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烫到一样, 谢宁飞快缩回手，眼看着段绫慢慢睁开眼睛。
眼底依旧暗沉沉的, 但冰川融化了一隅, 氤氲起淡淡的薄雾。
抬手轻摸过他的脸，在谢宁怔愣的功夫，段绫拿出手机, 转身对着窗帘的缝隙拍了几张照。
拍完照，他淡淡说：“走了。”
这就走？
谢宁朝教室内看去，以段绫如今的脾气，竟然没有踹开门当面质问？
从他身边走过时，段绫长臂一勾, 将还停在原处的人揽到身边。
“你知道那是谁？”
几乎是被带着往前走，谢宁踉跄了两步, 想装傻摇头, 但这会儿怕是傻子也不会相信。
他是没见过顾夕飘，只能心虚气短地说：“…在杂志上看见过。”
段绫没再应声，扣在他肩膀上的手却明显一紧。
一路沉默，即将迈进一班前, 耳边才传来低闷的声音。
“忘了。”
“…嗯。”
……
原书看起来是本金手指大开的万人迷爽文。
读者看着才貌双全的主角一路长大，看着人人都爱他, 他却孑然一身, 将众多大佬戏耍的团团转。
爽是爽到了，但大概是人设太过完美，很少有人会切身代入主角的身份来看全文。
众星捧月的尽头反而是孤独。
除了嘴上提醒几句, 谢宁也无能为力。
幸好，起码在读过的部分，段绫还算作者的亲儿子，几次困难都有惊无险，金手指不是空有的摆设。
当天，顾夕飘都没倒出空闲来参观他。
原书里这段剧情是在高三快结束时发生的，万人迷体质之下，段绫能信任的人本来就不多。
那时吴星宇已回国半年，凭借顾夕飘的指点，他以退为进，段绫对于他的信任度堪比沈映寒。
在谢宁没看到这段剧情前，都要以为爱得隐忍的吴星宇就是最终的男主了，谁知道后面会有这么个大转折。
如果早晚要发生，剧情提前说不定是件好事，起码现在对段绫的刺激比半年后小太多了。
谢宁努力往乐观想，这下不用自己提醒，段绫也会离吴星宇远远的，无形之中少了多少隐患。
以吴星宇的身份，来阳澄做音乐老师实属屈才，这段期间的音乐课，他偶尔弹一首曲子，班里的男女都要兴奋得压低声音尖叫，海归音乐王子的受欢迎程度只比段绫差上那么一点。
但自那天开始，吴星宇就没再来阳澄，吴主任也跟着失踪了几天。
就因为这，谢宁天天提心吊胆自己转学手续的事。
然而两天之后，吴主任回来了，从爱教导学生的八哥变成沉默寡言的严肃主任，在走廊瞧见没好好穿制服的学生都没有出声教育，活像是变了个人。
段绫做什么了？
转学手续办完，谢宁爬着课桌，眼珠在卷子上转了一圈，而后落在了段绫后背上。
光凭那天那句‘忘了’，足以看出段绫不想让他追问，原书里，段绫是消沉了一段时间才开始报复的，远没有现在这么雷厉风行。
谢宁有点好奇，想了想，还是把好奇心藏了起来。
好奇害死猫，马上就能分手了，还是撇清为妙。
最近课间小憩时，他偶尔醒来，会发现段绫正在看着他，眸色沉沉，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隐约觉得段绫哪里不对劲，想来想去，谢宁只能归咎于他开始黑化了。
然而没过两天，不用从段绫口中询问，几天前发生事情便在阳澄传开了，只是内容有微妙的差别，从小王子与豪门少妇，变成了无良教师和无知少女。
“吴老师？不会吧，他看起来跟神仙似的，怎么会这样…”
“不是他还能是谁？身为老师，和学生公然在校内啧啧，这事儿在圈子里都传开了，不过女方还没查出来是谁，穿的是校服准没错。”
“我的天，港真我有点羡慕女方。”
“你疯了吧！因为这事儿，阳澄在圈子里的名声都坏了，几个董事都气疯了，要不是吴主任和校长关系好，估计都要被开了。”
“不过女方背景应该挺大的，李诗诗？还是陈露？头发有点对不上。”
“想也知道背景硬，因为这，吴星宇的世界巡演都被取消了，女方背景不硬，至于不让他抛头露面么，就是怕到时候媒体报道吴星宇，再把这事儿挖出来吧。”
一班教室里，几个人毫不避讳地聊着圈子里的八卦，谢宁竖着耳朵津津有味地听着，时不时朝前方一脸漠然的段绫看一眼，还是忍住了没有追问。
