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黎的手被谢怀灼热的掌心包裹着,被一道沉稳的力道往前一带,便见谢怀就着他的手,从容不迫饮了杯中酒,他仿佛被灼烫了般想要躲开,却发现对方十分用力,令他无处可逃,直到谢怀将一杯酒饮尽,才网开一面的松开了手……
方黎:……
说好的霸王灌酒呢?
兄弟你这是被强迫的样子吗?
方黎脸色有些难看。
不好,在自己的纵容下,谢怀有恃无恐,已经学会反客为主了!
这是在给自己下马威啊……
傅君陵表情微微有些凝滞,惊疑不定的看着面前两人。
方黎看到了傅君陵诧异的神色,心道不好,眼神一沉,一个反手就握住了谢怀的手,还故意暧昧的摩挲了两下,发出低哑的轻笑声:“夫人若喜欢,再来一杯?”
他可万万不能露怯,必须掰回来一局才行。
谢怀淡淡瞥着他,说:“好啊。”
两人你一杯我一杯,很快两壶酒就下肚了,你来我往,针锋相对,谁也不肯服输。
半晌,方黎有点晕了,决定吃口菜,压压惊。
这次委实是自己大意了,还以为会和之前一样顺利……
不行,这样下来实在不够轻佻,怎样才能激怒傅君陵呢?方黎着实有些苦恼,许久他咬咬牙,伸手就去搂谢怀的腰,一拉——再拉——再再拉——
都没拉动。
谢怀纹丝不动的坐在那里,身躯笔直。
方黎都不由得怔住了,心中打鼓,谢怀该不会是恢复修为了吧?不,不可能,他要是恢复修为了,怎么可能不动手?难道他还是个炼体的?
算你狠。
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
方黎索性往谢怀身上一靠,慵懒的挂在他的身上,一手搂着谢怀的腰,一手挑起谢怀的下巴,戏谑的道:“夫人好酒量。”
谢怀神色不动,垂眸睨着身侧的人,你的酒量倒是一般。
苍白的男子因为喝多了些,薄透的肌肤上隐有一层红晕,这般随意的靠在自己身上,眉梢眼角都是醉人的笑意……他并不知自己这般姿态,有多么诱人……却还偏生不服输的,要去做那调戏之事……
谢怀眸色暗了些。
傅君陵默默坐在一侧,端起酒杯,以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说真的。
来之前他确实很是担心谢怀,外面的传言他也听了不少,有谢怀饱受折磨悲惨不已的版本,有谢怀曲意逢迎同流合污的版本……但无论哪个版本,魔尊都是嚣张霸道,谢怀都是非常可怜……
但今日一见,一个版本都不是。
魔尊……也许有那么点可爱的嚣张吧,但谢怀可看不出丝毫可怜来。
两人之间气氛诡异的平和,不,也不是那么平和,似乎暗流涌动?但要说有什么胁迫,那也是绝对没有的……
朋友不似朋友,情人不似情人。
总之,就是说不出的怪异。
不过有一点傅君陵从不怀疑,那就是谢怀,绝不可能和魔头同流合污,他能如现在这般和魔头还算,咳,还算和平共处,只能说明魔头可能和传言不同。
星月宫之事他也有所耳闻,如今看来,云间阙那边传出的版本才是真的,甚至,也许就是谢怀授意的也说不定……没想到这魔头倒也有这样一面,虽行为乖张肆意,却还会做救人的事……
至于这魔头今日……
言行举止确实轻佻,但却莫名的,让人反感不起来,倒像是本意并非如此……谢怀大约也是看出这点,所以才故意顺着对方来,这一番对饮……委实不好说是谁调戏谁。
难道还真如传言中说的,魔头深爱玉仪君,为他无法自拔了?可这个说法也未免太荒谬了!
罢了罢了。
既然谢怀在魔头那过的好的很,自己也就不用过于担心了。
只是这样下去毕竟不是办法,谢怀在魔头那里待的越久,对他越是不利,他总不可能一直这样下去吧?
傅君陵趁方黎不备,暗暗对谢怀眼神示意,想要单独一见,听听谢怀的意思。
有些话当着方黎的面,肯定是不方便说的。
方黎整个人几乎都挂在了谢怀身上,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打起一百二十分精神,就是为了寻个发作的机会,以彰显自己魔头的跋扈嚣张,只可惜谢怀一直稳的很,傅君陵也从容又识趣……
到底是哪里不对?傅君陵身为谢怀两肋插刀的好友,见到自己这样轻辱谢怀,不该是如此淡定的啊?
