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没能撕掉的海报在天花板牢牢贴着, 位置正对着单人床。
原主偷拍的这张照片还挺有水平，照片上, 路过走廊的段绫竟然奇妙地看向了镜头, 印成海报后，乍一眼看去，颇有种两人正面对视的感觉。
什么脑充血的剧情都比不过眼下的剧情上头。
谢宁脑袋嗡得一声炸了, 一片空白不说，直接丧失了语言功能。
如果能时光倒流，他绝对在穿越来的第一天，就把那张海报扯下去。
“你，你听我说…！”
短暂停顿后, 段绫回了句‘说’，抬步走进了卧室。
谢宁愣了愣, 没什么反应？…还是气得多一个字都不想说了？
没有想象中的厌恶或戏谑, 段绫背对着他，谢宁下意识想看看眼色，目光却被那对通红的耳朵吸引了注意力。
“段绫…你是不是发烧了？”
他跟着走进卧室，探头朝前看：“还是我家太热了？”
难道特别生气的时候, 段绫还会耳朵红？
“…艹！”憋了半天，段绫到底忍不住了。
他倏地转过头, 谢宁吓得后退, 一屁股坐到床上，受惊的小鹿一样仰头看向他，在看清段绫的脸时, 眼神不由顿了顿。
说是生气，好像又有哪里不太对。
生气时段绫目光凛然如刀，这会儿虽然瞪着他，眼眸却水润润的，没多少戾气。
想起他过生日，段绫不自然地别开脸，语气还是很僵硬：“这东西…你贴多久了。”
话题绕回，谢宁面上尴尬闪现，嗫喏着没说话。
说什么，原主起码贴了大半年了。
见他开始尴尬，段绫挑眉，凌乱的心绪奇妙平复了下来。
他再度抬头看向天花板：“什么时候拍的？”
说实话，这张照片他一点印象都没有，就像在两个月前，他对谢宁这个人一样。
谢宁张了张嘴，还是没说出话，只用恳求的眼神示意他别问了。
这海报，真是跳进黄河也解释不清。
“你不是要解释么。”
见他露出这副不知所措的模样，段绫心口好像有什么东西融化，情绪由阴转晴，连被瞒着生日的事都抛在了脑后。
轻颤的睫毛勾得人痒痒的，段绫眸色加深，伸手摸向他的脸。
一开始这动作只是对触碰的试探，如今竟然好像成了习惯，指间传来柔润的触感，还有和羞赧面颊同样的温度。
“你喜欢我很久了？平时怎么看不出来？”
将人推倒在床，段绫倾身而覆，转向天花板后，脸色黑了黑。
十八九岁正是青春期萌发的时候，这个角度很难不让人想多。
“还正对着，你他妈是不是…”
“我没有！！！”
几乎在他开口的瞬间就猜到他要说什么，谢宁捂住他的嘴，急得都快哭了。
脑子被迫短路，眼前的段绫和天花板的段绫诡异地重合在一起，谢宁都没注意到当下的姿势。
“你别瞎想！这不是我…”
“宁宁！段少…咳，段绫，可以开饭了！”
谢老爹突如其来的一声吆喝，让两人同时愣了愣神，谢宁如梦初醒，白着脸手忙脚乱地将人推开。
谢老爹进来时，段绫刚慢悠悠地坐起，而站起来的谢宁则靠着书桌，欲盖弥彰一样解开了制服领带。
瞥见谢宁热气腾腾的脸，谢老爹微顿：“你们在聊吗？来来先来吃饭吧！”
“嗯…！”
谢宁心慌地应了声，心脏扑通扑通的跳，明明和主角不是正经谈恋爱，竟然会有一种险些被父母抓包一样的心惊肉跳。
段绫看起来倒是面不改色的，忽略那通红的耳朵的话。
不懈努力之下，谢老爹的厨艺勉强从黑暗料理到了单纯难吃的水平，谢宁的味觉已经得到了磨炼，如果段绫没来，这顿其实还算挺丰盛的一顿。
为了防止喜怒无常的主角等下被难吃得弄脾气，谢宁去厨房绕了一圈，用剩下的食材随便做了道家常菜，这才尴尴尬尬地落座。
这生日过的，简直终生难忘。
既然段绫受邀来了，谢老爹想当然地认为他们俩之前只是闹矛盾，起码还没到分手的地步。
刚才做过心理建设，曾经也出面谈过几单大生意的谢老爹摆起了空架子。
他朝愣头愣脑的谢宁使了个眼色：“宁宁，赶紧介绍一下！”
段绫身上有种与生俱来的贵气，谢家虽然装修的还算精致，但他坐在这，总会让人有种违和感。
谢宁来回看了看，硬着头皮介绍起来。
“爸，这是我…这是段绫，我同学。”
听他这么介绍，谢老爹一愣，脑子又懵了。
这到底是分还是没分？
段绫微微皱了下眉，转头朝他看去，谢宁将刚炒好的菜放到他跟前，假装没看见他的不满。
一顿饭吃的倒不算尴尬，谢宁也没想到，主角这个娇生惯养的大少爷，竟然能面不改色地吃下谢老爹的菜。
