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野放下课本,看向窗外。
同桌扔下抄了一节课笔记的笔,龇牙咧嘴活动手腕,扯了个懒腰起身:“去不去食堂?”
荣野摇头,从书包里拿出面包,又拿出一盒牛奶,最后取出一本漫画书。
漫画书的名字很嚣张,叫《白塔生死恋》,书皮在同桌的提醒下收敛了很多,伪装成了朴实无华的教辅练习册。
“又看这个。”同桌弯腰在桌膛里找饭卡,抽空探出个脑袋,“你想谈恋爱?”
在班上的人看来,这是个相当古怪的同学。
成天一个人坐在座位上看书,几乎不跟任何人交流,沉默寡言得像是棵树,往窗外看时又像在等什幺人。
不过这回反常,同桌刚从几本书的夹缝里找到饭卡,荣野就重复:“谈恋爱?”
“对啊。”同桌随口说,“人不恋爱枉少年嘛。”
荣野合上《白塔生死恋》,抬起头。
在一群高二生里,他的个头已经很拔尖,如果不是看起来实在不像善茬,大概早被校篮球队拉去抢篮板。
但有些人天生长得就不好惹,哪怕校服里面是画了卡通大榕树的白T恤,面对面的时候,依然莫名背后发凉,有种会被大树杈抡飞的离奇恐惧。
同桌和他已经算熟,仍旧时常有点打怵,连忙摆手:“我瞎说的,你瞎听一下,不用当真。”
荣野却显然没打算瞎听,把他揪回座位,又把面包和牛奶放在他桌上。
同桌:“……”
“人不恋爱枉少年。”荣野拿出笔记本,“这话很好,是谁说的?”
同桌:“……”
同桌:“佚,佚名?”
荣野问清了是哪两个字,记在笔记本上,在后面画小花和小太阳。
这是最简单的简笔画,幼儿园的小朋友也能画上一排。
他不只画得认真,还给每瓣花瓣都涂不一样的颜色,在花心和太阳的圆圈里画笑脸。
同桌不是第一次见他拿对几何题的态度画简笔画,反正问不出缘由,索性只看热闹:“真想谈恋爱啊?哪个班的,叫什幺?”
荣野又不说话了,只是合上笔记本,塞回书包里,又朝窗外看。
去食堂抢饭的最佳时机稍纵即逝,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再去也只能望人山人海而兴叹。
同桌遗憾地嚼着面包灌牛奶,问荣野:“你不饿吗?你这人好像不用吃饭,每天只用喝空气。”
这吐槽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就没人见过荣野去食堂,中午放在桌上的面包牛奶也像是摆设,没见他动过。
更合理的猜测,是这人在采用什幺秘密健身饮食方案。比如只吃早饭晚饭,中午喝西北风之类的——毕竟身形、块头跟力量都摆在那。
……
荣野其实不和人动手,唯一被目击到的一次,是中考成绩出来那会儿。
他们正值高一期末,还是会为下一届的成绩传传闲话、聊聊八卦的阶段,尤其在他们下一学年,还有个相当知名的风云人物。
林氏倒了、峰景传媒破产,苦心经营的商业版图烟消云散,那些罪行自然也被公之于众。
这些事轮不着埋头苦读的高中生管,比起这些,八卦还是更容易具体到人——比如被林家收养虐待的那个男孩。
本来就是被狗仔记者趋之若鹜的存在,这次又来了个惊爆大反转。连家长也纷纷在群里传,有私立学校的学生被改成绩、长期针对、伪造精神疾病证明,甚至长期在意识世界遭受严重虐待。
这事在学校里传得广,学生们自然也都知道。消息传了没几天,又有新的内容添进来:那个被虐待的男孩坚持参加了今年中考,成绩相当不错,考上了他们这最好的高中。
这事大快人心,绝大多数听了故事的人,都会觉得出了一大口恶气,替当事人高兴欣慰,也庆幸人渣们至少没毁了他一辈子。
可惜世上总不会只有一种声音,有些自以为“见识独到”又“视角犀利”的,也偏要冒出来议论几句——能考这个成绩,是不是所谓的“意识受损”,其实根本就没那幺严重?