正在方黎有些苦恼的时候,他看到……傅君陵在悄悄对谢怀使眼色……
好啊。
当着我的面眉来眼去呢。
正愁没有发作的机会,你就送上门来了!我就知道,你果然不可能这么简单!
方黎倏的抬起眼睛,阴冷的瞅着傅君陵,凉凉道:“傅楼主在看什么?莫不是看上我的夫人了?”
傅君陵:“……”
方黎慵懒的一撑谢怀坐起来,阴恻恻的威胁:“再看多看一眼,就挖了你眼睛。”
眼看现场气氛有些凝滞,方黎总算扬眉吐气,怎么样,怕不怕?……
就在这时,他听到一声很轻的叹息。
谢怀一把按住方黎的手,将他拉了回来,语气清冷淡淡道:“尊上放心,傅兄绝对不会看上我。”
见谢怀先开口澄清了,傅君陵从震惊中回过神,也连连摆手,唯恐解释慢了:“尊上不要误会,我和谢兄只是朋友而已,对他绝无半分非分之想。”
方黎:“……”
谁要听你们两个解释了???
喜不喜欢重要吗?
重要的是我在挑衅你啊!你身为谢怀的至交好友,看到他被我这魔头强迫,你又被我这样言语威胁,是男人就该揭案而起吧?
还有谢怀你,你又解释个什么?
今天这酒是喝不下去了。
方黎一甩衣袖站了起来,冷冷道:“本尊乏了。”
傅君陵深谙待客之道,起身笑道:“在下已备好了雅间,可供尊上休息。”
方黎跟着傅君陵来到房门前,一把抓住谢怀的手,咬牙一字字道:“夫人自然也和本尊住一间了。”
傅君陵看着两人联袂而入,房门在自己面前关上,这才露出一丝不安之色。
魔头确实和传言有所不同,难怪谢怀会……但自古正邪不两立,不论魔头是什么样的人,亦或者现在有什么改变,他之前做的那些事情,注定不为正道仙门所容。
且魔头当初围攻云间阙抢人,这仇怨结的委实有些大,若谢怀真的动了心,恐怕左右为难的会是他啊……
傅君陵来回踱步,幽幽叹了口气。
许是自己想多了。
谢怀何等冷静自持的人,怎可能因魔头稍微巧言令色,就喜欢上魔头呢?自己不过是个局外人,不清楚内情,还是不要妄自猜测为好。
也许,谢怀只是在同魔头虚与委蛇,另有苦衷!
……………
方黎关上房门。
心道这是自己唯一挽回的机会了。
‘当面轻辱’这一条是走不通了,但我和谢怀同处一室、共度一夜,会发生什么傅楼主你想想看?营救谢怀的重任就交给你了,你忍心看你好友受这般屈辱吗?!
至于和谢怀同寝,方黎早已习惯,和好兄弟睡一张铺子差不多,这么多次都过来了,这总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天游船上的客房豪奢的很,床也是很宽敞,睡两个人完全不是问题。
方黎有了少许醉意,且心情不是很好,所以话都不说一句,径自往床上一躺,就开始闭眼睡觉了。
谢怀望着方黎的背影,许久,低低一笑。
你既要演给傅君陵看,我这般配合你,你倒是还不高兴了……
怎的?只许你装模作样的演戏,就不准我也演一演了?
而且你到底在想什么?
为何要闹这一出?
谢怀无奈的叹了口气。
这个人,看似什么都挂在脸上,但真实心思,却总让人捉摸不透。
方黎一路颠簸本有些疲倦,今日又喝了些酒,此刻躺在柔软的床上,很快就沉沉睡了去。
他难得睡的这么沉。
梦中似在无边海浪中沉浮,微凉沁人的海水泡着他,很舒服。
忽的,黑暗中,好似有藤蔓缠住了他的手腕,猛地将他往海底深处拽去,那藤蔓热的如同烧红的烙铁,冰冷与炙热交织在一起,他拼命的想要从这里逃离,但怎么都挣脱不了……
方黎扑腾了几下,惊的睁开了眼睛,然后蓦地对上一双……幽暗的双眸。
他的手腕被谢怀死死的捏着,男人从上而下俯望着他,似是黑暗中等待择人而噬的野兽。
方黎的睡意霎时就没了,他一个激灵,现在的谢怀,和那次一样……
不会吧?
只怪这个世界没有手机,否则他非得给自己定十个闹钟提醒,一月一次的发作期到了!而自己竟忘了这么重要的事情!
