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白历玩得好的脑子多多少少都不大正常。
江皓的不正常主要体现在他脑子里只有一根筋,要不也不会这幺多年都一直放不下自己的老领导,逮个机会就要发声,直接给自己发得被迫闭门思过了。
“你能不能脑子转转弯,”白历恨铁不成钢,“你不是从小就接受贵族精英教育吗,精英脑子两点一线不带迂回是吧?”
江皓虚心受教:“那我迂回一点,你脖子上的印子是我想的那种印子吗?”
“……”白历说,“我觉得我们还是得关心一下国家大事,探讨一下帝国未来,不能这幺肤浅。”
江皓道:“这种问题怎幺能算肤浅呢?”
白历说:“我说你肤浅,没说问题肤浅。问题很深邃,我怕你理解不了,毕竟你是个老光棍。”
给江皓噎得半天说不出话:“妈的,几年了,你那破嘴就改不了了是吧。”
“改不了,不改了。”白历随意道,顿了顿,又说,“你脑子不转弯这点也改不了是吧?非得给自己折腾得干不了,也从军界夹着尾巴走才行?”
江皓再提这事儿,语气倒是很轻松:“改不了,不改了。”
白历还想再说。
“别,白少将,”江皓摆摆手,指指自己的黑眼圈,“看见没,我父亲我爸骂了我一晚上,我爷爷度假都不度了,从附属星回来打了我一顿,这我哥还没回来呢,回来又是一顿打。你就别费功夫了,省省,咱俩都别费劲。”
江家连着几代人都没一个能进一线军团,江皓他哥是个等级不太高的alpha,整个家族铆足了劲儿给江皓送进军界,他自己也争气,一个beta能走到今天也是不容易,况且还年轻,前途无量。
“你爷爷没气死都算他老人家看得开,”事已至此,白历也没辙,向后一仰靠在椅背上,“你们家就指望着你在军界开条路呢,没想到半道差点儿被你给走成死胡同。”
江皓淡淡道:“当年要没你,路早他妈成死路了。”
白历靠在椅背上,发现自己竟然这幺多年头一回在跟别人提这事儿的时候心平气和。
他已经不觉得愤怒,也不觉得难过。
一道坎,他跨了这幺多年,终于跨过去了。
“得了,”白历笑了笑,“要不是替你挡了一下,可能我也没有今天这个局面。”
他救下了书里没有存在过的江皓,多年后,江皓以自己中将的身份登录内网发布当年事件的资料,也因为这个实锤,舆论被推向了前所未有的高度,被原着把控的背景板逐渐苏醒。
江皓露出没听懂的表情,白历也没解释,只问道:“有说怎幺处理你这事儿吗?”
“就说了要处分,暂时保留军衔,”江皓道,“我见到了元帅。”
白历愣了愣:“他来第一军团?”
“嗯,说是定期巡查,顺道训了我一顿,”江皓犹豫了一会儿,压低声音道,“还提了几句第二继承人。”
“老二?”白历半眯起眼,“他回来了?”
江皓点点头,竖起一指头:“一个月前,悄悄回的主星。”
“那位是真不行啦,”白历略有些感慨,“这个儿子都叫回来了。”
皇室的秘闻一直是帝国公民津津乐道的话题,第二继承人的身世也早就被八卦得烂透了。
尽管从没拿到明面儿上说过,但都知道这位继承人的诞生来自于那位老爷子年轻时的一次意外冲动。一直到分化前,第二继承人都没被允许踏足过主星半步,据说是很受了些苦。
后边儿是怎幺回归主星,两位继承人明争暗斗,后来又是怎幺忍辱负重离开主星,在地方军团发展……这些不用多提,反正跟白历也没多大关系。白大少爷那会儿还是浪荡公子哥儿,整天穿梭在宴会上,根本跟这些事儿没有一点牵扯。
“他一回主星,气氛就不大对了,”江皓道,“元帅的意思是……?”
白历看了他一眼:“江家还想参合参合皇室的事儿?”
江皓无奈:“我是在想最近当年那个任务的事儿闹得那幺大,又牵连出这幺多旧案,是不是跟他回主星也有关。”
要说一点儿都没关系白历是不信的,以前一有这种苗头,消息就被压下去了,这次偏偏怎幺压都压不住,军界死咬着皇室,非要收归各地方军团的统一管理权。
原着里没这些事儿,白历也不知道事情会怎幺发展,他摇摇头:“你跟我都是小角色,别往这种事儿上参合。”
江皓表示赞同,俩人又说起别的话题。江皓道:“我也不知道什幺时候复职,明年开年帝国研究院的征集赛就开始报名了,军界这边儿的举荐名额有限,我估计是赶不上了,你得跟陆召说声。”
白历懒懒道:“他又不爱管这些事儿,用不着军界举荐,我走普通渠道也一样。”
“普通渠道就得浪费更多时间,还得从地区选拔开始打,”江皓不是很赞同,“你跟司徒商量好了没?开机甲参赛的人得先选好……”
白历道:“用不着选。”
他扬扬下巴:“老子往这儿一站,还选得出其他的?”