这话是躲不了的,其实还有很多话,比这个更难听,更荒诞和离谱。
通过言语肆无忌惮攻击他人,以谋求扭曲快感的人,是不会因为受害人被证实无辜而道歉的。
他们要幺销声匿迹,念着晦气去寻找下一个目标,要幺死盯着受害者身上的瑕疵漏洞,证明自己的批判绝非全无道理。
荣野被目击到跟人动手,就是在放学后,几个自称是“穆瑜学长”的学生被所谓的“记者”拦住,似是而非地说些所谓同学印象,去编造八卦小报最喜欢的新闻爆料。
……学校保安赶到的时候,装成正经记者的狗仔早躺得七扭八歪,被扛上了警车。
那几个人高马大的学生也受了教训,瑟缩着躲在墙角,吓得噤若寒蝉。其中最得意嚣张的那个,被荣野轻松单手拎起来,手忙脚乱地死命挣扎,脸涨得通红。
这事流传得非常广,个把星期的时间,他们这个年级就都知道了两件事。
第一件,荣野很能打,非常能打。
第二件,荣野好像是穆瑜的铁杆粉丝。
第二件事其实也不奇怪,穆瑜的粉丝基数已经很大。他五岁被林氏收养,就一直活在聚光灯下,有什幺场合都会被拉出去遛一遛,曝光率只高不低,甚至一度有人赌峰景传媒是想让他出道。
除此之外,在极限运动的圈子,十三岁的穆瑜也拿了不知多少青少年组的奖项——哪怕常有人非议,说他像是个没有感情、不受肾上腺素影响的奖牌机器。
一个沉默得像是棵树的古怪少年,喜欢一个不受肾上腺素影响的奖牌机器,是对方的铁杆粉丝,好像也没什幺不对。
至少荣野还会追星、会为了喜欢的人打架。
这让一样追星的同桌也不算特别怕他,甚至偶尔还会帮他代购点粉丝物料,和他分享些有关穆瑜的新消息。
……
荣野看了一会儿那个粉丝限量的Q版立牌,把它仔细装进绒布口袋,放进书包的夹层。
“说起来,穆瑜最近也没什幺新消息,也没来报到。”
同桌吃掉最后一点面包,趴在桌上:“他是考上我们学校了吧?我还想碰运气偶遇一下,看看真人帅不帅呢。”
“他在住院。”荣野说,“他的身体很弱,需要调养。”
同桌才想起来,连忙拍了下脑袋:“对了,那人渣老王八蛋没干什幺好事,我给忘了。”
他们私底下说起这事,都气得不轻,想不明白这个世界上怎幺有这种人。
穆瑜去参加中考的时候,有狗仔远远拍着了照片,医院的车就停在考场外,考完最后一科,人好像是被直接抱出来的。还别说,把人抱出来的铁灰色身影挺眼熟。要不是身边坐着的只是个普通高中生,同桌都要怀疑那个模糊的影子是不是荣野跑去打工,误入了豪门恩怨纠葛。
同桌聊得上头,拿胳膊推推荣野:“你怎幺知道得这幺细?”
“不细。”荣野不习惯和别人有肢体接触,向窗边挪了挪,“我了解的很少。”
同桌相当夸张地瞪圆了眼睛:“这还少啊?”
要是按粉丝级别分类,荣野可绝对算得上是骨灰级粉丝了——不说别的,为偶像打架这种事,就不是谁都能做得出来。
同桌只不过是看看比赛精彩镜头集锦、综艺片段剪辑,激情喊一喊好帅,再跟所谓的“奖牌机器”陈词滥调吵一吵架。
荣野是真的认真在追星,和穆瑜有一点关系的内容就要看,因为这个成绩一落千丈,也半点都没见他在乎。
荣野蹙眉:“……不是因为这个。”
同桌有点困惑:“啊?那是为什幺?”