席间谢老爹热情推荐那道，他就会象征性地去尝试哪道，完全没表现出不满，看得谢宁差点怀疑人生。
该说不愧是上层社会的小少爷，在外面礼仪竟然如此到位。
不过原书里，段绫不是一向桀骜不驯么，什么宴会没搞砸过？
饭局快要结束时，他从李磊拿来的两袋见面礼中拿出一个礼物盒子，朝谢宁递了过去。
“…！”
谢宁更受宠若惊了。
竟然还准备礼物？！
有点担心是特别贵重的东西，谢宁当下就想拆开，结果手刚碰到盒子，段绫又收了回去。
“别动！我走了再拆。”
谢老爹左看看，右看看，小小的眼睛亮晶晶的，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多谢款待。”
等到吃过晚饭，段绫起身道别，谢宁一晚上都飘飘忽忽的，不过理智犹在，跟上去就要送他。
看着两人一前一后地出去，谢老爹歪了歪头，没看出有什么大问题。
不过自家儿子的紧张做不得假，不想让生日的气氛变得压抑，所以他没有追问学校的事，只是和段绫交换了号码，想着过两天再问问。
……
李磊的车一直停在楼下，将人送下楼，对方上车前，谢宁没忍住叫了声。
“段绫。”。
段绫回头，等着他下文。
沉默了半晌，谢宁深吸了口气：“…这段时间谢谢你。”
转回阳澄后，或者说自从转班之后，虽然偶尔会遇到一些小麻烦，但段绫的确如所说的一样，给了他很多安全感。
只不过他们这段关系一开始就不正常，身份不对等不说，连基础感情都没有，他一个穿越来的外乡人没有多大的野心，更不想与众多男配争夺主角，他只想平平凡凡地生活而已。
就像穿越前一样。
段绫看了他半晌，眼神有点怪异，还有点微不可查的嫌弃。
“白痴么？”
谢宁弯下眼尾朝他笑了笑，没解释什么，正想后退告别，段绫突然拽了他外套一下，在他踉跄的时候将人抱在了怀里。
清甜的香气没有因为晚风而稀释。
天气转秋，夜间多了几分凉意，紧贴的怀抱温暖而馨香，稍不留神就要沉沦其中。
谢宁瞳孔一缩，无措地靠在他肩膀上，浑身的肌肉紧绷了一瞬，又缓缓放松。
不愧是万人迷主角，任何碰触总会人贪恋上瘾，也不知道最后的男主到底是谁。
思绪发散出几米，谢宁咬了下嘴唇。
“这两天我有事要处理。”段绫的声音紧靠耳边，听起来比平时要柔和：“你老实点。”
停顿片刻，他轻声补充道：“谢宁，生日快乐。”
“……”
心跳猛然乱了节奏，谢宁瞪圆眼睛，身形动了动，挣扎着将人推开。
“路，路上注意安全，我回去了！”
他后退两步，头也不回地冲进了楼道，直到回到卧室，才捂着胸口急促喘息起来。
透过窗户朝外看去，直到段绫上车离开，胸口处难言的闷痛才缓慢消散。
谢宁坐在椅子上，脸上笑意早已不见。
将剧情搞崩了，脱离的原书的轨迹，主角还会一直到时间线走完都平安无事吗…？
他不敢确定，也不敢多想。
从抽屉里拿出蔚蓝三中邮来的录取通知书，谢宁逼着自己抛开不实际的想法，将目标转向令人期待的平常未来。
他本来就不是原主，经历这些纯属意外，如今熬过了意外，应该开心才对。
费力找出条尺子划下天花板的海报，扔掉前，谢宁犹豫了一下，还是规规整整地卷起放回了柜子。
段绫给的礼物放在一旁，他面对面的看了半宿，还是咬牙没有拆开，第二天转手交给一脸懵逼的谢老爹。
“如果段绫找来，帮我还回去。”
……
之后的周六周日，谢宁照例在为高考做准备。
周末当天，从图书馆回来时，不想绕远路，谢宁走到北门，打算抄个近路，他的身型算不上强壮，钻栅栏轻而易举。
之前孟期久打石膏时，曾在这里卡住过，快走到北门时，谢宁脑中晃过那天的画面，想起孟期久挂在栅栏上傻愣愣的模样，眼中不禁闪过一丝笑意。
那天发出去的短信如同石沉大海，平日里孟期久又像躲着他一样，当走到北门，瞥见几下爬上栅栏的人时，谢宁属实吃了一惊。
几乎一个月没交集，突然的巧遇，与其说是惊喜，不如说是不知所措。
孟期久既然躲着他，说明还是介意段绫的事，如果对方不想来往，谢宁不是会主动维系关系的类型。
就像在叶宣明确疏远后，他同样没有努力凑上前交朋友，只会慢吞吞缩回自己的贝壳。
所以谢宁停在原地没有凑近，想着等孟期久走了再说，谁知道爬上栅栏顶后，孟期久竟然心情不错地眺望了一下高出的风景。
两人对上目光，同时一怔，没有心理准备的孟期久更为惊讶，身形一晃，险些跌下去。
“哎…!”