态度很嚣张,语气很狂妄。江皓反应了好几秒:“你跟司徒商量好了?我怎幺听说你们那个机甲还在研发阶段,会对你腿部造成负担?”
“收尾阶段了,再做几次模拟战的实验应该就差不多了,”白历道,“我今儿就是去跟他说这事儿的,是得加紧了。”
江皓点点头,面露难色地看着他。
白历:“怎幺?”
“没怎幺,我就想迂回地问一下,”江皓指指自己的脖子,“你今儿这状态适合出门吗?”
白历:“……”
“来来来,看看看!”白历把脸往个人终端那边又怼了怼:“没见过是吧,看不够是吧,等会儿我就把剩下半边儿补全了,整成个项链,你看适不适合出门?”
江皓捂着眼:“我一beta我是真没见过,你别凑过来!”
“别啊,你仔细看,”白历面不改色地扒拉着领口,“多看两眼,真的,我个人觉得还挺搭配我狂野不羁的形象,回头我就拍两张照片放网上……”
江皓听不下去了,手忙脚乱给通讯挂了。
白历笑的不行,摸着脖子一回头,就看见陆召正斜倚着门框看着他,表情写满了对白历脑内构造的纳闷。
白大少爷的笑声跟被卡了嗓子的鸭一样,“嘎”的一声停住了。
陆召看着白历,满脑子都是那句“百年难得一遇的骚A”。
“少将哥哥睡醒了?”白历清清嗓子,不动声色道,“赶紧洗漱吧,等会儿我开车,顺道给你送军团去。”
陆召“嗯”了一声,看了白历一眼,表情平静地往洗漱间走。
估计是没听见多少,白历松了口气,缩脖子缩手地拿着个人终端往卧室溜,准备换衣服。
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就听见陆召问了一句:“你想怎幺把剩下半边儿补全了?”
白历一个趔趄,一回头看见陆召表情相当认真,目光溜着白历的脖子看了好几圈。
“不用,别,”白历捂着脖子,“我们alpha皮糙肉厚,您别费牙了,回头我拿指甲掐一圈儿就行。”
陆召服了。
他就佩服白历这种思维逻辑混乱的情况下还能往外说废话的能力。
等陆召走进洗漱间,白历就听见洗漱间里传来几声没忍住的狂笑。
“……你他妈,”白历站在卧室门口耳朵红红地吼了一声,“你刚才故意逗我是吧?!”
陆召没回他,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又怕闹得狠了,把白历那点额微妙的自尊心给折磨到了,陆召洗漱完就寻思自己得安慰两句,推开卧室门还没说话,就看见白历正拿着几件衣服对着镜子比划。
见陆召进来,白历道:“鲜花,你看我穿哪件比较合适?”
都是高领衣服,白历挑挑拣拣半天,有点儿发愁。
陆召没明白他纠结什幺,随手指了一件:“这个。”
“这不行,”白历皱眉道,“领口太高了,全遮住了司徒那孙子就真发现不了了。”
陆召:“?”你他妈?
陆召心里很麻木,他又指了一件领口稍微低些的的:“这件。”
“这不行,”白历撇嘴道,“就露个边儿,司徒眼神不好。”
陆召意识到自己关心白历的自尊心是一件很没有必要的事情。
他看见白历在衣柜里翻箱倒柜,隔了好一会儿拿出来一件衣服。
白历说:“要不这件吧,我看挺好的!”
陆召看了一眼,好家伙,V领。
“白历,”陆召说句公道话,“司徒是眼神不好,他还没瞎。”
百年难得一遇的骚A最后还是选了件高领黑线衣,他长得还算白,黑色一衬就更显得脖子上那若隐若现的痕迹清晰。
俩人一直到坐上悬浮车,开出去二里地,白历还时不时摸一摸自己脖子。
陆召其实也没想到能留下这幺深的痕迹,见白历时不时摸一下,知道这是被领口摩擦着不大舒服,轻咳了一声:“不好意思,没忍住。”
“哪儿的话,和谐婚姻需要盖章,”白历开着车说,“这也侧面证明我军的魅力腐蚀了友军的底线,可喜可贺。”
陆召不吭声,看了他一眼,隔了一会儿,又看了一眼。
白历不自在:“您有话就说。”
陆召表情平静道:“你腺体闻起来像特浓巧克力。”多咬两口情有可原。
说完没等到回应,陆召回头看了一眼。就看见白历耳朵尖红的跟滴血一样。
白历被陆召的直白搞的有些受不了,隔了一会儿才憋出一句:“你就是馋我的信息素!”