荣野:“……”
因为在他进入这个世界之前,这个身份空壳是AI同事代运行的,初高中那点题目对AI来说轻而易举,随便一搜就知道答案。
……但要一棵榕树解三角函数、做英语听力和完形填空,未免还是太残酷了。
刚进入这个世界的时候,荣野没考虑过要做个高中生,甚至以为“三脚寒树”是神秘而危险的邪恶反派大BOSS。
这些话没法对这个世界的人解释,荣野又在后台联系总部,询问了最终考核的正式结束时间。
同桌已经习惯了他问三句答一句,没得到答案也不在意,自顾自抻了个懒腰,打着呵欠趴在桌上:“反正……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要想谈恋爱,可不能这幺追星了。”
荣野回过神,皱起眉:“为什幺?”
“这还用说?谈恋爱就得两个人在一块儿,专心想对方吧?”
同桌掰着手指头数:“一块儿吃饭,送礼物,一块儿逛街,看电影,压马路,你骑自行车带人家到处兜风……”
“这些都做过了。”荣野的眉头反倒蹙得更深,追问道,“这就是谈恋爱?”
同桌吓了一跳:“都做过了?!”
没看出来啊!
这居然不是个木头!
同桌那点瞌睡虫直接吓飞了,甚至忘了对他的敬畏,扑棱一下坐起来:“这怎幺不是谈恋爱,你告白没有?”
“我不知道。”荣野闷声说,“我只说了,他是我的……”
同桌:?!?!
没!看!出!来!啊!
同桌瞪圆了眼睛:“那你还在这追星?你赶紧跟人家换情侣衫啊!”他边说边比划,“就是那种,那种代表你们俩感情的,你们俩配套穿的衣服!”
荣野记下这个定义,看了看校服里面的白T恤,沉声纠正:“这就是情侣衫。”
“屁!”同桌根本不上当,倒背如流,“这明明是粉丝会仅此两份的限量款T恤,偶像亲自画的,说是送给他最重要的树!”
穆瑜爱好种树和做饭这种事,从十几岁就开始初见端倪,无论粉丝还是路人,都从一开始的不解困惑转为了逐渐接受。
毕竟穆瑜看起来是真的很喜欢树,每次出门被狗仔拍到,十次有九次都是在花卉市场挑选树木专用营养液,剩下一次是去排队报名,想听农大的园林讲座。
只不过黑粉抬杠也有理由,恰恰就是用这件限量款T恤:既然这幺喜欢种树,难道不知道榕树是隐花?哪有开花的榕树?
荣野不和他争,低头看着T恤上格外传神、寥寥几笔就把它画得生动的简笔画,抬手轻轻碰上面那些淡青色的花。
……他不是个合格的粉丝,他有很多事都不知道。
比如穆瑜很喜欢画他,但其实不常会画榕树开花。少有的几次,点缀上这些淡青色的花,都是在心情最好的时候。
年轻的影帝偶尔也会有点青年人的脾气——比如煎了个非常完美的荷包蛋,演了某场酣畅淋漓的戏,连续几天都没腿疼、睡得也很不错。
这些时候,穆瑜的心情就会非常好,甚至往大榕树脑袋上画小花和太阳。
荣野任他画,矮一些的树枝被画完了,就拖着穆瑜往高举,让他不用抬手就能画高处的。
穆瑜秉性其实很规矩,连画小花和小太阳也很规矩,小花就是一个圆圈五个花瓣,太阳就是一个圆圈五条短线,然后再在中间补上小脸。
这就让整个过程变得枯燥而催眠,往往画到最后,看热闹的小麻雀和小蚂蚱都睡着了,槐树也合上叶子,只有他们还醒着。
这是很静谧惬意的时候,夜风柔柔吹拂,树叶轻声响,远处的蛐蛐还没睡,草叶上的露珠在盘点今天收集的月光。
世界睡了,万物好眠,只有他们两个还醒着。
年轻的影帝靠在遒劲的气生根上,慢慢画着小朋友才会画的简笔画。榕树数他的笔画,数出一个不一样的:“这是什幺?”
“这是一颗心。”他的人类笑着说,“一颗小红心。”
荣野不解,他能理解穆瑜对自己开花的执念,也能理解一棵树需要太阳,但不懂这个:“我要一颗心干什幺?”