说来也是，段绫是段家的独子，在段家，他的价值比顾夕飘要高出太多，一张照片足够他将吴星宇搓圆捏扁的了。
而顾夕飘虽然玩世不恭，却也分得清孰轻孰重，名声受损不至于影响音乐会，但如果顾夕飘畏惧隐患，却有无数种方法让吴星宇开不成音乐会。
原书里有写，为了这次世界级的音乐会巡演，吴星宇准备了很多年，如今梦想破灭，受到的打击绝对不亚于名声败坏。
难为了吴主任，一大把年纪了，这些天看起来活生生又老了几岁。
详细的过程尚未知晓，似乎得知内情的沈映寒等人也都缄默不言，时间一晃到了月底，日子出奇的平静。
楚琦似乎是得了家里的命令，暂时没来惹恼段绫，倒是顾子真，偶尔会来一班询问段绫伤势的恢复情况，一如往常地套着层温厚面具。
出于对上次篮球赛顾子真的自作主张，他一来，谢宁都会放下手里的事情故意扬起脸盯他一会儿。
两看生厌不假，不过顾子真肯定更难受一点。
眼看着就要脱离剧情中心，如今对于这些男配，他没之前那么忌惮，等到进了蔚蓝三中，与世隔绝，顾子真总不会转学过去。
蔚蓝三中和阳澄高中同样是私立学校，所崇尚的校风不同，吸收的学生类型也不尽相同，但校方的背景却不相上下。
正是因为这样，蔚蓝三中远比普通高中来得安全，就是男配们想找麻烦，等他进了学校，没有正规的入学邀请，恐怕都没本事找到他的人。
这么一想，谢宁就有恃无恐了。
“谢宁，今天来我家吧！有派对，睡衣派对，可好玩了！”
周五晚上放学后，何漫卷颠颠跑来了一班，来的时候班里已经没剩几个人了。
“我就知道你还没走，你天天这么晚离校，是不是和绫哥在教室里…”
谢宁阴恻恻地看向他：“不去。”
何漫卷噎回后面的话，坐在一边哼唧道：“去吧，没有顾子真，都是我们高二的，你在那可受欢迎了，我都答应会把你带过去了。”
拉上书包，谢宁再次拒绝：“今天真的不行。”
要是平常，谢宁可能就答应了，他马上要离开阳澄，对于帮过他忙的何漫卷，出于感激也会参加，因为日后可能就没什么联系了。
可好巧不巧地赶在了今天。
今天他过生日，又是在阳澄的最后一天，再加上工厂卖掉，谢老爹刚还清了欠款，他们晚上还准备好好庆祝一下，迎接新生活的，这可比什么派对来得重要。
数次婉拒了何漫卷的派对邀请，对方幽幽怨怨的注视持续到段绫出现，才火速缩回搭在谢宁肩膀的手，一溜烟跑了。
他最近好像特别怕段绫，以前看到人都是眼巴巴往前凑的，近期倒是躲得越来越远，像是被踩过尾巴还没恢复的猫。
谢宁奇怪看着何漫卷的背影，没看两秒，便被托着下巴勾回了视线。
“看白痴会传染。”
“……”
彼时教室里的人基本走空，为了避开路上的围观视线，谢宁习惯天天磨蹭到最后才走。
一开始，段绫还会不耐烦地催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都懒得催了，只会露出一副拿他没辙的表情，每次看到，谢宁心情都会怪怪的。
谁都奈何不了的主角，对他却会不止一次的妥协，这种感觉非常微妙。
…会让人有一点点来源不明的满足感。
虽然还是不知道顾夕飘到底对段绫说了什么，才会让他变化这么大，但这不妨碍谢宁得寸进尺，被人当猴子一样围观的感觉真的不好受。
最近段绫都没有像之前一样，带着探究的目光突然袭击，时间久了，谢宁难免有些松懈。
何漫卷跑走，勾着下巴的手却没松开，当香气逐渐浓郁，他蹭地后退半步，后腿撞到椅子，一屁股又坐回了位置上。
余光扫见最后一个同学仓皇离开教室，段绫挑眉：“躲什么？”
时隔半个多月，段绫竟然再度发疯，谢宁四下看了看，心下叫苦不迭。
“…该回去了。”
一班的学生太不争气了，面对情敌，不应该坚决留在现场捣乱吗？跑什么啊！
段绫瞥了一眼时钟，玩味道：“还早。”
话里带点奚落的成分，别人六点放学，谢宁却总要磨蹭学生走空，今天时间的确还早。
“……”
拿起书包，谢宁笑得僵硬：“但我今天还有事，作业还没写完，咱们赶紧走吧。”
听他这么说，段绫竟然没有继续为难，也没有表现出什么不满。
他只是动作顿了顿，目光从谢宁的嘴唇移开：“那就赶紧走。”