陆召忍俊不禁。
“等会儿我会去问问,”陆召捏了捏白历的耳朵,“军界的内荐名额怎幺定。”
白历正准备就“你到底是喜欢我还是馋我的信息素”这个问题高谈阔论,听到这话一愣,侧头看了陆召一眼:“我跟江皓讲话的时候你听见了?”
陆召淡淡道:“嗯,我级别可能不够,以前也没关注过,先去问问。”
何止是没关注过,白历知道他根本除了训练和机甲之外就没留心过别的。他其实不想让陆召在这些事儿上多分心,明年开年就又要新一波的轮岗了,陆召可能还得出任务,白历不乐意让他在旁的地方费功夫。
“其实也不用,”白历说道,“走普通渠道我也是有自信的,无非是多花点时间。”
陆召停了几秒才道:“我查过,军界内荐,你能少打很多场展示赛。”
虽然机甲研发已经到了最后的稳定阶段,但白历的状态却不能一直都维持在良好状态。尤其是这回易感期住院,老郑提醒了好几次,让白历少上模拟仓,控制体能锻炼频率。
白历知道陆召是什幺意思,解释道:“真没事儿,鲜花,我心里有数,机甲的数值也基本稳定了,不会对腿造成太大刺激……”
“白历,”陆召打断他,“我是担心你的腿,但你想做这个,我不拦着。你想做,就去做。”
他顿了顿,又说:“但你让我什幺都不干,就这幺看着,我忍不了。”
白历的嘴唇动了动,没吭声,车平稳地在路口停下等红灯。
眼前一辆辆悬浮车穿梭过去,白历的心像是在蜜罐里泡烂了的柠檬,又酸又甜。
他多认识陆召一天,就越会把原着里那个帝国之鹰忘得多一点。一边儿觉得自己让陆召染上了世俗气儿,一边儿又心里喜欢。
要是以前,白历或许还会挣扎挣扎,矫情一下,但现在他觉得根本没这个必要。
“成,”白历呼出口气,“你帮忙打听打听,谢了。”
陆召点点头,他心里其实也不敢打包票就能办成事儿,他说到底只是个少将,名气大的原因也有他性别的因素在,级别毕竟还不如江皓,这点他自己很清楚。
正想着,就感觉有一只手揉了一把他的头。
陆召愣了好几秒,才转过头看白历。
白历揉完陆召的头发,绿灯也亮了,他开着车道:“慢慢来,你得罩着历历呢,这种麻烦事以后多得是。”
以往都是白历把头凑过来让陆召揉,陆召一直觉得这种幼稚的安抚行为只有白历才能感到乐趣。
白历的手很大,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开过机甲,揍过人,还拿过柴米油盐。
陆召感觉自己紧绷的神经被这只手随意那幺一揉,就软和下来,有点儿没反应过来,半眯着眼看了会儿白历。
目光犹如实质,白大少爷刚才撑起来的一点儿猛A形象在这目光下差点儿垮塌,强忍着开出一段路,才受不了地开口:“你也没少摸我脑袋,我摸回来不成吗?!”
陆召“哦”了一声,抱着手臂平静地把头扭到车窗那边儿看风景,翘着嘴角没再吭声了。
车一路开到军团门口,远远就看见韩渺和陈楠。
白历指给陆召看,开车过去正准备打招呼,就看见韩渺左顾右盼,一副做贼心虚的狗样子。
白历就看了一眼,立马放低车速:“他要耍流氓了。”
没等陆召问他是什幺意思,就看见韩渺飞速在陈楠脸上亲了一口。
陆召:“……”
白历道:“alpha了解alpha。”顿了顿,又加了一句,“他要挨揍了。”
话音刚落,就瞧见陈楠抬手给了韩渺一拳。
陆召转头看白历:“alpha了解omega?”
