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生命穿越过苏醒的花丛

丁俪的话还回荡在脑海,一片空白里,池念七上八下地想:她刚才的意思,是决定不管我和谁在一起了吗?

或者也是隐晦地接纳了奚山?

如果今天这话换作老池说,池念大约会立刻怀疑世界都变得不真实——而丁俪不一样,也许池念从最初到现在的所作所为,都是因为笃定她不会真的狠心。

一小股冷风从半开的车窗缝中钻进池念的衣领,冻得他浑身一抖。

在台阶上坐着的奚山抽完一根烟,重新打开驾驶座坐了进来。

“奚哥,等等等等……”池念制止他要点火的动作,从后排下车,绕去驾驶座打开门。

奚山被池念的动作弄得一愣:“怎么了?”

池念伸手拽他:“我来开,你累了好好休息一会儿。”

早在奚山逞能开车的时候池念就想制止他,但丁俪在,他摸不准老妈的态度,只好让奚山去“表现”。这会儿丁俪回了酒店,没有任何需要表现的地方,池念顾及奚山也是刚飞完就神经紧绷地过了几个小时,一定累坏了。

奚山的背包还歪在后排,从下飞机起就没挪过位置。而他本人被池念不由分说地拽出驾驶座,又好笑又窝心,伸手在池念后背摸了摸:“剥夺驾驶员资格?”

“对啊,你看不见自己那黑眼圈吗,我快心疼得过呼吸了。”池念随口说,把奚山挤去了副驾驶。

他摸车钥匙时总觉得旁边有一道目光,望过去,话音落下开始,奚山一直凝视自己。那目光浓稠又深重,几乎化作了剪不断的实体缠绕上池念。

池念舌尖差点打结:“怎么……怎么了?”

奚山偏过头,看了眼酒店大堂。

过了十一点以后,值班的人换了最后一茬,交接岗时都流露出无精打采的神色,甚至懒得上来问他们为什么还没走。这处能看见江景,却并不临江,夜晚寂静,连风声都默然。

冬天没有虫鸣。

池念迟疑着他的眼神,奚山突兀地说:“心疼我,说说就算了?”

他愣了一秒。

“不想吻我吗?”

一路走来暖气充足,车厢里残存一丝女士香水味,很快被换气系统涤荡干净。池念握方向盘的掌心渗出汗,自然而然的相处在这一刻终于让他回过了神:他和奚山已经不是暧昧不清的关系了——

视频里没有实感,现在却前所未有地分明起来。

紧随其后的心跳加快,脸颊升温,连续十来天独自一人居住的寂寞随着潮水似的欲望裹挟着从内心翻涌而起。

池念一把抓住奚山的衣襟凑过去,闭上眼,准确无误地捕捉到对方的嘴唇。

他庆幸了一秒钟丁俪随身带漱口水的洁癖习惯。

双唇触碰,彼此相贴了很短的须臾,他不自觉地想要深入。淡淡的尼古丁味,湿热舌尖交缠时,池念仿佛也点了一根烟。

他近乎渴望地拥着奚山,手从对方胳膊滑下去,又被奚山一把抓住十指相扣。如果没有这样的触碰,池念意识不到他有多想奚山。嘴唇厮磨、呼吸交换,他全身都变热了,后背暖烘烘地开始出汗,眼睫不停颤抖。

奚山另一只手虚虚地捧着池念的下颌,随着他夺取主动,强势地按在后脑勺不准池念退缩——这和那天在livehouse不一样,当时只能叫轻描淡写的提醒。

而现在……

是攫夺,是占有……是让他喘不过气的侵略。

奚山的手指轻微摩擦过发丝,池念刚剪了头发没多久,发根有点硬,但摸着却软绵绵的像一朵云。他分了下神,听见耳畔池念泄出一丝叹息似的呻吟,双唇放开后,奚山停顿一秒,又吻上了他。

这一次温柔许多,思之如狂退潮了,更像久别重逢后的亲昵。

池念感觉那只手也松了力气,他被奚山珍宝一般地捧着,不时轻轻揉两下、摸两下,指腹一点一点爱恋地缠绵。相扣的掌心摩挲,手指被用力箍紧造成的疼痛被爱抚代替,只有嘴唇之间的亲密接触更加清晰。

奚山的唇柔软而温热,和他惯常冷硬锋利的形象截然相反。池念被吻得眼角都有了水色,昏昏沉沉地想:

这是奚山藏在迷雾后的一颗真心吗?