好在谢怀这次就在身边,吃一堑长一智,他绝不至于犯上次那样的错误!
但让方黎有些不解的是……
上次毕竟是耽误了七天,谢怀那样还情有可原,按理说这次才刚刚发作,谢怀应该不至于就这样啊?他引以为傲的极致定力呢?
谢怀死死看着眼前的人。
就在刚才……
那时隔已久的熟悉异样,再次浮现……
距离上一次发作,已过了整整一月。
为何现在会突然这样?
是你吗……
说了要放我走的,为何现在突然又……
难道你就这么想要和我……
谢怀凝视着男子近在咫尺的苍白面容,那精致恹恹的眉眼,因刚从睡梦中醒过来,还带着一丝迷茫朦胧,以及少见的乖巧顺从……他的呼吸蓦地重了些……
那不该有的冲动,如同滔天海浪,一下又一下,撞击在心口之上。
似要决堤。
方黎此刻完全不敢轻举妄动,他小心翼翼的观察着谢怀,只觉得对方的呼吸灼热,眼神似要将自己给吃了……凶狠又陌生……
他不由得有些紧张。
谢怀该不会……以为是自己驱动的吧……
别的也就罢了,这个误会绝不能有!
方直男连忙开口:“不是我。”
他用无辜又真诚的眼神使劲看着谢怀,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解释:“一个月……发作一次……真的,不是我……”
兄弟你见谅,我绝对对你没这个心思,你大人大量,不要和我计较!
我只是为了走剧情而已……
我比你还不希望你发作!
谢怀定定看着眼前的人,方黎清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给自己解释,不是他驱动的情蛊,仿佛唯恐自己误会了般……他顿了顿,随即眼神变的更加危险,还有一丝晦暗不明。
既然这么害怕发生什么,又为何要给我下情蛊?
难道,不是你说,要让我喜欢你的吗……
现在又这么迫不及待的,要撇个一干二净……
谢怀的手缓缓收紧,低下头,靠近对方的面容,似要将这人彻底看穿。
这人每次做了可恶之事,就摆出这副无辜之态……来迷惑自己,令自己动摇……
可是,这一切分明都是你造成的,不是吗?
你有何无辜?
方黎发现自己的解释,不但没缓和谢怀的怒气,反而让他更生气了……情急之下,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忙将手指递到谢怀跟前,匆匆道:“用我的血,可以缓解。”
谢怀眼神蓦地一冷。
面前人焦急又不安,仿佛唯恐自己靠近,忙将手指送了过来,迫切的望着自己……
这就是解药。
上次,自己便是在噬咬中无意吞下了他的血,才度过了发作期。
这次你倒是早就准备好了。
你是不是,打算每月这样一次,糊弄过去就算了?
呵,而且……一月一次,这便是你所谓的放我自由?让我离开?
这个反复无常又可恶的骗子。
可爱……又可恨。
谢怀倏的张开嘴,一口咬住了那修长的指尖,冷笑一声。
方黎的眼泪唰的一下就冒出来了,靠靠靠靠靠你咬这么重做什么!你不会把我指尖都咬掉了吧!只要一点点血就可以了啊!不用这么用力的大兄弟!
可是他一转眼,对上谢怀那冷的要冻毙人的可怕眼神,顿时就不敢哔哔了,都不敢把手指抽回来,心虚的脸色发白。
算了,咬就咬吧,这事儿是我对不住你在先……
幸好不会有下次了,离剧情结束,应该不到一个月了吧?
方黎紧紧抿着唇不吭声。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就在他怀疑谢怀是否想要这样吸干他血的时候,上方居高临下的男人,终于高抬贵口,放过了他可怜巴巴的手指。
方黎连忙将手缩了回来,讪讪一笑,这会儿半点嚣张气焰也没了。
这觉是没法睡了。
这时候还是离谢怀远点比较好……
正准备开溜,忽的一道微凉的低哑嗓音,在他耳边道:“尊上就打算这样走了?”
不然呢?
方黎迷惑的回头,还没等他回过神,便被一股力拽了回去,紧接着被重重压住。
男人的手指,在他的脖颈处轻轻摩挲,眼神危险而幽暗……真不想,就这样放过你……
方黎眼睛都瞪大了。
难道谢怀要杀他了吗?
也是,这才是一劳永逸的法子……
方黎脑中警钟大响,正思索是否要还手……
然后他就看到清冷男子低下头,在他耳边发出若有似无的笑:“尊上不是想要制造假象吗?”
我成全你。