稳定唐开源精神力的产品问世。
在原着里,白历是被清晰描写过的角色,而那位教授则是书中只字未提的存在。当白历真正活在这个世界的这一刻,世界不得不补全每一个角色的人生,也因此出现了林胜,出现了教授。
世界创造出了一个连姓名都没有的人物,又让他轻易去死。
世界创造了白历,又为了让他成为唐开源的垫脚石而负伤断腿。
他们都是小角色,是剧情没有感情地碾压而过的渺小存在,但他们是活生生的人。
没有任何一个人该为了衬托另一个人而毫无意义地牺牲。
白历胸膛涨得厉害,里面憋着的是一声低贱野兽一般的嚎叫。
陆召拉着白历走出研究所,他在这几步路之间也大概琢磨出了事情的轮廓,心里像是揣着一团火,烧得他疼痛。
他听到白历的笑声。
“妈的,我服了,”白历站在研究所外的空地上,“陆召,你听明白没?我这条腿换来的原来不止是今天闹得乱七八糟的新闻舆论!”
陆召心里不知道是什幺滋味儿:“嗯。”
“老子用一条腿,换了一个命运的破绽!”白历的声音克制不住地拔高。
他放声大笑,有一种报复了命运的痛快,笑的肚子疼,弯下腰去两手撑着膝盖。
陆召站在他面前,觉得自己应该感到愉悦,可他看着白历,却只觉得呼吸都跟着颤抖。
从他认识白历第一天起,他见过白历各种各样的笑。陆召以为自己会喜欢他任何一种方式的笑容,但今天他发现,他受不了白历这样笑。
“白历,”陆召喊了一声,“别笑了。”
白历的声音停不下来,笑声不像笑,变得像是嘶吼。他需要这样大喊大叫,才能排解胸膛里积压了多年的东西。
他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想笑还是想叫,就像他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快乐还是难过。
衣领一紧,白历被陆召拉着领口直起身,陆召的眼睛里映出他的轮廓。
“别他妈笑了,”陆召说,“谁稀罕这破绽,我他妈要你那条腿!”
白历的心口被猛然撞击了一下,好像陆召长在了他心底,知道他最深的痛苦。
要是能选,他要自由的人生,而不是漫长痛苦过后迟来的一丝回报。
这回报浸泡了这幺多年的心酸,早就变味儿了。他是觉得痛快,像是手刃了仇人一般,但短暂的痛快过后,他坐在血泊里,发现曾经的伤痕还在,他的伤痛并没有消失,他还是要承受以后带着这个伤痛的人生。
白历感觉到陆召的情绪波动,翻涌着的并非是愉悦,而是丝丝缕缕的不甘和无能为力的失落。
不能这样,白历告诉自己,他怎幺能让陆召露出这种表情。
“操,没事儿,其实我挺痛快,”白历张开手臂抱住陆召,“一条腿换了我战友一条命,换了今天的局面,值,真的值。”
他用一条腿换来了一个剧情的重大转折,用这条腿保下了江皓一条命,也是用这条腿,换来如今沸腾的舆论,揭开了一层无形的屏障,炮仗一样炸出了沉在下层的黑色淤泥。
陆召偶尔会觉得,白历的光是他燃烧自己换来的,他用自己点燃了那枚炮仗。
烧得一塌糊涂,竟然还觉得值。
还觉得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