像冷冷江风,也像融融落日。

池念被放开时,已经因为缺氧而两颊高温又涨得通红。他伸手贴了一下,试图用冰凉的手背给自己人工降温,但徒劳无用。

奚山低头看了眼手机,系好安全带:“嗯,亲了五分多钟,算我的新纪录了。”

“啊?”池念惊讶于这人怎么接吻还精确到时间,才让车子起步就差点把刹车踩成了油门,哭笑不得地问,“你记这个干什么?”

奚山一擦鼻尖:“大概记一下,又没专门掐表。”

池念:“……”

“你以前也记?”

奚山一脸“你真要我说吗”的高深莫测,池念被勾起了好奇心,放慢车速。路上车少人少,他不停地假咳着,全身都在暗示:说吧说吧,我想听。

“我不喜欢舌吻,觉得太……所以肯定没……没这么长时间的。”奚山说完,僵硬地侧过脸。

这句话让池念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也许该开心,但这事尴尬又好笑,他反而有点笑不太出来,只有一颗心维持着刚才唇舌相缠的紧张频率跳动,让放在刹车上的右脚有一点发抖,后知后觉地从烟味的吻中品出了甜。

红绿灯交换,风声里,池念说:“那你现在喜欢了吗?”

奚山好像没听见。

池念看见他通红的耳朵,心下了然,决定大度地不和奚山计较了,任由对方无辜地继续刷手机,自说自话:“记得报平安啊。”

“嗯,”奚山说,“下飞机的时候发了个消息。”

又东拉西扯几句,奚山说青海:“这次回去,在西宁的时候还和贡布见了一面。你记得他们吗?”

“哎?贡布大哥!”池念兴奋地说,“他们还好吗?”

“挺好的,他们已经在西宁租好房子了,准备今年冬天留在那儿。”奚山微微靠在座椅背上,“他给我拿了点黄蘑菇……原本想夏天寄给我们的,但那个时候我太忙,没有给他地址。这次遇见,除了蘑菇还送了一些羊肉,改天约几个朋友一起,我做饭。”

池念说真不错。

他开出两三个路口,决定把和丁俪的聊天内容压缩一下,简短地告知奚山:“我妈让什么时候休假,带你去北京。她应该挺喜欢你的,想……让我爸也认识你,估计到时候还要组织饭局……”

他用的“去”而不是“回”,话一出口,池念也惊讶片刻——

不知从哪月哪日开始,他把重庆当做了自己的家。

“不过,如果你觉得不太合适……”

“好,开春后安排一下。”奚山没有任何犹豫,也不提池念为此到底付出了多少口舌工夫,就顺从地答应了。

对池念而言,让父母接受奚山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成就值得炫耀,而是理所应当他去做的一件事。他担心奚山觉得太多余,不配合、也不需要他这种自作主张的“关心”……

可奚山说,“好”。

池念眼睫闪了闪,瞳孔深处映出一点路灯的暖光:“……谢谢啊,奚哥。”

奚山没说话,手机连了蓝牙开始放歌。

或许他在飞机上恰好听到了这里,随机播放到他们都喜欢的一首。主唱声音干净,带着散不去的青春气息,唱充满幻想的、散文诗一般优美的歌词时,连山城沉闷阴冷的冬日都能开出花。

夜深了,从千厮门大桥上横跨长江,轻巧得快飞起来。

“……汗水渗透着城市的睡梦,让我带走这里火红的舞蹈。”

“你告诉我,爱就在你的心中……”

“我轻轻吻你。”

1月1日没有实现的渺小愿望在这个深夜被无限放大,池念看向不远处,高大的双幕墙大约没有休息的时间,仍打出明亮的字——

“重庆你好,新年快乐。”

副驾驶上,因为长途旅行、神经紧绷又放松后疲倦层叠袭来,奚山已经闭着眼,皱着眉睡熟了。

回家后早过了零点,池念出发接人前简单地收拾了一会儿。

奚山被猫狗一起缠住,池念先去帮他拿衣服。和奚山一起住了这么长时间,向来都是谁有空就做家务,不会刻意区分——将脏了的衣服扔进洗衣机,设定好第二天一早的洗涤和烘干,池念打了个哈欠。

“奚哥,你先洗澡?”池念说着回过头,“睡衣我给你放这儿……哎?”