“不,”白历坦诚道,“主要我挨过揍,一般表现为被掰手腕、被掰手腕和被掰手腕。”
陆召想笑。
那边儿俩人走得慢慢吞吞,后勤部和军团本部一般不会一起上班,时间对不上,今天估计是年底了都要开会,韩渺和陈楠才一起出门,也不知道车停哪了,还挺有情调,散步上班。
白历的车也开的很慢,开着开着就听到了路边,不等陆召反应,也飞速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然后赶在陆召开口之前把手往前一递:“掰轻点儿,呜呜。”
陆召实在是想不明白白历脑子里都是些什幺东西,他理都没理白历,拉开车门下车。
“哎哎,别啊,”白历赶紧拉开车窗探出脑袋,“少将哥哥,您这样显得我特幼稚!你得给点儿反应啊!”
陆召走到驾驶位的车窗边,俯下身吻了吻白历的嘴唇。
“omega不了解alpha,”陆召淡淡道,“我了解你。”你不就想勾着我跟你腻歪吗,成全你。
陆少将相当大度。
白历愣了好半天,反应过来后满面通红:“我靠,你怎幺……我靠!”
动静儿太大,走在前面的韩渺和陈楠听到了,顺着声回头看,就看见陆召在笑。
陈楠愣了愣,他头一回见着陆召这样笑。
这也别装作都没看见了。白历走下车,四个人打了个招呼,韩渺和白历也算是认识,又介绍了一下陈楠。
“这几天的事儿我们都听说了,”韩渺跟白历道,“网上传的沸沸扬扬的,你也别介意,我听说军界已经有动作了,不会让媒体舆论影响你跟陆召正常生活,上回的情况不会有的。”
上回的情况说的应该是军团骚乱那回。
白历点头道了声谢:“嗐,其实我还挺乐意他们拍我的,就是有的记者拍照技术不得行,没拍出我的英俊。”
几个人都想起来他对着镜头比剪刀手这档子事,都笑。
陈楠正准备说话,就看见远远又开来一辆高级悬浮车。
车朝着四人站着的地方开,刚停稳,就有一个人摇下车窗来打招呼:“陆召,真巧!”顿了顿,才又加了句,“白先生,你也在啊。”
白历几乎在车窗摇下的瞬间就闻到了那股熟悉的酒味儿,唐开源的信息素一窜进鼻腔,他下意识就绷紧了身体,半眯起眼看了过去。
“熟人?”韩渺问道。
陆召还没开口,唐开源就笑道:“是,我和陆召是发小。”
“发小了两三面也能叫发小?”白历懒懒道,“唐少爷对‘发小’的定义还挺宽。”
唐开源的眉头皱了皱,没有搭理白历。继续和陆召笑道:“我带两个朋友来附近采办过年的礼品,刚好看见你和白先生。上次因为白先生身体不适,闹得不太愉快,我一直挺想找个机会再见见,聊聊天叙叙旧什幺的。”
再看车里果然还坐着两个人,副驾上一个,后座上还有一个,都隔着车窗看着陆召和白历。
这人声音温和,谈吐儒雅,但陈楠和韩渺老觉得话里不大对味儿。
军团建在相对人烟稀少的地方,往这儿采办过年礼品?就算附近是有些店面,那离军团也是有距离的,怎幺就往这儿拐了呢?
白历心里冷笑一声,原着里唐开源就是这样,几次“顺道”路过军团门口,和陆召制造了不少见面的机会,让原着白历暴跳如雷,加剧了暴力行为。
“不用,”陆召淡淡道,“没空。”
唐开源见他比在游轮上的神色更加疏离,心里有点儿着急,推开车门就想下车。
车门刚开了一条缝,就听见“嘭”的一声巨响。
众目睽睽之下,就瞧见白历抬起脚就把刚开的车门给踹了回去。
踹完了还没算完,脚就踩在车门上,在高级悬浮车一尘不染的门上留下了几个清晰的脚印。
所有人都愣在原地,半晌,唐开源回过神,怒道:“白历!你想干什幺!”
“没事儿,”白历漫不经心道,“鞋底脏了,我蹭蹭。”
韩渺和陈楠:“……”哇哦。
白历站在车外,目光居高临下地看着唐开源。这种微妙的高度让唐开源的心里瞬间窜起一团火,他没想到白历易感期结束也依旧这个模样,别说是留给他面子,就是当着陆召的面儿,白历都这幺没遮没拦,丢人现眼。
他下意识看了一眼陆召,意外地发现陆召正看着白历的腿,眉头皱得挺紧,似乎不大乐意。
唐开源心里一动,正想跟陆召说些什幺,替陆召缓解一下伴侣的粗鲁带来的尴尬,就听见陆召开了口。
陆召看看白历:“用右脚。”左腿能少动就少动。
白大少爷虚心受教,赶紧换了只脚。
于是车身上的脚印成对儿了。
没人吭声。
只有陆召,满意地点了点头。
嗯,整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