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季安民被他的话震得久久回不过神。可若是细想, 这话却并不错。如今上有皇帝,下有太子, 中间还有受宠的舒贵妃和三皇子。以如今形势, 不管怎么轮,这皇位也轮不到北战王。

到底名不正,言不顺。

况且冰冻三尺, 非一日之寒。这大邺江山将倾,也非一日之功。朝堂党争,吏治腐败,民生凋敝。就算太祖再世,有这群不作为的官员在中间和稀泥扯后腿, 也救不回这祖宗基业。

季安民叹口气,而后朝他深深一揖:“日后……王爷若有需要, 季安民任凭差遣。”

萧止戈仍是客气点头:“季大人慢走。”

季安民离开后, 萧止戈独自站在窗前,垂眸沉思。

安长卿寻来时,正好和季安民打了个照面,对方恭敬地同他行礼后才离去。安长卿微微诧异, 不过转瞬目光就被屋里萧止戈的背影吸引了。

门还未关,正好可以看见男人背对门口的背影。高大, 沉默。依稀有了上一世帝王的影子。

安长卿心里一紧, 喊了他一声:“王爷。”

萧止戈闻声回过头来,看见是他,周身萦绕不散的沉郁便尽数被驱散了, 他柔和了眉眼,快步朝他走来:“怎么这时候过来了?早饭用得可好?今日换了个伙夫,据说手艺不错。”

“吃过了,在府中无事,就出门转转。”安长卿道:“王爷刚才在同季大人商议事情?”

萧止戈顺势与他并肩往城墙上走,倒是也没有瞒他,简略地将自己的谋划说了。

安长卿听得直皱眉:“所以你早就算到陛下不会给粮草?还会派季大人来雁州?”

萧止戈“嗯”了一声:“将史进忠的人头送过去,不过是为了震慑太子,他出于心虚,必然不会让史进忠就这么认下通敌叛国的罪名,再加上太府寺卿在中间喊冤,国库又空虚无粮,那么派人来核查是必然的事。而朝中父皇信任的人只有这么寥寥数个,史进忠又是监察御史,派季安民来就顺理成章了。”

安长卿与他同站在城墙上,侧脸看着他,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季大人不敢揭发太子和三皇子的罪行,必然就要配合你的计划向陛下回禀,就算陛下不计较太子和三皇子之罪责,也会问责太府寺,三皇子和舒贵妃为了平息陛下怒气,也不得不将贪墨的粮草补上?可是这中间一来一往的空档,雁州短缺的粮草又该如何?”

萧止戈赞赏地看了他一眼:“喏喏的兵书倒是没有白看。所以我又派人向梁州常在昌还有郴州周起去借粮了。”

“借到了吗?”安长卿问。

“这便是百密一疏的‘疏’处了。”萧止戈叹息:“三皇子和太府寺卿的胆子比我想象的还要大,他们不仅贪墨了雁州的粮草,梁州与郴州也未能幸免。”

“常在昌与周起收到我的信件后,原本要匀一部分粮食借出,却发现他们粮草中,也有一批掺杂了沙子,这个时候,折子应该也已经送往邺京了。”

萧止戈弯了弯唇,看向安长卿:“这次能解雁州危机,多亏了有喏喏。”

“可……若是没有我呢?”安长卿暗中攥紧了拳头,倏尔想起了上一世。

上一世便没有他。萧止戈错算了三皇子等人的野心,雁州没能借到粮,所以那一战才打得如此艰难,死伤惨重。

萧止戈倒是毫不在意,立身城墙之上,居高临下看着城外无数京观,沉声道:“那我也会死守雁州城。人在城在,便是吃北狄人的血肉,也会守住。”

说完他看向安长卿,见他脸色泛白,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说得太过残酷,又缓和了声音道:“这些都只是设想罢了,现在不是已经解了雁州危机?”

是啊,雁州城的困局已经解了。

这一世,有他。

安长卿垂眸,抓住他的手,缓慢斟酌着言辞道:“其实在雁州的急报传回邺京后,我又做过梦。”他抬头看着萧止戈,将自己埋藏在心底的秘密,以另一种方式告诉他:“我梦见雁州这一战因为缺少粮草,打得异常艰难。雁州百姓为了打仗,把粮食都让了出来。因此不少百姓被活活饿死。雁州将士死守城池,经过一个多月,才打退了北狄。而雁州城死伤惨重。”

萧止戈眉头蹙起:“所以你才想办法筹集粮草送了过来?”

安长卿点头,又接着道:“后来,在来雁州的路上,我又做了另一个梦。”

“我梦见从雁州惨胜后,紧接着便是太后寿诞,陛下为表孝心,为太后建九十九座长生塔。赋税徭役,让百姓苦不堪言,肃州一带,最先有百姓揭竿起义……后来各地接连起义,邺京派兵镇压,起义军人数却越来越多……这两三年间大邺并不太平,之后又传出陛下病重,召你回邺京。”

前世事情他许多都只是一知半解,只能捡着自己知道的事情告诉他:“后来太子失德被废,舒贵妃一党得势。但三皇子却在代陛下亲征时,被起义军暗杀……陛下得知消息后,病情加重,不久后殡天,传位于你……”

有些忐忑地说完,安长卿目光一瞬不瞬地凝着他:“若是我没有及时筹集粮草送来雁州,那前面一个梦,便已经应验了。”

萧止戈面色凝重,沉吟片刻问道:“可曾梦到登基后?”