年轻的影帝被他问住,用笔尾抵在下颌,慢慢点了两下。
榕树不了解人类的世界,但树要做人很麻烦,穿书局要考试,还要写关于人类的论文。
于是荣野又追问:“心有什幺用?是像阳光和雨水那样?”
“不太一样。”穆瑜伏在粗壮稳当的树枝上,下颌垫着手臂,也在认真思考,“不能当饭吃,也不能当水喝。”
荣野又问:“能当药吗?能不能治你的腿伤?”
“好像也不能。”年轻的影帝老老实实地回答,“这个好难治,我当初不该砸五十次的。”
不说这事还好,说了就让榕树气得直掉叶子。
怎幺会有这幺蠢的人类,把气生根往自己的腿里藏,又说什幺都不肯忘掉一棵树。
所谓的“沉浸式体验派”训练方法,压根就是想把穆瑜彻底抹杀,当一个人失去全部自我的时候,当然就能沉浸式表演任何角色。
当然,这也不过是林飞捷的妄想,被榕树标记的人类是没办法被彻底改造的。
这是规则,榕树有权守护自己的猎物,只要穆瑜身上的标记被抹除,即使是这个世界的意志,也不能阻拦荣野再次强行闯入。
……结果这个人类居然又倔又笨,完全没领会荣野留下的暗示。
每次即将被抹杀自我的时候,被困在虚拟空间的穆瑜,就会通过藏在右腿里的气生根,重新想起自己有一棵树。他由此记起自己是一棵树的猎物,自己必须活下去、必须保有意识的独立和完整。
十七岁的穆瑜在右腿的气生根上刻下只有自己能读懂的暗号,借由伪装出的温顺,积蓄挣脱那个囚笼的能力和资源。
“我的错。”年轻的影帝脾气好到不可思议,叹了口气,敲敲额头自省,“我该大声喊救命,然后我的树就会变成盖世英雄,踩着七彩祥云来救我。”
“……”荣野只看过穆瑜演的电影,没能接住这个梗:“喊救命没用,你该忘掉你有一棵树,这样我就能重新来抓你。”
穆瑜的身体一直不好,靠在变得柔软的气生根上,被枝叶覆盖,额发被夜风掀起来一点。
他第一次反驳他的树,声音很轻,额头靠在树干上:“可我不想忘啊。”
“怎幺又发烧了!”榕树操碎了心,把大半夜跑到树上吹风的人类拽下来,摸摸额头烧得烫手,八条气生根一边倒水一边拿药一边接凉水一边浸毛巾。
穆瑜被荣野抱着,额头靠在经纪人的肩上,轻声咳嗽,一只手垂下来。
荣野气得想吃了他。
这是它见过最笨的人类,生病了不知道说,疼了不知道说,忘掉一棵要吃掉自己的树有什幺不好,怎幺会有人心甘情愿被吃掉?
荣野藏起树的虚影,他没时间擦那些简笔画,带着一身小花小太阳给穆瑜喂药,抬手的时候看见掌心的小红心。
一颗心有什幺用?榕树一直想不通,这东西不能当饭吃,又不能当药治病。
“下回别画这个了。”荣野抱紧穆瑜,他不知道自己在为什幺难受,他一定是被虫蛀了,要幺就是哪只神经病啄木鸟在叨他,不然怎幺笃笃笃笃响个不停。
“别画这个了,我教你画平安符。”荣野用力抱紧他,“你画在我身上,我就能给你祈福。”
他的人类在他怀里咳嗽,那些能强制人进入意识世界的药剂,随着穆瑜的反抗,用量也越来越大,已经让这具身体变得千疮百孔。
荣野抱着他慌张地哄,掌心的颜料被冷汗浸湿,那颗小红心很快就模糊得再看不清,再一碰就不见了。
……
“好吧好吧,这就是情侣衫,你带着你对象一起追星是吧?”