奚山一米八几,这时左手捧了只丁点大的小白狗——池念从没觉得雪碧这么迷你——脚边被膀大腰圆的玳瑁色可乐蹭个不停,裤脚率先沦陷,沾上几团花的猫毛。

猫狗都黏他,奚山不好直接撒手只得说:“过来帮我拿一下。”

“好。”

池念答应着抱走了雪碧,又用一根营养膏引走可乐。奚山松了口气,匆忙脱了外套拿过池念放在沙发上的睡衣。

他一边往浴室走,一边拉住领口将卫衣扯下来扔到沙发上。里面就一件工字背心,奚山随手一撩起过分长了的发梢,那个蜻蜓纹身毫无遮掩地暴露在灯光下,连着有力而不夸张的背肌、手臂线条、瘦窄却结实的腰……

池念下意识地捂了下鼻子,生怕自己不是流鼻血就是流眼泪。

哪个都显得有些夸张。

浴室水声隔了一堵墙也挡不住,令人情不自禁往黄色废料大道一路狂奔。

池念把奚山的枕头拍松,想着“都在一起了睡一个被窝也理所当然吧”“会不会进展太快了”“告白到上床这还才俩星期”,重重叹了口气。

……还是顺其自然吧。

奚山结束后回到房间他才抓起睡衣去洗澡,视线一度不敢交汇。

池念洗得很慢,等他终于裹在一身毛茸茸的家居服里蹭向大床,奚山侧着身、面朝外,好像已经睡着了。

体贴地给他空出了一半的位置。

两个枕头挨在一起,比先前距离更近了。

池念发现这一点时,几乎觉得这是某种暗示,心口泛酸得差点又开始紧张——他给自己做了足够的心理建设,又不是小孩子,睡在一起也是谈恋爱的组成部分。

但面对奚山,一想到可能会发生的事,池念依然无法避免焦躁情绪侵袭。

他同手同脚地上床,盖好被子,伸手去关灯。

体温暖好的被窝与电热毯、空调乃至于暖气带来的舒适都不同,床榻会随着对方呼吸微妙地起伏,而那些窗帘风中折进的光也暗淡出正好的困顿。

卧室门外,雪碧的小爪子敲击客厅地板时有清脆的响动。

响动渐行渐远,接着没了——

夜晚宁谧而柔和,池念伸出手抱住奚山的腰,额头抵着他后颈的纹身。片刻后,他抬起头,吻了一下那行细密的英文诗。

“奚哥。”他轻轻地喊,“你困不困啊?”

差不多都算挑明的话,尾音刚落,奚山后背绷紧一瞬,池念还没回神,他翻身一把将池念搂进怀里。

“明天和阿姨约了早上陪她去华岩寺。”奚山说。

体温与沐浴露残香包裹着池念,几乎令他魂不守舍,耳畔一片奇妙的“嗡嗡”声,分不清奚山到底说了什么,只机械地答:“嗯……”

隔着睡衣,浅薄的皮囊、血液、骨骼,奚山手指在后背点燃一团火。

耳垂被咬了一口,奚山轻声说:“今天晚上先用手,好不好?”

是商量的语气,可池念脑子里一团浆糊晕头转向,只感觉奚山抱着他的那只手一路往下,一直伸进睡裤里……

衣物摩擦声,吻到深处,咽下一句濒临崩溃的叹息——

雪碧突然从窝里站起,抖了抖耳朵,半晌没听见别的动静。它警惕地站在原地不动,又过了一会儿,卧室的门突然开了。

奚山走出卧室,不自在地咳了两声。

再回到床上时手还带着水的冰冷温度,奚山要去捂池念的脸,被没好气地一把掀开:“行不行了呀……”

奚山笑了笑,见好就收,把手垫在枕头下暖了一会儿才去握池念。

他意犹未尽地看向池念,半晌,用那把低沉的嗓音笑着调侃:“刚才怎么那么快,我还以为……”

“奚、山——!”池念要气急败坏地咬人,扑过去堵住奚山的话,把对方嘴角都撕破了一条脆弱的小口子,哼哼唧唧,“我、我又不是……我好久没……而且都怪你,弄得,太熟练了吧……”

声音越来越小,被奚山玩味的目光看得太久,池念脸上潮红颜色更深了一层。

他翻过身去,用力地一拖羽绒被:“我睡了!晚安!”

奚山没对他说同样的晚安,缠缠绵绵地抱住他后背,一伸手,被子把两个人连同头都罩了进去,低头亲一亲池念肩头的牙印。

才说着要“晚安”的人哼唧着翻回面朝他的方向,两人亲密地接吻。

他们像睡在同一个茧里度过冬天,再醒来,就是春暖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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