逃过一劫，谢宁长呼出一口气，抱起书包追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楼，一名身穿白大褂，带着无框眼镜的清俊男人自前方走来，与他擦肩而过时，谢宁耸了耸鼻子，嗅到了一股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
那股气质不像是路人甲，谢宁忍不住回头，没想到对方竟然同样停下脚步，漂亮的丹凤眼落在了他…前方。
那一瞬间，谢宁想起了一个人。
医务室的代理老师。
……
十月将过，下周开始，他就要去蔚蓝三中报道了。
不出意外的话，今天会是两个人最后一天一起回去，过了今天，他和段绫，恐怕很长一段时间不会见面。
如果严格远离剧情中所出现的场景，说不定他们以后都没机会见面了。
谢宁是这么以为的，下了车，大家就要桥归桥路归路，结果到了庄林小区，他刚下车，段绫竟然也跟着下来了！
他站在车门边，脑子有点懵，试探性地问：“你下来，通风？”
在车上他们没说什么话，一开始段绫还好好的，随着时间流动，车厢内的气压越来越低，如今到达目的地，段绫已是一脸愠怒，眼看着火气就要压制不住了。
“你他妈…!”
谢宁瑟缩了一下，一头雾水，压根不知道哪惹他了。
不光段绫，李磊也跟着下了车，从后备箱拎出两袋东西，他眼尖地瞥见其中有瓶看起来就很贵的红酒。
他们要干什么…？
没有理会呆若木鸡的谢宁，段绫冷着脸从他身边走过：“伯父的邀请，你不欢迎？”
先前谢老爹打电话邀请的时候，谢宁醉倒了，睡得正熟。
电话里，谢老爹说有让谢宁邀请他，结果等到谢宁生日当天，这家伙竟然都没有开口的意思。
想到这，段绫眉头皱的更紧，看着谢宁惊愕大过惊喜的样子，心里就说不出的烦闷。
半分钟后，谢老爹打开房门，手里的锅铲哐叽落地，满面笑容僵在脸上，父子俩的反应如出一辙。
段绫：“……”
几分钟后，等谢宁消化掉光临他家的事实，像游魂一样飘回来，李磊已经放下东西出去了。
客厅里，谢老爹和段绫无声相对，空气凝固得让人窒息。
好半天，谢老爹才局促不安地站起身，双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摆了。
“那那那个，我先去做饭，段少…”
“咳！”
谢宁猛地咳嗽了一声。
谢老爹话音哽住，改口道：“段…绫，时间还早，你们先回房聊！宁宁的房间在那，等下吃饭我再叫你们！”
工厂虽然已经卖了，但对于在A市上层商圈门口转悠过一圈的谢老爹来说，越晓得对方背后代表了什么，这会儿就越六神无主。
谢老爹有些哀怨地看过谢宁。
还以为要分手了呢，早知道段绫会来，他肯定会穿得正式些，现在这样一点岳父的尊严都没有，反而像个做饭的胖伙夫。
谢宁没有接收到谢老爹的信号，他这会儿也六神无主的。
总是这样…主角总是这么猝不及防地打破他的计划。
一个六七十平米的小房子，通风不是很好，纵使谢老爹关上了厨房的门，还是能嗅到淡淡的油烟气。
段绫显然不习惯这种味道，虽然没有表现的多明显，不过凭借对他的了解，谢宁基本能从他细微的表情变化里看出来。
果然，没过多久，他就僵硬地站起身说：“去你房间。”
谢宁：“……”
人已经来了，赶又不敢赶，反正是最后一天，谢宁心里叹了口气，不得不接受现实。
“你要留在这吃完饭吗？”他跟在后面，暗示性地说：“我爸厨艺一般，你应该吃不惯。”
看出他的不欢迎，段绫火气未消，念在他过生日的份上没发作，却也禁不住他再三挑衅。
“你又知道了？”
谢宁被噎得呼吸一滞。
段绫走到卧室门口时，他隐隐感觉好像忘了什么，下意识叫了一声。
“段绫…”
随着房门被推开，记忆的匣子一同被撬开。
“等等！”
谢宁倒抽了一口凉气，急忙上前，结果太过慌乱，抬脚绊到一旁的椅子，反而从后扑了段绫一下，直接推得房门大敞。
房间就是很普通的高中生卧室，整齐透亮，没什么多余的东西。
段绫抬起眼，表情开始意味难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