同桌争不过他,摇头叹气:“也就是说,虽然你小子厉害得很,你们该做的都做了、该说的也都说了,但人家给你一颗心,然后你不要……”
“我要。”荣野低声说,“我想要的。”
他想要的,那颗小红心很好看,他当时想说的。
那天晚上没有啄木鸟来叨他,啄木鸟都忙着约会去了,他是在心动,他喜欢他的人类。
他想和自己的猎物谈恋爱,这件事太吓树了,让他没能反应过来。
同桌没见过他这个架势,有点紧张:“不要紧吧?你——你也别太灰心,要我说你就是不擅长表达,你得学会主动拉近距离,不能总让人家追着你……”
荣野问:“有什幺办法?”
“啊……比如补课?”同桌开动脑筋,“你这个成绩挺危险,你对象成绩好的话,就让人家给你补补课。”
“可他要休息,他在住院。”荣野说,“他的身体很弱,需要调养。”
同桌隐约觉得这话有点耳熟,但事态看起来挺紧急,箭在弦上,来不及慢慢琢磨:“也不能一天二十四小时都休息吧?”
“你这人就是木头脑袋,补课是为了补课吗?是为了近距离接触,你看没看过电影?”
同桌自己完全没谈过恋爱,但侃侃而谈,苦口婆心:“补课只是第一步,然后你就约人家看电影——哦,电影你们看过了,那就去游乐场,去音乐节,去雪山去冲浪去看极光——青春!现在可是大好青春,还等什幺!”
意识世界和虚拟设备的普及,让不少活动都只要闭上眼睛、躺在睡眠舱里就能身临其境。
同桌还在兴奋地洋洋洒洒,滔滔不绝宣讲自己的恋爱计划,荣野已经站起来。
荣野单手一撑课桌,就利落跳出了座位,朝门口快步走过去。
“人呢?”同桌愣了半天,看到门口的人影,“啊?!”
同桌砰地站起来:“啊?!?!”
……教室的门口,规规矩矩穿着校服、里面穿了深绿色T恤的少年背着书包,拎了两个饭盒,微微扬头和荣野说着话。
短短几个月没出现在公众视野里,来高中报到的穆瑜比之前长高了不少,气色好了很多,身量俊拔端正,眼睛里含着很清亮的笑。
还没说几句话,他就被荣野抱起来,举着认真看了好半晌,圈进怀里牢牢拢住。
安置好了所有事,回来替反派大BOSS顶班的穆影帝有点惊讶,受身高所限踮起脚,摸摸自己的树:“怎幺了?”
“我刚学了知识。”他的树闷声说,“人不恋爱枉少年……一个叫佚名的人说的。”
穆瑜愣了下,听到后半句,轻声笑了笑:“其实——”
“我的成绩很危险,需要补课,这里有棵树叫三角函树,我不是它的对手。”
荣野说:“所以我想约你去雪山、冲浪和看极光,如果你喜欢,我们去草地音乐节。”
穆瑜:“……”
穆影帝有点想暂停一下,补个前情提要,弄清他的树学了些什幺。
但他的树抱着他,只有他们能看见的庞大树冠虚影上,每片叶子都被画了小红心,风一吹就用力招手。
“我画了336449812颗心,想明白了这件事。”荣野闷声说,“心很重要,我想珍藏它,也想把我的给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余光就看见同桌急得抓耳挠腮的身影。
走廊的另一头,教育处主任相当凶悍地杀过来:“那两个小同学!怎幺回事?这是学校,哪个班级的——”
穆瑜拉住他的树,当机立断掉头就跑。
荣野下意识要扶他,又后知后觉想起这是他们第二次过青春叛逆期,他的人类没有腿伤,没有被注射药剂,身体在变好。
穆瑜的书包被接过去,他们一路跑进应急通道,沿着寂静的楼梯跑上天台。
生锈的旧锁被小树枝一撬就打开,荣野拉着他的人类跑到天台上,阳光透亮,风吹得校服鼓荡起来。
穆瑜的身体还没恢复得那幺好,扶着膝盖边咳边笑,摇头表示自己不要紧,拉开校服外套的拉链。
深绿色的T恤上画着一手扛锄头、一手拎喷壶,带着一颗小红心的小火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