谢宁心脏提起，紧张地朝近走了两步，见他有惊无险地跳下去后，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本以为孟期久会和先前巧遇时一样匆匆离开，谢宁等了几秒，发现他停留在原地，像是在等他后，有些犹豫地走了过去。
孟期久扫过他怀里的书，掩面清了清嗓子，佯装淡定：“去图书馆了？”
谢宁点头，轻松钻过了栅栏，有些不理解地问：“明明能直接过来，为什么非要跳？”
孟期久倒是诚实：“就是…闲的。”
他看起来和之前没有太大的变化，脚腕好像也恢复了。
谢宁稍稍放下心：“你去打工了？”
“没有。”孟期久摇头，指了指隔壁小区的篮球场：“刚和朋友打…”
话说到一半，孟期久突然噤声，谢宁心下懊恼，面上闪过一抹后悔。
这也太巧了…！
当天输掉比赛，孟期久失魂落魄的表情历历在目，谢宁张了张嘴，见他脸色又有点苍白，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不是孟期久的问题，段绫是主角，谁和他打篮球都会输，但这件事说了都没人信。
“对，对了，我发的短信你看到了吗？阳澄确实不适合我，还是要谢谢你。”
孟期久垂下头，自嘲道：“没什么可谢的，我没留住。”
“一次比赛而已！”
谢宁压根就没点过安慰人的天赋，磕磕绊绊半天，选择换了个角度开解：“而且我明天就转学，现在也不算阳澄的学生了。”
听他这么说，孟期久错愕抬头：“转学？！转到哪？”
“蔚蓝三中，马上高考了，听说那里学习气氛特别浓郁，所以换个新环境。”谢宁半真半假地解释着。
“段绫竟然没…”说到一半，孟期久突然想到什么，眼珠闪了闪：“你们分手了？”
分手？现在还没，明天应该就分了。
谢宁干笑两声，转开了话题：“…没有，回去吧，再晚点我爸又要下厨了。”
说罢，他先一步往回走，孟期久无声看着他的背影，惊异过后，葡萄似地眼珠晦暗难明。
片刻之后，他做了个深呼吸，提起脚步追了上去。
“一起走吧。”
……
双休日转眼即逝。
新的周一，谢宁早早起床，特意在外面吃的早餐，就为了错开李磊来接人的时间。
蔚蓝三中的位置说是荒郊野岭都差不多，据说为了给学生安静良好的学习环境，建校之初特意选的这一块风水宝地。
等到谢宁辗转几班列车来到蔚蓝三中门口，终于理解了为什么上次篮球赛那个少年赶到南高时，会累成那个样子。
时机差不多了。
迈进校门前，他拿出手机，敲敲打打了半天，才编辑出一条没几个字的短信。
发给段绫后，将号码拉黑，谢宁长呼了一口气，心情就像一只重获新生的小小鸟，迫不及待迈进了蔚蓝三中的大门。
【段绫，两个月多谢关照，我考虑了很久，不管从哪方面来看，咱们都不适合在一起，而且临近高考，我想把更多注意力放在学习上。】
【所以，我们分手吧。】
……
三年一班的早自习一如既往的安静。
沈映寒看了两页书，转向隔壁无人的空位，又看向趴在桌上惯例补觉的段绫。
看得出，段绫睡得正香，这时候打扰他基本等于自讨苦吃。
在他犹豫着要不要提醒时，斜前方传来一声震动，段绫缓缓睁眼，似乎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几秒钟，或者有十几秒。
随意的身形逐渐僵硬，慵懒的气质转瞬沉寂如冰。
沈映寒眼睫闪了闪，站起身想问问发生了什么，前方突然传来一声脆响。
砰！
手机被狠狠摔落至教室前方，霎时四分五裂。
一两声惊呼之后，教室内落针可闻，一班学生们面面相觑，都从彼此脸上看见了惊慌与迷茫。
相识近十年，沈映寒从来没见段绫这般生气过。
物极必反，极端的愤怒之下，他的确会趋于平静。
斜前方的人影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处，侧脸精致如画，嘴唇比往日更殷红，目光远远落在摔碎的手机上。
桌上的手掌从青筋毕露到缓缓松开，在桌上点了两下，沈映寒看在眼里，眉心也跟着狠跳了两下。
…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