踌躇片刻,安长卿还是道:“登基后你杀了不少官员,又大兴战事,以致民怨沸腾……后来、后来废太子联合褚安良和师乐正,打着“斩暴君还正统”的旗号,联合流民围攻邺京,你……战败身死。”

怕他不信,安长卿又特意强调:“迄今为止,我做过的梦都应验了!”

萧止戈却摇了摇头:“不是不信你,只是你没发现?这些梦里都没有你。”

安长卿哑然,睁大了眼睛瞧着他,愣愣地说不出话来。

是啊,这都是上一世的事情,他从未参与过,如何会有他?

萧止戈回握住他的手,与他并肩立于城墙之上,缓声道:“梦里的事,我并非不信。以大邺面前的状况,会发展至梦中情形也并不意外。而我,亦不会坐以待毙。”

他回头看向安长卿:“若是没有与你成婚,我大概会像你梦中那样,扳倒太子和舒贵妃,逼着父皇传位于我。但现在情形又有不同。”

他眼底漾起温柔:“有家室的人,总要稳妥些,多为家人打算。”

安长卿微微张大了嘴,神情还是呆呆的:“那你不争皇位了?”

“当然要。”萧止戈眼中锋芒乍现,沉声道:“不管是太子和老三哪个一个登基,他们都不会放过我们。要想自保,就必须站得比他们更高。”

“那要怎么做?”安长卿面露不解。

萧止戈见状抬手轻抚他的面颊:“父皇与这江山,都撑不了多久了。”说着他凑在安长卿耳边耳语几句,安长卿微微瞪大了眼睛,随后又笑了。

“梦中预兆或许会成真,但万事万物变化繁多,不可捉摸。真的,未必就不能变成就假的。就像此次雁州困局,不就没有应验?”萧止戈道:“所以,梦里的事,你不必太放在心上。”

被他一番开解,一直压在安长卿心头沉甸甸的往事都仿佛轻了几分。萧止戈说得没错。上一世是上一世,这一世有他,有他与萧止戈同心协力,总不会比上一世更差的。

眉眼舒展开,安长卿歪歪头,故意将头搁在他肩膀上,咕咕哝哝道:“以前怎么没觉得王爷这么会开解人?”

萧止戈顺势揽住他,叫他靠得更舒服一些:“日子长了,都会知道。”

安长卿哼唧一声,想起他方才说的话,又道:“若是真的……那我们不是没多久又要回邺京了?”

“也不会这么快。”萧止戈道:“先把外患解决了,再来应对内忧。依目前看,雁州战事至少还要两三个月。北狄这次损失惨重,呼延勋不会轻易退兵,不然回了北狄王庭,他没法交代。”

“那我倒是有个主意。”安长卿一听不用那么早回邺京,又振奋起来,将自己在街上的发现一股脑地说了。

“若西蜣翡翠与大邺翡翠一样,那我们完全可以从梁州边界低价运回来,再运到邺京高价卖出去!”

萧止戈倒是没有注意到街上这些小东西,没想到他来一趟还能有此等发现。沉吟一下,道:“若是匠人看了无误,我便给常在昌写封信,可以拉他入伙。届时再想办法运往邺京还有南边去,想来能挣不少银子。”

这些年大邺内忧外患,并不与周边的西蜣和雨泽通商,大多时候都是相安无事的处着。但三国之间边界相邻,防不住两边百姓互通。若是这西蜣翡翠是真翡翠,那想办法从西蜣低价收回,又或者直接派兵将交界处的山脉占了,开采翡翠运往南边富饶州郡买卖,那可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萧止戈心中有了主意,看向安长卿眼神愈发柔和,低声道:“我总觉得,喏喏像是上天送到我身边的福星。”

自从两人成亲,几乎没有不顺心的时候。成婚的这半年,更是他二十年来最快活的半年。

“王爷什么时候也学会花言巧语了?”安长卿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闷葫芦偶尔说两句好听的情话就够叫人惊讶了,没想到今天竟然还不带停的。

萧止戈神情无奈,认真道:“不是花言巧语,是真心话。”

安长卿抿唇,极力克制着嘴边的笑意。连上挑的丹凤眼都微微眯起,却终究藏不住心里的欢喜,他微微仰着下巴,像个被夸奖了的小兽一般,睨了男人一眼,抿着笑意道:“那以后我也继续保佑你。”

“嗯。”萧止戈眼中也含了笑,牵着他往城墙下走:“往后就靠喏喏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谈恋爱提高情商#

喏喏:王爷是不是越来越会说情话了?跟谁学的?

怂怂:……(无师自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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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超级早的绣和情话满点的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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